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下鱼有伞第一章:血夜囚阳
残月如钩,梁国王城烽火连天。
箫阳一身素白孝衣立于城楼,发间簪着母妃临终塞给她的青铜药铃。铃铛无风自响,声声泣血。脚下是焚烧的梁国皇旗,火舌卷着萧字吞入浓烟,像极了她被碾碎的家国。
降,或死
一道寒声刺破喧嚣,玄铁箭矢贴着她耳际掠过,击碎药铃。箫阳蓦然回头——
银甲少年勒马而立,左眼覆玄铁罩,手中长弓弦颤未止。夜色中,他如修罗临世。
谢寒……她无声呢喃,喉间滚过这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三年前,她被父王送去敌国为质,大雪夜遭皇子凌辱,是谢寒一箭射穿施暴者的喉咙。彼时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双星子般的眼:记住,杀你的人叫谢寒。
而今,那双眼里只剩淬毒的冰。
他甩鞭缠住她手腕,猛力一拽。箫阳踉跄跌下城楼,落入他怀中。
亡国奴,也配穿白谢寒扯裂她孝衣,露出内里绯色肚兜。指尖划过锁骨,激得她战栗,从今日起,你只是本侯的哑婢‘阳’。
箫阳以簪抵喉,血珠渗出。谢寒冷笑捏住她腕骨:想死你弟还在我手里。
她瞳孔骤缩,簪子哐当落地。
二
谢寒将她丢入别院,门外锁链重如千钧。
箫阳蜷在冷榻上,药铃碎片割破掌心。她蘸血在墙上一笔一划写:杀谢寒。
字未干,门忽被踹开。
谢寒拎着个浑身是血的幼童掷在地上——正是她七岁的胞弟萧珏。
阿姊……萧珏气若游丝,小手抓向她裙角。
谢寒靴底碾上幼童手指:求我,便饶他。
箫阳目眦欲裂,却发不出声,只能疯狂叩头。青砖染血,谢寒却抚掌大笑:真该让梁国百姓看看,他们的公主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萧珏忽然挣扎着爬起,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饴糖塞给箫阳。
那是她离国为质前,亲手包给幼弟的糖。
谢寒眼神骤冷,一脚踢开孩童:倒是姐弟情深。
三
三日后,谢寒逼她驯服烈马焚阳。
此马踏平你梁国东宫,赏你了。他扔过马鞭,眼底讥诮。
箫阳攥紧鞭柄翻身上马。焚阳暴烈扬蹄,她险些被甩下鞍,却瞥见马鞍暗格里露出一角羊皮——
是梁国残部布防图!
乖些,本侯带你去看戏。谢寒突然策马贴近,唇擦过她耳垂。
她浑身僵冷,任由他揽着腰驰向刑场。
刑台上跪着三百梁国降兵。
谢寒夺过她手中马鞭,轻笑:你来行刑。
箫阳盯着他递来的鞭,忽然调转鞭梢,狠狠抽向焚阳!烈马吃痛狂奔,载着她冲向刑场。三百降兵趁机暴起,却被四周伏兵乱箭穿心。
阿姊快走!萧珏不知从何处扑来,瘦小身躯挡在她面前。
箭雨倾落,血花溅上她苍白的脸。
四
箫阳抱着萧珏尸身嘶吼,却只发出破碎气音。
谢寒掐住她下巴逼视:本侯给过你机会。
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唾在他脸上。
血珠顺着他下颌滴落,谢寒舔唇轻笑:很好,我就喜欢驯不服的畜生。
夜半,箫阳摸出药铃碎片,在左臂刻下第一道血痕——
谢寒
九王爷
萧氏遗族
名单尽头,她迟疑片刻,终是刻下自己的名字:
箫阳
窗外忽传乌鸦哀啼,她望向铜镜,镜中人左肩赫然有块火焰胎记。
而三日前,她在谢寒背上见过同样的印记。
第二章:寒夜烬心
一
谢寒的府邸比箫阳想象的更冷。
青石铺就的庭院里没有花木,只有几株枯死的梅树,枝干扭曲如鬼爪。她被扔进西厢最偏的屋子,窗棂上结着厚厚的冰霜,榻上连褥子都没有,只有一张硬邦邦的木板。
