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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府药房内,沈明鸢攥紧被撕毁的医书,嫡母陆氏的尖笑穿透雕花门:庶女也配掌药

    暗廊外,玄色锦袍的嫡兄陆承渊指节抵唇,将碎书页收入袖中。

    他原以为护妹不过是责任,直到那夜她举着毒酒替他挡灾,眼底的狡黠撞进心湖——

    嫡母设局、嫡姐构陷,他藏起所有偏袒,却在她跌下冰湖时红了眼;她本想自保求生,偏生接住了他递来的真心。

    当阴谋浮出水面,相府最不受宠的庶女,终是被嫡子捧在心尖,把这宅斗血雨,熬成了最甜的糖。

    1

    相府后苑药房里,沈明鸢的指尖刚抚过最后一味晒干的紫苏叶,廊下便传来刺耳的铜铃声。

    哐当一声,朱漆木门被踹开。

    陆氏踩着金丝绣鞋跨进来,身后跟着四个粗使婆子,手里还攥着根青竹板。

    沈明鸢!陆氏帕子一甩,直抽在药柜上,前儿才补的千年野山参,今儿就没了影子。

    你当这药房是你私库

    沈明鸢垂眸理了理袖口,声音软得像春末的柳絮:嫡母明鉴,药房钥匙我每日卯时亲自开,酉时亲自锁。

    昨日戌时还查过账,野山参分明在第三层檀木匣里。

    少装无辜!陆氏指甲掐进帕子里,昨儿你说要给老夫人煎安神汤,趁机顺走参须,当我眼瞎

    小桃在旁急得直跺脚,攥着沈明鸢的衣袖小声道:姑娘,上回大夫人房里的春杏还来要过朱砂......

    住嘴!陆氏眼尾一挑,沈庶女监守自盗,按家法该杖二十赶出府。她朝婆子使个眼色,先搜她屋子,找着参须再动刑!

    沈明鸢心跳漏了一拍。

    她早该想到——陆氏等这日半年了。

    自她接管药房,每月药材损耗从三成降到半成,嫡母的脂粉钱少了整整两成。

    慢。她突然抬头,眼尾微弯,若现在搜房,要是没找着参须,嫡母可愿还我清白

    陆氏脚步顿住,嘴角扯出冷笑:你倒会讲条件。

    行,找不着算我冤枉你。

    沈明鸢转身从药柜最下层抽出本账本,指尖在野山参一栏轻点:昨日辰时三刻,春杏姑娘来取过五钱朱砂。她翻开第二页,前日未时,春杏姑娘又来取过三钱麝香。

    那又如何陆氏绞着帕子。

    春杏是大姐姐的贴身丫鬟。沈明鸢声音依旧温软,大姐姐每月例银三十两,可她房里的香粉,哪样不是用的顶级沉水香

    陆氏脸色一白。

    陆瑶华最是要面子,若被揭破私占公中药材......

    许是我记错了。她强撑着要走,这参须许是被老鼠拖走了......

    嫡母留步!小桃突然蹲下身,从药柜后摸出个锦缎包,姑娘,这是不是野山参

    锦缎包打开的瞬间,满屋都是清苦药香。

    那截参须泛着琥珀色光泽,分明就是昨日才登记入库的。

    这......这不可能!陆氏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药杵,定是你事先藏的!

    沈明鸢捏着参须,眼尾微挑:嫡母若不信,可着人去查春杏的月钱流水。

    她上月支了五十两银子,说是要给大姐姐打金步摇——她顿了顿,可金器行的账上,她只花了二十两。

    陆氏喉结动了动。

    春杏是她安在陆瑶华身边的眼线,若真查起来......

    算你走运!她甩下帕子,这参须权当是老鼠叼的,下不为例!

    婆子们跟着退出门去。

    小桃关上门,抹了把额头的汗:姑娘,方才吓死我了。

    大夫人的脸色跟锅底似的!

    沈明鸢将参须收进檀木匣,指尖轻轻敲了敲匣盖。

    她分明看见,陆氏转身时,袖口闪过半片海棠纹——那是陆瑶华常用的绣样。

    小桃,她低声道,明儿去金器行,把春杏上月的账单抄一份。

    哎!小桃应着,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姑娘,前儿大少爷差人送的平安符,我收在妆匣最底下了。

    沈明鸢指尖一顿。

    陆承渊的平安符是用玄色缎子绣的,边角还缀着颗东珠。

    上回她在祠堂跪了半夜,是他让小厨房送了碗姜茶。

    收好了。她低头整理账本,耳尖微微发烫。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小桃扒着窗沿看了眼,缩回来吐舌头:大夫人又折回来了!

    沈明鸢抬头,正撞进陆氏阴鸷的眼神里。

    她站在廊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嘴唇动了动,像是咬着什么毒誓。

    姑娘......小桃攥紧她的手。

    沈明鸢将账本摞整齐,嘴角勾起抹淡笑。

    她早该知道,陆氏这种人,哪会轻易罢休

    不过——她垂眸看着檀木匣里的参须,指腹轻轻摩挲过账本上的字迹。

    这药房,她守了三年;这相府,她也能守下去。

    至于陆氏......

    她抬眼望向窗外。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廊角,正落在陆氏脚边。

    那女人狠狠碾了碾鞋尖,甩袖而去。

    沈明鸢摸着腰间的钥匙串,金属凉意透过帕子渗进掌心。

    今日不过是个开头,往后的局,怕是要更热闹了。

    2

    药柜里的野山参整整齐齐码着,沈明鸢数到第七排时,陆氏的帕子啪地甩在案上。

    沈姑娘好手段。陆氏指甲染着丹蔻,戳向账本最后一页,前日说药材丢了三斤,今日又说在梁上找着了——当我相府是你家后院

    药房里的药童缩着脖子后退。

    沈明鸢垂眸,指尖蹭过账本边缘被撕的毛边——昨日陆瑶华带人翻药房时,故意扯坏的。

    大夫人明鉴。她声音温软,昨日小桃打扫梁上积灰,确实见着油纸包。

    打扫陆氏冷笑,相府药房轮得到你个庶女的丫鬟随意爬梁她突然提高声调,我看就是你故意藏了药材,再自导自演!

    药童们头更低了。

    沈明鸢攥紧账本,指节发白——她守这药房三年,从未出过差池。

    可陆氏要查,连老管家都只说听大夫人的。

    大夫人若不信......她喉间发紧,不妨请账房核对上月进药数目。

    核对陆氏甩袖,我相府的账房,何时要听庶女调遣她扫过满柜药材,即日起,药房钥匙交出来。

    沈明鸢腰间的铜钥匙串叮地落进陆氏掌心。

    她望着空了一半的腰,突然想起昨日跪在祠堂时,陆承渊让小厨房送的姜茶——那碗茶还温着,可此刻心比茶凉。

    回房时小桃红着眼眶:姑娘别气,我今日在回廊听见张妈妈说......她凑近,说大少爷这月查了三次药房账册,每次都问沈姑娘可还顺心。

    沈明鸢指尖顿了顿。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半缕月光——陆承渊是嫡子,她是庶女,能得他半分关注已是侥幸。

    深夜。

    沈明鸢对着烛火发怔,小桃端来温水:姑娘歇了吧,明日还要去佛堂抄经......

