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雨巷重逢
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蚀骨的凉,林夏攥着母亲的住院单在走廊疾走时,白大褂的衣角掠过她肩。消毒水气味里混着雪松香水的尾调,她猛地抬头,撞见苏砚低头看CT片的侧脸。
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鼻梁上的银框眼镜还是当年她送的生日礼物。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书签,边缘的烫金纹路已经磨淡,那是她大三那年在手工课上刻了整夜的,背面还留着极浅的刀痕——因为刻到苏砚两个字时,笔尖突然打滑。
32床家属苏砚的声音比记忆里低了半度,像浸了冬雪的泉。他抬头的瞬间,瞳孔里映出她错愕的脸,指节在CT片上无意识收紧,骨节泛白。
林夏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墙面上。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清晰起来,混着远处传来的婴儿啼哭。三年了,她以为再见面时会像无数个午夜梦回那样,甩他一巴掌或者冷笑离开,可此刻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半句质问都吐不出。
林夏苏砚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喉结在苍白的颈间滚动。他胸前的工作牌晃了晃,心内科主治医师几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紧。三年前他说要去北方进修时,还只是个刚转正的住院医。
嗯。她低头盯着他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里曾别着她送的樱花胸针。现在换成了枚素银的听诊器挂坠,在廊灯下泛着冷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护工发来的消息:阿姨又把粥打翻了,说要等小夏回来喂。
我妈在218病房。她转身就走,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经过护士站时,听见身后传来同事的调侃:苏医生,你未婚妻醒了,刚才还问你去哪儿了。
未婚妻。这个词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林夏在楼梯拐角站定,摸出镜子补妆。镜中人眼底泛着青黑,唇角的痣在粉底下若隐若现——那是苏砚以前最爱吻的地方,说像落在雪地里的梅瓣。
第二章
栀子与茉莉
推开218病房的瞬间,消毒水气味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栀子香。靠窗的病床上,穿香奈儿高定的女孩正握着苏砚的手说话,腕间的钻石手链在日光灯下碎成星河。
阿砚,这束花帮我插在窗台好不好女孩的声音像浸了蜜,床头的花瓶里斜插着几枝白栀子,花瓣上还凝着水珠。林夏认出那是市立医院后巷的花店卖的,她曾每周都去买茉莉,因为苏砚说喜欢那种清冽的香。
好,我马上来。苏砚转身时看见门口的林夏,手指在花瓶沿上顿了顿。女孩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露出甜美的笑:你是阿砚的同事吗我叫许念念,是他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在空气中荡开涟漪。林夏注意到许念念左手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英文——Just
for
you。和七年前苏砚在她生日时画的设计图一模一样,那时他说等攒够首付就去定制,戒指内侧要刻上她名字的缩写。
我是...病人家属。林夏扯出职业性的微笑,走向母亲的病床。老太太正把苹果片摆成蝴蝶形状,看见她就絮絮叨叨:小夏,你同学来看过你了,带了好多茉莉花香水,说你以前宿舍都是这个味道...