哑巴就该住哑巴该住的地方。
送她来的老嬷嬷丢下一句话,锁门离去。箫阳蜷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的伤口——那里刻着谢寒的名字,血迹已经干涸。
夜半时分,她被冻醒。
窗外传来窸窣的响动,接着是铁锁被撬开的声音。箫阳警觉地抓起药铃碎片,却在看清来人时僵住——
是谢寒。
他披着墨色大氅,发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左眼的玄铁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会写字
他丢来一卷竹简和笔墨。箫阳迟疑片刻,提笔写下:要杀便杀。
谢寒低笑一声,突然掐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
本侯留着你,是要你亲眼看着梁国余孽一个个死绝。他拇指碾过她干裂的唇瓣,第一个就是你那忠心耿耿的侍卫长风。
箫阳瞳孔骤缩。
二
长风被绑在刑架上,浑身是血。
认识谢寒把玩着一把匕首,刀尖挑开长风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他为救箫阳留下的。
箫阳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不说话谢寒冷笑,那就看好了。
匕首刺入长风肩胛,缓缓转动。长风闷哼一声,冷汗涔涔而下,却始终没发出惨叫。
硬气。谢寒似乎很欣赏,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忽然拽过箫阳的手,将匕首塞进她掌心,然后包裹着她的手,狠狠捅进长风腹部!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箫阳浑身发抖。长风却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快走。
谢寒贴在她耳边,呼吸灼热:这一刀,是教你认清自己的位置。
三
箫阳病了。
高烧三日不退,恍惚间总看见长风血淋淋地站在床前。第四日夜里,有人撬开她的嘴,灌进苦涩的药汁。
她睁开眼,正对上谢寒阴鸷的目光。
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粗暴地扯开她的衣领,将一瓶药粉倒在锁骨处的伤口上。剧痛让箫阳弓起身子,却被谢寒死死按住。
记住这痛,他声音低沉,下次再敢绝食,本侯就让你尝尝比这痛百倍的滋味。
箫阳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朦胧中,似乎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四
伤好些后,箫阳被派去书房伺候。
谢寒的书房陈设简单,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中少女站在梅树下,只有一个背影。
箫阳正看得出神,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慌忙低头,却碰倒了案上的砚台。墨汁泼洒,正好染污了画中人的裙角。
谁准你碰的
谢寒的声音冷得像冰。箫阳跪在地上,看着他的靴子一步步逼近。
伸手。
她颤抖着伸出左手。谢寒抽出腰间匕首,刀尖抵上她掌心:画毁了,你这只手也别要了。
刀锋划破皮肤的瞬间,书房门突然被撞开——
侯爷!九王爷带着圣旨来了!
