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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烛光在玻璃杯中摇曳,映照着宁婉精心涂抹的唇彩。她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四十分钟。餐厅服务员第三次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先上前菜时,她微笑着摇头,声音轻柔:再等一会儿,谢谢。

    这是她和许明远结婚三周年的晚餐,她特意选了这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的米其林餐厅。宁婉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扮——那条许明远称赞过像海水一样迷人的蓝色连衣裙,新做的头发,还有她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限量款领带,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丝绒礼盒里。

    手机震动起来,宁婉连忙划开屏幕,却不是许明远的信息。公司设计组的同事发来消息:婉姐,客户对初稿有些意见,我把修改建议整理在文档里了,你有空看看。

    宁婉快速回复:好的,我明天上班处理。刚发送出去,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跟谁聊得这么开心许明远站在桌边,西装笔挺,英俊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公司的事而已。宁婉收起手机,仰起脸微笑,你来了,路上堵车吗

    许明远没有回答,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宁婉的手机上:哪个同事这么敬业,周末晚上还谈工作

    是王磊,关于星耀项目的修改意见。宁婉把手机递过去,你看,只是工作。

    许明远扫了一眼,嘴角的弧度变得僵硬:我记得你说过这个王磊离婚了

    宁婉的笑容凝固了:明远,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同事关系许明远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邻桌客人侧目,离婚男人周末晚上给我妻子发消息,你当我傻吗

    不是这样的...宁婉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那种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被理解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她想起两个月前,仅仅因为快递员多看了她两眼,许明远就取消了那家快递公司的所有服务。

    许明远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瓶红酒。当酒被送来时,他亲自倒了一杯,然后——在宁婉惊恐的目光中——将整杯红酒泼在了她的蓝色连衣裙上。

    现在你看起来没那么迷人了。他微笑着说,声音低沉得只有她能听见。

    宁婉僵在原地,深红色的酒液顺着裙摆滴落,像一道丑陋的伤口。三年前那个在校园樱花树下为她撑伞的翩翩少年,此刻眼中只有令她陌生的冰冷。

    我去洗手间...她颤抖着站起身。

    五分钟。许明远看了眼手表,别让我等太久。

    洗手间的镜子里,宁婉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发红的眼眶。她用湿纸巾拼命擦拭裙子,却只让污渍扩散得更开。这让她想起大学时许明远第一次向她表白,那天她不小心把咖啡洒在白裙子上,是他立刻脱下外套为她遮挡。

    回到座位上,宁婉发现许明远已经点好了餐,正优雅地切着牛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那晚回到家,许明远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掐住了宁婉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我警告过你,不要对别的男人笑。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你是我的妻子,记住你的身份。

    当宁婉因为缺氧而双腿发软时,许明远突然松开了手,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腰,声音哽咽:对不起,婉婉,我太爱你了...看到别人对你有想法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宁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脖子上火辣辣的疼。许明远颤抖着抚摸她的脸,泪水从他通红的眼中滚落: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慈祥的女声问道:小宁啊,没事吧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许明远立刻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他打开门,对门外的老妇人微笑:陈阿姨,不好意思,刚才我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吓到您了吧

    哦,是这样啊。陈阿姨探头看了看屋内,宁婉已经勉强站起来,背对着门口整理头发,小宁没事吧

    她很好,只是有点累了。许明远的声音如同春风,谢谢您的关心。

    关上门后,许明远的表情又冷了下来:去把卧室收拾干净,今晚你睡客房。

    宁婉默默走向卧室,听到许明远在身后补充道:明天穿高领衣服。

    躺在床上,宁婉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回想这三年的婚姻。许明远一开始只是偶尔吃醋,后来渐渐不允许她和男性朋友来往,现在连工作接触都要干涉。今晚是他第一次动手,但那些言语上的羞辱和控制早已持续了一年多。

    他会改的。宁婉对着黑暗轻声说,他只是太爱我了。

    窗外,一轮满月被乌云遮住,夜色愈发深沉。

    第二章

    宁婉将粉底液点在手腕内侧,轻轻推开。镜子里,那片青紫色的淤痕在遮瑕产品的覆盖下变得模糊,但凑近看仍能看出端倪。她咬着下唇,又加了一层蜜粉。

    婉婉,还没好吗许明远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早餐要凉了。

    马上好!宁婉迅速卷下衬衫袖子,仔细扣好每一颗纽扣。这件浅蓝色丝质衬衫是高领设计,正好能遮住她脖子上的指痕。三周前的结婚纪念日后,许明远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而昨晚因为她在超市排队时与收银员多说了两句话,又引发了一场风暴。

    餐厅里,许明远正在看手机,面前摆着精致的早餐盘——煎蛋、牛油果沙拉和全麦吐司。他抬头微笑,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轮廓线。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认为这是个体贴入微的模范丈夫。

    今天真美。许明远起身为宁婉拉开椅子,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后颈,正好按在那处隐藏的伤痕上。宁婉克制住瑟缩的冲动,强迫自己保持微笑。

    谢谢,早餐看起来很棒。

    许明远坐回座位,拿起咖啡杯:我下午要去深圳出差,周三才回来。

    宁婉切煎蛋的手停顿了一秒。两天没有许明远的日子,像是一份意外的礼物。

    需要我帮你整理行李吗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关心,而非期待。

    已经收拾好了。许明远滑过手机屏幕,然后将它转向宁婉,对了,我找了人来安装家庭安全系统,今天上午到。这是产品介绍,你可以看看。

    宁婉盯着手机上的监控系统广告,喉咙发紧:我们小区已经很安全了...

    亲爱的,现在入室盗窃案那么多,我不能冒险。许明远收回手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尤其我不在家的时候,得确保你的安全。系统会连接我的手机,这样即使出差我也能随时查看家里情况。

    宁婉低头继续吃早餐,味同嚼蜡。这意味着即使许明远不在家,她的一举一动也会被监视。昨晚他将她按在墙上怒吼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刻她不敢提出反对。

    对了,你手机电量够吗早餐后,许明远突然问道。

    宁婉点点头:昨晚充到100%。

    给我看看。

    当宁婉解锁手机递过去时,许明远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满意地笑了: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共享位置了。这样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我能立刻找到你。

    宁婉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蓝色圆点——许明远的位置与她重叠在一起。她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本反乌托邦,里面的囚犯都被植入了追踪芯片。

    我去上班了。她轻声说,将手机塞进包里,仿佛这样就能忽略那个无形的枷锁。

    许明远拉住她的手,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吻:别让我担心。

    ——

    设计公司的大楼里,宁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用绘图笔在数位板上勾勒线条。星耀集团的新品包装设计

    deadline

    临近,她必须集中精力。但手腕上的淤伤在袖口摩擦下隐隐作痛,不断提醒着昨晚的恐怖时刻。

    宁设计师,这份材料需要你签字。行政部的女孩将一叠文件放在她桌上。

    宁婉伸手去接,袖口微微上滑。女孩的目光在她手腕处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宁婉的心跳加速,迅速拉好袖子,假装整理头发掩饰自己的慌乱。

    谢谢,我一会儿签好送过去。她保持着职业微笑,直到女孩离开。

    午休时间,宁婉独自躲在公司天台,啃着干巴巴的三明治。手机震动起来,是许明远的视频通话请求。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在吃午饭许明远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深圳某高档餐厅,让我看看你吃什么。

    宁婉将摄像头对准三明治:今天忙,随便吃点。

    就这个许明远皱眉,我给你订外卖吧。

    不用了,我马上要开会...

    婉婉,许明远的声音沉了下来,别拒绝我的关心。我已经订好了,半小时后到前台取。记得拍照给我看吃了多少。

    通话结束后,宁婉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直到一条新消息提醒跳出。是市场部的王磊发来的设计修改意见。她正准备回复,突然想起结婚纪念日那晚的红酒事件,手指僵在了键盘上。最终她只回了一个收到,然后删除了聊天记录。

    回到办公室时,前台已经放着许明远订的外卖——高级日料套餐,足够三个人吃。宁婉拍了照发给他,然后默默将食物分给同事。

    哇,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大方!同事小林接过寿司拼盘,好奇地问。

    宁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吃日料,点多了。

    下午三点,公司召开星耀项目进度会。宁婉作为主设计师,向团队展示最新方案。正当她讲解到关键部分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许明远站在那里,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束白色郁金香。

    宁婉的演讲戛然而止,手中的激光笔差点掉落。他明明说要去深圳三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抱歉打扰各位。许明远向会议室里的众人点头致意,风度翩翩,我刚好路过,想给我妻子一个惊喜。他将花束递给僵在原地的宁婉,继续你的会议吧,亲爱的,我在外面等你。

    会议后半程,宁婉的声音微微发抖,几次点错幻灯片。透过玻璃墙,她能看见许明远坐在接待区看文件,时不时抬头对她微笑。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浪漫的举动,只有宁婉知道这是一种警告——他随时可能出现,检查她的一言一行。

    散会后,许明远搂着宁婉的腰走出公司大楼:你的表现很棒,只是后半部分有点紧张。他捏了捏她的腰侧,是因为看到我太开心了吗

    你不是去深圳了吗宁婉小心翼翼地问。

    航班取消了,明天再走。许明远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话锋一转,对了,刚才坐在你右手边那个男的是谁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宁婉的心沉了下去:那是程总监,新来的法务,上周才入职。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法务许明远若有所思,难怪看起来一本正经。不过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妻子有非分之想。

    回到家,宁婉发现安装工人已经完成了监控系统的部署。客厅、厨房、走廊,甚至阳台都安装了微型摄像头,只有卧室和浴室幸免于难。许明远得意地展示手机上的监控APP,九个画面将整个家尽收眼底。

    这下我出差也能安心了。他亲吻宁婉的额头,然后指着屏幕,你看,画质多清晰,连你睫毛都能数清楚。

    晚餐时,许明远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公司的上市计划,宁婉机械地点头附和。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大学闺蜜林妍的视频通话。

    许明远的目光立刻冷了下来:谁这么没礼貌,吃饭时间打视频

    是林妍,可能有什么急事...宁婉刚要接听,许明远就伸出了手。

    给我。

    宁婉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了手机。许明远挂断视频,然后翻看她和林妍的聊天记录。最近的一条还是上周的,林妍问宁婉要不要参加下周的大学同学聚会。

    你想去这个聚会许明远眯起眼睛。

    宁婉的心跳加速:我还没决定...

    去吧。出乎意料的是,许明远将手机还给了她,甚至露出微笑,见见老朋友挺好的。我正好要出差,你可以放松一下。

    宁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当然。许明远切下一块牛排,不过记得注意言行,别喝太多酒。你知道的,同学聚会最容易旧情复燃。他的刀尖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会让司机接送你的。

    当晚,许明远温柔地要求宁婉履行夫妻义务,尽管她手腕的淤伤还未消退。结束后,他满足地睡去,而宁婉躺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上那个新安装的烟雾探测器——她怀疑那可能也是个隐藏摄像头。

    第二天一早,许明远出发去深圳,临走前再次提醒宁婉参加聚会时要注意形象。门关上的那一刻,宁婉长舒一口气,但当她看到手机上那个与自己重叠的蓝色圆点,和监控APP里实时传输的画面,那种被监视的窒息感丝毫未减。

    公司里,宁婉比平时更安静,午餐时间独自躲在设计室修改图纸。门被轻轻叩响,她抬头看见程朗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打扰了,宁设计师。程朗的声音低沉温和,听说你爱喝拿铁,多买了一杯。

    宁婉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口:谢谢,但我不太渴...

    程朗将咖啡放在桌上,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星耀项目的合同我刚看完,有些条款需要和设计团队沟通。方便现在聊聊吗

    宁婉点点头,程朗在她对面坐下。他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简洁的深灰色西装,眼神锐利却不咄咄逼人。作为新来的法务总监,公司里关于他的传言不少——哈佛法学院毕业,曾在美国知名律所工作,回国后处理过几起知名知识产权案。

    程朗专业地讲解着合同条款,宁婉努力集中注意力,但连日的睡眠不足让她有些恍惚。当她伸手去拿咖啡时,袖口上滑,露出了手腕处未完全遮盖的淤青。

    程朗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宁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一颤,迅速拉好袖子。

    宁设计师,程朗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谨慎,作为公司法务,我有责任确保所有员工的工作环境安全。如果有任何...困扰影响到你的工作表现,公司有相应的支持机制。

    宁婉的指尖冰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程朗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推到宁婉面前:我妹妹是家事法律师,专门处理家庭暴力案件。如果你或你认识的任何人需要帮助...他停顿了一下,这上面有她的联系方式。

    宁婉盯着那张名片,喉咙发紧。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哭诉一切,但监控APP的提示音突然响起——许明远发来消息:在忙什么监控看不到你。

    谢谢,但我真的很好。宁婉将名片推回去,强迫自己微笑,只是昨晚不小心撞到了衣柜门。

    程朗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站起身:名片留在桌上。关于合同的事,我们改天再聊。走到门口时,他回头补充道:对了,公司洗手间隔间里有免费的卫生巾和护手霜,护手霜对淤青也有一定缓解作用。

    门关上后,宁婉呆坐了几分钟,然后颤抖着拿起那张名片。上面印着程雪

    家庭法律师和一个电话号码。她将名片塞进钱包最里层,然后回复许明远的信息:在设计室修改图纸,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晚上回到家,宁婉习惯性地查看监控APP,发现许明远正在远程查看家里的实时画面。她对着摄像头微笑,然后开始准备晚餐,表现得一切如常。但当她转身拿调味料时,余光瞥见钱包微微敞开,那张名片的一角隐约可见。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如果许明远回来检查她的物品...

