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烈日炙烤着清河村已经整整三年。一个秋天,桑落跪在祠堂中央,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细瘦的手腕。
汗水顺着她脏兮兮的脸颊滑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转眼就被饥渴的大地吞噬殆尽。
桑氏女,命带煞星,克死父母,招致天怒。族长苍老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
如今唯有将她献祭山神,方能求得甘霖,救我清河村于旱魃之手!
献祭山神!献祭山神!村民们挥舞着枯瘦的手臂,眼中闪烁着狂热的火光。
饥饿已经磨灭了他们的人性,此刻的桑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块能换来雨水的肉。
桑落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本该愤怒,却只觉得可笑。
十八年前她出生时恰逢村里大丰收,父亲桑青山是村里唯一的秀才,给她取名落,取自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那时人人都说她是福星。
直到三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带走了去县城赶考的父母,也带走了她的好日子。
时辰已到,送祭品上山!
粗壮的李大一把拽起桑落,打断了她的出神,像拖一捆干柴般将她拖出祠堂。她的膝盖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出血痕,却没有一个人多看她一眼。
山神庙坐落在衡芜山半腰,早已破败不堪。村民们将桑落绑在庙前的古树上,又摆上几个干瘪的供果,便匆匆下山去了——他们怕走晚了,山神发怒会连他们一起收走。
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山后。夜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山神的低语。
桑落挣了挣手腕,麻绳纹丝不动。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自从父母离世,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先是说她命硬克亲,后来连庄稼欠收、牲畜病死都算在她头上。
真是可笑。桑落喃喃自语,若我真有招灾引祸的本事,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记得父亲在世时如何免费为村民写信读信,母亲如何教村妇们织布绣花。
而父母尸骨未寒,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霸占了她家的田地房屋,将她赶到村头的破草棚里自生自灭。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桑落抬头望天,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乌云已经密布天空。
不会真要应验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那我这灾星岂不是名副其实
雨点开始砸落,起初只是零星几滴,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桑落仰起脸,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的面庞。三年了,这是第一场像样的雨。
麻绳被雨水浸湿,渐渐膨胀松动。桑落趁机用力一挣,右手竟然挣脱出来。
她迅速解开其他束缚,跌跌撞撞地向山神庙跑去。
庙门早已腐朽,她一推就倒。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闪电划过时才能看清残缺的山神像——那是一位手持谷穗的女神,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多谢山神娘娘救命之恩。桑落跪下来磕了个头,随即被一阵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庙顶的茅草被成片掀起,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桑落慌忙躲到神像后方,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跌进了一个隐蔽的暗道!
她沿着湿滑的台阶滚落,最终停在一个干燥的石室中。
令人惊讶的是,石室里竟然有微弱的光亮——几颗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发出莹莹绿光。
这是……桑落瞪大了眼睛。
石室不大,却整齐地摆放着几个木箱。她颤抖着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竹简和几本绢书;第二个箱子里装着一些药材和制药工具;第三个箱子最重,打开后竟是满满的白银和几件金器!
桑落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绢书,封面上写着《齐民要术》几个大字。翻开内页,里面详细记载了各种农作物的种植方法和抗旱技巧。
山神显灵……桑落紧紧抱住那本书,泪水夺眶而出。
外面的暴雨变成了山洪,轰隆隆的水声从洞口传来。桑落知道,此刻下山无异于自杀。
她决定在这个安全的石室中等待洪水退去,顺便研读这些珍贵的书籍。
三日后的清晨,桑落背着几本最重要的书和一小包金银,走出了山神庙。
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眯起眼看向山下的清河村——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泥泞的废墟。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废墟中,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们的祭品正站在山坡上俯视着他们,而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桑落摸了摸怀中的书,嘴角微微上扬。
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而活。
......
泥泞的村道上,桑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路过的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了她,发出一声惊叫:是桑家丫头!她……她没死!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惊恐地后退,也有人好奇地凑上前。族长被人搀扶着走来,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你...你怎么...
山神娘娘嫌我命硬,不敢收。桑落平静地说,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的房子还在吗
人群中传来几声尴尬的咳嗽。当初霸占桑家房子的李大家已经被洪水冲得只剩半堵墙。
桑落冷笑一声,径直走向村东头那片被泥浆覆盖的荒地——那里曾经是她家的三亩良田。
我要买这块地。她转身对里正说,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还有旁边那片无主的荒地。
里正赵富贵眯起眼睛:丫头,你哪来的银子
山神赏的。桑落面不改色,怎么,里正大人不愿意收钱
赵富贵被噎了一下,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勉强点头:地契过几日给你。不过...