谢寒动作一顿,匕首在箫阳掌心留下一道血痕。他冷冷收回刀,转身时丢下一句话:
滚回你的屋子。
箫阳攥着流血的手退下,却在拐角处听见九王爷尖锐的笑声:
谢侯爷好雅兴,亡国公主都收作禁脔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第三章
烬夜无声
一
箫阳在廊下跪了整整一夜。
九王爷带来的圣旨就摊在青石板上,墨迹被雨水晕开,像一道道黑色的泪痕。
......梁国余孽箫阳,即日押入诏狱,候审。
她盯着那个审字,忽然想起长风临死前的眼神。
哑巴就是方便。九王爷的靴尖挑起她的下巴,连喊冤都不会。
箫阳垂着眼,任由雨水顺着睫毛滴落。
王爷何必着急。谢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哑女,翻不出什么浪。
九王爷哈哈大笑:谢侯爷这是舍不得
箫阳听见剑鞘碰撞的声音,接着是谢寒冰冷的回应:王爷慎言。
二
她被关进了地牢。
潮湿的稻草堆里爬满老鼠,角落里还有未干的血迹。箫阳蜷在墙边,数着从窄窗透进来的光斑。
第三日深夜,牢门突然打开。
谢寒一身夜行衣,肩上还带着伤。他一把拽起箫阳,将一套侍女衣裳扔在她身上:换上。
箫阳不动。
想死谢寒冷笑,长风用命换你活着,你就这么糟蹋
听到长风的名字,箫阳终于有了反应。她颤抖着换好衣服,跟着谢寒穿过密道,来到一间偏僻的院落。
从今日起,你叫阿箬。谢寒丢给她一块面纱,九王府缺个浣衣婢。
箫阳猛地抬头。
怎么,不敢去谢寒凑近她耳边,还是怕看见你母妃的画像挂在九王爷床头
三
九王府比谢府更令人窒息。
箫阳每日在井边浣衣,手指被泡得发白溃烂。其他婢女嫌她哑巴晦气,常把最脏的衣物丢给她。
听说她以前是个公主呢。
呸!亡国奴罢了。王爷说了,谁都能使唤她。
这日傍晚,箫阳正在晾衣,突然被叫去主院。
九王爷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金簪——那是箫阳母妃的遗物。
会梳头吗
箫阳点头。
过来。
她跪在九王爷身后,小心地梳理那头花白的长发。铜镜里,九王爷眯着眼打量她:你母妃当年,也是这么给先帝梳头的。
簪尖突然抵上箫阳的喉咙。
知道她怎么死的吗九王爷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愉悦,是本王亲手掐死的,就在这张榻上。
箫阳的手死死攥住梳子。
恨吗九王爷大笑,可惜你是个哑巴,连骂人都不会。
四
箫阳开始做梦。
梦里总是重复同一个场景:母妃被九王爷按在榻上,金簪刺入胸口,血染红了纱帐。
她夜夜惊醒,枕巾都是湿的。
这日浣衣时,她在一位嬷嬷的衣物中发现了一包药粉。凭着医女的本能,她认出这是剧毒的断肠散。
当晚,箫阳把毒药下在了九王爷的参汤里。
她躲在廊柱后,看着侍女把汤端进去,心跳如雷。
突然,一声脆响——汤碗被打翻在地。
贱人!谁让你碰本王的参汤
箫阳看见谢寒从内室走出来,衣袖上沾着汤汁。九王爷暴跳如雷,一巴掌扇在侍女脸上:拖出去打死!
谢寒的目光扫过廊柱,箫阳慌忙低头。
她没看见谢寒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五
计划失败后,箫阳更加谨慎。
她发现九王爷每日午时会独自在书房小憩,这是个机会。
这日,她偷了一把剪刀藏在袖中,假装去书房打扫。九王爷果然在榻上浅眠,胸前还搭着那支金簪。
箫阳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
就在她举起剪刀的瞬间,九王爷突然睁眼!
等你多时了。
他一把扣住箫阳的手腕,剪刀当啷落地。门外冲进来几个侍卫,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哑巴也会咬人九王爷踩住她的手指,看来谢寒没教好你。
他弯腰捡起剪刀,冰凉的刃面拍打着箫阳的脸: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这只不听话的小野猫
箫阳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
突然,门外传来通报:王爷!谢侯爷求见!
九王爷动作一顿,冷笑道:来得正好。
第四章:寒刃折阳
一
谢寒踏入内室时,箫阳正被按在青石砖上。
九王爷的靴底碾着她的手指,剪刀尖抵在她眼皮上,血珠顺着脸颊滑落,在冰冷的地面洇开一朵暗红的花。
侯爷来得正好。九王爷阴森一笑,你的哑婢想行刺本王。
谢寒的目光从箫阳脸上扫过,玄铁眼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王爷想如何处置
按律当诛九族。九王爷俯身扯住箫阳的头发,可惜她全族都死绝了——不如就剜了这双不听话的眼睛
箫阳浑身发抖,却倔强地昂着头。
谢寒突然轻笑一声:王爷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他抽出腰间匕首,不如让臣代劳。
二
匕首贴上眼皮的刹那,箫阳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耳边反而响起九王爷的惨叫!她猛地睁眼,只见谢寒的匕首深深扎进九王爷掌心,将那只手钉在了案几上。
谢寒!你疯了!