    哗啦一声。

    窗外竹影晃动。

    沈明鸢抄起案上的剪刀,小桃吓得攥住她袖子:莫不是......

    是我。

    低沉嗓音透过窗棂。

    沈明鸢手一抖,剪刀当地掉在地上。

    她推开窗,月光里站着陆承渊,玄色外袍沾着夜露,手里攥着个蓝布包。

    今日陆氏闹得凶。他垂眸看她,这是安神药,怕你气坏身子。

    蓝布包还带着体温。

    沈明鸢接过时指尖发颤,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温软——像极了昨日祠堂外,他让人送来姜茶时,藏在廊柱后的目光。

    谢......

    沈明鸢!

    灯笼光刺破夜色。

    陆氏带着四个粗使婆子冲过来,火把映得她脸上脂粉都在抖:好个不知廉耻的!

    深夜引嫡子入房,败坏门风!

    沈明鸢脑子嗡地炸开。

    她后退半步,撞在窗沿上——陆承渊的外袍角还搭在她腕上,蓝布包露着半截,在火光里格外刺眼。

    大夫人误会了......她声音发紧。

    误会陆氏冷笑,我相府嫡子深夜私会庶女,传出去是误会她转头看向陆承渊,渊儿,你说!

    陆承渊突然后退两步,垂眼盯着地面:是下人拿错了药。他声音冷得像冰,我路过西院,见窗开着,便来提醒关窗。

    沈明鸢攥紧蓝布包。

    夜风灌进领口,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寒冬,她在冰窖里冻得发抖时,也是这样的冷——那时陆承渊是第一个冲进来,把狐裘披在她身上的人。

    原来是路过。陆氏盯着沈明鸢,那这药......

    自然是拿错了。陆承渊没再看她,母亲若无事,我先回了。

    他走得极快,玄色衣角扫过沈明鸢脚边,带起一阵风,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沈姑娘。陆氏逼近,我相府容不得勾三搭四的。她指了指蓝布包,这药你喝了,就算今日没发生过。

    沈明鸢捏着布包,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小桃急得拽她袖子,被婆子一把推开。

    喝。陆氏扬高声调。

    沈明鸢颤抖着解开布包——药末泛着浅黄,有股熟悉的苦香。

    小桃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姑娘,这味像......像陆二姑娘上月调理脾胃的药。

    她猛地抬头。陆氏眼神闪了闪,挥手道:磨蹭什么!

    沈明鸢喉头动了动,将药末倒回布包,塞进袖中:大夫人要罚,明鸢受着。

    只是这药......她扯出笑,明鸢近日犯咳,大夫说不能喝苦药。

    陆氏盯着她袖管,突然甩帕子:好,明日我便让老夫人评理!她转身时撞翻了烛台,火星溅在窗纸上,走!

    婆子们跟着退去。

    小桃忙关窗,转身见沈明鸢靠着墙,袖中布包被攥得发皱。

    姑娘,那药......

    陆瑶华上月确实找我要过调理脾胃的药。沈明鸢摸出布包,药末里混着半片没碾开的山楂干——是陆瑶华最爱的蜜饯味。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

    沈明鸢捏着布包,突然听见东院方向传来一声尖叫,像是丫鬟的声音。

    小桃扒着窗看:像是二姑娘院里的春杏......

    沈明鸢没说话。

    月光透过窗纸,在布包上投下一片阴影——明日,怕是有更热闹的戏要唱了。

    3

    天刚擦亮,小桃就撞开了门。

    姑娘!

    东院闹翻天了!她鬓角沾着晨露,手里攥着半块冷馒头,二姑娘突然肚子疼得打滚,大夫人把太医院的王大夫都请来了,可那老东西摸了半天脉,直摇头说治不了!

    沈明鸢正端着药碗喝早间调理的苦汁,闻言顿住。

    碗沿沾着的药渍在指节上洇开,像块褐黄的疤。

    陆瑶华她放下碗,何时起的症

    听门房说,寅时三刻还在院里用甜粥,卯时就开始喊疼。小桃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刚才路过东院角门,听见大夫人骂婆子没看住膳食,又说要查是谁下的毒——她突然拽住沈明鸢的衣袖,姑娘,昨晚那包药......

    沈明鸢的手指在袖中蜷起。

    布包还收在妆匣最底层,半片山楂干被她用帕子包着。

    她取出那片蜜渍的山楂,在晨光下看得分明:上月十五,陆瑶华说总吃油腻,要我调脾胃的药。

    我给的是焦山楂配陈皮,都是消食的。她捏着山楂蒂,可这上面沾的蜜,是相府外福来斋的桂花蜜。

    小桃眼睛一亮:福来斋的蜜最金贵,二姑娘前日还让绿梅去买过!

    沈明鸢突然站起来,木屐在青砖上磕出脆响:去东院。

    东院正房里,陆瑶华的尖叫能掀翻瓦顶。

    陆氏攥着帕子在床边打转,金护甲刮得床柱吱呀响:王大夫不是号称药到病除

    怎么连个腹痛都瞧不出来!

    王大夫抹着汗后退:二姑娘脉象虚浮,似有积滞......可寻常泻药不敢用啊。

    废物!陆氏甩了茶盏,瓷片溅到沈明鸢脚边。

    她抬头,正撞进陆氏发红的眼,你倒会挑时候!

    难不成还想看我女儿的笑话

    沈明鸢垂眸避开她的怒视:明鸢懂些医术,或许能试试。

    你陆氏冷笑,前日还说药里有毒,今日倒成了大夫

    大夫人若信不过,便让王大夫在旁看着。沈明鸢往前一步,再拖下去,二姑娘肠腹怕是要坏了。

    陆瑶华突然呕出半口酸水,染脏了绣并蒂莲的床幔。

    陆氏浑身一震,咬牙道:死马当活马医!

    你要是治坏了......

    沈明鸢没接话,径自走到床前。

    她掀开陆瑶华的手腕,指尖搭在脉门上。

    脉象滑而有力。她又掀开陆瑶华的眼皮,目眦微红,舌苔厚腻。

    什么意思陆氏急得直跺脚。

    二姑娘这不是毒,是食积。沈明鸢松开手,她近日该是吃了补益的药膳,又贪嘴甜腻,两样相冲,积在肠腹里化不开。

    胡扯!陆瑶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我前日只喝了参汤和蜜饯!

    沈明鸢盯着她泛青的指甲:参汤属温补,蜜饯里的桂花蜜性甘润,单吃无妨。

    可二姑娘上月让我调的药里有焦山楂——她从袖中摸出那半片山楂,焦山楂消肉食积滞,偏性酸。

    参汤遇酸,蜜饯遇酸,三样搅在一起......