话没说完就被林夏打断。她低头给母亲掖被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从北方回来后,她就再没买过茉莉,家里的香薰机永远放着雪松精油,却总在午夜梦回时,闻到那缕萦绕在苏砚白大褂上的、属于过去的芬芳。
阿砚,你看这位阿姨摆的苹果多好看。许念念不知何时走到床边,指尖划过床头柜上的全家福,你们一家人都很有生活情趣呢。照片里的林夏穿着学士服,旁边的苏砚搂着她肩膀,笑得像个傻小子。
苏砚的呼吸突然变重。林夏迅速抽走照片,塞进床头柜最下层,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那是装着流产手术单的铁盒,边缘还留着她指甲掐出的凹痕。
第三章
雪夜往事
凌晨三点,医院后巷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昏黄的圈。林夏蹲在垃圾桶旁呕吐,胃酸灼烧着喉咙,像那年冬天吞下去的布洛芬。三年前的雪夜突然涌上来,急诊室走廊的地砖比现在更冷,她穿着苏砚的羽绒服,怀里揣着验孕棒,等了整整八个小时。
夏夏,我申请到北京阜外医院的进修名额了。苏砚推开门时,睫毛上还沾着雪花,三个月,最多半年,我保证回来就结婚。他没看见她藏在袖口的验孕棒,没注意到她新买的孕妇装就放在床头,更没听见她在他转身时轻声说的我怀孕了。
雪是黎明前停的。林夏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窗外飘起今年的初雪。护士给她盖上印着卡通图案的被子,说这样病人会暖和些。可她还是冷,冷到觉得子宫里那个小生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就被冻成了一片雪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砚发来的消息:别告诉她我们的事。屏幕上的字在雨珠下扭曲,像那年他离开时的背影。她想起住院时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是条羊绒围巾,标签上写着北京王府井百货。她围着那条围巾去后巷埋掉验孕棒,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就像她人生里那段时光,被永远封在了2022年的冬天。
需要帮忙吗清洁阿姨的声音惊醒了她。林夏慌忙起身,后腰的旧伤扯得她踉跄半步。那是流产后没坐好月子落下的,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像身体在替她记住那些未说出口的疼痛。
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睡熟,床头多了盒温着的小米粥。护士说是隔壁床的苏医生送的,熬粥的砂锅还是从家里带来的。林夏摸着瓷盒上的雕花,突然想起苏砚曾说过,等以后有了孩子,每天都要熬不同的粥给她喝。
第四章
素戒之约
接下来的一周,林夏总能在走廊遇见苏砚。他永远行色匆匆,白大褂口袋里的银杏书签时隐时现,像个不愿被揭穿的秘密。许念念的病房就在母亲隔壁,每天清晨都能听见她撒娇让苏砚买豆浆,要加两勺糖的那种。
阿砚以前最讨厌甜的东西。林夏给母亲梳头时,听见许念念笑着说,可现在他每天都给我带糖炒栗子,说看我吃甜食的样子像小松鼠。镜中倒影里,苏砚正低头给她削苹果,指尖灵活地转动果皮,像当年给她削蒂那样专注。
周末午后,林夏在医院花园遇见独自晒太阳的许念念。女孩穿着米色针织衫,颈间戴着串银杏叶项链,和苏砚书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阿砚说银杏是他最喜欢的树。许念念摸着项链轻笑,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北医三院的银杏大道,他帮我捡了整整一袋落叶做标本。她说话时,无名指的素戒在阳光下闪了闪,这戒指是他亲手设计的,说要送给世界上最特别的女孩。
特别的女孩。林夏盯着地上的树影,想起七年前的深秋,她和苏砚在学校后山坡捡银杏叶。他把最完整的那篇夹进《飞鸟集》,说等毕业就刻成书签。后来书签确实刻了,可终究没等到他说的毕业就结婚。
你和阿砚...是不是以前就认识许念念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那天在病房,他看见你时,握花瓶的手都在抖。
林夏猛地抬头,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许念念的瞳孔是浅褐色的,像浸了蜂蜜的琥珀,和她深棕的眼睛截然不同。她突然想起苏砚曾说过,最喜欢她的眼睛,像盛着整个江南的水。
我们...是大学同学。她别开脸,盯着远处的玉兰树,后来他去了北方,就没再联系。
许念念哦了一声,低头拨弄项链: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她指尖划过银杏叶的纹路,去年冬天他喝醉了,抱着相册喊夏夏别走,相册里夹着片枯黄的茉莉花瓣。
风突然卷起落叶,打在林夏手背上。她想起苏砚公寓的相册,第三页夹着她大二时送的茉莉干花,旁边贴着他们在西湖边的合照。那时他说,茉莉和她一样,看着清淡,香气却能渗进骨子里。
