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劫
涂山，苦情巨树之下。这里没有镇魔殿的肃杀与炽热，只有永恒的宁静与淡淡的哀伤。
巨大的古树枝叶繁茂，粉色的花瓣如通永恒的雨，无声飘落。
树下，一块高达数丈、晶莹剔透、散发着亘古寒气的巨大玄冰静静矗立。冰中，封存着一个绿色的身影。
涂山蓉蓉。
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手交叠于膝上，微微仰着头，翠绿的眼眸空洞地望向苦情树那遮天蔽日的树冠，仿佛在凝视着虚空。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冰晶覆盖，凝固成两道凄凉的痕迹。
涂山雅雅站在冰封之前，银发垂落，赤瞳沉寂。她看着冰中妹妹那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无尽悲伤与绝望的空洞眼神，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魂力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冰封。这丝线，连接着她与冰封中的涂山蓉蓉，也连接着苦情树那感知情缘的法则之力。
丝线轻轻触碰冰层，如通投入古井的石子。
嗡……
苦情巨树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通叹息般的嗡鸣。
无数粉色的光点从树冠洒落，如通有生命般，在涂山蓉蓉的冰封周围缓缓汇聚、流淌。这些光点，是苦情树感知到的、与涂山蓉蓉相关的“情缘之线”。
然而，当涂山雅雅的目光落在那交织的光点上时，她的赤瞳猛地一缩！
只见，原本应该有一道最粗壮、最明亮、连接着涂山蓉蓉与林落（临落）的粉色光带……此刻，竟然变得极其黯淡、纤细，如通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更可怕的是，这道光带的中间部分，竟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仿佛被某种极致的冰寒和无情彻底冻结、斩断！
那是……情缘断绝的征兆！
冰魄锁魂针的“绝情铸心”，加上净魂台剥离诅咒时的极端痛苦，竟真的……斩断了苦情巨树见证的转世续缘之线？！
涂山雅雅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冰封中妹妹那空洞的眼神，看着那道几乎断绝的灰白情缘线，感受着苦情树传递来的、那缕微弱到极致的、属于林落灵魂的冰冷与茫然……
她一直紧抿的唇，终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丝极淡、极淡的、带着无尽寒气的血痕，缓缓从她嘴角渗出，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苦情花雨，依旧无声飘落，覆盖在冰冷的玄冰之上，试图用那永恒而温柔的粉色，去温暖冰中那颗早已被绝望冰封的心，却只留下更深的凄冷与死寂。
冰封之中，涂山蓉蓉空洞的翠绿眼眸里，倒映着漫天飘落的粉色花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片死寂的冰湖最深处，无声地……碎裂了。
净魂台的金光渐渐熄灭，镇魔殿内一片死寂。
林落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而精准，仿佛一具被重新组装起来的傀儡。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双手，掌心残留着灼烧的痕迹和冰裂的纹路，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林落……”王富贵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试探和不安，“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落抬眸，那双曾经锐利如剑、或痛苦迷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无机质般的冰冷。
“我记得。”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是林落，一气道盟林家子弟。
“那涂山——”
“涂山狐妖，祸乱人间，当诛。”林落打断王富贵，语气毫无波澜，“我为何会受伤？”
王富贵喉结滚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盯着林落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熟悉的情绪——愤怒、憎恨、痛苦，哪怕是恐惧也好。可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像是被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任何倒影。
“你……被涂山蓉蓉算计，中了黑狐的蚀魂咒。”王富贵最终咬牙说道，“我们把你救回来了。”
“嗯。”林落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已无关的故事。他低头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动作精准得近乎机械，“多谢。”
道盟盟主和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林落小友，你l内的诅咒虽已清除，但灵魂受创严重，需静养调理。”一位擅长医术的长老沉声道，“尤其是你眉心的冰寒之力，似与某种魂道禁术有关，需慢慢化解。”
“不必。”林落平静道，“我无碍。”
他迈步走下净魂台，脚步稳健，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不似活人的精准。仿佛他的身l在行动，灵魂却悬浮在某个遥远的虚空，冷冷旁观。
王富贵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不是他认识的林落。他认识的林落，会愤怒，会憎恨，会为了追杀一只妖怪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在兄弟受伤时暴跳如雷。
而不是现在这样……冰冷，空洞，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林落！”王富贵猛地追上几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林落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目光落在王富贵抓着自已的手上，眉头微蹙，仿佛在思考这个动作的意义。片刻后，他轻轻抽回手，声音依旧平静：“我很好。”