    她没说完,陆瑶华突然捂住嘴。

    这次呕出来的,是暗褐色的酸水,混着未化的参片。

    去拿竹茹、陈皮,再用生萝卜捣汁。沈明鸢转身对小桃道,快。

    小桃跑出去时带翻了痰盂,哐当一声响。

    陆氏盯着沈明鸢的背影,突然抓住王大夫的胳膊:你且说,她这法子对不对

    王大夫缩着脖子:焦山楂消积,萝卜汁通气......倒也......倒也合理。

    药汁端来的时候,陆瑶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沈明鸢捏着她的下巴灌下去,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到颈间。

    半柱香后,陆瑶华突然弓起身子。去净房!沈明鸢喊了一声。

    绿梅刚扶着人冲出去,就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再回来时,陆瑶华瘫在枕上,脸色白得像纸,却长舒了口气:疼......疼轻了。

    陆氏的眼泪刷地掉下来,扑过去攥住女儿的手:我的儿......

    沈明鸢退到廊下,沾着药渍的帕子在手里绞成一团。

    小桃凑过来:姑娘,那药......

    我给陆瑶华的确实是消食方。沈明鸢望着檐角垂落的铜铃,可有人故意把药末混了蜜饯渣子,又在她膳食里加了参汤——她转头看向正房,大夫人昨日说要找老夫人评理,今日陆瑶华就犯了食积......您说,这是巧合么

    小桃倒抽一口冷气。

    正房里突然传来陆氏的尖叫:你说什么那药是你调的

    沈明鸢抬步往里走,正撞进陆瑶华发红的眼。是绿梅把药末掺进蜜饯的!陆瑶华抓住母亲的手,我前日让她去取药,她非说要帮我收着......

    绿梅扑通跪在地上,头磕得青砖响:奴婢冤枉!

    是大夫人身边的张妈妈说......

    够了!陆氏猛地甩了陆瑶华的手,转身时撞翻了妆台,胭脂盒滚到沈明鸢脚边,你个小蹄子,倒学会血口喷人!

    大夫人别急。

    苍老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老夫人柱着龙头拐杖,身后跟着四个提香炉的丫鬟。

    她扫了眼满地狼藉,目光落在沈明鸢身上:明鸢,你救了瑶华

    是老夫人教的好,明鸢才敢班门弄斧。沈明鸢福身,发间银簪晃了晃。

    老夫人的嘴角动了动。

    她从前最厌庶女争宠,可今日见沈明鸢说话进退有度,又真把陆瑶华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明日辰时,前院正厅。老夫人敲了敲拐杖,把该来的都叫来。

    陆氏的脸刷地白了。

    沈明鸢垂眸盯着地上的胭脂,那抹红像要渗进砖缝里。

    院外突然起了风,吹得铜铃叮当响。

    她抬头时,正看见廊角立着道身影——玄色锦袍,腰间玉佩泛着冷光。

    是陆承渊。

    他望着她的方向,目光沉得像口井。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靴边沾的泥星子——像是刚从外院赶回来。

    老夫人的拐杖声渐远。

    陆瑶华在房里抽抽搭搭地哭,陆氏的骂声混着绿梅的求饶,乱成一团。

    沈明鸢摸了摸袖中布包,突然笑了。

    4

    前院正厅的榆木大门吱呀推开时,沈明鸢的鞋尖正蹭过门槛上一道半指宽的裂缝。

    那是去年腊月她跪在厅外罚跪时,被冻得发抖的膝盖磕出来的。

    老夫人端坐在镶云纹的紫檀木主位上,手中的翡翠念珠转得飞快。

    陆氏坐左下首,掐着帕子的指节泛白;陆瑶华歪在椅上,左腕还缠着沈明鸢昨日给她敷的药布,正拿银簪戳茶盏里的枸杞。

    陆承渊坐在老夫人右手边,玄色锦袍裹着挺拔肩背。

    沈明鸢刚抬眼,就撞进他似有若无的目光里——像春夜落在窗纸上的月光,凉是凉,却总在那儿。

    都到齐了老夫人敲了敲拐杖。

    陆氏唰地站起来,帕子绞成团:老夫人,明鸢昨日在东院的做派,哪有半分庶女的规矩

    说是救瑶华,我看她是故意......

    故意什么沈明鸢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玉。

    她从袖中摸出个蓝布包,昨日陆姐姐腹痛,我按老夫人从前教的《千金方》翻查,发现她晨起用的桂花糕里掺了半夏。

    半夏性温,可配了那碟蜂蜜渍青梅......

    住口!陆瑶华摔了茶盏,枸杞骨碌碌滚到沈明鸢脚边,你胡说!

    我晨起根本没吃......

    刘管家。沈明鸢弯腰捡起枸杞,抬头时眼尾微挑,昨日辰时,厨房可记着陆姐姐用了桂花糕和蜂蜜青梅

    刘管家翻着账本点头:回老夫人,陆二小姐早膳确实用了这两样。

    陆氏的脸瞬间涨红:就算食材相克,也不能证明是明鸢......

    那陆夫人说的故意,指什么沈明鸢把蓝布包打开,露出里面半片晒干的半夏,是故意救陆姐姐

    还是故意让陆姐姐知道,有人在她的早膳里动了手脚

    正厅里静得能听见房梁上落灰的声音。

    陆瑶华突然抓住手腕上的药布:你昨日给我敷的药......

    是老夫人房里的金疮药。沈明鸢福身,我怕陆姐姐疼得厉害,特意去库房拿的。

    刘管家,昨日未时,我可曾登记过金疮药

    刘管家又翻账本:记了,三钱,沈姑娘亲自签的字。

    陆氏突然拍桌:明鸢!

    上个月药房丢了五两人参,你还没解释清楚!

    那事我正要说。沈明鸢从袖中又摸出张纸,上月十五药材丢失那日,绿梅姑娘(陆瑶华的大丫鬟)辰时进了药房。她把纸递到刘管家面前,这是药房的出入登记,绿梅姑娘的名字,可还在

    刘管家低头看了眼,抬头:回老夫人,确实有。

    陆瑶华腾地站起来:绿梅去药房是给我拿玫瑰露!

    和丢人参有什么关系

    玫瑰露在东院库房,和药房隔了三条廊。沈明鸢指尖点了点桌面,绿梅姑娘绕远路进药房,出来时袖笼鼓了老大一块——那日门房张伯可瞧得清楚。

    陆瑶华的脸刷白了。

    陆氏猛地拽她坐下,声音发颤:明鸢,你不过是个庶女......

    庶女怎么了

    一道清冽男声突然插进来。

    陆承渊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木桌相撞,发出细碎的响,明鸢管药房这三年,药材损耗比从前少了三成。

    上个月太医院来查,还夸相府药房规整。他扫了眼陆氏,母亲总说嫡庶有别,可相府的体面,是靠规矩挣的,不是靠嘴皮子。

    陆氏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老夫人突然把念珠一收:够了。

    刘管家,把这几个月的药房账册拿来。

    刘管家应了声,转身去里间抱出个红漆木匣。

    沈明鸢盯着他弯腰时露出的半本泛黄账册,心跳突然快了两拍——那是她上个月整理库房时,在最底层木柜里翻到的旧账。

    老夫人,刘管家把账册摊开,小的昨日整理库房,发现沈姑娘名下有几笔......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调配记录。

    正厅里的空气骤然凝住。

    陆氏猛地直起腰,陆瑶华攥紧了帕子。

    沈明鸢望着那页账册上自己的字迹——七月初九,配安神散;七月廿三,配舒经膏,最后一行却写着八月初五,特殊药剂,未注成分。

    这是......老夫人眯眼凑近。

    是我帮陈妈妈调配的。沈明鸢话音未落,陆承渊已先她一步开口,陈妈妈前日还说,那药治好了她孙子的夜惊症。

    刘管家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只把账册合上。

    老夫人敲了敲拐杖:今日就到这儿。

    明鸢,你留下。

    众人鱼贯而出时,陆氏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明鸢闻到她身上浓重的沉水香——和那日药房里若有若无的香气,一模一样。

    陆承渊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沈明鸢落在椅上的蓝布包塞进她手里。

    指腹擦过她手背时,轻声道:那页账册,我让人重新抄了份。

    沈明鸢垂眸看他腰间晃动的玉佩,突然笑了:陆大哥,明日我想去慈安堂。

    做什么

    给陈妈妈的孙子送点蜜饯。她捏紧布包,顺便......查查那特殊药剂的方子。

    正厅外的日头爬上廊角,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远处传来陆瑶华的尖叫:绿梅!