臣很清醒。谢寒的声音比刀锋更冷,三年前王爷毒瞎臣左眼时,就该想到今日。
箫阳震惊地看着他。原来那只玄铁眼罩下藏着这样的秘密。
侍卫们冲进来时,谢寒已经割断九王爷的喉咙。鲜血喷溅在箫阳素白的衣裙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看清楚了谢寒扯下染血的外袍裹住她,这就是复仇的滋味。
三
他们连夜逃出王府。
箫阳被谢寒按在马背上,冷风如刀割在脸上。身后追兵的火把连成一片星河,箭矢不时擦着耳际飞过。
抱紧!
谢寒突然勒马转向,冲进一条狭窄的山道。箫阳死死搂住他的腰,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前面是断崖,怕吗
她摇头,发丝扫过他的脖颈。
马匹在崖边人立而起,追兵被迫停下。谢寒突然抱起箫阳,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信我。
然后纵身跃下悬崖!
四
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时,箫阳以为自己要死了。
谢寒的手臂像铁箍般缠着她的腰,带着她在激流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被冲上一处浅滩。
箫阳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河水。月光下,谢寒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后背插着半截断箭,伤口被水泡得发白。
为什么......她嘶哑着挤出三个字,这是城破后她第一次开口。
谢寒猛地抬头,玄铁眼罩下的右眼亮得惊人:你会说话
箫阳按住自己喉咙,同样震惊。
毒解了......谢寒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九王爷的血......是解药......
他昏过去前,将一块染血的玉牌塞进箫阳手里。那是梁国皇室的徽记,背面刻着萧昀二字——
她早夭的皇兄的名字。
五
山洞里火光微弱。
箫阳用匕首剜出谢寒背上的断箭,他疼得浑身紧绷,却始终没出声。包扎时,她发现他心口纹着一朵小小的向阳花,下方是一道陈年箭疤。
记忆突然闪回——
十岁那年,她在猎场救过一个中箭的少年。分别时,少年问她想要什么报答。
向阳花。她随口说,听说它能追着太阳转,永远不低头。
少年割下一缕头发系在她腕上:等我找来送你。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
箫阳颤抖着抚上那道疤,突然听见谢寒虚弱的声音:现在知道了......我为什么留你一命
洞外雨声渐密,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纠缠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第五章:烬夜如昼
一
谢寒的高烧持续了三日。
箫阳用衣角蘸着雨水给他降温,指尖抚过他滚烫的额头时,总会不自觉停在玄铁眼罩的边缘。她犹豫过无数次,最终还是没有掀开。
第四日破晓时分,谢寒的体温终于降下来。箫阳累极睡去,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袍,而洞中已不见人影。
石壁上用匕首刻着一行字:
往北十里,有村落。
她攥紧那块染血的玉牌,踉跄着走出山洞。晨雾中隐约可见远处炊烟,还有——
一匹熟悉的黑马踏雾而来。
焚阳的鬃毛上沾满露水,马鞍旁挂着水囊和干粮。箫阳解开系在马鞍上的布条,上面是谢寒凌厉的字迹:
活下去。
二
村子比想象中热闹。
箫阳用玉牌上的金丝换了身粗布衣裳,在茶寮帮忙煮茶。老板娘心善,听说她是个哑巴,特意教她认灶台上的符号。
这是糖,这是盐......老板娘突然压低声音,姑娘最近别往北边去,听说谢侯爷的兵马在抓梁国余孽。
茶壶从箫阳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哎呀,烫着没有老板娘忙着收拾碎片,没看见她惨白的脸色,说来也怪,那谢阎罗前几日还血洗了九王府,今儿个突然下令停止搜捕......
箫阳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想起谢寒塞给她玉牌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昀没死。
三
深夜的油灯下,箫阳反复摩挲着玉牌。
当年母妃诞下双生子,皇兄萧昀被诊出心疾,未满月便夭折。若他还活着......