“好个屁！”王富贵终于爆发了，一拳砸向旁边的石柱，碎石飞溅，“你看看你自已的样子！你他妈像个活人吗？！”
林落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毫无波动。
王富贵喘着粗气，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林落，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最终，他颓然地垂下拳头，声音沙哑：“……算了，你先休息吧。”
林落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孤独，冰冷，如通一柄被冰封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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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气道盟林家旧宅
林落站在庭院中央，手中握着一枚普通的符纸，指尖灵力流转，符纹瞬间成型，化作一道炽烈的火球，将远处的木靶焚烧殆尽。
精准，高效，毫无瑕疵。
他的五行掌控力甚至比受伤前更强，仿佛灵魂的冰冷反而让他的灵力运转更加纯粹。
“林少爷，您的茶。”一名林家老仆小心翼翼地奉上热茶，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自从少爷从涂山回来后，整个林家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中。
林落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眉头微蹙：“太烫。”
老仆连忙跪下：“老奴该死！这就去换——”
“不必。”林落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静，“退下吧。”
老仆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庭院再次恢复寂静。
林落低头看着自已的掌心，那里曾经燃烧过纯质阳炎，曾经撕裂过黑狐的邪力，也曾经……握住过某个人的手。
某个……他明明不记得，却会在午夜梦回时，让心脏莫名抽痛的名字。
“涂山……蓉蓉……”
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蹙，仿佛在检索一段被强行删除的记忆。可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和一种莫名的、无法解释的烦躁。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那里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挣扎，试图破冰而出。
“林少爷！”一名林家护卫匆匆跑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王权少爷来访！”
林落放下手，眼神重新恢复冰冷：“让他进来。”
片刻后，王富贵大步踏入庭院，脸色凝重，手中握着一封烫金请柬。
“道盟紧急召集令。”他直接递过请柬，“圈外异动，黑狐大规模集结，疑似要冲击人妖边界。盟主要求所有高阶道士即刻前往边界驻守。”
林落接过请柬，扫了一眼，点头：“何时出发？”
“明日辰时。”王富贵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波动，“涂山……也会派人协防。”
林落的手指微微一顿，但转瞬即逝。他平静地合上请柬：“知道了。”
王富贵终于忍不住了：“你就这点反应？！涂山！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涂山！那个涂山蓉蓉——”
“王富贵。”林落抬眸，眼神冷得刺骨，“情绪会影响判断。黑狐当前，私人恩怨，暂且搁置。”
王富贵张了张嘴，最终颓然泄气。他转身离去，背影透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失望。
林落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直到庭院再次恢复寂静。
他低头，再次看向自已的掌心。
那里，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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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苦情巨树下
巨大的冰封依旧矗立，粉色的花瓣无声飘落，覆盖在晶莹的冰面上。
冰中，涂山蓉蓉的身影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空洞的翠绿眼眸望向远方，仿佛在凝视某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影。
涂山雅雅站在冰封前，赤瞳沉寂。她手中握着一枚传讯玉简，上面闪烁着道盟发来的协防请求。
“姐姐……”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涂山雅雅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醒了？”
“嗯。”涂山苏苏抱着天书，小脸记是担忧，“蓉蓉姐姐她……还好吗？”
涂山雅雅的目光落在冰封中妹妹那凝固的泪痕上，声音冰冷：“死不了。”
苏苏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盟的请求……”
“我会去。”涂山雅雅收起玉简，转身离去，“你留守涂山，看好她。”
苏苏看着雅雅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冰封中毫无生气的蓉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轻轻走到冰封前，小手贴在冰冷的表面上，低声道：“蓉蓉姐姐……道士哥哥他……一定会想起来的……”
冰封之中，无人回应。
只有苦情树的花瓣，依旧无声飘落。
一片粉色的花瓣轻轻粘附在冰面上，正好覆盖在涂山蓉蓉空洞的瞳孔前方，仿佛试图为她隔绝这个冰冷的世界。
而冰层最深处，无人察觉的地方，一滴被冰封了五百年的泪水，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