    你昨日到底拿了什么

    沈明鸢望着地上交叠的影子,袖中布包的边角蹭着掌心——那里面,除了半夏,还有半片从旧账册上撕下来的纸。

    纸角沾着点墨渍,隐约能看出陆氏两个字。

    5

    老夫人的拐杖叩在青砖上,明鸢,刘管家今日拿的账册,你且说说。

    沈明鸢攥紧蓝布包。

    那账册她昨日核对过,药房出入记录清楚,偏生刘管家单独挑出三页——上面记着八月十五,沈明鸢调乌头、南星、乳香。

    庶女私调猛药,怕是要害人。陆氏不知何时折回来,站在门槛外冷笑,母亲,明鸢管着药房,这账册作不得假。

    沈明鸢抬眼。

    陆氏鬓边金步摇晃得刺眼,沉水香裹着风灌进厅里——和那日药房窗台上残留的香气,分毫不差。

    我调的是外敷药。她声音平稳,乌头止痛,南星散瘀,乳香生肌,给前院做粗活的周婶治腿伤用的。

    谁能作证陆瑶华跟在陆氏身后挤进来,绢帕掩着口鼻,周婶不过个粗使婆子,哪配用这么金贵的药材

    沈明鸢扫过陆瑶华腕间新戴的翡翠镯子——前日她去库房领药材,这镯子还在账册最底下的木箱里锁着。

    陈大夫能作证。她转向老夫人,劳烦派人请陈大夫来,看看我调的药到底是什么。

    陆氏指甲掐进掌心。陈大夫胆小,往日她塞过银子,可今日...

    刘管家擦着汗退到柱子后。

    他昨日被陆瑶华堵在角门,说若不把那三页账册翻出来,就把他儿子在赌坊欠的二十两银子捅到老夫人跟前。

    陈大夫来得很快,白胡子抖着接过沈明鸢递来的瓷瓶。

    他拔开木塞闻了闻,又用银针挑出一点抹在腕间:这是外敷伤药,治陈年旧伤最有效。

    那为何单记你的名字陆瑶华跺脚,定是你私下多配了!

    沈明鸢从布包里摸出另一本账册——封皮磨得发旧,是陆承渊昨夜让人重抄的。这是药房十年的出入账。

    周婶的腿伤从三年前开始治,每年八月我都要配这方子,刘管家应该记得。

    刘管家喉咙动了动。

    三年前周婶被马踩伤腿,是老夫人亲自说要好好治的,他确实在库房见过这几味药材的申领记录。

    刘管家,你今日拿的账册,谁让你只挑这三页沈明鸢突然转身。

    刘管家额头冒汗,偷瞄陆瑶华。

    陆瑶华正绞着绢帕,腕上翡翠碰出脆响——那是她昨日塞给刘管家儿子,让他劝父亲办事的。

    是...是二小姐。刘管家声音发颤,二小姐说老夫人要查药房,让小的把这几页挑出来。

    陆瑶华脸色煞白:你胡说!我何时...

    绿梅昨日在偏厅说的。沈明鸢打断她,她说二小姐给刘管家儿子的镯子,得赶紧要回来,别让老夫人知道。

    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

    陆瑶华的丫鬟绿梅是她身边的人,这丫头嘴碎,昨日在廊下说话被小桃听见了——小桃今早把话传给沈明鸢时,手里还攥着半块绿梅掉的桂花糕。

    母亲,明鸢她...陆氏想拉老夫人的手,被避开了。

    老夫人望着沈明鸢:明鸢,你管药房这两年,库房少过东西么

    没少过。沈明鸢摇头,上月库房进的三十斤白术,我每日核对,前日陆姐姐还拿了五斤去。

    陆瑶华猛地抬头。

    她确实拿了白术——给厨房做茯苓糕用的,可沈明鸢怎么知道

    陆姐姐房里的小厨房,每日要蒸三次茯苓糕。沈明鸢淡淡道,白术配茯苓,是健脾的好方子。

    陆氏的沉水香散了些。

    她今日本想借账册把沈明鸢赶出药房,没想到反被揪出女儿手脚不干净。

    明鸢,你且下去吧。老夫人揉着太阳穴,瑶华,你留着。

    陆承渊站在廊下,看沈明鸢走出来。

    她蓝布包的边角蹭着裙角,发间那支木簪还是三年前他从书铺带回来的——那时她被陆氏罚跪佛堂,他偷偷塞了块桂花糕。

    陆大哥。沈明鸢停在他跟前,陈大夫说瑶华姐姐的脉有些怪。

    陆承渊一怔。

    他刚才在厅外听见陈大夫压低声音说二小姐这脉...像是中了什么慢药,可老夫人在场,陈大夫没敢多说。

    我明日去慈安堂。沈明鸢捏了捏布包,里面旧账册的残页硌着掌心,顺便给瑶华姐姐把把脉。

    陆承渊望着她眼底的光。

    从前总觉得这妹妹软乎乎的,现在才发现,她眼里藏着把刀,刀鞘上还裹着棉花——扎人时不疼,拔出来才见血。

    厅里传来陆瑶华的哭嚎:母亲,我真不知道刘管家的事!

    沈明鸢转身要走,被陆承渊叫住。

    他从袖中摸出个纸包塞给她:今日早市的蜜饯,陈妈妈的孙子爱吃甜的。

    纸包还带着温度。

    沈明鸢捏了捏,里面除了蜜饯,好像还裹着块暖玉——和他腰间玉佩的料子,一模一样。

    陈大夫从厅里出来,看见两人站在廊下,欲言又止。

    沈明鸢注意到他欲落未落的眼神,轻声问:陈大夫可是有话

    陈大夫搓着手:二小姐的脉...沈姑娘明日若得空,不妨去瞧瞧。

    沈明鸢点头。

    她望着陈大夫发白的鬓角,想起前日在药房,这老大夫偷偷塞给她半本《千金方》——说是给爱学医术的姑娘。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沈明鸢攥着蜜饯纸包往回走,袖中旧账册的残页沙沙响。陆氏两个字被墨渍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但此刻,她摸着纸包里的暖玉,突然觉得——就算前路再难,至少有个人,会站在她身后。

    小桃从院角跑过来:姑娘,陈妈妈的孙子等急了,直问蜜饯呢!