    宁婉假装去洗手间,将名片撕成碎片冲走。看着那些纸屑在水中旋转消失,她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和绝望。镜子里的女人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眼圈,嘴角下垂,像个疲惫的陌生人。

    你会改的,对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仿佛在说服谁,他只是压力太大了...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妍发来的文字消息:同学聚会定在这周六晚上,翠湖酒店。你一定要来啊!大家都想你了!

    宁婉回复:好的,我会去。发完这条消息,她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好久不见,真的很想大家。

    这句话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许明远会检查她的手机,会看到这条流露真实情感的讯息。但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立即撤回或删除。某种微小的反抗意识,像初春的嫩芽,在她心底最深处悄悄萌发。

    第三章

    宁婉站在全身镜前,反复调整着连衣裙的领口。这是一条保守的米色针织裙,高领、七分袖,刚好能遮住身上所有伤痕。许明远规定她必须穿这条裙子参加今晚的同学聚会,还亲自帮她搭配了平底鞋和最低调的首饰。

    记住,九点前必须结束。许明远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司机会准时在酒店门口等你。

    宁婉点点头,喉咙发紧。许明远原本说要出差,却突然改变计划,声称要陪她一起参加。这让她既失望又恐惧——她本期待能有两小时自由呼吸的时间。

    我会准时回来的。她轻声承诺,努力控制着不让手指发抖。

    许明远微笑着吻她的额头,镜中的画面看起来温馨和谐,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对恩爱夫妻。只有宁婉能感觉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像铁钳一样紧。

    翠湖酒店的宴会厅灯火通明,宁婉挽着许明远的手臂走进去时,十几张熟悉的面孔同时转向他们。大学同学中有几个已经五年没见了,看到他们,宁婉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

    宁婉!天哪,你还是这么美!林妍第一个冲过来拥抱她。这个曾经同寝四年的闺蜜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帅气的西装裤装,比大学时更加自信耀眼。

    宁婉回抱林妍,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水味,一瞬间几乎要落泪。许明远轻轻咳嗽一声,她立刻松开手。

    这是我丈夫,许明远。宁婉介绍道,声音比平时高了一度,明远,这是林妍,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

    许明远彬彬有礼地与林妍握手,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常听婉婉提起你。听说你现在是《都市周刊》的副主编了不起。

    林妍挑了挑眉,显然对许明远知道她的职业感到惊讶。宁婉垂下眼睛——许明远翻看过她所有的聊天记录和通讯录,对每个朋友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接下来的一小时,宁婉像只被线牵着的木偶,跟在许明远身边与老同学们寒暄。许明远谈吐优雅,妙语连珠,很快就成为谈话的中心。他时不时搂一下宁婉的腰,或为她整理其实并不乱的头发,在旁人眼中是个无可挑剔的体贴丈夫。

    你们结婚三年了还这么甜蜜,真让人羡慕!当年的班长李敏笑着说,宁婉,记得大学时你说要找个温柔的人,看来是找到了。

    宁婉勉强笑了笑,低头喝果汁掩饰表情。许明远的手在她腰间收紧,指甲几乎要透过衣料掐进肉里。他讨厌别人提起她的过去,即使是认识她之前的感情观。

    宁婉!一个洪亮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宁婉转身,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张开双臂向她走来,还记得我吗

    张毅宁婉眼前一亮。这是她大学时的社团搭档,曾一起负责校园艺术节,你从英国回来了

    上个月刚回来!张毅热情地拥抱了她,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学见面礼节,听说你现在是知名设计师了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两秒,宁婉甚至还没来得及回抱,就被一股强力拉开。许明远插进两人之间,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神已经冷得像冰。

    不好意思,我妻子最近腰不太好,不适合太用力的拥抱。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张毅困惑地后退一步: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宁婉急忙打圆场,心跳如擂鼓,明远只是太关心我了。张毅,这是我丈夫许明远;明远,这是张毅,我们大学时一起在艺术社...

    我知道他是谁。许明远打断她,声音依然平静,你的毕业相册里有不少和他的合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宁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早该想到许明远会翻遍她所有的纪念品。那本毕业相册里有她和张毅在艺术节后的庆功宴照片,他们肩并肩站着,手里拿着奖杯,笑得灿烂。

    都是老同学了,来,大家一起喝一杯!林妍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招呼服务员倒酒。

    接下来的晚餐,宁婉如坐针毡。许明远表面上谈笑风生,但桌子底下,他的手一直放在她大腿上,时不时用力捏一下,提醒她注意言行。每当有男性同学与她说话,他的手指就会收紧,在她皮肤上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记。

    甜点刚上桌,许明远就凑到她耳边低语:去洗手间,把口红补一下。你看起来苍白得像鬼。

    这是命令,不是建议。宁婉顺从地起身,向众人歉意地笑笑。洗手间的镜子里,她确实面色惨白,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深呼吸几次,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林妍快步走进来,一把抓住宁婉的手腕:你到底怎么回事

    宁婉下意识地缩手,但林妍已经看到了她袖子下隐约露出的淤青。两人都僵住了。

    这是...林妍的声音变了调。

    我不小心撞到了衣柜门。宁婉迅速拉好袖子,条件反射般地说出这个已经重复多次的谎言。

    林妍盯着她的眼睛:宁婉,我们是睡上下铺四年的姐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个许明远...他对你做了什么

    宁婉的嘴唇颤抖着,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崩溃大哭,把一切告诉这个曾经最亲密的朋友。但许明远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如果你敢在外面乱说话,我会让那个小报社立刻开除你亲爱的闺蜜。

    真的只是意外。宁婉挤出一个微笑,明远对我很好,就是有点爱吃醋...刚才对张毅那样,我很抱歉。

    林妍看起来并不相信,但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塞给宁婉:我最近在做家暴专题,认识了一些专业人士。如果你或你认识的任何人需要帮助...

    宁婉盯着那张名片,喉咙发紧。这和程朗给她的名片几乎一模一样,上面印着妇女法律援助中心的字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名片塞进了内衣——许明远不会检查这里。

    谢谢,但我真的没事。宁婉轻声说,我们回去吧,不然大家会担心。

    回到宴会厅,宁婉发现许明远正在看她的手机。她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离开时把手机放在桌上,现在他正随意翻看着她的聊天记录和相册。

    亲爱的,你闺蜜找你。许明远微笑着将手机还给她,眼神却冷得像冰,好像很急的样子。

    宁婉接过手机,看到林妍刚发来一条消息:明天有空吗我想单独聊聊。这条普通的邀约在许明远眼中无疑成了可疑的证据。

    她只是想叙叙旧...宁婉小声解释。

    许明远突然站起身,声音大得让全桌人都能听见:亲爱的,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我们早点回去吧。

    没等宁婉回答,他已经开始向众人道歉,说宁婉最近工作太累需要休息。同学们纷纷表示理解,只有林妍投来担忧的目光。

    回家的车上,许明远一言不发,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不规则的节奏。宁婉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恐惧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一进家门,许明远就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向储物间:看来我太纵容你了,让你忘了自己是谁。

    宁婉踉跄着跟在他身后,哀求道:明远,我什么都没做...那只是普通的社交礼仪...

    闭嘴!许明远猛地推开储物间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堆满了杂物,在这里好好反省,想想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他一把将宁婉推了进去。她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肘撞到硬物,一阵剧痛顺着神经窜上来。还没等她爬起来,门已经砰地关上,锁舌转动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明远!求求你...宁婉拍打着门板,声音因恐惧而尖利,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门外,许明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安静点,婉婉。邻居会听到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宁婉滑坐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储物间没有窗户,一丝光线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樟脑丸的气味。她摸索着找到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许明远一定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宁婉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一小时三小时她的手腕在摔倒时扭伤了,一跳一跳地疼。更糟的是,她开始感到一阵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最近她经常这样,原本以为是压力导致的,但现在这种恶心的感觉格外强烈。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宁婉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因长时间蜷缩而发麻。门开了,许明远站在光亮中,像个审判天使。

    想清楚了吗他问,声音温柔得像在询问晚餐想吃什么。

    宁婉点头如捣蒜:想清楚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许明远伸手抚摸她的脸,指尖冰凉:乖。去洗个澡吧,你身上有灰尘味。

    浴室里,宁婉机械地脱掉衣服,打开热水。镜中的自己像个幽灵,眼睛红肿,手臂和膝盖上都有淤青。她突然又是一阵恶心,跪在马桶前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这个症状太熟悉了。宁婉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颤抖着抚上平坦的小腹。她的月经已经推迟了两周,原本以为是压力导致的紊乱,但现在...

    浴室门突然被敲响:婉婉你还好吗许明远的声音带着虚假的关切。

    宁婉迅速站起来,打开水龙头冲掉马桶里的痕迹: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别洗太久,会缺氧的。许明远说完,脚步声又远去了。

    宁婉靠在瓷砖墙上,任由热水冲刷身体。如果她真的怀孕了...这个念头让她既恐惧又莫名地充满希望。许明远一直说想要孩子,也许有了宝宝,他会变回那个温柔体贴的恋人

    第二天一早,趁许明远去晨跑,宁婉翻出藏在化妆包深处的验孕棒——这是上个月买的,当时她的月经只推迟了三天,许明远就紧张地带她去医院检查,生怕她有什么健康问题。现在想来,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财产受损。

    五分钟等待时间像一辈子那么长。当验孕棒上清晰显示两条红线时,宁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她既想哭又想笑,复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刷着她的心脏。

    许明远回家时,宁婉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忐忑和一丝希冀。

    怎么了许明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眯起眼睛,你看起来怪怪的。

    宁婉深吸一口气,将验孕棒放在桌上:明远,我们要有宝宝了。

    许明远的表情凝固了。他盯着验孕棒,然后突然单膝跪地,抱住宁婉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天啊...婉婉...这太棒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宁婉抚摸着他的头发,泪水终于落下。这一刻,她几乎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从今天开始,你要更加注意身体。许明远站起来,脸上洋溢着真实的喜悦,不许再加班,不许吃垃圾食品,每天必须午睡...他列举着一长串规定,像个过度保护的父亲。

    宁婉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也许这个孩子真的能拯救他们的婚姻,拯救她。

    上班路上,宁婉的心情轻快了许多。直到走进公司电梯,她才想起内衣里藏着的那张名片。趁着四下无人,她将名片取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钱包夹层——尽管现在可能用不上了,但留着也无妨。

    上午的设计会议上,宁婉精神恍惚,几次走神。怀孕的消息和昨晚的恐怖经历交替在她脑海中闪现,让她无法集中精力。

    宁设计师一个低沉的男声将她拉回现实。程朗站在会议室前方,正看着她,你对这份合同的修改条款有什么意见吗

    宁婉慌忙摇头:没有,看起来都很合理...

    会议结束后,程朗拦住了她:能借一步说话吗

    宁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同事在注意他们,才点点头。程朗带她去了公司顶楼的小露台,这里很少有人来。

    你还好吗程朗开门见山,今天开会时你的状态不太对。

    阳光照在宁婉脸上,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也许是低血糖,也许是怀孕的反应,又或者是长期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程朗没有惊慌,只是递给她一包纸巾,然后保持适当的距离等待她平静下来。

    抱歉...宁婉擦干眼泪,勉强笑了笑,只是...家里有些事。

    程朗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上次给你的名片...