他压低声音,嘲弄道:你一个丫头片子,守得住这些产业吗
桑落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村中唯一还立着的建筑——村口的茶棚。
棚主老张头正愁眉苦脸地收拾被水泡过的桌椅。
张伯,我想租您后院那间小屋,按月付钱。她又掏出一块小些的银子。
老张头惊讶地看着她,犹豫片刻后点点头:你爹在世时待我不薄……这钱你收回去,住多久都行。
桑落执意将银子塞进老人手里:一码归一码。
就这样,桑落暂时在茶棚后院安顿下来。每天天不亮她就出门,在那片被洪水冲刷过的荒地上忙碌。
她用银子雇了几个外乡流民,清理碎石、翻整土地,又从山神庙后的密室里陆续取出一些农具和种子。
暴雨过后的衡芜山透着草木清气,桑落按照书中的记载,背着竹篓在密林间采药。
忽然,一阵血腥气混着腐叶味钻入鼻腔。
data-faype=pay_tag>
她拨开灌木,只见一个血人倒在溪边。男人后背插着半截断箭,周围的溪水都被染成了淡红色。
还活着……桑落探到他微弱的脉搏,目光扫过那人腰间的猎刀和手上虎口处的茧子——是长期拉弓磨出的硬茧。
断箭带着倒钩,她咬牙拔箭时,那人猛地睁眼,铁钳般的手扼住她咽喉。
……桑落说不了话,只能艰难地掰开他染血的手指,掏出止血的七叶莲,在他面前晃了晃。
男人眼中凶光渐褪,最终昏死过去。
桑落叹了口气,撕开他浸血的衣衫,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箭伤,还有三道陈年刀疤横贯后背。
她嚼碎药草,笨拙地敷在伤口上,用藤蔓固定断箭造成的贯穿伤。
天色渐暗时,她硬是拖着这个比自己重一倍的汉子挪到山神庙。
密室里的金疮药派上用场,就是痛得那人昏迷中都皱眉头。
三日后清晨,桑落采药回来时,石床上只剩叠整齐的绷带。
……
一个月后,当第一株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地头。
姑娘种的可是旱稻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袭青衫已经洗得发白,却掩不住通身的书卷气。
桑落警惕地直起腰:公子有何指教
在下裴明远,游学路过此地。男子拱手作揖,目光却落在那整齐的田垄上,只是好奇,这旱稻品种似乎与寻常不同。
桑落心中一动。她从密室中带出的《齐民要术》里确实记载了几种抗旱稻种,没想到这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略作改良罢了。她含糊地回答,继续弯腰除草。
裴明远却不走,反而蹲下身仔细察看那些幼苗:间距如此精准,灌溉沟渠也挖得恰到好处——姑娘师从何人
山野村夫,自学成才。桑落头也不抬。
有意思。裴明远轻笑一声,那姑娘可知,你这旱稻若按此法种植,亩产可比寻常高出三成
桑落这才真正惊讶地看向他。书中确实有此预测,但她没想到一个游学书生竟也懂这些。
两人就这样攀谈起来。裴明远学识渊博,对农事竟也十分了解。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桑落惊觉自己竟与一个陌生男子聊了整整半天。
天色已晚,公子若无他事……
是在下唐突了。裴明远彬彬有礼地告辞,改日再来请教。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桑落皱起眉头。这人谈吐不凡,却出现在这穷乡僻壤,实在可疑。
......
几日后,桑落正在地里忙碌,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抬头一看,只见五六个泼皮无赖正在她的田垄上肆意践踏,为首的正是里正之子赵二狗。
哟,桑家丫头真能耐啊,这么快就勾搭上野男人了赵二狗阴阳怪气。
桑落握紧了手中的锄头:赵二狗,滚出我的地。
你的地赵二狗夸张地大笑,谁不知道这地是我们赵家赏你的!识相的就把山神给你的金银交出来,否则……他狞笑着逼近,别怪我不客气!
你有能耐就去找山神要!桑落放着狠话,后退一步,盘算着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钉在赵二狗脚前一寸的地面上!
谁!赵二狗吓得跳了起来。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林边传来。
桑落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猎户打扮的男子正收起长弓,大步走来。
卫……卫猎户……赵二狗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这不关你的事!
现在关我的事了。被称作卫衡的猎户冷冷地说,锐利的目光扫过几个泼皮,滚。
赵二狗还想说什么,却在卫衡的逼视下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桑落长舒一口气,向卫衡道谢:多谢壮士相助。
卫衡摇摇头,弯腰查看被踩坏的幼苗:可惜了这些好苗子。
还能补种。桑落说,好奇地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卫衡看上去三十出头,古铜色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给他平添几分凶悍之气。
猎户弯腰俯看被踩坏的秧苗。桑落注意到他右肩动作僵硬——那是箭伤的位置。突然,桑落瞳孔一缩,认出是山里救过的伤者。
她故意道,我们可曾见过
你一个人种这么多地卫衡忽略了桑落的问话,反问道。
目前是。桑落警惕地回答。
我住在山脚下的木屋,偶尔会打些野味。卫衡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防备,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也不等桑落回应,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真是个怪人!桑落笑了笑,越发觉得这个人怪异得有趣。
......