不过没关系啦。许念念突然握住她的手,钻戒硌得她生疼,他现在每天都会给我煮茉莉茶,说喝了能安神。你看,连茶杯都是配套的。她晃了晃手机里的照片,白瓷杯上刻着细小的念字,和苏砚办公桌上那个刻着夏字的杯子,刚好凑成一对。
第五章
初雪来信
周五傍晚,林夏在储物柜发现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本旧版《飞鸟集》,银杏书签夹在第127页,正是她当年常读的那首: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书页间掉出张字条,是苏砚的字迹:今晚七点,老地方。
老地方是医院后巷的银杏树下,曾经他们总在夜班后躲在那里偷吻。林夏到时,苏砚正靠着树干抽烟,火星在暮色里明灭。他穿的还是那件藏青色风衣,袖口磨得有些发白,是她大学时用奖学金买的。
念念的病...是先天性心脏病。他碾灭烟头,声音比夜色更沉,去年在阜外医院遇见她时,她刚做完第三次手术。月光透过银杏叶洒在他脸上,映出眼下的青黑,她父亲是医院的投资方,说只要我和她结婚,就给心外科捐整套设备。
林夏突然想起许念念苍白的脸色,想起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原来不是不爱,是命运给了他更沉重的选择。就像当年他接到母亲的病危通知时,连夜买站票赶回北方,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和她说。
夏夏,我...苏砚伸手想碰她肩膀,却在触到她冰冷的皮肤时猛地缩回,那年在火车站,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
可是你母亲需要手术费,而阜外医院的进修机会能让你更快晋升,对吗林夏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看见你抽屉里的缴费单了,2022年11月15日,心内科住院费86720元。
苏砚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震惊。那年他确实接到母亲突发心梗的电话,连夜赶回家时,父亲哭着说已经借遍了亲戚。是许家的人找到他,说只要答应和念念交往,就帮忙垫付手术费。他本想等母亲病情稳定就和林夏解释,却在回去的路上接到她室友的电话,说她得了急性胃炎住院——那时他不知道,所谓的胃炎,是流产后的感染。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夏终于问出藏了三年的问题,就算我们当时没钱,也可以一起想办法,而不是你一个人扛下所有。
苏砚低头盯着地面,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你那时刚拿到律所的offer,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而且念念说,如果我离开,就断了我母亲的后续治疗。她知道我们的事,她看过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
后巷的灯突然亮起,照亮苏砚眼角的泪光。林夏想起那年冬天,她抱着验孕棒在急诊室等到凌晨,给他发了二十七条消息,他一条都没回。原来不是不想回,是不敢回,是被人掐住了咽喉,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知道我流产了吗林夏突然问。苏砚猛地抬头,眼里是剧痛后的空洞。他当然知道,那年从北方回来后,他偷偷去查过她的就诊记录,看到稽留流产四个字时,在楼梯间坐了整整一夜。
对不起。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片雪花,我本该保护你的,却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
巷口传来汽车鸣笛,许念念的保姆车停在路灯下。苏砚转身时,风衣口袋里掉出个小盒子,滚到林夏脚边。她弯腰捡起,是个天鹅绒首饰盒,打开来,里面躺着枚素银戒指,内侧刻着LX
2022.12.24——那是她生日,也是他们原定的领证日期。
本来想那年平安夜给你的。苏砚看着戒指,喉结滚动,后来一直带在身边,想着等攒够钱就去刻上你的名字。他伸手想拿回来,却被林夏紧紧握住。
还给我。他的声音在抖。林夏摇头,把戒指塞进自己口袋:就当是你欠我的。她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在地面,像敲碎了一地月光。走到巷口时,听见身后传来苏砚的低语:夏夏,其实那天在火车站,我本来想说...
她没回头,怕一回头就会看见他眼里的哀求,就会忍不住说出藏了三年的秘密——那个没来得及见面的孩子,小名她都想好了,叫小雪,因为他出生在初雪那天,又在初雪里离开。
第六章
雪落无声
婚礼定在12月24日,平安夜。林夏收到请柬时,母亲正把茉莉干花塞进香囊,说要给她放在衣柜里。请柬封面印着银杏叶图案,内页的烫金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苏砚&许念念
谨定于...