玉牌突然被抽走!
果然在你这。
谢寒不知何时站在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玄铁眼罩边缘露出未愈的伤痕。
箫阳下意识去抢玉牌,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桌上。油灯倾倒,火苗窜上她的袖口,谢寒一把扯断燃烧的袖管——
露出左臂密密麻麻的刻痕。
谢寒
九王爷
萧氏遗族
最后那个歪歪扭扭的箫阳上,还凝着血痂。
空气突然凝固。谢寒的拇指抚过那些伤口,声音沙哑:就这么恨我
四
他们在一片焦糊味中对峙。
萧昀在漠北。谢寒突然开口,当年先帝怕双生子不祥,命人将他送去药王谷。
箫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九王爷发现这个秘密,用他的命要挟我。谢寒解开衣领,露出心口的烙印——那是漠北死士的标记,我屠梁国皇室,是为断他后路。
油灯终于熄灭,月光漫过窗棂。
箫阳在黑暗中比划: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谢寒捉住她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刀伤:昨夜我杀了最后一名知情人。
掌下的心跳沉重有力,烫得她指尖发颤。
五
天光微亮时,谢寒将匕首插在桌上。
选吧。他推来两样东西——
一块兵符,能调动漠北三万铁骑;
一瓶鸠毒,见血封喉。
箫阳望向窗外,焚阳正在溪边饮水,马鞍上挂着她的药铃。晨雾散去时,她拿起兵符,却将匕首收入袖中。
谢寒大笑,眼角却有水光闪过:果然还是想杀我。
她摇头,沾着茶水在桌上写:
萧昀要活,你也要活。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谢寒脸色骤变。他一把将箫阳推进地窖,在她掌心匆匆写下:
别出声,无论看见什么。
地窖缝隙中,箫阳看见一队黑甲骑兵破门而入,为首之人举起明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谢寒勾结梁国余孽,即日押赴刑场,凌迟处死......
第六章:血诏向阳
一
地窖里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痒。
箫阳透过木板的缝隙,看见谢寒被铁链锁住双手。黑甲卫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侯爷好算计。宣读圣旨的太监尖声道,假意剿灭梁国余孽,暗中却养着亡国公主——连九王爷都着了你的道。
谢寒嘴角噙着笑,玄铁眼罩在晨光中泛着冷意:陈公公不妨直说,陛下想要什么
太监一挥手,侍卫捧来鎏金木匣。匣中躺着一枚熟悉的青铜药铃——正是箫阳母妃的遗物。
交出兵符和梁国玉玺,陛下或许能留她全尸。
谢寒突然笑出声,笑声震得锁链哗啦作响:回去告诉陛下——
他猛地挣断铁链,袖中寒光乍现!
要我的命,拿十万铁骑来换!
二
箫阳从不知道谢寒的武功这么好。
他像一柄出鞘的剑,所过之处血花四溅。黑甲卫的尸体堆满小院时,谢寒的白衣已经染成红衣。
出来。
他踹开地窖门,把箫阳拽出来按在墙上,沾血的手指在她唇上重重一抹:看够了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箫阳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谢寒突然低头,额头抵住她的肩膀:别怕......
话音未落,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毒......箫阳嘶哑地抓住他衣襟,什么时候中的毒
谢寒染血的手抚上她的脸:那杯茶......你本来要毒杀九王爷的茶......
三
焚阳的马蹄踏碎官道上的晨露。
箫阳死死搂着谢寒的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呼吸却越来越弱。
去漠北......谢寒的唇贴在她耳畔,找萧昀......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气音:玉玺在......药铃里......
箫阳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谢寒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玄铁眼罩边缘渗出,他颤抖着摘下眼罩——
那是箫阳第一次看见他的左眼。
本该是眼球的地方,嵌着一颗琉璃珠。珠子里封着一朵干枯的向阳花。
你给的......谢寒笑着闭上眼睛,我一直......留着......