三个月后,桑落的第一批作物迎来了丰收。金黄的稻穗沉甸甸地低垂着,引来全村人的围观。
她的产量比村里最好的田地还要高出两成,更别提那些几乎绝收的贫瘠土地了。
桑丫头,你这...这是什么种法啊老庄稼把式王老汉颤声问道。
桑落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周围一张张渴望的脸,突然做出了决定。
王伯,明日我要收割东头那亩地,您若有空可以来看看。她顿了顿,若是村里谁想学的,都可以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讶的议论。在这个时代,种田的诀窍都是代代相传的秘密,没人会轻易外传。
当晚,桑落的小屋来了位不速之客——寡妇王氏。她带着自己十岁的儿子,一进门就跪下了。
桑姑娘,求您教教我吧!王氏泣不成声,我家那两亩薄田若是再绝收,我们娘俩就只能卖身为奴了...
桑落连忙扶起她。王氏的丈夫去年进山采药摔死了,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她想起自己失去父母的痛苦,心中一软。
王婶请起,明日过来便是。
第二天,不仅王氏来了,村里大半的农户都聚集在桑落的田边。她毫不吝啬地讲解如何选种、如何挖沟排水、如何轮作保墒...围观的人从怀疑到惊讶,再到敬佩,眼神渐渐变了。
桑丫头...不,桑姑娘,老族长被人搀扶着走来,颤巍巍地说,老朽当年糊涂,差点害了你...
桑落平静地看着这个曾经要置她于死地的老人:族长言重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不是原谅了,只是明白要想在这村里立足,光有银子是不够的,还得有人心。
......
丰收过后,桑落举办了村里第一场丰收宴,用自己种的粮食做了各种吃食招待全村人。
宴席上,裴明远再次出现,这次还带了几本农书作为礼物。
姑娘大德,造福乡里,在下佩服。他真诚地说。
桑落接过书翻了翻,发现都是珍贵的典籍,不由惊讶:这些书……
家父生前爱好收集农书。裴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放在我这也是暴殄天物,不如赠予懂行之人。
此后,裴明远常常来拜访,有时带些稀罕的种子,有时只是闲谈。桑落从他那里学了不少读书识字的技巧,而他则对桑落的农事见解赞叹不已。
与此同时,卫衡也时不时出现在桑落的生活中。有时是一只新鲜的野兔挂在她的门框上,有时是她劳作时远远看到他在林边巡逻的身影。两人交谈不多,却有种奇怪的默契。
深秋的一天,卫衡突然登门,从背囊里取出几株奇特的植物:山里采到的,听说能入药。
桑落仔细一看,惊喜地发现这是医书上记载的珍贵药材——七叶花,可以,极为罕见。
这...这太贵重了!她激动地说。
卫衡耸耸肩:我对草药一窍不通,放我那也是浪费。顿了顿,他又说,听说你最近在学医
桑落点点头。自从在山神庙密室发现那些医书后,她就对医术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治好了村里几个孩子的发热腹泻。
我可以试着培育这些。她小心地捧着那几株草药,若能成功,来年就能有更多。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一天夜里,桑落睡前脑海里不住的胡思乱想。
我认识的人里,猎户叫卫衡,住在山脚下的木屋,平日独来独往,村里人说他手上沾过血。
书生叫裴明远,游学路过此地,暂住在村东的破庙里,谈吐文雅,却总在桑落耕作时恰好路过。
而我自己被当做祭品,后面又用密室里的农书和银两,在洪水淤过的荒地上播种耐旱作物。
都是怪人啊。
自从秋收过后,桑落的粮仓堆满了金黄的稻谷,在月光下像一座小小的金山。
一听闻桑落家地里的产量比村里最好的良田还高出三成,赵富贵气的牙痒痒。
要知道这块地可是他亲手卖给桑落的,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肯定是块福地、宝地!
动念至此,赵富贵拍案而起,他坐不住了,他要拿回这块地,拿回那些粮食!
他带着衙役闯进桑落的院子,冷笑:北方旱灾严重,朝廷征粮,每亩交七成!
朝廷规定最高三成。
裴明远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他缓步上前,县令大人刚下的令,赵立正是没收到吗
赵富贵脸色骤变,气急败坏地回家去了。
裴明远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眸子深沉:这人吃了瘪,几天内恐怕还是不会太平,要留意他们的动向。
桑落点了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惜来的是火。
过了几天,裴明远还没有消息,桑落的粮仓却突然起火。桑落冲进火场抢书时,横梁砸落,却被一道黑影猛地推开——卫衡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燃烧的木头,把她护在身下。
火光中,他染血的脸近在咫尺,嗓音沙哑:你救过我的命……现在两清了。
不许睡!桑落吼得超级大声,我能救得了你一次,就能救得了你第二次!
