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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晚秋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入目是破旧的土坯墙,墙皮剥落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泥土,屋顶上挂着几缕干草,随着风轻轻晃动。

    她猛地坐起来,头疼得厉害,脑海中涌入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竟然重生了,回到了1975年腊月,回到了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回到了她曾经无比嫌弃的家。

    原主林晚秋是个好吃懒做、脾气暴躁的女人,嫁给周承野后,嫌弃他家穷,整天抱怨,不是和婆婆吵架,就是对丈夫儿子发脾气,家里被她闹得鸡犬不宁。

    周承野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靠打猎和做木工赚点钱,辛苦养家,却得不到林晚秋的半点好脸色。

    儿子小宝才五岁,瘦得皮包骨头,整天穿着破旧的衣服,吃不饱穿不暖。

    想起原主做的那些混账事,林晚秋心里一阵愧疚。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脚上的棉鞋已经破得露出了脚趾,踩在地上冰凉刺骨。

    她裹紧身上的破棉袄,走出屋子。

    院子里,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的老太太正在喂鸡,看到她出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无奈和失望。

    晚秋,你醒了锅里有高粱饼,你自己去吃吧。老太太说完,继续低头喂鸡。

    这是她的婆婆赵桂兰,一个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吃苦耐劳,却被原主欺负得够呛。

    林晚秋鼻子一酸,轻声叫了句:娘。

    赵桂兰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稀奇事。

    林晚秋不敢看她的眼神,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里,一口大黑锅放在土灶上,锅里有几块高粱饼,硬邦邦的,看起来难以下咽。

    她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这东西又干又涩,难以下肚。

    原主以前根本不吃这些,总是吵着要吃细粮,周承野没办法,只好去镇上换点白面回来,可家里还有婆婆和孩子,哪能让她一个人吃独食,为此,家里没少吵架。

    林晚秋叹了口气,她知道,在这个年代,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能挑三拣四。

    她硬着头皮吃完一块饼,喝了口凉水,走出厨房。

    院子里,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墙角玩泥巴,看到她出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娘。

    这是她的儿子小宝,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和疏离。

    林晚秋心里一阵刺痛,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说:小宝,以后娘会对你好的,不会再骂你了。

    小宝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娘总是对他凶巴巴的,今天怎么突然变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继续玩泥巴。

    林晚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触手一片冰凉,这孩子连帽子都没戴,耳朵冻得通红。

    她站起身,走进屋子,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顶旧帽子,给小宝戴上。

    戴上帽子,别冻着了。林晚秋轻声说。

    小宝抬头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低下了头,小声说:谢谢娘。

    林晚秋心里更难受了,她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孩子,让他过上好日子。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手里提着一只野兔,看到林晚秋,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和不安。

    这是她的丈夫周承野,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因为原主的脾气,他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里惹她不高兴。

    承野,你回来了。林晚秋主动打招呼。

    周承野吓了一跳,手里的野兔差点掉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说:晚、晚秋,你、你今天怎么这么和气

    林晚秋心里一阵愧疚,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野兔,说:以后我会改的,不会再和你吵架了。

    周承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母老虎吗

    他有些怀疑地看着林晚秋,生怕她是在开玩笑。

    林晚秋知道他不信,也不解释,只是说:先吃饭吧,吃完了饭,咱们商量点事。

    周承野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厨房。

    赵桂兰也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高粱饼,叹了口气,说:家里没什么吃的,凑合着吃点吧。

    林晚秋看了看锅里的高粱饼,又看了看小宝和周承野,说:娘,承野,小宝,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闹了,今天我来做饭,咱们吃点好的。

    说完,她挽起袖子,开始做饭。

    赵桂兰和周承野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晚秋在厨房里忙活着,她记得家里还有点玉米面,于是和了点玉米面,做了几个窝窝头,又把野兔杀了,炖了一锅汤。

    很快,饭菜做好了,窝窝头虽然还是粗粮,但比高粱饼好吃多了,野兔汤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小宝看着桌上的饭菜,眼里满是渴望。