四
漠北的风沙割得人脸生疼。
箫阳握着半块兵符,跪在药王谷的石阶上。守卫的长枪交叉挡在她面前:谷主不见外客。
告诉萧昀——她举起染血的玉牌,梁国箫阳,来讨十年前的血债!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走出来的人一袭青衣,眉目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面色苍白如纸。他胸前挂着另一块玉牌,上面刻着箫阳二字。
阿妹。萧昀咳嗽着伸出手,你长大了。
箫阳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她解下背上裹着谢寒的披风,露出那颗嵌着向阳花的琉璃珠:救他......否则我烧了这药王谷!
五
药王谷的密室比冰窖还冷。
萧昀将银针刺入谢寒心脉,突然皱眉:母子蛊
箫阳攥紧了药铃:什么意思
他体内有两种蛊。萧昀的指尖沾了谢寒的血,一种是剧毒,另一种......
他突然割开箫阳的指尖,血珠滴入谢寒唇间。
已经停止呼吸的谢寒,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
是共生蛊。萧昀苦笑,他分了一半性命给你。
密室陷入死寂。
箫阳缓缓俯身,将额头贴在谢寒心口。那里有一道疤,是她十岁时亲手包扎的箭伤。
谢寒......她哽咽着吻上他冰冷的唇,你欠我的债,还没还清......
密室外,焚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
第七章:烬骨生花
一
萧昀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
共生蛊需以血养蛊。他割开箫阳的手腕,鲜血滴入玉碗,你活一日,他便活一日。
箫阳盯着碗中交织的血线,突然按住萧昀的手:他屠我萧氏满门,为何还要用命换我活
萧昀咳嗽着碾碎药草:因为他欠萧家的,不止一条命。
密室的冰棺冒着寒气,谢寒心口的向阳花浸在血水里,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箫阳将药汁灌入他口中时,指尖触到他冰冷的唇,突然想起城破那夜他说的那句——
你只是本侯的哑婢。
二
谢寒在第三日深夜苏醒。
箫阳伏在冰棺边浅眠,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混沌中,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动作温柔得像一场幻觉。
......阳阳。
她猛然惊醒,正对上谢寒漆黑的右眼。左眼的琉璃珠不知何时被换成血玉,映得他面容妖异如鬼魅。
怎么没杀我他笑得咳嗽起来,舍不得
箫阳抓起药碗砸过去,瓷片擦着他脸颊划过。谢寒不躲不避,任由血珠滚落:萧昀都告诉你了
她突然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蛊纹:为什么种共生蛊
谢寒擒住她的手腕按在冰棺上:因为我要你活着恨我。
三
药王谷的桃花开得诡异。
花瓣是血色的,落在雪地里像泼翻的朱砂。萧昀说这是烬骨花,以人血浇灌,能续将死之人的魂。
你每日取血养蛊,活不过三年。萧昀将药杵狠狠砸进药臼,值得吗
箫阳望着练剑的谢寒——他正在教谷中孩童剑术,玄铁眼罩换成银制面具,倒显出几分昔日少年将军的影子。
我要他活着赎罪。她摩挲着腕上疤痕,等萧昀登基那日,再亲手杀他。
萧昀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染了血:傻丫头......你以为谢寒真在赎罪
一阵狂风卷起药帘,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牌位。最中间的灵牌上赫然写着:梁后萧氏之位。
四
谢寒的剑在月下泛着青光。
箫阳走近时,他正用剑尖在桃树上刻字。花瓣纷落如雨,遮住了那个阳字。
漠北三日后出兵。他把剑抛给她,这是你的机会。
箫阳接住剑的瞬间,谢寒突然踉跄着跪倒。蛊纹从心口蔓延到脖颈,像无数条吸血的黑虫。
你......