    我弄丢了。宁婉迅速回答。

    程朗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这是公司新制定的员工权益手册,里面有一些法律援助信息。建议你...仔细第37页。他停顿了一下,作为法务部,我们有义务确保每位员工了解自己的权利。

    宁婉接过手册,轻声道谢。回到办公室后,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翻到了第37页。那是一篇关于职场性骚扰的说明,但页脚处手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24小时援助热线几个小字。

    宁婉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将整页撕下来,揉成团吞了下去。许明远有时会翻看她的包和文件,她不能冒险。

    那天晚上,许明远异常温柔,亲自下厨做了营养餐,还买了孕妇维生素。他甚至在卧室里安装了加湿器,说对孕妇的呼吸系统好。看着忙前忙后的丈夫,宁婉几乎要忘记那个将她锁在储物间的人是谁。

    对了,临睡前,许明远突然说,我已经联系了私立医院的产科主任,下周去做全面检查。他抚摸着宁婉的肚子,我们的孩子必须得到最好的照顾。

    宁婉微笑着点头,却在被子下不自觉地护住小腹。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某种新的决心在她心中悄然生根——无论发生什么,她必须让孩子安全。

    第四章

    宁婉站在全身镜前,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怀孕十二周,原本平坦的腹部已经有了柔软的弧度。晨光透过纱帘照在她的皮肤上,为这个隐秘的变化镀上一层柔光。

    婉婉,早餐好了。许明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煎蛋的香气。

    这三个月像是回到了热恋时期。许明远每天早起做早餐,亲自开车送她上班,晚上准时接她回家。他不再突然检查她的手机,不再因为她和男同事说话而发怒,甚至允许她和林妍通了几次电话——当然,全程都在他视线范围内。

    宁婉套上宽松的孕妇装,这是许明远上周买的,质地柔软得像第二层皮肤。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确保自己的表情足够幸福满足。这已经成为她的日常仪式——在见许明远前调整好面部肌肉,扮演一个被宠爱的孕妇。

    厨房里,许明远正将煎蛋装盘,旁边是切好的牛油果和全麦吐司。他穿着家居服,头发微微蓬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居家好男人。看到宁婉,他立刻放下锅铲,快步走过来亲吻她的额头。

    睡得好吗他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小家伙有没有闹你

    宁婉摇摇头,嘴角挂着练习过的微笑:很安静。医生说现在可能还感觉不到胎动。

    许明远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从冰箱取出一盒鲜榨果汁:我让农场今早新送的,富含叶酸。他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今天要去医院复查,记得吗

    宁婉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击。上周的检查显示孕酮偏低,医生开了保胎药。许明远当时紧张得像个第一次当爸爸的年轻人,反复询问各种注意事项,让医生都忍不住微笑。

    记得,下午三点。宁婉啜了一口果汁,酸甜的橙子味在舌尖绽放,我自己去就行,你下午不是有投资人会议

    许明远的笑容僵了一瞬:我改期了。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更重要。

    他的语气温柔,但宁婉听出了其中的控制意味。自从怀孕,许明远没有让她单独去过任何地方,每次产检都全程陪同,连医生单独询问是否有家庭暴力史时,他都站在帘子外不到一米的地方。

    谢谢。宁婉低头吃早餐,掩饰眼中的复杂情绪。

    吃完早餐,许明远像往常一样开车送她去公司。路上他打开胎教音乐——莫扎特的小夜曲,说是能促进胎儿大脑发育。宁婉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这套安全带是许明远新换的,据说是孕妇专用,能在急刹车时更好地保护腹部。

    到了。许明远在公司大楼前停下,转头看她,下午两点半我来接你。别太累,记得午睡。

    宁婉点点头,接受他的告别吻。下车时,她看到程朗正站在大楼入口处抽烟。这位法务总监今天穿了深蓝色西装,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刚结束一场紧张会议。他的目光扫过许明远的车,然后与宁婉短暂相接,轻轻点头示意。

    宁婉迅速移开视线,快步走进大楼。自从那次在露台崩溃后,她一直避免与程朗单独接触。不是不感激他的关心,而是害怕自己会在情绪失控时说出一切——那将彻底打破目前脆弱的平衡。

    电梯里,宁婉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许明远发来的消息:忘了给你维生素,已叫闪送送到前台,记得吃。配图是一个药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孕期补充剂。

    宁婉回复了一个爱心表情。这种过度的控制曾经让她窒息,但现在她学会了接受——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表演顺从比承受怒火容易得多。

    上午的设计会议进行到一半,前台通知宁婉有快递。她下楼签收,发现除了维生素,还有一盒坚果和几本孕期营养书籍。前台小妹羡慕地说:你老公真贴心,我男朋友连我生日都记不住。

    宁婉勉强笑笑,抱着盒子回办公室。路过洗手间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连忙扶着墙稳住身体。最近这种眩晕越来越频繁,医生说是孕期正常现象,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色。怀孕不仅没有让许明远完全停止暴力,只是将公开的伤害转为更隐蔽的形式——半夜突然掀开被子检查她是否穿了足够暖和的睡衣,强迫她吃下远超需要的营养品,或者在她昏昏欲睡时突然开灯,说要和孩子说话。

    宁婉从包里翻出药盒,倒出两片维生素吞下。这时隔间的门打开,设计部的助理小林走出来,看到宁婉愣了一下:宁姐,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去医务室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宁婉挤出一个微笑,能帮我倒杯糖水吗

    小林连忙去了。宁婉趁机从内衣里摸出那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护士上次趁许明远接电话时偷偷塞给她的。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24小时有人接听几个字。她每天更换藏匿地点,今天是缝在内衣夹层里。

    小林很快端着糖水回来,宁婉道谢后一饮而尽。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驱散了眩晕感。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表情,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刚走出洗手间,宁婉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程朗扶住她的肩膀稳住她,然后立刻松开手:抱歉,没看路。

    宁婉摇摇头想绕过去,却听到程朗压低声音说:你还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宁婉鼻子一酸。多久没人真心问过她好不好了在公司同事眼里,她是个被宠坏的幸运儿,有个高富帅丈夫,现在又怀了孩子,人生完美得像童话。

    我很好,谢谢关心。她机械地回答,目光落在程朗的领带上——深蓝色底,银色斜纹,和许明远常戴的那条很像。

    程朗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宁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钱包里还藏着那本员工手册的残页。也许有一天,她会拨通那个号码。

    ——

    下午的产检如宁婉预料的那样,许明远全程陪同。他细心记录医生说的每句话,甚至询问哪种品牌的孕妇装最舒适。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认为这是个模范准爸爸。

    胎儿发育基本正常,但宁太太的孕酮还是偏低。女医生推了推眼镜,翻看检查报告,需要继续服用保胎药,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波动。

    许明远握住宁婉的手:我们会注意的。她最近偶尔头晕,这有问题吗

    孕期常见现象,但如果伴随视力模糊或严重头痛,要立刻就医。医生转向宁婉,最近睡眠怎么样

    宁婉刚要回答,许明远就插话道:她睡得不太好,总是做噩梦。是不是需要开些安神的药

    医生若有所思地看了许明远一眼,然后对宁婉说:我需要单独问你几个例行问题,关于家族病史的。许先生,能请您在外面稍等吗

    许明远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微笑:当然。他捏了捏宁婉的手,我就在门外。

    门关上后,医生拉上帘子,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宁太太,你身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宁婉的心跳骤然加速。今早换衣服时她就注意到大腿内侧的淤青还没完全消退——那是上周许明远因为她吃太少而发怒时留下的。她以为穿长裙能遮住,但检查时还是被发现了。

    我...凝血功能不太好,容易淤青。她避开医生的目光,这是她准备好的第二个谎言。

    医生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继续检查。但当她帮宁婉从检查床上下来时,一位年长的护士长走进来,递给医生一份文件。护士长的胸牌上写着张丽两个字,她看上去五十出头,眼神锐利而慈祥。

    张护士,帮宁太太抽血查一下凝血功能。医生平静地说,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丽一眼。

    张丽点点头,熟练地为宁婉绑上压脉带:放轻松,不会太疼。她的声音低沉温和,让宁婉想起已故的外婆。

    当针头刺入静脉时,张丽突然小声说:你认识门口那位先生多久了

    宁婉愣了一下:我丈夫吗我们结婚三年多了。

    他平时脾气怎么样张丽动作轻柔地换着采血管,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宁婉的指尖开始发冷。她知道这些问题的真正含义,但许明远就在门外,随时可能进来。

    他...很关心我。她谨慎地回答。

    张丽点点头,不再追问。采血结束后,她帮宁婉按着棉签,突然塞过来一张纸条:收好。妇女援助中心,随时可以打电话。

    宁婉的手指颤抖着,但多年的训练让她条件反射般地将纸条藏进了袖口。就在这时,帘子被拉开了,许明远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还没结束吗

    刚抽完血。张丽自然地退开,收拾器械,许先生,您太太需要多补充铁质,我建议每周吃两次猪肝。

    许明远认真地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像个尽职的丈夫。但宁婉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诊室里扫视,仿佛在寻找什么可疑的痕迹。

    回家的路上,许明远异常沉默。宁婉攥着藏在口袋里的纸条,心跳如鼓。直到红灯停下时,许明远突然开口:那个护士有点多管闲事。

    宁婉的血液几乎凝固:什么

    她问了我三个问题才放我进去。许明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好像我是来拐卖孕妇的似的。

    宁婉强迫自己轻笑一声:医院都这样,流程严格点好。

    许明远没再说话,但宁婉能感觉到他的不满像低气压一样笼罩着车厢。她暗自庆幸张丽给她纸条时他没看见,同时也开始思考如何安全地保存这个可能救命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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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手轻脚地摆好餐具,尽量不发出声响。过去经验告诉她,许明远工作不顺时最容易找她撒气。尤其是现在怀孕后,他的情绪更加反复无常——上一秒还在为胎儿取名兴奋不已,下一秒就可能因为她坐姿不对影响胎儿而暴怒。

    吃饭了。她轻声朝书房喊道,声音刚好能让他听见,又不会显得是在催促。

    没有回应。五分钟后,书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许明远的咒骂。宁婉的手下意识护住腹部,慢慢退到客厅角落的沙发坐下——这里离书房最远,又有柔软靠垫作为缓冲。

    又过了十分钟,书房门猛地打开。许明远大步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宁婉立刻站起来,但没敢靠近。

    公司那群废物!许明远一拳砸在餐桌上,盘子震得哗啦响,三个月的努力全白费了!

    宁婉屏住呼吸,等待下一波爆发。许明远在餐厅来回踱步,像头困兽,嘴里不断吐出恶毒的咒骂。突然,他停下来,转向宁婉: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失败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无论回答什么,都可能成为导火索。宁婉小心翼翼地选择词汇:我不太懂你工作的事,但我知道你总能解决问题...

    少来这套敷衍的话!许明远抓起一个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嗯觉得我连自己公司都管不好,算什么男人

    宁婉后退一步,背部抵上墙壁。她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别装了!许明远逼近她,每次我想和你认真谈谈,你就摆出这副可怜相...

    宁婉的视野开始模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这次的疼痛不同以往,像是有人在她子宫里撕扯。她滑坐在地上,双腿间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

    明远...她艰难地挤出声音,我...我觉得不对劲...

    许明远终于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和腿间的血迹。他的表情从愤怒瞬间变为惊恐:婉婉天啊,你怎么了

    宁婉想回答,但又一波剧痛袭来,她只能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动物。许明远慌乱地抱起她,冲向车库,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不是故意的...坚持住,我们马上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宁婉躺在后座,疼痛让她意识模糊。她想起母亲曾说过,女人怀孕时最脆弱也最坚强。现在她真切地体会到了——脆弱的是身体,坚强的是为了保护孩子而突然爆发的意志力。

    宝宝...她轻声呢喃,手指紧紧护住腹部,坚持住...

    急诊室的灯光刺眼而冰冷。宁婉被迅速推入检查室,许明远被拦在外面。张丽——白天那位护士长——正好值班,她熟练地帮宁婉换上病号服,同时低声问:他打你了

    宁婉无力否认,只是微弱地摇头:先救孩子...求求你...

    医生很快确诊是先兆流产,需要立即注射保胎药并绝对卧床休息。当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宁婉终于崩溃大哭。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恐惧失去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恐惧自己没能保护好它。

    胎儿心跳还在,情况稳定。医生安慰她,但你必须保持情绪平稳,任何压力都可能加重流产风险。

    宁婉点点头,泪水无声滑落。病房门被推开,许明远冲进来,眼睛通红。他跪在病床边,握住宁婉的手贴在脸上:对不起,婉婉,我发誓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和孩子对我比什么都重要...

    宁婉看着他悔恨的表情,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这种循环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次——暴力、道歉、短暂的平静,然后再次爆发。但这次不同,这次牵扯到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我想休息。她轻声说,抽回手转向墙壁。

    许明远在病房里守了一夜。宁婉假装睡着,实际上在思考张丽悄悄塞给她的第二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随时可以来几个字。那张纸条现在藏在她鞋垫下面,许明远还没想到检查那里。

    天亮时,程朗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束白色满天星,礼貌地敲了敲门:听说宁设计师住院了,公司派我来探望。

    许明远立刻站起来,挡在病床前:谢谢关心,我妻子需要休息。

    程朗点点头,没有强行进入:这是全部门的祝福卡和小礼物。他递过一个精致的礼盒,希望宁设计师早日康复。

    许明远接过礼盒,表情稍微缓和:等她醒了我会转交。

    程朗的目光越过许明远,与半醒的宁婉短暂相接。他微微点头,然后离开了。宁婉注意到他今天没打领带,白衬衫的领口敞开着,看起来像是匆忙赶来的。

    许明远打开礼盒检查——里面除了一些护肤品和祝福卡片,确实没什么可疑物品。他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对醒来的宁婉说:你同事还挺关心你。

    宁婉虚弱地笑了笑,伸手去拿盒子里的卡片。翻到第三张时,她发现这不是印刷的祝福卡,而是一张手写便条:如需法律帮助,随时联系。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和程朗的签名。

    宁婉的心跳加速,但表面上她只是平静地翻过这张卡片,像对待其他祝福一样。许明远正忙着接电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公司有急事,我得去一趟。挂断电话后,许明远为难地说,我让护工来照顾你,中午就回来。

    宁婉点点头:去吧,我没事了。

    许明远亲吻她的额头,又叮嘱护士多加关照,才匆匆离开。他一走,张丽就进来了,手里拿着血压计。

    他走了张丽低声问,同时正常地为宁婉量血压。

    宁婉点点头,突然抓住张丽的手:那张纸条...地址还有效吗

    张丽的眼睛亮了一下:永远有效。她迅速写下几个数字,这是大门密码。那里有医生、律师和心理咨询师,24小时有人值班。

    宁婉将纸条藏在枕头下,犹豫了一下又问:如果...我想起诉离婚...