    林晚秋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说:快吃吧,吃完了咱们还有事商量。

    赵桂兰尝了一口窝窝头,又喝了一口汤,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说:晚秋,这饭做得真好吃,比以前好多了。

    周承野也点点头,说:是啊,晚秋,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林晚秋笑了笑,说:以后我会好好做饭的,让咱们一家人都吃饱饭。

    吃完饭后,林晚秋把小宝哄去睡觉,然后和周承野、赵桂兰坐在院子里聊天。

    承野,我想了想,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家里太穷了,小宝都五岁了,还穿得破破烂烂的,连口细粮都吃不上。林晚秋说。

    周承野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可我一个人赚钱不容易,打猎和做木工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家里开销的。

    林晚秋说:我想和你一起赚钱,咱们一起努力,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周承野瞪大了眼睛,说:你、你愿意和我一起赚钱

    林晚秋点点头,说:以前是我不对,总是嫌弃家里穷,

    五、破晓计划

    林晚秋从棉袄内袋摸出皱巴巴的手帕,里面裹着她翻遍全屋找到的五块二毛钱。这是原主藏在墙缝里的私房钱,此刻在煤油灯下泛着温润的纸香。周承野盯着那叠毛票,喉结滚动:你……肯拿出来

    明天集上有骡马市。林晚秋摊开手掌,煤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株倔强的蒲公英,咱买头小毛驴。

    赵桂兰正在纳鞋底的手突然顿住,钢针在粗麻布上洇出个小血点:那得花三块多呢!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水光,去年你非要买雪花膏,把承野卖山鸡的钱全抢去了……

    林晚秋心口发紧,低头盯着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娘,以后不会了。她指尖轻轻抚过手帕边缘的针脚,那是原主嫁过来时母亲缝的喜字,如今只剩模糊的线头,小毛驴能拉车运柴,开春还能耕地,比咱肩挑背扛强十倍。剩下的钱,咱买些高粱种,后山那块荒地该拾掇了。

    周承野突然站起身,木凳在泥土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转身从炕柜最底层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裹了三层的碎银——足有二两。这是我去年在镇西头给李大户打家具攒的。男人耳尖通红,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你……看看够不够

    林晚秋鼻尖发酸。她想起原主曾指着这炕柜骂穷酸气,却不知道里面藏着丈夫最珍贵的心意。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碎银上镀了层温柔的霜,像撒在荒地上的第一粒种子。

    六、晨光市集

    五更天,林晚秋跟着周承野摸黑出门。小宝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直到她答应回来时带块麦芽糖,才抽抽搭搭松开手。赵桂兰往她兜里塞了个烤红薯,红薯皮上还带着老人掌心的温度。

    骡马市设在镇东头的晒谷场,天刚破晓时已有此起彼伏的骡铃声。林晚秋攥着钱袋,在一堆毛驴子中间仔细打量。忽然,她看见角落里有头灰毛小驴,瘦得皮包骨头,正耷拉着脑袋啃地上的枯草。

    这驴咋卖她蹲下身,伸手轻轻摸了摸小驴的耳朵。小驴抬起头,眼睛里蒙着层浑浊的翳,却在她掌心蹭了蹭。

    卖驴的老汉嗑着瓜子摆摆手:瞎眼货,白送没人要。他斜睨着林晚秋的粗布衣裳,你要真想要,给五毛钱牵走。

    周承野正要开口,林晚秋却已经掏出钱袋。硬币落在老汉掌心时,小驴突然打了个响鼻,温热的呼吸扑在她手背上。她解开腰间的粗布腰带,系在驴脖子上权当缰绳,转头对丈夫笑:就叫它‘破晓’吧,以后咱每天都赶在太阳前头干活。

    回家的路上,小破晓走得很慢,林晚秋就牵着它一步一步走。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她忽然看见路边有株野菊花,在寒风中倔强地开着。她摘下来插在驴耳朵上,转头对周承野说:等开春,咱在后院种满向日葵,金灿灿的,比城里的霓虹灯还好看。