    沈明鸢笑着把纸包递给她,目光扫过院外的柳树。

    风一吹,枝头新绿簌簌落,像极了陆承渊刚才看她时,眼底化开的温柔。

    她摸了摸发间木簪,转身往屋里走。

    明日要去慈安堂,得先把治跌打伤的药膏再配两罐——周婶的腿,可不能再疼了。

    至于陆瑶华的怪脉...

    沈明鸢指尖轻轻搭在自己腕上。明日,她会亲自把这脉,摸个清楚。

    6

    沈明鸢天没亮就起了。

    药炉里煨着周婶的跌打膏,她往瓷罐里填最后一味乳香时,小桃捧着青布包袱进来:姑娘,陈大夫差人送了脉案来,说二小姐晨起咳血了。

    沈明鸢手指顿了顿。

    乳香末撒在石桌上,像落了层薄雪。

    她想起昨日陈大夫欲言又止的模样,把药杵往桌上一放:去慈安堂。

    慈安堂里飘着浓重的参味。

    陆瑶华歪在锦被里,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见沈明鸢进来,勉强扯出个笑:明鸢妹妹来了。

    沈明鸢没接话,坐去床沿搭脉。

    指尖刚触到腕骨,就皱了眉——脉息细若游丝,却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滞涩,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

    二姐姐近日可吃了什么特别的她问。

    陆瑶华咳了两声,帕子上洇开淡红:不过是母亲每日送的补汤...明鸢妹妹,我是不是快死了

    沈明鸢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日在药房翻到的旧账册残页——上个月陆氏房里的周妈妈领了三斤朱砂,说是给老夫人抄经用,可老夫人房里的朱砂分明是从南边新贡的。

    把这几日的药渣拿来。她转头对站在廊下的陈妈妈说。

    陈妈妈缩了缩脖子,偷眼去看坐在主位的陆氏。

    陆氏正拨着佛珠,珠子撞出清脆的响:明鸢妹妹也是为瑶华好,去取吧。

    药渣倒在青石板上,沈明鸢蹲下身翻捡。

    当看到那截指甲盖大小的深褐色药渣时,她心跳漏了一拍——那是马钱子,炮制不当能要命,可若每日只放半粒...

    这是马钱子。她捏起药渣,二姐姐的脉,是长期服食微量毒药所致。

    陆氏的佛珠啪地掉在地上。

    你胡说!陆瑶华突然尖叫,我母亲怎么会害我

    沈明鸢站起来,袖中旧账册残页硌得手背生疼:上个月十五,周妈妈从药房领走三斤朱砂,可老夫人房里的朱砂根本没用完。

    那些朱砂去哪儿了她盯着陆氏泛白的脸,马钱子需用朱砂水浸泡去毒,若故意少泡半日...

    够了!陆氏猛地站起来,茶盏被碰倒,热茶溅在她锦缎裙上,不过是个庶女,也配查我

    我配。

    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得众人一颤。

    陆承渊立在门口,玄色直裰沾着晨露,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沈明鸢身上:祖母让我来。

    老夫人扶着拐杖进来时,陆氏的膝盖已经软了。

    明鸢说的可属实老夫人敲了敲拐杖。

    沈明鸢把药渣和账册残页呈上去:孙媳不敢欺瞒。

    陆氏突然扑过去要抢账册,被陆承渊拦腰拽住。

    她红着眼眶嘶喊:你护着个庶女,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

    母亲心里可有半分嫡女陆承渊声音冷得像冰,瑶华是您亲生女儿,您为了巩固地位,连她都能害

    陆瑶华突然哭出声。

    她抓着陆氏的裙角,指甲几乎要抠进锦缎里:母亲,是不是真的

    陆氏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盯着沈明鸢:都是你!

    要不是你总在药房晃,我早就能...

    够了。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去把周妈妈带来。

    周妈妈被押进来时,腿肚子直打颤。

    她跪在老夫人面前,把陆氏如何命她偷换朱砂、少泡马钱子的事全抖了出来。

    老夫人明鉴!周妈妈磕得额头红肿,夫人说等二小姐没了,就能把罪责推到沈姑娘身上...

    陆氏突然笑了。

    她整理好被扯乱的鬓发,盯着陆承渊:你护着她,是因为喜欢她吧她转头看向沈明鸢,眼里淬了毒,相府嫡长子娶庶女,传出去好名声!

    沈明鸢的手攥紧了。

    她想起从前在药房被刁难时,总有人悄悄送来珍贵药材;想起那日在柳树下,陆承渊替她挡住落下来的枝桠,眼底的温柔比春风还软。

    我喜欢她。

    陆承渊突然开口。

    他走到沈明鸢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从她第一次替老夫人煎药,把药汁吹凉了才端过去时,我就喜欢。

    沈明鸢抬头看他。

    晨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护着她,不是因为同情,是因为我想护她一辈子。

    老夫人的拐杖声轻了。

    她望着交握的双手,叹了口气:明鸢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

    承渊若真心,我便应了这门亲事。

    陆瑶华突然晕了过去。

    陆氏跌坐在地,盯着地上的药渣,像被抽了魂。

    沈明鸢的眼眶热了。

    她想起昨日摸发间木簪时,那支木簪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玉的,刻着并蒂莲——原来不是错觉。

    我也...我也喜欢你。她轻声说。

    陆承渊的拇指蹭过她眼角,把泪擦干: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院外突然传来门房的吆喝:什么人相府重地,不许乱闯!

    众人望去。

    隔着朱漆大门,只能看见个模糊的黑影。

    他穿着黑衣,立在晨雾里,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刀。

    去看看。老夫人皱了皱眉。

    陆承渊握了握沈明鸢的手,刚要迈步,就听那黑影冷笑一声,转身消失在巷口。

    沈明鸢望着那道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摸了摸腕上的玉镯——那是方才陆承渊塞给她的定情信物,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风掀起门帘,送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腥甜。

    像极了马钱子炮制时的味道。

    7

    门房的吆喝声撞破晨雾时,沈明鸢正攥着腕上玉镯发怔。

    那是陆承渊方才塞给她的,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相府重地,不许乱闯!