    先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张丽坚定地说,其他的可以慢慢来。我们有专业律师,包括处理过很多家暴案件的。

    宁婉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考虑离婚,而不是单纯地希望许明远会改变。腹中的胎儿轻轻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定。

    宝宝...她轻抚腹部,在心里默默承诺,妈妈会保护好你。

    中午许明远回来时,宁婉已经将两张纸条都藏进了内衣夹层。他带来了新鲜水果和营养汤,像个赎罪的罪人一样殷勤地伺候她。但宁婉不再被这种表演感动——她看到了他温柔面具下的本质,也看清了自己必须走的路。

    当许明远俯身为她调整枕头时,宁婉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道新鲜的抓痕。她突然想起昨晚自己疼痛中似乎抓伤了什么,但当时太混乱记不清了。这个小小的伤痕给了她一种奇怪的安慰——至少这次,她也留下了印记。

    怎么了许明远注意到她的目光。

    宁婉摇摇头,露出练习已久的微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宝宝的名字。

    许明远的表情立刻明亮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讨论各种名字选项。宁婉点头附和,内心却在思考如何联系程朗,以及什么时候能安全地去那个避难所。

    窗外,初夏的阳光灿烂得刺眼。宁婉眯起眼睛,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象一个没有许明远的未来。这个念头如此危险,又如此诱人,像黑暗中的一线光明,让她既恐惧又充满希望。

    第五章

    门铃响起时,宁婉正在厨房准备午餐。怀孕十八周,她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像揣了个小西瓜。她擦了擦手,看了眼监控屏幕,随即僵在原地——母亲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熟悉的红色行李袋。

    宁婉的手指悬在开门按钮上方,微微发抖。母亲住在两百公里外的小城,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她从未这样不打招呼就上门拜访。

    婉婉你在家吗母亲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宁婉深吸一口气,按下开门键。她迅速检查自己的装扮——长袖家居服能遮住手臂的淤青,高领设计掩盖了脖子上的掐痕。应该没问题。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宁母拖着行李走出来。她比半年前看起来更瘦了,鬓角的白发多了不少,但眼睛依然明亮锐利。看到女儿,她立刻张开双臂:惊喜吗

    宁婉被拥入熟悉的怀抱,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这个味道勾起无数童年回忆,让她鼻子一酸。

    妈,你怎么突然...宁婉接过行李袋,沉甸甸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电话里声音不对劲。宁母径直走进客厅,环顾四周,上周视频时你眼睛红肿,我问你是不是哭过,你说过敏。她转身直视宁婉,我女儿从小撒谎就会摸耳朵。

    宁婉下意识地松开正摸着右耳的手,心跳加速。母亲向来敏锐,任何异常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上次视频通话确实是场灾难——前一晚许明远因为她吃太少营养不够而大发雷霆,将她推倒在沙发角,导致她肋骨处一片淤青。

    真的只是过敏...宁婉走向厨房,你吃饭了吗我刚做好...

    把袖子卷起来。母亲突然说。

    宁婉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弯腰去捡,借机调整表情:妈,你干嘛呀...

    卷起来。母亲的声音变得强硬,现在。

    宁婉知道瞒不过了。她慢慢卷起左袖,露出前臂内侧那片青紫色的淤痕——这是三天前许明远因为她走路姿势不对可能影响胎儿而抓住她摇晃时留下的。

    宁母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秒。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掀开宁婉的衣领,更多伤痕暴露在光线下。

    那个畜生。宁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他打你

    宁婉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指出真相,而不是接受她那些撞到门摔下楼梯的蹩脚借口。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点头。

    宁母一把抱住女儿,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宁婉感受到母亲的身体在颤抖,像风中一片树叶。

    收拾东西,现在就走。宁母松开她,转身就往卧室去,我带你回家。

    宁婉跟上去,心脏狂跳:妈,不行...他会找到我们的...

    那就报警!申请保护令!宁母从衣柜里扯出旅行袋,开始往里面塞衣服,你怀孕了,法律会保护你。

    宁婉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她无数次幻想过逃离,但许明远的威胁言犹在耳:如果你敢跑,我会找到你,还有你妈。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妈...宁婉的声音哽咽,他...他有关系...警察局、法院都有人...上次我去医院,护士想帮我,第二天就被调职了...

    宁母停下动作,转身看着女儿。宁婉第一次在母亲眼中看到恐惧——这个独自抚养她长大、从未向生活低头的坚强女人,此刻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婉婉,听我说。宁母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我认识一个律师,专门处理这种案子。我们可以...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打断了她。宁婉的脸色瞬间惨白,像被闪电击中的树。

    他回来了!她慌乱地抹掉眼泪,将旅行袋塞回衣柜,妈,求你...别现在说...他会...

    门开了,许明远的声音传来:婉婉我买了你爱吃的...

    脚步声接近卧室,宁婉迅速拉下袖子,强迫自己微笑。许明远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盒鲜红欲滴的。看到宁母,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完美的惊喜表情。

    妈!您怎么来了他放下,上前要拥抱宁母,婉婉都没告诉我。

    宁母僵硬地接受了这个拥抱,但眼神冰冷。许明远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目光在母女两人之间游移。

    我路过,来看看婉婉。宁母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许明远的表情变得关切:是啊,孕期反应比较大。他自然地搂住宁婉的腰,我让她请假在家休息,她非要去上班。

    宁婉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许明远手上。那只手昨晚还掐着她的脖子,现在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腹部。

    我去泡茶。宁婉轻声说,挣脱许明远的怀抱逃离卧室。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让母亲远离许明远,至少现在如此。

    厨房里,宁婉机械地烧水、取茶叶,耳朵竖起来听卧室的动静。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争吵,只有模糊的对话声。当她端着茶盘回到客厅时,许明远正热情地向宁母展示他为孩子准备的婴儿房设计图。

    这一层都是儿童活动区,阳光最好。他指着图纸上的某个区域,像个骄傲的父亲,我和婉婉打算至少生两个,让他们有个伴。

    宁母接过宁婉递来的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听起来你们计划得很长远。

    当然。许明远笑着握住宁婉的手,我们会是一辈子的伴侣,对吧,婉婉

    宁婉点点头,喉咙发紧。许明远的手指在她掌心画着圈,看似亲昵,实则是无声的警告——他一定猜到了宁母发现了什么。

    下午,许明远体贴地提议带宁母去参观小区,顺便买菜准备晚餐。宁婉知道这是故意支开她,但无法拒绝。当门关上的一刻,她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母亲的出现打碎了她小心维持的假象,而许明远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威胁。

    两小时后,他们回来了,许明远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宁母脸色阴沉。晚餐气氛诡异得像场默剧,只有许明远一个人在说话,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公司的新项目和婴儿房的装修进度。

    晚上,许明远体贴地安排宁母睡在客房,声称孕妇需要充足睡眠,不适合被打扰。宁婉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等待许明远的质问。果然,关灯后,他立刻翻身压住她,声音压得极低:你跟你妈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宁婉的声音颤抖,她自己发现的...

    许明远的手指抚上她的脖子,轻轻摩挲着那块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告诉她那是你摔的。

    她不会相信...

    那就让她滚。许明远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明天就送她走。

    宁婉闭上眼,泪水滑入鬓角:她只是关心我...

    关心许明远冷笑一声,手指微微收紧,她是来拆散我们家庭的。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别人干涉我们的家事。

    宁婉突然想起那张藏在鞋柜夹层里的纸条——妇女援助中心的地址。如果母亲能帮忙...

    我会让她明天走。宁婉轻声说,但你要答应我,别再...

    许明远突然松开手,变脸般换上温柔表情:婉婉,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和孩子。我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亲吻她的额头,我会改的,我保证。

    这种廉价的保证宁婉听过太多次,早已不再相信。但她还是点点头,假装接受。许明远满意地翻身睡去,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宁婉睁着眼到凌晨,听着客房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母亲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晨,许明远早早出门,声称有重要会议。宁婉知道这是故意的,他想要她和母亲单独相处的时间,也许还在家里装了录音设备。

    妈,你应该回去了。早餐时,宁婉直接说,声音平静得不像是自己的,我很好,不用担心。

    宁母放下筷子:婉婉,昨晚他带我参观小区时,物业经理、邻居都认识他,说他是个模范丈夫。她的声音发抖,但你知道他们跟我说什么吗许太太经常摔跤,有次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宁婉的手指紧紧攥住餐巾纸。原来许明远早就为她编好了人设——一个笨手笨脚、总是意外受伤的妻子。

    我真的只是不小心...

    别说了。宁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手机,这个给你,预付费的,没登记身份。我的号码已经存进去了,紧急情况按1直接拨通。她顿了顿,还有那个律师的电话。

    宁婉盯着那个老式按键手机,心跳加速。这是条救生索,但也是颗定时炸弹——如果许明远发现...

    他会检查我的东西...宁婉小声说。

    藏在卫生巾包装里。宁母早有准备,他应该不会翻那个。

    宁婉接过手机,突然崩溃大哭。母亲将她搂入怀中,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摇晃:宝贝,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打给我,我会立刻来接你。

    宁婉点点头,将手机藏进内衣——现在那里已经有两张纸条和一个小手机了,像个荒诞的生存工具包。

    中午,许明远回来送宁母去车站。临别时,宁母紧紧抱住宁婉,在她耳边低语:记住,门永远开着。

    许明远全程微笑,像个孝顺的女婿,但宁婉看到他握着车钥匙的手青筋暴起。车门关上的一刻,她知道母亲的安全完全依赖于自己的表演。

    你妈跟你说了什么回程的车上,许明远突然问。

    宁婉早有准备:她让我注意营养,说怀孕时最容易贫血。

    许明远瞥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但当天晚上,宁婉发现自己的手机被重置了,所有通讯记录和社交软件都被检查过。许明远还贴心地给她换了个新款手机,声称旧的那个速度太慢。

    对了,我帮你请了长假。睡前,许明远漫不经心地说,公司那边已经批准了,从现在开始到产后半年,你都在家休息。

    宁婉猛地坐起来:什么但我手上还有项目...

    已经转交给王设计师了。许明远微笑着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安心养胎。

    宁婉的心沉了下去。那个星耀集团的项目是她花了三个月心血的成果,本可以成为她职业生涯的转折点。而且王磊是公司里有名的剽窃高手,肯定会把她的设计据为己有。

    明远,我想工作...她小声恳求。

    许明远的表情瞬间阴沉:怎么,嫌我养不起你还是想借工作机会跟那个王磊勾搭

    宁婉立刻闭嘴,知道任何辩解只会火上浇油。当晚,许明远以孕期适当运动有益健康为由,强迫她履行夫妻义务,动作粗暴得让她担心伤到孩子。

    事后,宁婉躺在浴室地板上,热水冲刷着她的身体。母亲给的小手机藏在洗衣机后面,暂时安全。她开始认真考虑逃离的可能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腹中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接下来的两周,宁婉表现得异常顺从。她按时吃许明远准备的营养餐,每天给他看胎教视频,甚至主动提议减少与林妍的联系——她知道许明远一直讨厌这个敏锐的闺蜜。

    许明远似乎很满意这种变化,甚至允许她独自去小区散步,当然是在他远程监控的前提下。宁婉利用这些散步时间,记住了小区每一个监控死角,每一处可能的逃生路线。

    她还在许明远出差时,偷偷联系了程朗。那个藏在卫生巾包装里的手机成了她唯一的通讯工具。程朗的声音透过劣质听筒传来,却像黑暗中的灯塔:收集证据,医疗记录、照片、录音...越多越好。

    他会发现的...宁婉的声音发抖。

    慢慢来,别冒险。程朗说,时机成熟时,你知道去哪。

    挂断电话后,宁婉删除了通话记录,将手机藏回原处。她开始秘密收集证据——用那个旧手机拍下伤痕,将医院检查报告多复印一份,甚至录下许明远深夜的威胁。这些罪证被她分散藏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相框夹层、冷冻饺子底部、旧杂志内页。

    周五晚上,许明远兴奋地宣布他谈成了一个大项目,要带团队去三亚团建三天。

    你不去吗宁婉小心翼翼地问。

    我当然要去,但你可以在家休息。许明远亲吻她的额头,保姆每天会来做饭,司机随时待命。

    宁婉点点头,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这是绝佳的机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出发当天,许明远反复检查家中的监控系统,确保每个角落都在他手机的可视范围内。他甚至当着宁婉的面测试了报警功能——如果有人闯入,或者她离开设定区域,他的手机会立刻收到通知。

    别担心,我哪儿也不去。宁婉微笑着说,正好补补觉。

    许明远满意地离开了。宁婉等了整整两小时,确认他真的上了飞机,才开始行动。她首先用事先准备好的黑色胶带遮住了几个关键摄像头——客厅和玄关的,但故意留了卧室和厨房的,让许明远远程查看时以为她只是在正常活动。

    然后,她迅速打包了一个小背包——证件、现金、证据复印件和几件必需品。母亲给的小手机紧贴胸口放着。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一张纸条:我走了,别找我。放在餐桌上。

    宁婉选择从消防通道离开,避开电梯监控。十七层的楼梯走得她气喘吁吁,腹部隐隐作痛,但她不敢停下。小区后门是监控盲区,她早就观察过。穿过那里,就能到达主干道,打车去火车站。

    然而,就在她即将到达后门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宁婉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是许明远的司机老陈。

    夫人老陈摇下车窗,一脸惊讶,您怎么在这儿许总让我回来取文件,说落在书房了。

    宁婉的血液凝固了。根本没有文件,这是许明远的试探。他一定通过手机发现客厅摄像头异常,立刻派司机来查看。

    我...我散步...宁婉勉强扯出微笑,正好想买点水果。

    老陈狐疑地看着她背上的包:我送您去吧。

    不用了,就在前面...