她摸着请柬上的烫金,突然想起七年前的平安夜,苏砚在宿舍楼下堆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脖子上系着她织的围巾。他说等毕业就带她去北方看雪,说雪落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安静,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婚礼当天,北京下了今年的初雪。林夏坐在贵宾席,看着许念念穿着vera
wang婚纱走进礼堂,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杏叶。苏砚站在花门下,无名指的素戒闪着光,和他看新娘的眼神一样温柔。
交换戒指时,许念念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苏砚立刻扶住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心疼。林夏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在手术台上咳嗽时,身边只有冰冷的医疗器械,连个递杯水的人都没有。
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许念念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在礼堂回荡,但我不后悔,因为你让我知道,被人放在心尖上疼是什么感觉。她转头看向观众席,目光落在林夏身上,尤其是知道你曾那样热烈地爱过一个人,我就更觉得,现在拥有的每分每秒,都是偷来的幸福。
掌声响起时,林夏摸了摸口袋里的素戒。内侧的刻字硌着掌心,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她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是本泛黄的笔记本,第47页贴着张超声波照片,旁边写着:小雪,2022年12月5日,你在妈妈肚子里38天,像颗小豌豆。
那是她当年偷偷拍的B超单,以为早就烧掉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笔记本最后一页是苏砚的字迹:对不起,我本该陪你看初雪的。墨迹在某个地方晕开,像滴落在纸上的泪。
婚礼结束时,雪还在下。林夏站在礼堂门口,看着苏砚扶着许念念走向婚车。新娘的头纱被风吹起,露出颈间的银杏项链,和新郎口袋里的书签遥相呼应。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未知号码的短信:她撑不过这个冬天。等她走了,我就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雪花落在屏幕上,很快融化成水痕。林夏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飞鸟集》里的另一句: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
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林夏把素戒套在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圈终于找到了契合的位置。她知道,有些爱就像这场初雪,落的时候无声无息,化的时候却浸透了整个世界。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来得及兑现的承诺,终将随着雪花融化,渗进泥土里,成为永远的秘密。
转身走进风雪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砚的声音混着风雪,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夏夏,当年在火车站,我本来想说的是——
她没停步,任由雪花落在发间。有些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就像那年埋在初雪里的围巾,就像那个没来得及见面的小雪,有些遗憾,就让它永远封在雪地里吧。
雪落无声,而爱,早已在岁月里结成了冰。
第七章
病历里的茉莉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档案室的铁皮柜,林夏踮脚够顶层的病历盒时,袖口扫落一叠泛黄的排班表。2022年12月的纸页上,苏砚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备注栏的禁止通讯四个字尾端发颤,像握笔的手曾在纸上停顿许久。
她认出那是苏砚的字迹。那年平安夜,她趴在宿舍床上织围巾,毛线针三次戳破指尖,血珠渗进日历上的12.24,旁边画着小小的戒指图案——是他上周说要带她去挑婚戒时,她偷偷画下的心愿。