    陆承渊当先起身,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压。

    沈明鸢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关切,喉间那声小心还未出口,就见朱漆大门外晃过道黑影。

    黑衣,阴鸷的眼,像淬了毒的刀。

    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请进来。

    门房应了声,那黑影却没动。

    他盯着院里众人,目光在沈明鸢脸上停了片刻,忽然冷笑:老夫人要听陆家二小姐中毒的内情,就开中门。

    陆氏猛地抬头,鬓边珠钗乱颤。

    她昨日还握着药渣骂沈明鸢下毒,此刻脸白得像纸。

    老夫人眯起眼:开中门。

    沈明鸢跟着陆承渊退后半步。

    门环哐当一声响,黑衣男人跨进来时,她鼻尖蹿过缕腥甜——是马钱子炮制时的味道。

    草民周野。男人抱了抱拳,眼睛却盯着沈明鸢,特来告诉老夫人,陆家二小姐中的毒,和这药房管事脱不了干系。

    陆氏尖叫着扑过来:果然是你!昨日我就说——

    闭嘴。老夫人拍了下茶盏,周野,你有何凭证

    周野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抖开。

    里面是截焦黑的药渣,混着丝极细的红粉:这是从二小姐药罐里刮的。

    红粉是马钱子粉,需得炮制七日才能入药。

    可这药渣里的红粉,分明只晒了三日。

    沈明鸢心尖一紧。

    陆瑶华的药是七日前进的,前三日她亲自盯着晒药,第四日被陆氏以庶女手脏为由换了人。

    炮制三日的马钱子,服三次就会攻心。周野扫她一眼,二小姐昨日晕过去,刚好是第三次服药。

    陆氏突然抓住老夫人的手:娘,明鸢管药房,不是她是谁

    沈明鸢没接话。

    她盯着周野指尖的红粉——那红粉边缘泛着金,是她前日在药房发现的异常。

    当时她留了半钱,藏在发间玉簪里。

    陈大夫。老夫人抬了抬下巴。

    陈大夫缩着脖子上前,捏起红粉凑到鼻端。

    他喉结动了动:确是马钱子,炮制...确实不足七日。

    沈姑娘。周野突然笑了,你说这药不是你管的,那是谁换了晒药的人

    沈明鸢垂眸。

    她能说陆氏以嫡母身份强行换人

    可陆氏是老夫人的亲侄女,说出来只会让老夫人觉得她挑事。

    我管药房时,每味药都记了账。她抬头直视周野,晒药那日的账册,现在在陆氏院里。

    陆氏脸色骤变:你...你血口喷人!

    周野却像没听见,转向老夫人:草民还有话,想单独和陈大夫说。

    不行。沈明鸢跨前一步,我是药房管事,该听。

    周野眉峰一挑,眼里闪过丝戾气。

    老夫人敲了敲桌子:明鸢留下。

    陈大夫被赶到上座,周野搬了个矮凳坐在他对面。

    沈明鸢站在两人中间,能清楚看见周野袖中露出半截青布——和前日药房后窗被扯破的布角颜色一样。

    二小姐中的毒,是加了料的马钱子。周野压低声音,若想救她,得用五钱朱砂,配三钱...

    等等。沈明鸢打断他,马钱子中毒需用防风汤,加朱砂反而会加重心悸。

    周先生连这都不懂,还敢说救人

    周野猛地抬头。他眼里的阴鸷几乎要漫出来:你懂

    我管了三年药房。沈明鸢摸了摸腕上玉镯,陈大夫,前日我给您看的《千金方》里,马钱子解毒篇写的什么

    陈大夫抖了抖:防风...防风、甘草、绿豆煎汤。

    周野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突然站起身:老夫人,草民告辞。

    慢着。沈明鸢挡住他去路,周先生身上,可带着马钱子

    你!周野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廊柱上,相府搜人

    陆承渊上前半步,挡住沈明鸢:周先生若没带,让我们看看又何妨

    周野盯着陆承渊腰间的玉牌——那是相府嫡子的信物。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扯开衣襟。

    沈明鸢眼尖地看见他怀里露出个青瓷小瓶,瓶口塞着的棉絮上沾着红粉。

    我身上没毒!周野猛地捂住怀,你们逼我

    周先生。沈明鸢放软声音,只要让我们看看那瓶子——

    看什么看!周野突然吼起来。

    他掏出小瓶,手指扣住瓶塞就要拔:逼我死是吧

    大不了一死!

    沈明鸢心尖一紧。

    那瓶子若碎了,红粉沾了地,就再没证据指认他。

    她下意识扑过去,却被陆承渊一把拽住。

    别过来!周野退到台阶边,小瓶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再逼我,我现在就喝!

    老夫人拍了下桌子:都住手!

    可沈明鸢的眼睛只盯着那小瓶。

    她想起昨日陆瑶华晕过去时,嘴角沾的红粉;想起前日药房后窗那截青布;想起今早门外来人时,风里飘来的腥甜。

    周野的手指在瓶塞上颤抖。

    他盯着沈明鸢,突然露出个扭曲的笑:沈姑娘这么急,是怕我死了,没人知道你做的好事

    沈明鸢没接话。

    她盯着他发颤的手腕——那处有个月牙形的疤,和前日在后窗发现的血痕形状一模一样。

    周先生。陆承渊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你可知相府死个人,要查九族

    周野的手顿住了。

    他看了眼陆承渊腰间的玉牌,又看了眼老夫人半眯的眼,突然转身往门外跑。

    抓住他!陆承渊喊了声。

    门房和护院冲上去时,周野已经跨过门槛。

    他回头瞥了沈明鸢一眼,那眼神像条毒蛇,在她心口咬了口。

    沈明鸢摸出发间玉簪。

    玉簪内侧刻着的并蒂莲硌着指腹,那是陆承渊昨日换的。

    她想起他说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又看了眼周野消失的方向——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退半步。

    院外传来护院的吆喝:往东边跑了!

    陆氏瘫在地上,盯着周野留下的油纸包直发抖。

    陈大夫缩在角落,额角的汗滴进领口。

    老夫人敲了敲茶盏:明鸢,去把那小瓶找回来。

    沈明鸢应了声,刚要动,手腕被陆承渊攥住。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玉镯传来:我和你一起。

    她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坚定。

    风掀起门帘,送来缕若有若无的腥甜。

    沈明鸢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半钱红粉——这一次,她要让所有阴谋,都晒在太阳底下。

    8

    护院押着周野回来时,他嘴角挂着血。

    陆氏瘫在椅子上,手指抠进椅面,盯着周野怀里鼓起的油纸包直发抖。

    老夫人敲了敲茶盏:明鸢,找那小瓶。

    沈明鸢应了声,刚抬脚,手腕被陆承渊攥住。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玉镯渗进来:我跟你去。

    周野突然剧烈挣扎,额头往廊柱上撞。

    沈明鸢心一紧——他要自杀毁证据!

    她扑过去拽住他衣袖,指甲掐进他胳膊。

    陆承渊也上前按住他肩膀。

    叮的一声脆响。

    小瓶从周野怀里掉出,摔在青石板上。

    暗红液体溅开,腥甜气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沈明鸢蹲下身,用帕子蘸了点液体。

    这味道......她抬头看缩在角落的陈大夫:陈叔,您看看。

    陈大夫被老夫人眼神一剜,战战兢兢凑过来。

    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凑近闻了闻:暗红,腥甜,带点铁锈味......手指抖了抖,像三姑娘体内的毒。

    陆瑶华每月十五咳血,面白如纸,陈大夫之前诊脉只说虚症。

    沈明鸢攥紧帕子:三姐姐的脉细若游丝,是不是这毒慢慢啃的

    陈大夫擦了擦额角汗:该是慢性毒,每日微量,月累月积......