    许总交代了,您出门必须有司机陪同。老陈已经下车为她拉开后门,请上车吧,夫人。

    宁婉知道拒绝会引起更大怀疑。她上了车,大脑飞速运转。老陈直接驶向小区正门,而不是她说的水果店方向。

    我们去哪宁婉问,声音绷紧。

    许总刚来电话,让我直接送您去机场。老陈透过后视镜看她,他说既然您想出门,不如一起去三亚。

    宁婉的手指掐进掌心。这是个陷阱。许明远根本没相信她的表演,他早有准备。

    我的证件都没带...她试图挣扎。

    许总说您护照在车内抽屉里,他一直备着。老陈的声音带着几分同情,夫人,系好安全带吧。

    宁婉绝望地意识到,许明远对她的控制远比想象的严密。他甚至预判了她可能的逃跑计划,提前做好了防范。

    去机场的路上,宁婉借口晕车,请求开窗。冷风灌进来,吹散了她额前的冷汗。她悄悄掏出小手机,在风声掩护下给母亲发了条短信:计划失败,去三亚。然后迅速删除记录,将手机塞回内衣。

    候机厅里,许明远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惊喜吗,亲爱的

    宁婉强迫自己走向他,像个听话的木偶。许明远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遮摄像头消防通道他的手指在她腰间收紧,游戏结束了,婉婉。

    宁婉垂下眼睛,不让他看到其中的怒火和决心。这次失败了,但她会等待下一个机会。为了孩子,她必须变得更聪明、更耐心。

    飞机起飞时,宁婉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在心里默默发誓:下一次,她不会再失败。

    ——

    三亚的行程像场精心设计的表演。许明远在同事面前扮演体贴丈夫,每晚回房后则对宁婉进行精神折磨——不让她睡觉,强迫她反复承认错误,甚至让她跪在浴室冰冷的地砖上反省。

    最可怕的是,他全程保持着温柔的语气和微笑,仿佛只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宁婉的膝盖淤青了,眼睛因缺觉而布满血丝,但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个有些疲惫的孕妇。

    回家后,许明远安装了更多监控摄像头,甚至包括浴室门外——以防你滑倒。他还要求宁婉每天早中晚各发一条自拍视频,证明她安全。

    但宁婉注意到一个变化:许明远不再打她的腹部。怀孕似乎为那个区域提供了某种保护。这个发现让她在绝望中抓住一丝希望——也许她能利用这点,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

    夜深人静时,宁婉轻抚隆起的腹部,感受里面微弱但坚定的胎动。这个小生命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但它已经在为自己的存在而奋斗。

    我会保护你。宁婉无声地承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窗外,一轮残月被乌云遮蔽,夜色如墨。但宁婉知道,最黑暗的时刻过后,黎明终将到来。她只需要坚持到那一刻。

    第六章

    暴雨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宁婉坐在书房角落,手里捧着一本孕期指南,眼睛却盯着墙上的时钟。凌晨一点十七分,许明远还没回来。他今晚有应酬,临行前温柔地提醒她不要等他。

    好好休息,宝贝。他的吻落在她额头上,手指却警告般地掐了一下她的后颈,记得发视频。

    宁婉当然发了——穿着指定睡衣,在指定时间,对着摄像头微笑说爱你。这种表演她已经驾轻就熟,仿佛灵魂出窍般看着自己的躯壳完成规定动作。

    确认许明远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后,宁婉轻轻放下书,走向他的办公桌。这台电脑是禁区,许明远设置了指纹锁,从未让她碰过。但上周他醉酒回家,宁婉扶他上床时,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有一道新鲜伤口——那是解锁电脑的手指。

    宁婉从针线盒取出一枚顶针,上面沾着许明远的血迹。那天晚上她假装帮他处理伤口,实则取得了这枚钥匙。手指微微发抖,她将顶针按在指纹识别器上。

    屏幕亮了。

    宁婉的心跳如擂鼓,耳朵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她迅速插入准备好的U盘,开始浏览许明远的文件。大部分是公司资料,没什么异常。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个命名为项目历史的文件夹引起了她的注意。

    点开后,宁婉的呼吸停滞了。里面不是商业项目,而是一系列以女性名字命名的子文件夹:林雅、苏雯、张蕊...还有最新的——宁婉。

    她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突然不敢点开。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惨白的脸。深吸一口气,她先打开了林雅文件夹。

    里面是医疗记录、报警回执和...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双眼淤青,嘴唇破裂,手臂上有明显的捆绑痕迹。最后一份文件是离婚协议书,签署日期是五年前。

    宁婉颤抖着打开其他文件夹,每个都有类似的记录。苏雯,2017年;张蕊,2018年...这些女人都曾与许明远有关系,都遭受过与她相同的命运。最新的一份是张蕊的医院检查报告,日期显示是在许明远与她分手后三个月——多处骨折,流产记录。

    宁婉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明远如此熟练地控制她,为什么知道如何避开要害造成最大疼痛而不留明显证据。这不是一时失控,而是...模式。

    她点开标有自己名字的文件夹,里面整齐分类着各种文档:她的通讯录备份、日常行程记录、公司同事资料...甚至还有她与林妍的聊天记录截图。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个子文件夹,命名为处置方案,里面详细列出了如果她不听话时的应对策略,包括如何制造意外假象。

    U盘复制进度条缓慢前进,宁婉的视线模糊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许明远只是太爱她才会失控。现在她明白了,自己只是他收藏的又一个战利品,又一个被他系统性地摧毁然后丢弃的受害者。

    进度条达到100%时,宁婉迅速拔出U盘,关闭文件夹。就在她准备关机时,屏幕角落一个最小化的窗口引起了她的注意。点开后,她发现这是一个远程监控软件,实时显示着——她父母家的画面。

    宁婉的血液凝固了。画面中,母亲正在厨房泡茶,父亲在客厅看电视。摄像头角度固定,显然是被秘密安装在某个位置。软件记录显示,许明远几乎每天都会查看这个监控。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宁婉手忙脚乱地关闭所有窗口,将电脑恢复原状。她刚溜回沙发上拿起书,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就传来了。

    还没睡许明远走进来,西装革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他看起来英俊而疲惫,像个普通的加班丈夫。

    宁婉强迫自己微笑:想等你回来。

    许明远脱下外套挂好,走过来亲吻她的头顶:乖。他的目光扫过书桌,在电脑上停留了一秒,今天宝宝乖吗

    嗯,动了几次。宁婉将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二十四周的孕肚已经很明显。

    许明远蹲下来,将脸贴在她肚子上:爸爸回来了,小家伙。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仿佛刚才那些恐怖文件与他无关。

    宁婉低头看着他浓密的黑发,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抓起桌上的花瓶砸下去。但她只是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个尽职的妻子。

    我去洗澡。许明远站起来,捏了捏她的肩膀,你先睡吧。

    宁婉点点头,安静地走向卧室。关上门后,她立刻将U盘藏进梳妆台暗格——那里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伤痕照片、录音、医院记录...现在又加上了许明远的项目历史。

    浴室水声响起,宁婉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过去五个月,她一直在说服自己许明远会改变,为了孩子他会变好。现在她终于明白,改变永远不会到来。她必须逃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能让这个无辜的生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水声停止后,宁婉迅速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假装睡着。许明远轻手轻脚地上床,从背后抱住她,手掌覆在她肚子上。这个姿势本该温馨,却让宁婉浑身僵硬,像被毒蛇缠绕。

    ,我的爱。许明远在她耳边低语,呼吸中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

    宁婉保持均匀的呼吸,内心却像暴风雨中的海面。她必须更小心地计划,更聪明地行动。那些文件夹里的前车之鉴告诉她,失败的下场会比死更可怕。

    ——

    第二天一早,许明远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我订了海边别墅,下周去度假。他边切煎蛋边说,医生说孕期旅行对你有好处。

    宁婉的叉子停在半空。度假意味着离开她熟悉的环境,去一个完全由许明远控制的地方。但这也是机会——也许在陌生环境里,他能放松警惕。

    太好了。她微笑着说,就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许明远递给她一杯鲜榨橙汁,二人世界。

    宁婉接过杯子,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这枚戒指是他精心挑选的,内圈刻着永远属于许明远——当时她觉得浪漫,现在只感到毛骨悚然。

    我约了下午产检。宁婉小口啜饮橙汁,医生说要做详细B超。

    许明远点点头:我送你去。

    医院是宁婉为数不多能短暂逃离监控的地方。许明远会在大厅等候,而她有半小时左右的自由时间——当然,医院各处都有摄像头,他随时可以查看她的行踪。

    产检结束后,宁婉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是去找护士长张丽。这位慈祥的护士从她第一次先兆流产时就察觉了异常,一直暗中提供帮助。

    最近怎么样张丽将她带进一个小检查室,声音压得极低。

    宁婉卷起袖子,露出上臂内侧的淤青:下周他要带我去海边度假。

    张丽的眉头紧锁:能拒绝吗

    会引起怀疑。宁婉摇头,但我需要那个地址...妇女援助中心的。

    张丽迅速写下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记住后销毁。那里24小时有人值班,到了报我名字。

    宁婉将纸条藏进内衣——这里已经成了她的秘密仓库。回到大厅时,许明远正优雅地翻看杂志,周围几个年轻护士不时偷瞄他。看到宁婉,他立刻起身迎上来,体贴地扶住她的腰。

    一切正常他问,声音充满关切。

    宁婉点点头:医生说宝宝很健康。

    许明远微笑着亲吻她的额头,像个骄傲的准爸爸。没人会想到,这个英俊体贴的男人会在深夜将怀孕的妻子按在墙上,只因为她梦里叫了母亲的名字。

    回家的路上,宁婉假装随意地问:度假村在哪里我好准备衣服。

    青湾,私人别墅区。许明远目视前方,温度比这里低,带些厚衣服。

    宁婉默默记下。青湾是个偏远的海滨小镇,离市区两小时车程。那里人烟稀少,冬季几乎没有游客。完美的孤立环境。

    当晚,趁许明远洗澡时,宁婉用那个秘密手机给程朗发了条加密信息:下周青湾,许的别墅。需要法律援助准备。然后迅速删除记录。

    程朗回复得很快:材料已备妥。注意安全,随时联系。这个看似普通的公司法务,实则是宁婉逃亡计划的关键帮手。通过母亲介绍的律师,她得知程朗的妹妹程雪正是处理家暴案件的知名律师。

    洗澡水声停止,宁婉迅速将手机藏回洗衣机后。许明远裹着浴巾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他站在镜子前刮胡子,突然说:对了,度假期间我有个视频会议,需要用到书房。别墅里有独立书房,隔音很好。

    宁婉的心跳漏了一拍。独立书房意味着许明远会有几个小时不监视她——如果隔音真的很好,也许她可以...