    男人看着她发梢上的霜花,突然伸手替她拂去。这是结婚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碰她。林晚秋抬头,看见丈夫耳尖红得像天边的朝霞,在晨光里碎成一片温柔的云。

    七、土地誓言

    后山的荒地结着薄冰,林晚秋挥动锄头时,震得虎口发麻。周承野抢过锄头:你歇着,我来。男人的棉裤膝盖处磨得发亮,每一次挥锄都能带起一块冻土,砸在枯草上发出沉闷的响。

    小破晓拴在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上,正在啃她昨天摘的野胡萝卜。林晚秋摸出怀里的红薯干,掰成小块喂它。驴嘴蹭过她掌心时,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动物园看见的矮脚马,饲养员说它们最爱吃胡萝卜。

    承野,等攒够钱,咱给破晓搭个砖棚。她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再买个铁食槽,冬天给它煮热乎的麦麸子吃。

    男人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脸,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衣领:等咱收了第一茬高粱,就去镇上买青砖。他忽然伸手指向远处的山梁,你看,那片松树林后头,开春能种点豆角黄瓜,小宝爱吃甜丝丝的瓜。

    林晚秋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晨光正一点点漫过山头,给枯黄的草地镀上一层金边。她忽然想起原主日记里的最后一页,那行被泪水洇开的字:我本不该困在这山沟里。

    可此刻,她却觉得脚下的土地从未如此坚实。小破晓突然昂起头,发出一声清亮的驴叫,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林晚秋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放在鼻尖轻嗅——那是混合着霜气和草根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明年中秋,咱在后院摆张桌子。她抓起一把冻土,任细碎的土粒从指缝间滑落,煮一锅毛豆,炒盘花生,再蒸几个白生生的馒头。小宝坐在门槛上啃鸡腿,破晓在棚里嚼干草,月光洒在咱新砌的砖墙上……

    周承野忽然放下锄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已经冻硬的高粱饼,中间夹着点野兔肉——那是他早上舍不得吃完的午饭。你尝尝。男人耳尖通红,今天的饼,比昨天的软和些。

    林晚秋接过饼,咬下第一口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生产队的钟声。那声音穿过晨雾,像一把温柔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她心上。她抬头看天,云层正在裂开一道缝,第一缕阳光正跌跌撞撞地扑进山沟,落在她握着饼的手上,落在周承野汗湿的肩膀上,落在小破晓毛茸茸的耳朵上。

    这是新的一天,是重生后的第七天,是他们向贫瘠的土地立下誓言的第一天。霜花在阳光里融化成露珠,渗进解冻的泥土,那里正藏着无数即将破土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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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春讯初萌

    正月初二,林晚秋蹲在灶台前搅和面糊,锅里飘出的油香勾得小宝踮着脚直咽口水。她往面糊里撒了把野葱花,转头看见周承野背着竹篓站在门槛处,篓底露出半截灰毛——是他新下的套子捕到的野兔。

    先别杀。她放下木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镇上换点玉米面,再买两包盐。男人刚要转身,她又喊住他,从怀里掏出块揉皱的糖纸,顺便问问供销社有没有奶糖,小宝咳嗽好些了,该补补。

    赵桂兰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团蓝布:把这褂子捎给你二舅,去年他帮咱挑过水。老人往儿子兜里塞了俩鸡蛋,走官道,别爬后山,昨儿听猎户说有狼嚎。

    林晚秋看着周承野的背影消失在村口老槐树下,忽然想起原主曾骂他榆木脑袋,却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在雪天把棉鞋让给她,自己踩着草鞋走十里山路。她摸了摸灶台上的搪瓷盆,盆里泡着她昨天在河边捡的田螺,今晚能煮锅鲜美的螺汤。

    午后,小破晓突然在院子里打响鼻。林晚秋掀开锅盖,就看见周承野牵着驴走进来,竹篓里除了玉米面,还躺着个油纸包——竟是块裹着金箔纸的奶糖。小宝举着糖在院子里跑,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糖纸在阳光下像只金色的蝴蝶。

    供销社新来的货。周承野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用草绳捆好的碱面,你说要发面蒸馒头,我想着……他声音渐低,耳尖却红得透亮。

