第2章 2
第2章2
05.
再次回到江府时,江圣杰和谢清艳坐在我的房中,有说有笑。
在看见我的那一刻,江圣杰立马敛去眼中的笑意,双唇紧抿。
刚刚踏进屋内,我被两个小厮压制着跪了下去。
江圣杰,你要做什么!
你对清艳的奶娘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来人,给我拖出去掌嘴!
小厮拽着我向门外拖去,推搡间,我带回来的圣旨掉落出来。
谢清艳惊呼出声。
呀,这个,好像圣旨呀!
拖拽我的小厮听到这话瞬间停了手,看向江圣杰等待他的指示。
江圣杰夜立马看向地上的圣旨,从地上拿了起来。
我挣扎着要去抢夺。
江圣杰抬手示意小厮将我控制住。
他不屑的嗤笑出声,看向我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鄙夷。
陆嘉遥,你知道伪造圣旨的代价是什么吗!
你要想死我不拦着你,你去城郊随便找棵树吊死都行,别在我和清艳即将成婚的时候给我江府找晦气!
更别拖累我江府满门!
江圣杰正欲打开圣旨,却被谢清艳拦住了衣袖。
圣杰哥哥,别生气嘛,姐姐应该也是因为知道我们即将大婚,有些吃醋罢了。
这假的圣旨,烧掉便罢了,不要伤了夫妻和气。
谢清艳伸手拿过江圣杰手里的圣旨,转身走去烛台旁边。
不要!
我瞪大了眼睛,被江圣杰和谢清艳的举动彻底震惊。
越来越大的火舌逐渐吞噬了圣旨。
而我只能撕心裂肺的挣扎叫喊着。
我越挣扎,小厮将我按的越使劲。
争执间,骨头错位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谢清艳,烧毁圣旨是死罪!
江圣杰应声看向我,可眸子里没有丝毫怜惜,有的只是厌恶。
江圣杰大步走向我,扬起的巴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瞬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啧,清艳救你的命,你不知感恩还口出恶言!
我的嘴里满是血腥味,再次抬头时,眼里的怨怼之意翻涌。
那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旨意。
就这样在我面前烧成了灰烬。
谢清艳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斜睨了眼我,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像是跌入了深渊,沉重的无力感与疲惫感将我深深包裹。
陆氏对夫人和奶娘大不敬,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全府上下,以后若是还有对夫人不敬者,一律杖毙!
江圣杰缓缓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锥子狠狠钉在了我的心脏里。
小厮们惯是会看眼色的。
落在我脸上的每一个巴掌都十分用力,不肖一会,我便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屋内的二人仿佛把我受罚的声音当作了他们调情的背景音,谢清艳的娇俏笑声越发的刺耳。
差不多得了,圣杰哥哥,咱们这次来还有件事呢。
江圣杰挑了挑眉,对着门外还在受罚的我喊了一声。
把她带进来。
06.
平安去哪了
怎么今日也没见着他。
我的脸肿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呜呜咽咽,惹得江圣杰格外不耐烦。
不就是放一点平安的血,你至于这么舍不得吗!
再说了,每日的补药补汤没少往你这里送,真不明白你在矫情些什么。
宫里赏赐的人参雪莲,哪一个没有先送到你的院子里!
我眼中含泪,想说却说不出口。
自从平安被江圣杰强行带去做药引子,身体便愈发虚弱。
仍旧记得刚出生时平安那有力响亮的哭声。
只是最后他在我怀里死去时,连一声母亲都喊得艰难。
我们连日常的起居花销都成了问题,更何谈给平安吃补汤补药
江圣杰每次来到我院子前,谢清艳都会派人将屋内少的暖暖和和,等到江圣杰一走,那些炭火又被收走。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平安他,死了...
江圣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抬起脚便往我的肩膀上踹。
我被他踹翻在地,刚刚错位的骨头伤势更加的严重。
你为了不让清艳吃上药,竟能诅咒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看你也不配为人母亲!
等到清艳进门,把平安过继给她罢了。
说话间,江圣杰还不忘将谢清艳楼得更紧一些。
正好你身子不好,将平安过继给你,也免去日后生产的痛苦。
谢清艳震惊的捂住了嘴,一双圆眼里满是欣喜。
真的可以吗!
可是,平安会不会不认我...