    你需要什么就按呼叫铃。许明远继续道,语气轻松,别墅管家24小时待命。

    当然没那么简单。宁婉点点头,假装失望:还以为能独占你一周呢。

    许明远笑了,转身捏她的脸蛋:大部分时间都是你的,贪心鬼。

    这种假装的打情骂俏已经成为日常。宁婉学会用甜美的微笑掩饰内心的计算,用顺从的言语掩盖秘密计划。她像在下一盘看不见的棋,每一步都必须精确无误,因为失败的代价太高。

    ——

    出发前的几天,宁婉表现得异常温顺。她按照许明远的要求整理行李,甚至主动提议减少与父母的通话频率——她知道许明远会监控这些通话。

    你最近变得好乖。出发前一晚,许明远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是不是终于想通了

    宁婉靠在他肩上,藏起眼中的冷光:我只是想...为了宝宝,我们应该好好相处。

    许明远满意地笑了,亲吻她的发顶:这才是我聪明的婉婉。

    第二天清晨,黑色奔驰驶向青湾。宁婉坐在副驾驶,看着城市景观逐渐被荒野取代。许明远心情很好,跟着电台哼歌,偶尔指着路边风景让她看。

    喜欢海吗他问,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宁婉点点头:大学时经常和室友去海边写生。

    许明远的嘴角绷紧了一瞬。他不喜欢她提起过去,尤其是与他无关的部分。宁婉立刻转移话题:别墅有观景台吗想画些海景。

    有露台,但你不准独自上去。许明远的语气依然轻松,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孕妇容易头晕,太危险。

    宁婉默默记下这个信息——露台可能是监控盲区,或者逃生路线。

    两小时后,车子驶入一条私家公路,尽头是栋灰白色的现代风格别墅,矗立在悬崖边上,俯瞰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让整个场景像幅压抑的水墨画。

    到了,我们的爱巢。许明远停好车,绕到副驾驶为宁婉开门。海风立刻呼啸着灌进来,带着咸腥的寒意。

    别墅内部装修豪华,全智能控制系统。许明远自豪地演示着各种功能——声控灯光、温控系统、安全警报...还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安全第一。他搂着宁婉的腰解释,这地方偏僻,得做好防范。

    宁婉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凉了半截。这里的监控系统比家里更严密,几乎没有任何死角。除了——许明远特意提到的书房和主卧浴室。

    晚餐是别墅管家准备的海鲜大餐。许明远开了瓶红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近来他喝酒越来越凶,酒后的暴力也越发难以预测。

    敬我们。他举杯,眼中闪烁着宁婉熟悉的光芒——那种即将失控前的兴奋。

    宁婉端起葡萄汁与他碰杯,强迫自己保持微笑。晚餐后,许明远带她参观别墅。书房确实如他所说,隔音效果极佳,关上门后几乎听不到外面的海浪声。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景油画,许明远特意指出这是名家作品,价值连城。

    明天上午我有视频会议,大概三小时。他抚摸着红木办公桌说,你可以去露台晒太阳,或者看电影。管家会照顾你。

    宁婉点点头,目光扫过书桌上的固定电话。如果能用这个联系外界...

    电话只能打内线。许明远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微笑着说,外线需要密码。

    回到主卧,宁婉借口洗澡,锁上了浴室门。这是为数不多许明远允许她独处的地方,前提是门不能完全锁死——以防你滑倒。她迅速检查了浴室窗户,发现被特殊加固过,只能打开一条十厘米的缝隙,连小孩都钻不出去。

    宁婉脱下衣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怀孕让她的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腹部隆起,乳房更加丰满。但这些本该美好的变化上覆盖着各种伤痕——手臂内侧的掐痕、大腿上的皮带印、后背尚未消退的淤青...就像一幅被玷污的艺术品。

    她轻轻抚摸腹部,感受里面的小生命踢了一脚,仿佛在回应。这个动作总能给她力量,让她在绝望中坚持下去。

    再等等,宝贝。她无声地说,妈妈会带你离开这里。

    洗完澡出来,许明远已经半躺在床上看文件。他抬头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游移。宁婉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医生建议孕期避免亲密行为,许明远却把这当作展示控制权的另一种方式。

    过来。他拍拍身边的床。

    宁婉顺从地走过去,内心却像被冰封的湖面,寒冷而平静。她早已学会在这种时候将意识抽离,仿佛灵魂飘在天花板上,冷漠地看着下方发生的暴行。

    事后,许明远很快睡着了,呼吸均匀。宁婉躺在黑暗中,听着窗外的海浪声,计划着明天的行动。许明远的视频会议是个机会,她必须利用这三小时做些什么。

    ——

    第二天早餐后,许明远穿着笔挺的西装去了书房,临走前叮嘱管家照顾好太太。宁婉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去了露台——那里确实有把舒适的躺椅,但四周毫无遮挡,完全暴露在监控下。

    她假装看书,实则观察着别墅周围的环境。悬崖下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通往海边的小路陡峭危险,不适合孕妇。即使她能逃下去,那里也只有一片荒凉的海滩,无处可藏。

    别墅正门有保安亭,私家公路上每隔一段就有监控摄像头。这是个精心设计的牢笼,美丽而绝望。

    一小时后,宁婉借口拿毯子回到室内。管家正在厨房准备午餐,没注意她的动向。她轻手轻脚地靠近书房,耳朵贴在厚重的门上——里面传来许明远愤怒的吼叫声,隔着隔音门依然模糊可辨。

    ...我说了不行!...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宁婉的心跳加速。许明远情绪失控时最容易露出破绽。她迅速走向主卧,从梳妆台暗格取出那个秘密U盘——她一直随身携带,藏在化妆包里。

    回到走廊,书房里的吼叫仍在继续。宁婉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动门把手——锁着的,当然。但她早有准备。上周偷偷复制的许明远钥匙就在她口袋里。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被里面的怒骂和海浪声掩盖。宁婉缓缓转动钥匙,推开一条缝隙...

    许明远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画面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色紧张。他右手握着酒杯,左手愤怒地敲击桌面:重新做!做不好都给我滚!

    宁婉溜进去,躲在门后的视线盲区。许明远的办公桌上放着另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他一定是在会议间隙查看其他文件。

    趁他专注于视频会议,宁婉悄悄接近办公桌,迅速插入U盘。电脑没有密码保护——许明远没想到会有人闯入他的圣殿。她快速浏览文件夹,寻找有用的信息。

    财务记录...太好了。宁婉复制了几份最近的转账记录,显示许明远向几个海外账户定期汇款。然后是邮件——她找到几封与私家侦探的往来,主题是宁婉父母监控报告。

    正当她复制这些文件时,一个视频缩略图引起了她的注意。点击播放后,宁婉差点惊叫出声——画面中,许明远正在殴打一个模糊的人影,背景像是某间酒店房间。日期显示是两年前,那时他们刚结婚不久。

    这是铁证。宁婉颤抖着复制这个视频,进度条缓慢前进...

    你在干什么

    许明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冰冷得像刀。宁婉僵住了,缓缓转身。视频会议已经结束,许明远站在她身后,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瞬间的静止后,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向电脑。屏幕碎裂,玻璃飞溅,但U盘还在运转。

    宁婉本能地护住腹部,后退一步。许明远的眼睛血红,呼吸粗重,像头被激怒的野兽。他一把扯出U盘,狠狠摔在地上,然后用皮鞋跟反复碾压。

    贱人!他揪住宁婉的头发,强迫她看着地上的碎片,你竟敢...竟敢...

    宁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绝望——证据没了,她精心收集的一切...

    许明远突然松开她,后退几步,双手抱头深呼吸。当他再次抬头时,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只有眼中的风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回房间去。他声音轻柔得可怕,我们晚点再谈。

    宁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许明远需要时间冷静,然后惩罚会更有条理。她踉跄着走向门口,突然注意到地上有块闪亮的东西——U盘碎片中,那块存储芯片似乎完好无损。

    趁许明远转身倒酒的瞬间,她假装绊倒,顺手将芯片攥在手心。许明远没有扶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书房。

    主卧里,宁婉将芯片藏进梳妆台暗格,然后蜷缩在床上,等待暴风雨的到来。但出乎意料的是,许明远没有立即跟来。几小时后,管家敲门说晚餐准备好了,许先生请她去餐厅。

    晚餐桌上,许明远举止优雅,谈吐得体,仿佛下午的冲突从未发生。他甚至还为宁婉夹菜,询问她今天过得如何。这种反常的平静比暴怒更可怕,宁婉知道他在酝酿什么。

    明天我们去海边散步。用餐结束时,许明远突然说,医生说适当运动对分娩有好处。

    宁婉点点头,不敢拒绝。许明远微笑着擦擦嘴,补充道:穿那条红色连衣裙,我喜欢看你穿红色。

    那条裙子是紧身的,会完美展示她身上的伤痕。宁婉明白了他的意图——在空旷的海滩上,没有人会看到他对她做什么,而红色会让任何血迹不那么明显。

    回到卧室,许明远温柔地帮她脱衣服,手指在她淤青的皮肤上流连。当他亲吻她耳垂时,宁婉听到他轻声说:你以为能逃得掉吗,婉婉你永远是我的。

    宁婉闭上眼睛,不再回应。在心底最深处,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必须逃出去,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自己,也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

    窗外,海浪拍岸的声音如同巨人的心跳,沉重而

    relentless。夜越来越深,风暴即将来临。

    第七章

    黎明前的海风尖啸着穿过别墅的每个缝隙,像无数幽灵在呜咽。宁婉蜷缩在卧室角落的扶手椅上,双手护着隆起的腹部。自从书房冲突后,许明远将她锁在卧室里,自己则在地下室的酒窖过夜。

    门外传来脚步声,沉重而缓慢。宁婉的肌肉绷紧,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扶手椅的布料。脚步声停在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门开了,许明远站在门口,西装革履,手里端着一个早餐托盘。他看起来精神焕发,下巴刮得干干净净,身上散发着高级古龙水的气息。若不是眼底那抹冷酷的光芒,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个体贴的丈夫。

    早安,亲爱的。他将托盘放在床边,声音轻柔,睡得好吗

    宁婉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托盘上——煎蛋、吐司、鲜榨橙汁,还有一小碗蓝莓。完美的孕期早餐。如果不知道许明远的真面目,她会被这种表演感动。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我们的海滩散步。许明远走近她,手指轻轻梳理她打结的长发,去洗个澡吧,我帮你准备了那条红裙子。

    宁婉的胃部一阵绞痛。昨天的威胁不是空话——他真的要带她去那个荒凉的海滩,在那里,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我不舒服。她小声说,这是实话。自从昨晚,腹部就一直隐隐作痛,像有根细线在拉扯她的子宫。

    许明远的表情瞬间阴沉,但很快又恢复微笑:那就更需要新鲜空气了。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去洗澡,别让我重复。

    宁婉踉跄着走向浴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关上门后,她跪在马桶边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镜子里的女人双眼凹陷,嘴唇干裂,像个行尸走肉。

    热水冲在身上,宁婉机械地清洗着自己。浴室门突然被推开,许明远站在那儿,手里拿着那条猩红色的连衣裙,像举着一面战旗。

    穿好出来。他将裙子挂在门把上,半小时后出发。

    宁婉关上水龙头,皮肤上的水珠瞬间变冷。她慢慢擦干身体,穿上那条裙子——它比记忆中更紧,布料摩擦着身上的淤青,带来阵阵刺痛。

    当她走出浴室时,许明远正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刻意压低:...对,今天处理...不,不会有人看见...看到宁婉,他立刻挂断,脸上重新挂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很美。他走过来,手指抚过她的锁骨,红色很适合你。

    宁婉僵硬地站着,像个人形模特。许明远突然单膝跪地,将脸贴在她肚子上:早上好,小家伙。今天爸爸带你去看海。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剧烈地踢了一下。许明远笑了,抬头看着宁婉:他喜欢我的声音。

    她。宁婉轻声纠正,医生说是个女孩。

    许明远的笑容消失了。他一直想要儿子,认为女儿会分走妻子的爱。这个认知曾让宁婉暗自庆幸——也许有了女儿,他会对她们失去兴趣。

    无所谓。许明远站起来,整理袖口,准备好就出发。

    下楼时,宁婉故意走得很慢,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护着腹部。别墅里静得出奇,管家不知去向。前门敞开着,外面天色阴沉,与许明远说的好天气相去甚远。

    黑色奔驰停在门廊下,引擎已经启动。许明远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但在她上车时,手指狠狠掐了一下她的后腰。宁婉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滑进副驾驶。

    车子沿着悬崖公路行驶,下方是怒涛拍岸的灰蓝色海水。许明远打开音乐——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他声称对胎儿智力发育有益。优雅的旋律与此刻的情境形成荒诞的对比。

    我们去哪儿宁婉问,声音比想象的更平静。

    秘密海滩。许明远目视前方,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

    宁婉的指尖开始发冷。她偷偷摸向车门锁,发现儿童锁已经启动——从内部无法打开。许明远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上扬。

    二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尽头是段陡峭的木质阶梯,通向一片半月形的沙滩。四周荒无人烟,最近的房屋也在几公里外。

    到了。许明远熄火,转向宁婉,喜欢吗我们的私人天堂。

    宁婉的呼吸变得急促,腹部疼痛加剧。她必须争取时间:我...我想上厕所。

    许明远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这是否是借口。最终他点点头:沙滩尽头有公厕,虽然简陋但能用。他下车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我扶你下去。

    通往沙滩的阶梯年久失修,有些木板已经腐烂。宁婉小心翼翼地走着,许明远跟在后面,保持着令人不安的近距离。海风掀起她的裙摆,像只不怀好意的手。

    沙滩上布满碎石和贝壳,走起来很吃力。公厕是栋摇摇欲坠的小木屋,离岸边有段距离。宁婉走进去,立刻被刺鼻的霉味和腥臭包围。里面没有灯,只有从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

    她锁上门——如果这锈蚀的插销算得上锁的话——然后迅速环顾四周。没有窗户,后墙的木板有几处松动。宁婉试着推了推,一块木板微微晃动,但缝隙太小,即使她瘦弱的身体也无法通过。

    绝望开始蔓延。她蹲下来,假装上厕所,实则从内衣里摸出那个秘密手机——幸好许明远没检查这里。信号时断时续,她颤抖着拨通了程朗的号码。

    青湾...秘密海滩...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他要杀我,求求你...