    林晚秋鼻子发酸,转身把田螺倒进滚水里。蒸汽模糊了她的眼睛,却清晰地映出灶台上的景象:赵桂兰正戴着老花镜补小宝的棉裤,针尖在阳光里一闪一闪;小宝趴在窗台上数糖纸褶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小破晓在墙角嚼着干草,尾巴偶尔扫过结着冰的石磨。

    这就是她想要的烟火气,带着苦尽甘来的甜。

    九、冻土翻耕

    惊蛰那天,林晚秋握着犁把的手磨出了血泡。小破晓很温顺,犁铧切开冻土时,她听见泥土碎裂的声音,像冬天最后一块冰面裂开。周承野跟在后面撒高粱种,他的裤脚沾满泥浆,却哼起了久违的山调。

    西边那块地留着种棉花。林晚秋直起腰,用袖口擦汗,等秋天收了,给小宝做件新棉袄,再给娘絮个新被里。男人突然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烤得金黄的红薯——他早上偷偷藏在怀里的。

    先垫垫肚子。周承野撕开红薯皮,热气裹着甜香扑面而来,昨儿你说梦见白面馒头,等高粱卖了,咱去镇上换细粮。

    林晚秋咬下一口红薯,蜜糖似的汁液烫了舌尖。她看见远处的山梁上,几株山桃花已经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新翻的泥土上,像撒了把星星。小破晓突然打了个响鼻,蹄子扬起的泥土里,竟露出截青嫩的草芽——是春天的第一声问候。

    收工回家时,路过生产队的晒谷场,王寡妇正抱着簸箕骂街:周承野家的狐狸精,把男人治得服服帖帖,指不定使了啥骚法子!

    林晚秋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王寡妇。原主以前没少和这女人吵架,此刻她却笑了笑,从兜里摸出把野韭菜:他嫂子,这是在后山割的,包饺子香。

    王寡妇愣在原地,看着她牵着小破晓走远,手里的簸箕咣当落地。夕阳把林晚秋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听见周承野轻声说:你变了。

    不是变了。她摸着小破晓的耳朵,感受着它温热的呼吸,是终于知道,啥叫过日子了。

    十、意外之喜

    清明前一天,林晚秋在河边洗补丁摞补丁的床单,忽然听见上游传来扑腾声。她撩开湿漉漉的头发,看见小破晓正在浅滩处刨土,蹄子下露出个铁盒子——锈迹斑斑的铁皮上,隐约能看见前进牌的字样。

    承野!她扯开嗓子喊,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周承野扛着锄头跑过来,裤脚还沾着新翻的泥土。两人合力撬开铁盒时,都愣住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块银元,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赵桂兰摸着银元上的袁大头,手抖得厉害:这、这怕是地主老财埋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会不会惹麻烦

    林晚秋盯着银元,忽然想起原主日记里的一句话:后山荒地,爹说曾是地主家的祖坟。她攥紧银元,心跳得厉害:天亮咱就去公社,交给组织。

    周承野刚要开口,她却按住他的手:咱不占这不明不白的钱。但……她目光落在小宝露脚趾的棉鞋上,咱可以申请用这钱买头耕牛,生产队那头老黄牛该歇了。

    深夜,煤油灯下,林晚秋把银元重新包好。周承野坐在她对面编竹筐,竹篾在他粗糙的掌心里翻飞,发出细碎的响。忽然,他抬头看她:其实……你不用这么累。

    我不累。她把油纸包塞进粗布口袋,以前总觉得日子像黄连,现在才知道,黄连底下埋着蜜呢。她伸手摸了摸男人被油灯熏黑的鬓角,等有了耕牛,咱把东边那块洼地也垦出来,种上玉米和大豆,秋天就能给小宝换双新棉鞋。

    窗外,小破晓在棚里嚼着干草,偶尔用蹄子刨地。林晚秋吹灭油灯,黑暗中,周承野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这是他们第一次像真正的夫妻那样并肩而坐,听着春夜的风声,等着黎明的第一声鸡啼。