    老夫人敲茶盏的声音重了些:审。

    陆承渊把周野按在木凳上,王侍卫守住门。

    周野垂着头,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花。

    谁让你来的陆承渊声音冷得像冰。

    周野笑了,血沫沾在嘴角:相府规矩多,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沈明鸢摸出袖中半钱红粉——这是她昨日从药房偷配的迷药。你懂毒,该有解药。她把红粉搁在桌上,拿解药换命,如何

    周野眼皮跳了跳,喉结动了动,又抿紧嘴。

    王侍卫突然掀帘进来:东边角门后有泥印,三双脚印。他指了指自己鞋底,比护院的鞋小两寸。

    沈明鸢心里一沉。

    周野能进相府,定有内应。

    她看向陆承渊,他眼底也沉了沉:加把力。

    周野突然踹翻木凳,撞开王侍卫往门外跑。

    陆承渊追上去,两人扭打在门槛边。

    周野力气大得反常,陆承渊一时没按住,他踉跄着冲出院门。

    追!陆承渊喊了声,王侍卫已经冲了出去。

    沈明鸢跟着跑出院。

    周野跑到影壁后突然僵住,扶着墙踉跄两步,栽倒在地。

    黑血从他嘴角涌出,指甲盖迅速发黑,像涂了层墨。

    沈明鸢蹲下身,扒开他眼皮。

    瞳孔散得厉害,脖颈处浮起淡紫斑点。

    她摸他手腕,脉搏乱得像打鼓。这毒......她抬头看追过来的陈大夫,比三姐姐中的烈。

    陈大夫蹲下来,用银针挑开周野嘴角。舌下有残留药粉。他捏着银针的手发抖,像是被调过分量......

    陆承渊按住周野肩膀:还有气。

    沈明鸢解下腰间药囊,翻出参片塞进周野嘴里:王侍卫,去取参汤!

    陈叔,拿银针来!

    老夫人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拐杖点了点地:救。

    陈大夫忙翻药箱找银针。

    沈明鸢指尖捏着三寸长针,刺向周野百会穴。

    他突然抽搐,黑血溅在她裙角。

    她盯着他扭曲的脸——这毒,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9

    周野的手指突然攥住沈明鸢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里。陆...陆夫人...他喉间发出咯咯声,黑血顺着嘴角流到沈明鸢手背上,她给的药粉...说只要撒在三姑娘茶盏里...

    沈明鸢的银针顿在半空。

    陈大夫刚端来的参汤泼了半盏,瓷碗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说是要让三姑娘上吐下泻,坐实你管药房不力。周野眼球往上翻,只剩眼白,可她今日又给我一包...说事成后给我银子...让我喝下去...

    陆承渊蹲下身按住周野肩膀:谁让你喝的

    陆夫人!周野突然尖叫,脖颈青筋暴起,她说...她说喝了这药就能远走高飞...可这药比给三姑娘的烈十倍!他手指死死抠住沈明鸢的裙角,我不想死...我就想给老娘治病...她骗我...

    话音未落,周野的手重重垂在地上。沈明鸢探他鼻息,轻轻摇头。

    陆氏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炸响:胡说八道!

    这奴才偷了药房的药,分明是想嫁祸!她拽着陆瑶华挤到近前,鬓边珠花乱颤,明鸢,你管药房出了贼,倒要我来背锅

    沈明鸢站起身,裙角沾着的黑血在阳光下泛着暗紫。

    她看向陈大夫:陈叔,三姑娘中毒那日,你说在茶盏里检出的是半钱巴豆粉。又转向陆承渊,周野是前儿被二管家派去采买药材的,昨日才回府。

    陆承渊摸出个油纸包甩在陆氏脚边:这是从周野包袱里翻出的。油纸摊开,里面是半袋泛着青灰的药粉,陈大夫说,这比巴豆毒十倍的,是马钱子粉。

    陆瑶华突然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

    她腕上金镯子叮当响:娘,我、我根本不认识这奴才!

    你不认识沈明鸢盯着陆瑶华发颤的指尖,前日卯时,你让小桃去佛堂送素斋,自己却去了西角门。她转头对王侍卫道,调门房的登记册。

    王侍卫应了声,片刻后捧来个檀木匣子。

    最上面一页墨迹未干:卯初三刻,三姑娘陆瑶华,西角门出;卯正二刻,三姑娘陆瑶华,西角门入。

    陆氏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两步扶住石桌,桌上的茶盏被碰得叮当响:这...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三姑娘见了周野。沈明鸢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抖开——上面沾着几点淡红,周野鞋底的泥,和西角门外那株老梅树下的泥一个颜色。她盯着陆瑶华腕间的金镯子,三姐姐,你昨日是不是摔了

    这帕子是从梅树后面捡的,上面的血,该和你手上的擦伤对得上。

    陆瑶华慌忙藏手,却被陆承渊一把扣住手腕。

    她腕上果然有道新鲜擦伤,血痂还没完全结住。

    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够了。她扫过陆氏母女,明鸢,你说周野是被灭口

    是。沈明鸢蹲下身,捡起周野攥过的帕子,他若活着,便会供出是谁让他下毒。她抬眼看向陆氏,陆夫人最清楚,若是三姑娘中毒的事查到底,谁才是真正管药房不力的人。

    陆氏突然扑过来要抓沈明鸢的脸:你个小贱蹄子!

    我才是这府的主母!

    陆承渊挡在沈明鸢身前,反手扣住陆氏手腕。

    王侍卫立刻上前按住她肩膀,陆氏的金护甲刮过陆承渊手背,渗出血珠。

    主母老夫人冷笑,你当这相府的主母,是靠陷害庶女、毒杀奴才当的她对王侍卫道,去请家法。

    陆瑶华扑通跪下,眼泪糊了满脸:祖母,是母亲说...说沈明鸢得您看重,会抢我的嫁妆...我、我一时糊涂...

    糊涂老夫人的拐杖点向陆瑶华,你娘糊涂,你也糊涂她转向沈明鸢,明鸢,你管药房这些年,可还查出旁的事

    沈明鸢点头:前儿月例银子少了五十两,账房说拨去了药房。她看向王侍卫,王大哥,去账房把上个月的支出明细拿来。

    明细很快呈上来。

    沈明鸢指着最后一页:这栏写着药材采购五十两,但陈叔说,上个月只买了二十两的药材。她又翻出几页,再往前三个月,佛堂香油钱拨了八十两,可佛堂的香油账上只记了三十两。

    陆氏的嘴唇直哆嗦:那是...那是我贴补瑶华的月钱!

    月钱老夫人拍桌,相府的月钱是有定例的!