    通话突然中断,信号消失了。宁婉不知道程朗是否听清了地址,也不知道他能否及时赶到。她删掉通话记录,将手机藏回去,然后冲水走出厕所。

    许明远站在不远处,面朝大海,背影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感觉好些了吗

    宁婉点点头,目光扫视着周围环境。左侧是陡峭的岩壁,右侧是无边大海,后方是唯一的逃生路线——那条木阶梯,现在看起来遥不可及。

    来,我带你看看潮间带。许明远伸出手,退潮时有漂亮的贝壳。

    宁婉知道拒绝的后果。她慢慢走向他,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上。许明远的手像钳子一样收紧,拖着她向潮湿的沙滩走去。

    潮间带的岩石上长满滑腻的海藻。许明远轻松地跳上一块平坦的礁石,然后拽着宁婉上去。她的孕妇鞋不适合这种地形,几次差点滑倒。

    看那边。许明远指着远处一块突出的黑色礁石,知道吗,这里涨潮时水位能上升三米。如果有人被困在那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婉一眼,连尸体都找不到。

    宁婉的血液凝固了。这不是散步,而是精心设计的恐吓——也许更糟。她必须拖延时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我爱你啊。

    许明远笑了,那笑容让宁婉毛骨悚然:爱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个被碾碎的U盘,这就是你的爱偷我的文件联系外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压过了海浪声,我给了你一切!而你却想毁了我!

    宁婉后退一步,脚跟已经悬在礁石边缘:我只是...想保护我们的孩子...

    骗子!许明远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你和她一样!你们都一样!他的眼睛充血,唾沫星子飞溅到宁婉脸上,永远不知感恩,永远想要更多!

    宁婉认出她指的是那些文件夹里的前女友们。许明远的精神状态显然比她想象的更不稳定。又一波剧痛袭来,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别装了!许明远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这次我不会上当!

    宁婉的视野开始模糊,但她分明感觉到双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她低头看去——鲜红的血滴在礁石上,被海水迅速冲走,但仍有新的不断涌出。

    明远...她的声音微弱如蚊蚋,我流血了...

    许明远愣了一下,低头看到血迹,表情从愤怒变为惊恐:不...不...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你故意的...你想陷害我...

    宁婉想反驳,但一阵更强烈的疼痛让她跪倒在礁石上。羊水破了,混合着鲜血,在岩石上形成一滩粉红色的液体。她抓住许明远的裤腿:求求你...叫救护车...孩子...

    许明远站在那儿,表情变幻莫测。有那么一瞬间,宁婉确信他会转身离开,任由她和孩子死去。但最终,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青湾南侧海滩,孕妇早产,大出血...

    挂断电话,他低头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宁婉,眼神复杂:坚持住,救护车很快就到。这句话听起来像命令,而非安慰。

    疼痛一波接一波,宁婉的意识开始模糊。她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有人将她抬上担架,许明远在一旁解释:我妻子不小心滑倒了...

    医院的灯光刺眼而冰冷。宁婉被推进急诊室,无数陌生的手在她身上忙碌。有人喊着血压、心率、胎儿窘迫...医学术语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像一门外语。

    胎儿二十八周,严重胎盘早剥,必须立即剖宫产!一个女医生的声音穿透迷雾。

    宁婉想抗议,想说自己还能坚持,但黑暗已经吞噬了她的意识。最后一刻,她看到许明远站在帘子外,西装上沾着她的血迹,脸上带着难以解读的表情。

    ——

    意识回归时,宁婉首先感受到的是腹部剧烈的疼痛,然后是消毒水的气味。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宁婉转头,看到护士长张丽站在床边,正调整输液速度,手术很成功,你女儿虽然早产但生命力顽强。

    宁婉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她...还活着

    张丽点点头,眼中带着专业的平静:体重只有1.2公斤,需要在NICU住一段时间,但医生们很乐观。她顿了顿,你想见她吗

    宁婉急切地点头,泪水涌出眼眶。张丽帮她调整床铺,然后推来轮椅。去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路上,宁婉注意到走廊上有警察,正和医生交谈。

    NICU里排列着十几个恒温箱,像小型太空舱。张丽推着她来到最里面的一个恒温箱前,里面躺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人儿,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和电极片,小得能放在手掌上。

    她叫小雨。张丽轻声说,因为出生时外面下着雨。

    宁婉隔着玻璃抚摸那个小小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个小生命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顽强,为了生存而奋力挣扎——就像她自己。

    许先生已经来看过了。张丽的声音变得谨慎,他...很关心孩子。

    宁婉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收紧。许明远见过孩子了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他会利用孩子控制她,就像控制其他一切。

    宁小姐...张丽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急诊医生在你的血液中检测出镇静剂成分,加上你身上的旧伤...她压低声音,如果你需要帮助,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宁婉看着恒温箱里的小雨,突然做了决定:我想报警。

    张丽的眼睛亮了起来:明智的选择。医院有专门处理家暴案件的社工,还有...她突然停住,看向宁婉身后。

    宁婉转头,看到程朗站在NICU门口,身旁是一位穿制服的警察。程朗看起来疲惫不堪,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匆忙赶来的。看到宁婉,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宁设计师。他走过来,声音正式但眼神温暖,听说你早产了,公司派我来看看。

    宁婉知道这是借口——一定是她那个断断续续的求救电话起了作用。程朗转向张丽: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公司有些文件需要宁设计师过目。

    张丽会意地点头离开。程朗立刻压低声音:警察是我朋友,专门负责家暴案件。如果你愿意,现在可以做笔录。

    宁婉的眼泪再次涌出:他会报复...他有关系...

    这次不一样。程朗坚定地说,早产加药物检测,已经是重伤害罪。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查到些东西。许明远的前女友张蕊,三年前从自家阳台意外坠落,幸存但瘫痪。当时警方调查被压下来了。

    宁婉倒吸一口冷气。那些文件夹里的名字突然有了更可怕的含义。

    我作证。她擦干眼泪,声音变得坚定,为了小雨,我必须...

    话音未落,NICU的门被推开,许明远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西装男子。看到程朗和警察,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镇定。

    婉婉!他快步上前,握住宁婉的手,表情关切得令人信服,你醒了!我担心死了...

    宁婉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许明远握得更紧了,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肤。他转向警察,语气诚恳:警官,谢谢你们找到我妻子。那个海滩很偏僻,要不是你们...

    许先生。警察打断他,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单独询问宁女士。关于她体内的镇静剂成分。

    许明远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又自然起来:一定是医院搞错了。我妻子最近睡眠不好,医生开了些助眠药,可能...

    我们调取了海滩停车场的监控。警察平静地说,画面显示是你强行拖拽宁女士下车的。

    许明远的表情瞬间阴沉,但转瞬即逝:误会。婉婉当时头晕,我扶着她...他转向宁婉,眼神中带着无声的威胁,对吧,亲爱的

    所有人都看向宁婉。这一刻,她仿佛站在悬崖边缘,前方是未知的深渊,后方是熟悉的炼狱。恒温箱里,小雨的小手动了一下,像在给她勇气。

    不。宁婉直视许明远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下药绑架我,导致我早产。这些年你一直虐待我,我有证据。

    病房里一片寂静。许明远的表情凝固了,眼中闪过一丝宁婉从未见过的——恐惧。

    你精神错乱了,婉婉。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产后抑郁加上创伤,医生说你有幻觉...

    够了。警察上前一步,许先生,请跟我们到警局协助调查。

    许明远后退一步,示意身后的律师上前:在我的律师到场前,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他转向宁婉,眼神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好好休息,亲爱的。我很快回来接你和女儿回家。

    当许明远被带出NICU后,宁婉浑身发抖,几乎喘不过气。程朗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呼吸,宁婉。你做到了最难的部分。

    他会回来的...宁婉的声音破碎,他不会放过我们...

    不会那么快。程朗坚定地说,法官已经签发了临时保护令,禁止他接近你和孩子。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妹妹程雪是家事法律师,她愿意接手你的案子。

    宁婉看着恒温箱里的小雨,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也许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也许是她终于明白——从现在开始,她不再只为生存而战,而是为女儿的未来而战。

    谢谢你。她对程朗说,然后转向小雨,宝贝,妈妈在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窗外,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恒温箱上,为那个小小的生命镀上一层金边。

    ——

    三天后,宁婉能下床走动了。腹部伤口仍然疼痛,但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小雨的情况也稳定下来,虽然还需要呼吸辅助,但已经能自主吮吸了。

    这天下午,宁婉正在病房里看程雪带来的法律文件,门被轻轻敲响。她以为是护士,随口说了声请进。但当门打开时,她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许明远站在那里,手捧鲜花,面带微笑。

    出去。宁婉条件反射地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我有保护令!

    许明远没有动,只是叹了口气:婉婉,我只是来看看你和女儿。保护令允许我每天探视孩子一小时,律师没告诉你吗

    宁婉的血液凝固了。程雪确实提过许明远可能会争取探视权,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小雨太虚弱,不能见客。她强作镇定,医生说的。

    许明远将花放在床头柜上,慢慢走近:我不是客人,我是她父亲。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想摸宁婉的脸,被她躲开,你瘦了。这几天一定很辛苦。

    这种假惺惺的关心曾经让她困惑,现在只让她恶心。宁婉直视他的眼睛:我们完了,许明远。我要离婚,而且要完全监护权。

    许明远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又挂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产后抑郁真是可怕,让你说出这种话。他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听着,贱人,你以为赢了我有最好的律师团队,有社会关系,有钱。而你他冷笑一声,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单亲妈妈,连工作都没有。

    宁婉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许明远说的每句话都戳中她的恐惧——他确实有能力让她一无所有。

    至于小雨...许明远的目光转向窗外——NICU的方向,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出意外,尤其是早产儿。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宁婉的心脏。她猛地站起来,不顾腹部伤口的疼痛:你敢碰她...

    嘘...许明远站起来,按住她的肩膀,别激动,伤口会裂开的。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实。撤销指控,跟我回家,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宁婉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突然看清了那下面隐藏的怪物。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滚出去。

    许明远的表情终于彻底阴沉下来。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你会后悔的,婉婉。当你失去监护权,当你一无所有地站在街头时,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转身离开,在门口撞见了推着轮椅进来的张丽。两人对视一眼,许明远立刻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绅士形象:护士长,请照顾好我妻子。她情绪不太稳定。

    张丽没有回应,只是侧身让他通过。等许明远走远,她立刻关上门,转向宁婉:你还好吗

    宁婉摇摇头,浑身发抖。张丽迅速检查了她的伤口——还好没有开裂。她帮宁婉坐回床上,递给她一杯温水:程律师在路上了。坚持住。

    宁婉捧着水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张护士...那天在海滩,是谁叫的救护车

    张丽的表情变得奇怪:不是你丈夫吗

    不,我是说...警察是怎么找到那里的那是个秘密海滩...

    匿名报警。张丽压低声音,用的是公用电话,无法追踪。电话里只说青湾南滩有孕妇遇险就挂断了。

    宁婉的心跳加速。一定是程朗收到了她断断续续的求救信息,但又不想暴露自己,所以用这种方式报警。这个认知给了她一丝温暖——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当程雪匆匆赶到时,宁婉已经整理好情绪,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战斗。许明远说得对,他有资源、有关系,但她有更强大的武器——真相,和对女儿无条件的爱。

    我们开始吧。宁婉对程雪说,声音坚定得令自己都惊讶,我要确保他永远不能接近小雨。

    窗外,夕阳西下,将病房染成血色。但宁婉知道,黑夜再长,黎明终将到来。而这一次,她将亲眼目睹那道曙光。

    第八章

    《商界精英遭遇家暴诬告:产后抑郁还是精心策划》——宁婉盯着手机屏幕上这则新闻标题,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配图是许明远走出法院的背影,西装笔挺,微微低头,看起来像个无辜的受害者。

    别看那些垃圾。程雪一把夺过手机,将一杯热茶塞到宁婉手里,许明远买通了三家媒体,这是预料之中的。

    宁婉捧着茶杯,热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一周前,她鼓起勇气对许明远提起离婚诉讼并申请禁止接近令,现在舆论战已经打响。

    他怎么能颠倒黑白...宁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明明是他...