    银元在口袋里微微发烫,那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照进贫苦生活里的一束光,是他们与这片土地签下的新契约——用汗水浇灌希望,用坦诚换取安宁。远处,春雷隐隐滚过,那是上天对勤劳者的回应,是无数个丰年正在泥土里悄悄萌芽。

    十一、春潮暗涌

    谷雨那天,林晚秋背着竹篓去后山采蕨菜,小破晓脖子上系着她新编的草绳,走几步就停下来等她。刚转过山坳,忽闻前头传来争执声——王寡妇正揪着个陌生男人的衣袖,那人头戴巴拿马帽,皮鞋锃亮,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地契。

    这地是我祖上的!男人踢开脚边的碎石,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老子找公社说理去!

    林晚秋Reize

    him——年前曾有游方郎中路过村子,这人跟着来瞧过病,当时穿得破破烂烂,如今却换了身行头。她攥紧竹篓边缘,听见王寡妇尖声嚷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地早归了生产队!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瞥见她身后的小破晓,眼神一滞。林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驴脖子上的草绳间,隐约露出截红绳——那是她昨天从铁盒里翻出的,系着枚铜钱的旧绳结。

    你、你从哪弄的这绳结男人上前半步,巴拿马帽下的眼睛泛着凶光。林晚秋后退一步,挡在小破晓身前,触到竹篓里装着的银元油纸包——今早她本想送去公社,却因下雨耽搁了。

    同志,有话好好说。她按住腰间的布包,声音尽量平稳,这是俺们在荒地里捡的,本打算今早交给公社……

    捡的男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照片,看看这是谁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的地主婆抱着个周岁婴儿,婴儿手腕上正是那枚铜钱。林晚秋浑身发冷,终于明白铁盒为何埋在荒地——那是地主家的血脉,带着藏宝图逃到此处。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男人摸了摸腰间的皮夹,里面露出半截钢笔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山风卷着雨丝扑来,林晚秋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她想起家里的小宝,想起灶台上温着的红薯粥,想起周承野编到一半的竹筐。指尖触到竹篓里的蕨菜,鲜嫩的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她突然福至心灵,将竹篓往前一推:同志,这是刚采的蕨菜,您要不嫌弃……

    男人愣了愣,挥开她的手:少来这套!老子……话音未落,脚下一滑,踩在湿滑的石板上摔了个屁股蹲。林晚秋趁机拽着小破晓后退,转身就跑,听见身后传来咒骂声和皮鞋在泥地里的打滑声。

    十二、险象环生

    雨越下越大,林晚秋拽着小破晓在山路上狂奔,泥浆溅上裤腿,糊得膝盖发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忽然瞥见山岩下有个废弃的窑洞,急忙拽着驴钻进去。小破晓似乎感受到危险,懂事地蜷起身子,连粗气都不敢喘。

    男人的咒骂声在洞口外响起:臭娘们,躲哪去了!皮鞋踩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林晚秋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冷汗。怀里的银元油纸包硌得胸口发疼,她忽然想起周承野说过,这后山有条隐秘的排水沟,直通山脚的玉米地。

    找到了!强光突然照进窑洞,男人举着个手电筒,光柱在她脸上晃来晃去。林晚秋攥紧小破晓的缰绳,摸到它背上湿漉漉的鬃毛,忽然想起今早给它喂的苜蓿草——这牲口最爱吃带盐的草。

    把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不追究。男人往前半步,裤脚沾满泥浆,不然我就去公社说你们私藏文物,够判十年八年的!

    林晚秋往后退,直到后背抵着潮湿的岩壁。指尖触到腰间的布带,那是用原主陪嫁的红缎子改的,她突然福至心灵,解下布带抛向洞口:你先拿去!

    男人下意识去接,林晚秋趁机拽着小破晓往洞后跑。排水沟窄得只容一人通过,她弯腰钻进去,听见头顶传来男人的怒吼:别跑!

    泥浆顺着石壁往下淌,灌进她的衣领,冰冷刺骨。小破晓的蹄子在泥水里打滑,她索性脱下鞋,赤脚踩着碎石往前挪。终于看见前方有微光,是排水沟出口!