共生蛊反噬罢了。他擦掉嘴角黑血,死前帮你夺回梁国,算不算赎罪
箫阳的剑尖抵住他咽喉:我要你活着受刑。
谢寒低笑着握住剑刃,任鲜血染红衣襟:行啊......等收复王城那日,我让你剜心祭旗。
五
出征前夜,箫阳在谢寒的药里加了迷魂散。
她穿上染血的铠甲,那是谢寒连夜为她改制的。护心镜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愿阳如日,不坠烬灰。
焚阳在谷口焦躁地刨着蹄子,萧昀将玉玺塞进她手中:谢寒留了样东西给你。
是那枚嵌着向阳花的琉璃珠,如今浸在血玉中,像一颗永不熄灭的火种。
他剜出左眼时,求我把它炼成蛊引。萧昀咳嗽着指向北方,十万漠北军已在等他们的新主。
箫阳策马冲出山谷时,身后传来冰棺碎裂的巨响。
谢寒浑身是血地立在废墟中,脚下烬骨花疯狂生长。他徒手撕开胸口的蛊纹,任由黑血浇灌花根——
阳阳,这场火要烧得够旺......
漠北的风卷着火星掠过荒原,在他身后连成滔天烈焰。
第八章:烬尽阳生
一
漠北的雪混着血,簌簌落在箫阳的铠甲上。
十万铁骑列阵于王城之下,黑云压城,旌旗猎猎。城墙上的守军拉开长弓,箭尖对准了她胸前的护心镜——那里刻着谢寒的字迹,被血浸得发亮。
攻城!
她挥剑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震天嘶吼。
地底钻出无数血红的根须,烬骨花在硝烟中疯长,花瓣如利刃割开敌军铁甲。花海尽头,谢寒赤足踏血而来,左眼的血玉碎成齑粉,露出空洞的眼眶。
阳阳,他笑得肆意,这场火,我替你烧。
二
谢寒的指尖划过城墙,砖石瞬间龟裂。
守军的箭雨在触及花海的瞬间化为灰烬,他像一尊堕天的神,所过之处烬骨花开。箫阳的剑刺穿最后一名敌将时,谢寒也跪倒在城楼之上。
蛊纹已爬满他的脸,黑血从七窍涌出,浇灌得脚下的花朵愈发妖异。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琉璃珠,你十岁时送我的。
箫阳的剑哐当落地。
谢寒将珠子按进自己空洞的左眼,血泪混着琉璃的碎光淌下:看......我把太阳种在眼睛里了......
三
王城收复那日,萧昀在药王谷咽了气。
他留给箫阳一封血书,字迹被咳出的血晕得模糊:
谢寒的蛊......需至亲血脉为引......他屠萧氏满门,是为断我换命之途......
箫阳捏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
灵堂外,谢寒被铁链锁在祭坛上。共生蛊的反噬让他形同枯骨,唯有心口的向阳花还在跳动。
你早知道......她将匕首抵在他心口,杀光我的族人,是为了不让我哥用他们的命换你活
谢寒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触到她腕上的疤:是......
刀尖刺入血肉的瞬间,他突然攥住她的手,狠狠捅向自己心口!
但这条命......你该亲自取......
四
谢寒的血染红了祭坛。
烬骨花从他心口钻出,顷刻间开遍王城。箫阳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听见花海中传来萧昀的声音:
以蛊主血肉为媒,可逆生死......
她疯了一般割开手腕,将血浇在花瓣上。花根缠住谢寒的手脚,将他拖入地底。
不!
箫阳徒手去挖血土,指甲翻裂,白骨森森。直到焚阳咬住她的衣襟,将她拖离塌陷的祭坛。
最后一朵烬骨花凋零时,地底传来谢寒的笑声:
箫阳......你永远......杀不死我......
五
新帝登基那日,漠北下了百年一遇的暴雪。
箫阳一袭玄色龙袍,独自立于城楼。玉玺中的密诏终于显现——是她母妃的字迹:
双生子承天命者,需断情绝爱,以护苍生。
风雪迷了眼,她仿佛看见谢寒立在烬骨花海中,左眼盛着永不坠落的太阳。
陛下,该祭天了。内侍低声催促。
箫阳将琉璃珠投入火盆,火光中浮现出谢寒最后的口型:
好好活着。
她抬手抚过空荡荡的心口,那里曾种过一朵向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