猎户倒在粮垛旁,一根燃烧的横梁压在他背上,火星已经引燃了他的衣衫。桑落扑过去,徒手抓住滚烫的木梁。皮肉烧焦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硬是将横梁掀开。
卫衡的后背血肉模糊,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他艰难地睁开眼,染血的手指动了动,却不再发出声响。
桑落扯下外衫拍灭他身上的火苗,咬牙将人背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火舌舔舐着她的裙角,房梁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当她终于冲出火场时,放下背上的卫衡,整个人脱力地跪倒在地。明明从火里出来,空气里的氧气变多了,她却越发晕厥。
看着身旁情况更加糟糕的人,桑落叹了口气,双眸含着泪光。
......
破旧的茅屋里,卫衡高烧不退。桑落守了三天三夜,用从山神庙密室带出的医书配药。她熬红了双眼,十指被药草染得发黑。
肺腑受损,经脉俱伤……裴明远翻着医书,眉头紧锁,寻常药材怕是……
桑落猛地站起身:他曾经采到过七叶花,就在我这里。
卫衡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淡淡的药香。桑落伏在床边睡着了,发间还沾着山间的草屑,手上满是伤痕。
他试着动了动,后背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却惊讶地发现右臂已经接好。桌上堆着染血的布条和捣药的石臼,一本翻开的医书停在续骨生肌那一页。
窗外,裴明远正在晾晒药材,见他醒来,微微一笑:她把你从阎王殿抢回来了。
卫衡望向熟睡的桑落,喉结动了动。他轻轻拉过被子盖在她肩上,却见她睫毛一颤,突然惊醒。
四目相对,桑落眼圈倏地红了:你……话未说完,眼泪已砸在他手背上,滚烫得像那夜的火星。
卫衡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的泪痕,声音沙哑:我欠你两条命了。
这边还没有彻底结束,只听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好像是很多人过来了。
桑落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凶手一定会返回案发现场,反复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就来个了断吧。
赵富贵背着手,慢悠悠踱步到桑落的田埂前。他踢翻一筐刚收的稻谷,也是仅剩的没有被烧毁的,金黄的谷粒洒进泥水里。
哎呀,真可惜。他啧啧摇头,靴底碾着谷粒,听说前几天一场大火,把某些人的粮仓烧了个干净
大人的消息就是灵通,怕不是大火前就知道了吧桑落暗戳戳地嘲讽,明里暗里挑明了赵富贵干的丑事。
证据呢可不能血口喷人!你自己在粮仓打翻了烛火。赵富贵咄咄逼人,见到卫衡打着绷带站在她身边,接着说道,这家伙怎么也受伤了,你们这是在一起干什么啊,好难猜哦!
卫衡的拳头猛地攥紧,却被桑落按住手腕。
赵富贵笑得越发得意,从袖中掏出一把焦黑的稻壳,随手扬在桑落脸上:这灰烬的滋味如何本官特意给你留了些纪念。
……
桑落抹去脸上的黑灰,她早就变得强大,这些低级的把戏她玩够了,来玩点高级的。于是,她突然笑了。
赵老爷说得对。她弯腰拾起一粒幸存的稻种,灰烬里确实能长出好东西。
裴明远适时递上一本账册:比如这个。
账册翻开,清晰记载着赵富贵购买火油的记录——足足二十桶,正是粮仓起火前夜购入的。
要么解释你买来作何用处,现存何处,要么,桑落微微一笑,慢慢吐出几个字,我们对簿公堂。
……
三日后,县衙公堂。
赵富贵瘫坐在地,看着县令将惊堂木拍在他面前:证据确凿,纵火罪成立!
桑落站在阳光下,指尖捻着那篮子里的金稻种。身后,卫衡的弓弦轻颤,裴明远的算盘珠响,而赵富贵的嚎哭声渐渐淹没在围观百姓的唾骂声中。
……
春风再次拂过那片灰烬的时候,桑落赤脚踏进新翻的泥土里。卫衡沉默地跟在身后,将金稻种一粒粒递到她手中。
裴先生托人带了信。猎户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一封边关驿站的来信,说北疆疫病横行,他要去三年五载。
桑落指尖一顿,继续弯腰插秧:挺好。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是村里的小子们在她新建的学堂外玩耍。卫衡忽然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拂过她脚背上的泥点:当心水凉。
桑落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把最后一粒稻种按进他掌心:留着,等秋收酿喜酒。
猎户耳根通红,却稳稳握住她的手。
新秧在风中轻摆,山道上,裴明远的马车早已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