小林病理科王主任的声音惊碎回忆,老人捧着保温杯,镜片上蒙着水汽,你母亲2023年的靶向药记录,有几页在苏医生的进修档案里。他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当时医药代表每个月来催款,苏医生就把值班表上的夜班全划给自己,有次连着三天没合眼,在值班室晕倒了。
林夏的指尖划过排班表上密集的夜班标记,每一道斜线都像刻在她心口的刀。她想起那年收到的匿名汇款,备注栏的奖学金字迹歪斜,现在才明白,那是苏砚用颤抖的手模仿她的笔迹,生怕她识破来源。
病历本里飘出片干枯的茉莉花瓣,夹在2023年1月15日的复查报告里。那天她穿着宽大的卫衣遮掩消瘦的身形,在走廊看见苏砚蹲在地上捡花瓣——她的香包不知被谁碰落在地,白色的小花散在灰色地砖上,像极了2022年初雪那天,他为她摘茉莉时,落在他白大褂上的花瓣。
苏医生,需要帮忙吗她当时鬼使神差地开口。他猛地抬头,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掌心攥着几片完整的花瓣,指缝间还夹着她绣在香包上的银线。后来她在护士站听说,那天他把捡来的花瓣夹进了《飞鸟集》,和她刻的银杏书签放在同一页。
第八章
监控里的雪夜
律所的会议室飘着冷咖啡的苦味,投影仪的蓝光在林夏脸上投下晃动的影。2022年12月24日23:17,监控画面里的苏砚穿着她织的灰色围巾,怀里抱着牛皮纸袋在雪地里狂奔,羽绒服拉链大开,露出里面粉色的孕妇装吊牌。
注意他的膝盖。律师按下暂停键,画面里苏砚的右膝跪在结冰的地面,血迹在雪地上晕开暗红的花,三分钟内摔了五次,每次都用身体护住怀里的文件。
下一个镜头,黑色保姆车急刹在急诊室拐角。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后来查证是许念念的姑妈——扯住苏砚的衣领,纸袋被甩进雪堆,B超单的一角露出来,上面胎芽存活的字样在路灯下白得刺眼。苏砚跪地捡单的瞬间,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面容,但能看见他指尖反复摩挲着报告上的超声波影像,像在安抚一个即将消失的小生命。
许氏集团当年收购医院时,附加条款包括监控医护人员的通讯和行动。律师调出通讯记录截图,你发给他的27条消息,都被实时转发到许念念的私人账户。
林夏盯着屏幕上定格的雪夜,突然想起流产手术前,护士递给她的暖宝宝。包装上印着阜外医院的logo,当时她以为是医院统一发放,现在才明白,那是苏砚在电梯间被保镖拦住时,从怀里掏出的最后一片温暖——他甚至来不及撕去自己名字的标签。
监控的最后画面,是苏砚靠在楼梯间的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他掏出手机,屏幕蓝光映出相册里的合照:2022年10月,他们在西湖边,她举着刚买的糖画,他笑着替她擦去嘴角的糖渍。而此刻,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反复划动,像在触摸一个触不可及的梦。
第九章
婚戒里的密码
婚礼前夜的病房飘着冷香,许念念靠在缎面枕头上,颈间的银杏项链坠在锁骨下方,像道苍白的伤痕。她面前的保险箱敞着,里面整齐码着:苏砚母亲的手术同意书(落款日期2022.11.14,正是他说要去进修的前一天)、进修合同附加条款(第五条:不得与任何外界人员透露许念念病情),还有一沓标注着林夏产检费用的收据,最晚一张是2022.12.24,金额138元,项目:超声波检查。
他以为烧掉B超单就能保护你许念念的指尖划过U盘,唇角扯出苦涩的笑,阜外医院的监控,连他在自动贩卖机给你买红糖姜茶的镜头都有——你看,他按热饮键时,指尖在发抖。
U盘被扔进壁炉的瞬间,火苗窜起的光里,林夏看见夹在其中的照片:2022年12月24日9:00,苏砚站在火车站安检口,口袋里露出半截验孕棒包装袋,检票口的电子屏显示:杭州东→北京西,列车即将发车——那是他们原定领证后去北京旅行的车次。
我让人改了他的车票时间。许念念按住胸口咳嗽,钻戒在床单上压出细密的褶皱,还让人在你的验孕棒上动了手脚——假阳性。她抬头望向窗外的初雪,其实我知道,你根本没怀孕,对吗你只是想给他个惊喜,却被我变成了威胁他的武器。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2022年12月,自己因为胃炎买了验孕棒,却在拆开时发现包装被动过——原来早在她之前,许念念就安排好了一切。
戒指给你。许念念摘下无名指的素戒,内侧的Just
for
you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其实是摩尔斯密码,每个字母对应他给你写过的情书页码。J是第7页,U是第15页...她突然笑了,笑得咳出眼泪,第22页,他写:夏夏,等我攒够首付,就把你的名字刻在戒指内侧,像刻进我骨血里一样。