谢清艳说着,刚刚还明亮的眸子逐渐暗淡了下去。
江圣杰立马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慰。
怎么会呢每次平安去找你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呀。
更何况他能心甘情愿的做药引,也一定是对你喜欢的。
平安那孩子我最了解不过,他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连碰都不愿意让对方碰他一下的。
我听着江圣杰满口胡言,心中不觉苦涩。
我的平安在牙牙学语的时候,确实如江圣杰所说,喜怒形于色。
可那也只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懂,无忧无虑。
可是后来他长大了,谢清艳也住了进来。
他为了让我好过一些,忍着不适同谢清艳交好。
一开始他还会同我说,他不喜欢谢清艳,他讨厌谢清艳。
但到了后来,他便不在说这些话了。
他学会了讨好大人,学会了扮乖。
哪怕,他难过委屈到极致,也只是默默的流下两滴眼泪,用袖子轻轻擦去后又会一蹦一跳的跑回到我身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圣杰也早就忘了,如何做好一个父亲,如何做好一个丈夫。
平安他真的死了!
我泣不成声。
可江圣杰依旧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我看你就是把他藏在了哪里不肯让他放血做引!
既如此,你便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肯说出平安被你藏在了哪里,什么时候便放你出来!
07.
我在祠堂里一呆便是三日。
第三日的清晨,我是被江圣杰派来的下人喊醒的。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的声音不绝于耳。
祠堂里阴暗无比,再次见到刺眼的阳光,我不适的捂住了眼睛。
走吧夫人,老爷和新夫人还在正厅里等着呢。
谢清艳的贴身婢女不耐烦的推搡着我。
正厅里坐满了人,无不是祝福江圣杰又娶了一个贤妻之类的恭维话语。
我被谢清艳的侍婢搀扶着坐在了主位上。
仿佛刚刚对我傲慢无礼的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江圣杰搀扶着谢清艳走到我的面前,接过婢女手里的茶,正欲下跪被江圣杰拦了下来。
你不必跪她。
更何况你身子弱,这些繁文缛节便都免了吧。
我冷冷盯着面前的两人,丝毫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江圣杰轻咳两声示意我接下,可我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更加倔强的看着人畜无害的谢清艳。
那样美艳动人的皮囊,却是有着一颗肮脏歹毒的心脏。
陆嘉遥,今天这么多人,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转头看向江圣杰,冷哼道,
我就是不接,你又能怎样!
你忘了当日你在我将军府外跪了三天三夜,同我父亲三击掌,答应此生只我一人,绝不纳妾娶平妻,你如今可是都忘了么!
周围人传来窃窃私语。
是啊,我记得当年陆老将军还在世时,是发生过这件事的。
世态炎凉啊,陆老将军离世多年,陆府早就家道中落了,欸...
议论声越来越大,每一句话都清晰的落入我和江圣杰的耳朵里。
江圣杰有些恼羞盛怒,脸颊涨起了红色。
一旁的谢清艳拉了拉江圣杰的衣袖,潸然欲泣。
江圣杰更加的心疼她,于是我成了他的发泄口。
他的眉眼里全然是对我的厌恶与不耐烦。
唇瓣翕动,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被一道尖锐的嗓音打断。
圣旨到——
江圣杰蹙了蹙眉,有些不解但还是跪了下去。
一旁的谢清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江圣杰的衣袖,满眼得意道,
圣杰哥哥,你说会不会是上次宫宴我找到了皇后娘娘丢在御花园的手镯,皇上特意寻着这个机会给我们赏赐呀。
江圣杰倏地笑了,像是奖励般的拍了拍谢清艳的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侍郎江圣杰贪污受贿,证据确凿,现全部押入大牢,三日后午时问斩!
江圣杰很快被羽林卫的人压制在地,整个江府都乱作一团。
总管太监毕恭毕敬的走到我身边微微颔首。
我回以礼貌微笑。
江圣杰这时才注意到,就连谢清艳都被压着跪在地上,唯独只有我,依旧云淡风轻的坐在主位上,仿佛一切事情都与我无关一样。
李公公,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不误会的,也不是咱家说的算的。一切由皇上定夺,还是说江侍郎是在质疑皇上的决策
挑战皇家权威可是要被即刻处斩的,咱家劝江侍郎还是三思后言吧。
谢清艳早在听到三日后处斩的那一刻便慌了神。
她双目猩红的死死瞪着我,
那陆嘉遥呢凭什么她可以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大胆!谁许你对陆将军如此不敬的!
陆将军...陆嘉遥,你何时成了将军!
我只是吹着手里下人递上来的茶水,小口地抿着。
忘记告诉你了,早在嫁到你江府之前,我就曾随着爹爹挂帅出征,屡战奇功。
对了,那时候我有另外一个名字,陆奕瑄。
曾经率领三千士兵突破五万包围并直攻敌军营帐将对方首领一刀毙命的陆奕瑄,只是听到名号便让敌军卸甲而逃的陆奕瑄,再后来战死沙场后,被困于后宅之中数年。
08.