    娘!熟悉的童声突然传来,林晚秋抬头,看见小宝举着油纸伞站在玉米地边,周承野握着锄头站在他身后,浑身湿透如落汤鸡。

    承野!她大喊一声,男人转头看见他们,眼睛瞪大:快!带晚秋和小宝走!

    话音未落,男人从排水沟里钻出来,巴拿马帽不知何时丢了,露出斑秃的头顶:周承野,你老婆偷了我的东西!

    十三、拨云见日

    周承野将妻儿护在身后,锄头横在胸前:啥东西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掏出地契:我是地主家后人,这地底下埋着我家的祖产!他喘着粗气,手指向林晚秋,她捡了我的东西不还!

    赵桂兰不知何时拄着拐杖赶来,听见祖产二字,浑身发抖:当年土改都是政府分的地,你少血口喷人!

    正争执间,远处传来自行车铃声。生产队长老李头戴着草帽,后面捎着公社干事,两人浑身泥泞,显然是冒雨赶来。

    咋回事老李头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看向那男人,你不是前阵子来寻亲的外乡人吗

    男人脸色一变,结结巴巴道:我、我来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公社干事翻开笔记本,据我们调查,这地主家唯一的男丁早就在解放前病死了,哪来的后人他目光落在男人手腕上的金表,再说了,你一个寻亲的,咋会有金表

    男人额角沁出冷汗,突然转身就跑。周承野抬脚要追,被公社干事拦住:别追了,早盯上他了,最近好几村闹偷鸡摸狗的,就他嫌疑最大!

    雨渐渐停了,林晚秋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递给公社干事:这是在荒地捡的银元,本想今早送去,没想到……

    做得对。干事接过包,掏出登记本,按规定,拾金不昧能换五十斤粮票,你们要换粗粮还是细粮

    小宝闻言,眼睛一亮:换、换白面!赵桂兰笑着拍了下他的头:小馋鬼。

    周承野忽然指向玉米地:晚秋,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山谷。被雨水冲刷过的玉米苗青翠欲滴,叶片上的水珠折射着阳光,像撒了满地的碎钻。小破晓甩了甩尾巴,低头啃食路边的蒲公英,金黄的花瓣在它嘴边轻轻颤动。

    公社干事掏出钢笔,在登记本上写下拾金不昧四个字,墨水滴在泥地上,很快被土壤吸收。林晚秋看着家人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浑身的泥泞都透着股清爽劲儿——那些曾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原来只要一家人肩并着肩,就能走出一片坦途。

    夜幕降临时,家里的土灶上蒸着新收的白面馒头,笼屉掀开的瞬间,热气裹着麦香扑面而来。小宝举着馒头追小破晓,赵桂兰往周承野碗里添了块炖野兔,林晚秋摸着怀里的粮票,听着窗外的蛙鸣,忽然明白:真正的富足,从来不是金银满屋,而是身边人俱全,灶上饭常热,眼里有星光。

    月光爬上窗台时,她偷偷将那枚铜钱系在小宝的衣襟上——不是为了财富,而是为了记住,这个春天里,他们曾在泥泞中种下希望,在风雨中握住彼此的手,让破碎的日子重新开出花来。

    十四、夏耘希望

    芒种过后,后山的高粱苗已齐膝高。林晚秋戴着草帽蹲在田里除草,汗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在粗布衫上洇出深色的云。小破晓拴在田埂边的歪脖子树上,正甩着尾巴赶苍蝇,偶尔低头啃两口她特意留的苜蓿草。

    承野,把那桶水递过来。她直起腰捶了捶背,看见丈夫裤腿卷得老高,小腿上被蚊虫咬出好些红疙瘩。周承野擦了把汗,递过水瓢时忽然愣住:晚秋,你脖子上……

    她伸手一摸,摸到片凸起的红肿——是刚才除草时被毒蚊子咬的。周承野放下水瓢,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薄荷叶:嚼碎了敷上,止痒。男人耳尖泛红,昨儿看你挠脖子,我……就留了点。