雪花拍打在玻璃窗上,林夏终于明白,为什么苏砚的戒指内侧始终空白——那是他留着给她的位置,却被命运刻满了无法言说的抱歉。许念念颈间的银杏项链晃了晃,和苏砚口袋里的书签一模一样,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偷走了属于他们的信物,连初遇的银杏大道,都是苏砚曾向她描述过的、和林夏的约会场景。
他每天给我煮的茉莉茶,其实是你最爱的碧潭飘雪。许念念的声音越来越轻,他说茉莉的香气能让人想起江南的雨,想起某个总在图书馆角落看书的女孩。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茶杯,刻着念字的那个,是他照着你大学时打碎的杯子复刻的——你看,杯底的缺口,和你当年摔碎的位置分毫不差。
第十章
初雪祭
平安夜的教堂钟声里,许念念的婚纱拖尾扫过红地毯,绣着的银杏叶在追光灯下泛着银光。苏砚站在花门下,无名指的素戒内侧,XN两个字母浅得几乎看不见——那是许念念的缩写,却被他刻在了本该属于林夏的位置。
交换戒指时,许念念突然踉跄,唇色发紫。苏砚下意识扶住她,触到她后背的冷汗,像那年冬天,他在手术室外等母亲时,手心沁出的冰凉。阿砚...许念念贴着他耳边低语,其实我知道,你口袋里的书签,背面刻着LX,是林夏的缩写。
掌声雷动中,林夏摸着口袋里的素戒,内侧的LX
2022.12.24硌得掌心发疼。她想起昨夜在许念念病房,看见的另一样东西:保险箱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苏砚的字迹:如果我死了,把心脏捐给念念,这样,我的心跳就能陪她久一点。
婚礼进行到誓言环节,许念念突然转身,面向观众席上的林夏: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才是他刻在骨血里的人。她掀起婚纱袖口,露出内侧的纹身——银杏叶旁,小小的LX字母,用的是苏砚最爱的藏青色墨水。
雪不知何时变大了,透过教堂的彩窗,能看见雪花在光束里飞舞。苏砚的目光穿过人群,与林夏相撞,眼底是她熟悉的、藏在雪下的灼热。她想起七年前的初雪,他在宿舍楼下堆雪人,围巾是她织到凌晨的成果,雪人怀里抱着的,是他偷来的、她最爱的《飞鸟集》。
我愿意。苏砚的声音响起时,林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彩信:阜外医院的住院记录,姓名栏写着许念念,确诊日期2022.11.10,病情:先天性心脏病(伪造报告)。
许念念的咳嗽声盖过了誓言,苏砚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打,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碎——那是三年前,林夏流产后咳嗽时,他在电话里练习过无数次的动作,却从未有机会在她身边施展。
婚礼结束时,许念念被推进急救室。林夏站在走廊,看着苏砚靠在墙上,双手掩面。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银杏书签露出半截,背面的LX在廊灯下清晰可见——原来他从未隐藏过,只是命运让他们的爱,像书签上的刀痕,永远停留在了未完成的瞬间。
手机再次震动,是条短信:她的假病历,是我让人做的。署名是许念念的姑妈,念念知道自己活不久,她只想在离开前,让苏砚以为自己救了她。
雪停了,月光照在走廊的地砖上,像那年冬天的初雪。林夏摸出那枚素戒,内侧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终于明白,许念念偷走的,不是苏砚的爱,而是他们相爱的时机——在他最无力承担的时候,命运让他以为必须用婚姻换母亲的命,换她母亲的药,却独独没给他说我爱你的机会。
急诊室的门开了,苏砚走出来,眼底是褪不去的青黑。她...走了。他的声音像被雪水浸过,临终前说,保险箱里有样东西给你。
那是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躺着片银杏叶标本,背面用金箔刻着:致小雪:爸爸对不起你,没能让你看看初雪。旁边是张字条,是许念念的字迹:对不起,我偷走了你们的三年,但至少,让他把爱留给了你。
雪落无声,却惊醒了所有被掩埋的真相。林夏看着窗外的初雪,突然想起苏砚曾说过的话:雪落的时候,世界会安静,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现在她听见了,那是跨越三年时光,穿越谎言与牺牲,终于抵达彼此的、破碎却依然跳动的心。
她将素戒套回苏砚的无名指,内侧的LX与他戒指上的XN相触,在月光下拼成一个不完整的圆。就像他们的爱,被命运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在每一道伤口里,绽放出最洁白的雪花。
雪还在下,这一次,她终于听见了雪落的声音——那是所有未说出口的我爱你,在时光里融化、重组,最终凝结成永不消融的冰晶,封存在彼此的记忆里,成为最痛,也最温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