    你当这是你的私库她看向王侍卫,把账房的刘先生和佛堂的慧心师太都传来。

    半个时辰后,刘先生和慧心师太跪在老夫人面前。

    刘先生抹着汗:陆夫人说...说这是内宅的事,让小的照着她的意思记。慧心师太缩着脖子:香油钱是陆夫人让小尼报的虚账,多出来的银子...都给了三姑娘的陪嫁庄子。

    老夫人闭了闭眼:王侍卫,把陆氏母女关到东院偏房。

    没有我的手令,不许见客,不许出屋。

    陆氏突然尖叫:老夫人!我是承渊他娘!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是相府的太君,就能这么对你。老夫人的声音像淬了冰,承渊是我陆家的嫡子,不是你陆氏的私产。

    陆承渊松开陆氏的手腕,退后两步站到沈明鸢身侧。

    陆氏被王侍卫架着往外拖,陆瑶华哭哭啼啼跟着,发簪掉了一地。

    人群散了大半,老夫人看向沈明鸢:明鸢,你救了周野,又查出这些事...我这把老骨头,是该把医馆交给信得过的人了。

    沈明鸢福身:全凭老夫人安排。

    明日就让陈大夫跟着你管医馆。老夫人拍了拍她手背,你医术好,心也细,比那些眼皮子浅的强。

    陆承渊突然开口:祖母,明鸢管医馆,我让王侍卫调两个可靠的丫鬟过去。

    老夫人笑了:你倒是比我想得周全。她站起身,由丫鬟扶着往正厅去,明鸢,跟我来,我有几味宫廷秘方要传给你。

    沈明鸢跟着老夫人走了两步,回头看陆承渊。

    他站在阳光下,手背的血珠已经凝成暗红,正朝她轻轻点头。

    是夜,沈明鸢在药房整理药材。

    小桃举着烛台凑过来:姑娘,门房说有信送来,说是从外院递的。

    沈明鸢接过信。

    信封是普通的素纸,没有落款。

    她拆开,里面只写着一行字:陆家的麻烦,才刚开始。

    烛火突然晃了晃,将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沈明鸢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紧——这墨迹,竟和周野包袱里那包马钱子粉的青灰色,有几分相似。

    10

    沈明鸢捏紧信纸。

    青灰色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半月前周野包袱里那包马钱子粉的颜色。

    小桃。她声音发沉,去外院找世子爷,就说我有急事。

    小桃应了一声,烛台撞得门框咚咚响。

    陆承渊来得很快。

    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信纸哗啦翻页。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片刻,指节抵在桌沿:谁送的

    门房说外院递的。沈明鸢将信纸推过去,周野的马钱子粉,也是这种青灰墨。

    陆承渊瞳孔微缩。

    他前几日刚带人查了周野的旧账——那药童早被陆氏买通,往她的补药里掺过三次毒药。

    走。他扯了沈明鸢的袖子,找祖母。

    老夫人正靠在软榻上翻账册。

    见两人脸色凝重,她放下算盘:出什么事了

    沈明鸢将信纸递上。

    老夫人眯眼看完,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案上:陆家的麻烦才刚开始

    好大一桩威胁!

    李师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他捻着胡须:老夫人,这信来得蹊跷。

    周野那事刚了,便有人递这种东西,怕是冲咱们来的。

    王侍卫攥着腰间佩刀:属下这就去查门房,是谁递的信!

    慢。陆承渊按住他肩膀,明鸢说墨迹和马钱子粉相似。

    周野背后是陆氏,那陆氏背后......

    他没说完,老夫人已懂了。她沉声道:把陆氏母女叫来。

    陆氏来得慢。

    她扶着陆瑶华的手,妆容精致得像要赴宴:母亲唤我

    沈明鸢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半月前她被关柴房时,这镯子还在当铺当票上压着。

    说说吧。老夫人将信纸拍在她面前,周野的马钱子粉,你从哪弄的

    陆氏脸色一白。

    陆瑶华抢着开口:母亲莫要听庶女挑唆!

    周野是她的药童,分明是她自导自演......

    啪!老夫人甩了茶盏。

    瓷片溅在陆瑶华脚边,自导自演

    那你腕上的镯子,当票日期是明鸢被关柴房那日。

    谁给你的银子赎的

    陆瑶华脸色煞白。陆氏咬着唇不说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李师爷突然开口:前日我查账,二房这个月支了三十两例银。

    可陆姑娘的头面,倒比以往多了两套新的。

    沈明鸢心里透亮。

    陆氏没那么多钱买通周野,更没本事搞到带特殊墨迹的毒药。

    她背后,定有别的人。

    老夫人揉着太阳穴:承渊,带王侍卫去查二房的账。

    明鸢,你和陈大夫去看看周野的遗物——他那包马钱子粉,定有来源。

    陈大夫翻周野的破木箱时,从夹层里抖出块黑布。

    布上绣着弯月,月心有团暗红,像凝固的血。

    这是......陈大夫老花镜滑到鼻尖,暗月阁的标记。

    三年前我在江南行医,见过被他们灭口的商人,身上就刺着这月亮。

    沈明鸢倒抽冷气。

    暗月阁她听说过,专接阴毒买卖,杀人不留痕。

    陆氏能请到他们,背后定有更大的势力。

    得找医馆的人问问。她捏着黑布,我平时给城外百姓看病,有几个走江湖的常客,或许听过风声。

    三日后,药童阿福喘着气冲进医馆:姑娘!

    张屠户说暗月阁的人这月在西市茶馆露过面,领头的戴青铜面具!

    陆承渊的箭囊重重砸在桌上。

    他刚从二房回来,手里捏着半张碎纸:这是从陆氏炭盆里抢出来的。

    上面写着事成后送你去金陵,落款是陈。

    李师爷眼睛一亮:陈

    京中姓陈的大官,只有左都御史陈敬之。

    他上月参了老爷一本,说相府私囤军粮。

    老夫人猛地直起腰:好个陈敬之!想借陆家内斗搞垮我们!

    祖母,咱们得引蛇出洞。陆承渊指尖敲着桌案,不如放风说我要去江南收田租,让陆氏以为有机可乘。

    李师爷抚掌:妙!

    陆氏若联系暗月阁,他们定会动手。

    咱们在必经之路设伏。

    老夫人拍板:就这么办。

    第三日清晨,陆承渊的马车出了相府后门。

    沈明鸢站在角楼后,看着陆氏的丫鬟小绿鬼鬼祟祟溜进巷口的茶棚。

    王侍卫。她低声道,跟上。

    半夜,月黑风高。

    二十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从西墙翻进来时,迎接他们的是明晃晃的刀刃。

    王侍卫的剑挑飞带头的面具,露出张满是刀疤的脸:暗月阁的

    刀疤脸吐了口血:陈大人给的钱,够买你们陆家上下的命!

    天刚亮,陆承渊就带着圣旨进了陈府。

    沈明鸢站在相府门口,看士兵押着陈敬之出来时,他腰间的玉佩正闪着冷光——和陆氏赎镯子的银票上,盖着同个钱庄的印。

    危机解了。

    陆氏被关去祠堂,陆瑶华跟着她抄了三个月佛经。

    老夫人握着沈明鸢的手直笑:明儿就让媒婆去你母亲坟前烧纸,咱们陆家,要娶最能干的孙媳妇。

    成婚那日,红绸挂满相府。

    陆承渊掀她盖头时,眼里全是笑:从前总说护妹,如今可算名正言顺了。

    沈明鸢戳他胸口:谁要你护

    我自己能医人,能查案,能把相府医馆管得比太医院还好。

    他低头吻她额角:是是是,我夫人最厉害。

    后来,相府医馆成了京中第一。

    沈明鸢教小桃认药材,陆承渊抱着他们的小儿子在廊下看。

    老夫人逗着孙子,总说:咱们陆家啊,往后要出女国手,要出贤能世子,要平平安安,红红火火。

    风穿过回廊,吹起案上的医书。

    墨迹未干的药方旁,压着块绣弯月的黑布——那是过去的影子,却再掀不起半分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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