我再次回到了陆府。
那里门庭冷清,偌大陆府就只有五人下人。
当我再次踏进陆府时,心底无数种情绪复杂交错,竟有了种时过境迁之感。
我擦拭着当年父亲增我的那杆红缨枪,恍惚间还可以听到铁马铮铮的声音。
江圣杰等待处刑的三天里,谢清艳无数次在牢狱中大闹。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我不是江家人!凭什么要把我也抓紧来!
我和江圣杰还没行成婚之礼,放我出去!
谢清艳疯癫的模样是江圣杰从未见过的。
他震惊于谢清艳的无耻,也愤怒于谢清艳的自私。
碍于中间还隔着铁栏杆,他就算有怒气也没法对谢清艳发。
江圣杰在狱中也没有闲下来。
他把自己藏得所有钱都给了狱卒,托狱卒给我带话,说想临死前再见我一面。
我思忖良久,最终还是踏进了牢房里。
江圣杰眼底藏满疲惫,眼下也满是乌青。
看见我的那一刻他格外激动的拉住了我的手,被我十分嫌弃的打掉了。
嘉遥,嘉遥,平安不能没有父亲啊!他还那样小!你去求求情,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我退出了囚房,站在栏杆外冷眼看着他。
原来,没有了爱情滤镜的江圣杰,是如此普通世俗的人。
我失望地摇摇头,随后坚定的看向他,也是看向多年前相信他会交付真心的我。
江圣杰,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明天,也就是你处刑的当天,是平安的头七。
平安是被你活生生放血放死的。
至于你口中所说的补汤补药,平安更是一次都没有喝过,所有的钱都被谢清艳贪走了。
至于谢清艳到底有没有身患绝症,我觉得你更因该去问她。
我瞥了眼坐在地上中气十足大声哀嚎的谢清艳,轻蔑的笑出声。
你应该比我清楚。
江圣杰,最终到底是你负了我。
对了,忘了跟你说,你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是谢清艳一一收集起来的,而我只是把他们偷出来交给皇上了而已。
江圣杰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一点一点的瘫软在地,眼眸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璀璨星子。
谢清艳收集证据也只是为了日后不被休弃,手里留的一份把柄罢了。
江圣杰日日给谢清艳的汤药里下慢性毒药,不至死却也痛苦。
只是为了让谢清艳多留在他身边一段时间罢了。
只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谢清艳发现了这件事,停了一半的汤药。
她喜欢这份病态的爱,却又忌惮江圣杰变化莫测的心。
他们彼此相爱,却又互相算计。
我转身准备离去,一股力量拽住了我的裤脚。
低头看去,江圣杰趴在地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狼狈的样子被我尽收眼底。
嘉遥,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大力拽开被拉扯住的裤脚。
忘记告诉你了,谢清艳烧的那道圣旨,是圣上钦赐的和离圣旨。
你我之间早已不是夫妻了。
我想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早在你把谢清艳光明正大的接进江府的那一刻,在你无数次默认谢清艳才是江府女主人时,你就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妻子。
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可惜你没有珍惜。
江圣杰声音悲咽,他把脸埋在阴影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抱歉,以前是我不对,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打断了他的话。
心底却是说不上的悲凉。
江圣杰,其实你我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是你既要好名声,又想要两位贤妻,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09.
江圣杰处刑的这天,我还是去了刑场。
我站在茫茫人海里,远远望着他。
许是多年夫妻心有灵犀,他看向了我的方向。
他像是愧疚,看向我的眸光里隐隐泛着泪花。
可是来不及了。
抱歉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完,
他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鲜血喷洒到四周。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也都重新开始了。
我再次来到父亲和平安的坟墓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近几天的事。
像是交代,更像是自白。
心情很复杂,但更多的是释怀。
父亲,您会同意女儿接替您的位置,替陆家重温辉煌的,对吧
再次抬眼时,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再次披上了多年前的盔甲,踏上了曾经无比熟悉的路途。
路行一半,我到了平安曾经最想去的山。
据说在悬崖上有一棵树,如果能把愿望写在红丝带上挂上枝头,愿望一定会实现。
我看见了那棵树,在悬崖峭壁边,顽强生长。
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平安留给我的最后一个遗物挂上去。
那是江圣杰为刚刚满周岁的平安亲手戴上的玉扣。
我欣慰的看着那枚玉扣,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母亲曾告诉我,陆嘉遥的生命里不该只有爱情,还应该有自己应当追求的事物。
我想我现在大抵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