    林晚秋鼻尖发酸,把薄荷叶放进嘴里嚼碎。清凉的味道漫开,混着汗水的咸涩,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她心安。远处传来小宝的笑声,她转头望去,只见孩子蹲在田埂上,正把野花插进小破晓的毛里,赵桂兰坐在一旁择菜,银簪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日头偏西时,生产队的广播突然响起:各小队注意,公社引进了新麦种,亩产比老品种高三成……林晚秋攥紧手中的草,心跳加快——如果能换些新麦种,明年就能多收些白面,小宝就能常吃馒头了。

    收工回家的路上,她特意绕到生产队仓库。保管员老吴正蹲在门口抽烟,看见她过来,揶揄道:哟,模范媳妇来了

    她红了红脸,开门见山:吴叔,俺们想换点新麦种,家里的陈种能顶多少

    老吴吐了口烟圈,打量着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袖:新种金贵着呢,你家那点陈种……他忽然瞥见她身后的小破晓,除非用那头驴换。

    林晚秋攥紧缰绳,小破晓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转头用鼻子蹭她手背。她想起第一次见它时,那身瘦骨嶙峋的灰毛,想起它在暴雨中跟着自己狂奔的模样,指尖慢慢抚过它耳朵上的旧伤——那是原主用木棍抽的。

    不行。她直视老吴的眼睛,破晓是家里的劳力,换了它,俺们咋耕地

    老吴冷笑一声:那就别想换种,公社的种,只给积极分子。

    她刚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自行车铃声。公社干事小李推着车过来,车筐里装着几个铁皮盒:林大姐,上次拾金不昧的表彰下来了,这是给你们的奖品。

    打开盒子,里面是包得方方正正的新毛巾、一盒清凉油,还有张簇新的先进家庭奖状。老吴见状,咳嗽两声:那个……新麦种还有富余,明天你带点陈种来换吧。

    林晚秋攥着奖状,指尖触到光滑的纸面。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小破晓的尾巴扫过她的腿肚,痒痒的。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当你为梦想奔跑时,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十五、夜探虫灾

    夏至前夜,林晚秋被一阵沙沙声惊醒。她摸黑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高粱地里有片黑影在蠕动——是蝗灾!

    承野!快起来!她摇醒身边的男人,声音里带着颤抖,蝗虫来了!

    周承野翻身而起,摸出墙角的煤油灯。灯光照亮田间时,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蝗虫正爬满高粱秆,叶片被啃得只剩叶脉,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无数把小锯子在割他们的心血。

    赵桂兰披着衣服出来,手里攥着个铜盆:快去喊生产队!去年邻村遭灾,就是用烟熏……

    林晚秋已经冲进柴房,抱出捆干草:娘,您去敲盆赶虫!承野,去背锅来,烧开水!

    夜风中,铜盆的敲击声、烧水的咕嘟声、三人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小破晓似乎也感受到紧张,主动蹭到她身边,用宽厚的背帮她挡住迎面扑来的蝗虫。

    往火里撒盐!她想起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的法子,蝗虫怕咸!周承野闻言,转身跑回屋,捧出半袋粗盐倾进火堆。噼啪声中,浓烟里泛起咸涩的味道,蝗虫果然飞得慢了些。

    就这样折腾到天亮,东边泛起鱼肚白时,蝗虫群终于渐渐散去。林晚秋瘫坐在田埂上,看着满地狼藉的高粱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小宝不知何时起来了,攥着块硬饼塞进她手里:娘,吃饼。

    她低头咬了口饼,发现里面夹着块野果酱——是小宝偷偷攒的。抬头看见周承野正在给小破晓刷毛,男人的裤腿上沾满泥浆,后颈晒得通红,却仍轻声安慰牲口:破晓乖,歇会儿咱再去镇上买药。

    赵桂兰拄着拐杖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是过年时攒的:没事,咱重新补种,来得及。老人鬓角的白发在晨风中颤动,像落在肩头的月光。

    林晚秋忽然想起,原主遭遇挫折时只会哭闹摔东西,而现在的她,有家人,有牲口,有满手的泥土和希望。她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泥土:承野,咱去公社借喷雾器,小宝,帮娘把剩下的种子搬出来,娘就不信,斗不过这些小虫子!

    朝阳升起时,小破晓的背上驮着喷雾器,周承野的竹篓里装着新购的农药,林晚秋的兜里揣着小宝塞的水果糖。蝗虫留下的疮痍在晨光中渐渐清晰,但他们的脚印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踩过废墟的脚印,终将开出新的花。

    十六、苦尽甘来

    处暑那天,林晚秋站在田埂上,看着沉甸甸的高粱穗压弯了腰。小破晓拉着新打的木车,车斗里堆着金灿灿的高粱,车轮碾过土路,扬起细碎的尘土,却掩不住她嘴角的笑意。

    今年能收三百斤!周承野擦了把汗,眼里闪着光,换完公粮,剩下的能换两头猪崽。

    她摸了摸车斗里的高粱,指尖触到粗糙的颗粒,忽然想起春耕时磨破的手掌,想起蝗灾那晚的浓烟,想起无数个摸黑起床的清晨。转头看见小宝蹲在路边摘野花,编成花环套在小破晓头上,赵桂兰正在给割高粱的社员分发绿豆汤,搪瓷盆碰撞的声音里,混着此起彼伏的笑声。

    晚秋,来尝尝!王寡妇举着个竹篮跑来,里面是新蒸的高粱面窝头,加了蜂蜜,可甜呢!

    林晚秋接过窝头,咬下一口,清甜中带着粮食的香气。她忽然想起年初王寡妇骂她狐狸精的模样,再看如今对方眼里的热络,不禁莞尔——原来人心就像地里的庄稼,只要用心浇灌,再荒的地也能长出交情。

    公社的卡车来收公粮时,小李干事特意捎来个消息:县里要办农业表彰会,你们家被评上‘增产模范’了!他递给林晚秋一个红本本,封面上劳动光荣四个烫金字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周承野捏着红本本,手有些发抖:俺们就是种地的,哪敢当模范……

    咋不敢林晚秋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咱靠双手吃饭,光明正大!她转头看向远处的山梁,那里新种的向日葵正在盛放,金黄的花盘像无数张笑脸,等冬天农闲了,咱去县里看看,听说县城有电影院,能放会动的画片。

    小宝闻言,眼睛亮起来:娘,那我能穿新棉鞋去吗

    能!林晚秋摸了摸孩子的头,咱不但穿新鞋,还带破晓去县城溜达溜达,让它也见见世面。

    小破晓似乎听懂了,昂首发出一声清亮的驴叫,惊飞了枝头的麻雀。阳光落在它灰毛上,像撒了把碎金,而它脚下的土地,正源源不断地吐出希望的果实。

    暮色四合时,家里的土灶上炖着新宰的山鸡,香气飘出老远。林晚秋把增产模范的奖状贴在堂屋墙上,旁边是年初那张拾金不昧的表彰。赵桂兰往小宝碗里添了块鸡腿,周承野给小破晓端来一盆加了麦麸的热食,油灯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满足的光。

    窗外,一轮圆月爬上树梢,给整个小院镀上银边。林晚秋摸着腰间的红布带——那上面还系着地主家的铜钱,如今已成了小宝的护身符。她忽然明白,苦难从不是财富,与苦难对抗的勇气才是;贫穷也不可怕,只要心里有光,手里有活,就能把日子过成诗。

    夜深人静时,她靠在周承野肩头,听着小破晓在棚里嚼草的声音,轻声说:明年,咱在后院搭个葡萄架吧,夏天能乘凉,秋天能吃葡萄。

    男人揽住她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衣袖:好,咱还能在葡萄架下摆张石桌,冬天晒暖,夏天喝茶。

    月光透过窗棂,在泥地上织出温柔的图案。林晚秋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家人的呼吸同频,那是这世间最动人的韵律,是无数个日夜辛劳后,终于奏响的丰收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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