    因为他有钱有势。程雪翻开文件夹,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法律文件,但别担心,我们有证据。明天的听证会才是关键。

    窗外的雨轻轻敲打着玻璃,宁婉转头望向医院窗外的阴霾天空。小雨还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已经两周了。这个早产的小生命顽强地抓着这个世界,每次宁婉抚摸她透明如蝉翼的小手时,都能感受到一种微弱但坚定的力量。

    他会来吗宁婉问,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当然。程雪的声音冷静而专业,许明远聘请了全市最好的离婚律师团队,他们一定会出席。但记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保持冷静。法官会观察双方的反应。

    宁婉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茶杯边缘。明天将是她和许明远自海滩事件后第一次公开对峙。想到要再次面对那双冰冷如蛇的眼睛,她的胃部一阵绞痛。

    还有件事。程雪犹豫了一下,许明远提出了共同抚养权申请。

    茶杯从宁婉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片,褐色的茶渍在地板上蔓延,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他不能...宁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差点杀了小雨...他...

    程雪迅速蹲下清理碎片,声音刻意保持平静:这只是策略。通过争夺抚养权向你施压,逼你撤诉或接受不利条件。她抬头直视宁婉的眼睛,但我们会阻止他。早产、你身上的伤、药物检测报告...这些都对我们有利。

    宁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自从决定起诉,她就知道这将是一场恶战。许明远不会轻易放过她,尤其是现在有了小雨——一个新的控制工具。

    我需要见小雨。宁婉突然站起来,现在。

    程雪理解地点点头:去吧。我再去整理一下明天的材料。

    ——

    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永远笼罩在一种蓝灰色的光线中,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首怪异的摇篮曲。宁婉洗手消毒,穿上无菌服,走向最里面的那个恒温箱。

    小雨今天看起来比昨天好一些,粉色的皮肤不再那么透明,小胸脯随着呼吸机节奏微微起伏。宁婉将手轻轻放在恒温箱上,隔着玻璃描绘女儿小小的轮廓。

    妈妈明天要去法庭。她低声说,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为了你,妈妈会坚强。

    恒温箱里的小雨突然动了动,小小的手指张开又握紧,像是在回应。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宁婉眼眶发热。在过去两年的噩梦中,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拥有如此纯粹的爱的联结——这个小生命依赖她、信任她,而她必须配得上这份信任。

    宁小姐。张丽走过来,手里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小雨的肺部发育比预期好,如果继续这样,两周后可以尝试脱离呼吸机。

    宁婉感激地微笑:谢谢你们照顾她。

    张丽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明天...小心点。许先生今早来过,询问了很多关于探视权的问题。她递过一张纸条,这是我妹妹的电话,她在法院工作。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她。

    宁婉接过纸条,再次感受到那种奇怪的温暖——在这场孤独的战斗中,总有陌生人向她伸出援手。她将纸条藏进内衣口袋,那里已经收集了好几张类似的联系方式:程朗的法律援助、妇女庇护所的热线、现在又多了一个法院内部人员的支持。

    回到病房,宁婉发现母亲来了,正在整理她明天要穿的衣服——一套保守的深蓝色套装,程雪建议的,为了给法官留下稳重可靠的印象。

    明天我陪你去。母亲说,语气不容反驳,已经请好假了。

    宁婉想反对,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自从知道许明远的真面目后,母亲仿佛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头发几乎全白。但她眼中的坚定从未减弱,像盏永不熄灭的灯。

    小雨怎么样母亲问,手里不停地将衣服熨烫得一丝不苟。

    好多了。宁婉坐在窗边,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张护士说两周后可能不用呼吸机。

    母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就好...那就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等她出院,就住我那里。你爸已经把客房改成婴儿房了。

    宁婉没有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提议背后是一个痛苦的现实——即使赢得官司,她和女儿的未来依然充满不确定性。没有工作(许明远强迫她辞职),没有积蓄(所有账户都被冻结),她甚至没有一个安全的住所。

    程律师说,如果一切顺利,我可以分到部分财产。宁婉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足够我和小雨重新开始。

    母亲放下熨斗,走过来抱住她:先打赢明天的官司,其他的慢慢来。

    那一晚,宁婉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预演明天可能发生的各种场景。许明远会如何辩解他的律师会提出什么刁钻问题她能否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冷静

    天蒙蒙亮时,她才勉强睡着,却梦见自己站在法庭上,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而许明远坐在旁听席上微笑,怀里抱着小雨...

    ——

    法院大楼庄严肃穆,高大的石柱投下长长的阴影。宁婉和母亲、程雪一起走上台阶时,一群记者突然围了上来,闪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

    宁女士,您真的患有产后抑郁吗

    您对丈夫指控您捏造家暴证据有何回应

    据说您之前有过精神病史,这是真的吗

    问题像箭一样射来,宁婉僵在原地,呼吸困难。程雪迅速挡在她前面:无可奉告。一切等法庭裁决。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下,许明远迈出车门,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记者们立刻调转方向,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许先生,您对妻子的指控有何评论

    您真的虐待她了吗

    您会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吗

    许明远停下脚步,表情沉重而克制: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我深爱我的妻子和女儿,相信法律会还我们家庭一个公道。他看向宁婉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困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她们。

    这番表演令人作呕,却效果显著。几个女记者露出同情的表情,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宁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帮助她保持冷静。这就是许明远的策略——扮演受伤的好丈夫,把她塑造成精神不稳定的恶妻。

    我们进去吧。程雪低声说,拉着宁婉的手臂,别看他,别回应。

    法庭内部比想象中小,装修简朴,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旁听席已经坐了不少人,宁婉认出几个许明远的商业伙伴,还有那个曾在家宴上对她毛手毛脚后被许明远警告过的供应商。他们整齐地坐在许明远一方,像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另一边,只有程朗孤零零地坐着。看到宁婉,他微微点头,眼中是无声的支持。宁婉没想到他会来,这个小小的善意让她喉咙发紧。

    许明远的律师团队占据了整整三排座位,为首的是一位银发精英,据说每小时收费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而宁婉这边,只有程雪一人,但她挺直的背脊和犀利的眼神丝毫不显弱势。

    法官入席,全场起立。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宁婉暗自祈祷这位女法官能看穿许明远的伪装。

    案件编号FL-2023-0856,宁婉诉许明远离婚及抚养权案,现在开庭。书记官宣布。

    程雪首先陈述案情,简明扼要地列举了许明远的家暴行为和对宁婉、孩子造成的伤害。她出示了医院记录、伤情照片和药物检测报告,每一份证据都让旁听席传来窃窃私语。

    轮到许明远的律师发言时,银发男子站起来,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晚宴: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完全否认这些荒谬指控。事实上,我们有充分证据表明宁女士长期患有精神健康问题,这次诬告是产后抑郁加重的表现。

    他出示了几份文件——宁婉从未见过的心理咨询记录、所谓邻居的证词说她情绪不稳定,甚至还有她大学时期因室友矛盾去过一次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记录,被夸大扭曲成长期精神问题。

    最令人震惊的是,律师播放了一段视频,显示宁婉在产后病房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宁婉几乎认不出画面中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神狂乱,确实像个精神病患者。但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当时她刚得知许明远威胁要带走小雨,而护士拒绝让她见孩子。

    视频经过剪辑。程雪立即抗议,我们要求查看完整录像。

    抗议有效。女法官推了推眼镜,辩方需提供完整未剪辑视频作为证据。

    银发律师不慌不忙地微笑:当然,法官大人。但即使这段视频,也足以证明宁女士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单独抚养孩子。

    接下来是双方质证环节。许明远作为证人被传唤,他走上证人席,举手宣誓时表情庄重得像个殉道者。宁婉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出色的演员——声音沉稳,眼神真诚,偶尔流露出的伤痛恰到好处。

    我从未伤害过婉婉,更不会伤害我们的女儿。他说,声音微微颤抖,事实上,是她经常情绪失控,有时甚至会伤害自己...作为丈夫,我一直在保护她、包容她...

    宁婉的胃部翻搅,几乎要当场呕吐。许明远描述的事实与她经历的现实完全相反,却被他演绎得如此可信。旁听席上,他的支持者们纷纷点头,有几个甚至掏出手帕擦眼泪。

    程雪的交叉质询像把锋利的手术刀:许先生,您声称从未伤害我当事人,那么这些医院记录显示的多次受伤如何解释

    婉婉有自残倾向。许明远面不改色,我试图阻止,但她总是趁我不在时...

    那么海滩事件呢药物检测显示她体内有镇静剂成分。

    许明远露出痛苦的表情:那是医生开的,她最近失眠严重。那天我们去海滩散步,她突然情绪崩溃,自己跑向礁石区...我拼命想拉住她...他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如果我反应再快一点,也许小雨就不会早产...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让宁婉浑身发抖。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程雪没有被打乱节奏:许先生,您是否认识一位名叫张蕊的女性

    法庭瞬间安静下来。许明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虽然转瞬即逝:大学同学,很久没联系了。

    根据我们的调查,张女士曾是您女友,三年前从自家阳台坠落导致瘫痪。程雪出示一份文件,她当时也报了警,指控您暴力行为,但案件后来被撤销了。

    许明远的律师立刻跳起来:抗议!这与本案无关!

    抗议有效。法官敲了下法槌,辩方律师,请控制你的问题范围。

    程雪点点头,但宁婉注意到她嘴角的一丝微笑——这个信息已经植入法官和在场所有人的脑海。许明远不是初犯,他有前科。

    轮到宁婉作证时,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上证人席的路仿佛有十公里长,每一步都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尤其是许明远那双冰冷的眼睛。

    在程雪的引导下,宁婉讲述了这些年遭受的暴力——从最初的情绪控制到后来的身体伤害,从被迫辞职到被监控一举一动。她出示了偷偷保存的证据:伤痕照片、录音、许明远电脑里的项目历史文件夹复印件。

    为什么现在才报警程雪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宁婉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害怕...他有关系、有钱...而且我总相信他会改变...她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但当我发现他可能对小雨也构成威胁时,我知道必须站出来。

    许明远的交叉质询由银发律师进行,问题刁钻而刻薄:宁女士,您声称我当事人长期虐待您,为何没有任何邻居或朋友作证

    因为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宁婉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在家他是恶魔,在外他是完美的绅士。

    您不觉得这种说法很便利吗没有目击者,只有您的感觉律师讥讽地问。

    程雪立刻抗议:诱导性问题。

    法官点头:请重新组织你的问题,律师。

    银发律师换了个角度:宁女士,您是否承认曾因与室友矛盾去过心理咨询中心

    一次。宁婉强调,大学时的小冲突,很常见。

    但您确实有情绪管理问题,对吗

    我没有。宁婉直视律师的眼睛,许明远才是那个需要情绪管理的人。

    旁听席传来几声轻笑。宁婉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反击,而不是像预期中那样崩溃。

    质询越来越尖锐,律师不断暗示宁婉精神不稳定、捏造证据、甚至为了报复许明远而利用孩子。这些问题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但每当她想崩溃时,就想起NICU里那个脆弱的小生命——她必须为小雨坚强。

    最后一个问题,宁女士。银发律师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如果您真的如自己所说是个受害者,为什么在所谓虐待发生后,还与我当事人共同出席社交活动,甚至公开秀恩爱这不是受害者的行为,不是吗

    宁婉知道这是个陷阱。任何解释都会被扭曲成谎言或精神不稳定的证据。她看向法官,那位女法官正专注地等待她的回答。

    因为恐惧。宁婉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当你每天生活在暴力威胁中,学会伪装是生存本能。我微笑,是因为不想在公众场合激怒他;我秀恩爱,是因为拒绝会招致更可怕的惩罚。她停顿了一下,真正的受害者往往看起来不像受害者,这正是家暴最阴险的地方。

    法庭一片寂静。宁婉的目光无意中与许明远相遇,他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恐惧。他意识到她不再是他能随意操控的玩偶了。

    听证会持续了整整一天。结束时,法官宣布需要时间审查证据,一周后宣判。宁婉精疲力竭地走出法庭,母亲和程雪一左一右护着她。

    许明远和他的团队从另一个门离开,但宁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战。无论判决结果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她和女儿。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回医院的出租车上,宁婉的手机响了。是NICU的号码,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宁小姐,小雨的情况有些变化。张丽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紧迫,她的血氧突然下降,医生正在处理。您最好尽快过来。

    宁婉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刚刚在法庭上建立的那点勇气瞬间崩塌,她又变回那个恐惧的母亲,满脑子最坏的想象。

    怎么了母亲紧张地问。

    宁婉说不出话,只能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小雨...

    程雪立刻让司机改道加速。车窗外,城市灯光渐次亮起,像无数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场人间悲剧。宁婉紧握双手,默默祈祷——如果世上真有神明,请保护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她已经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小雨。

    医院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宁婉跌跌撞撞地跑向NICU,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她看到张丽站在门口,表情凝重。

    宁婉的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但就在这时,张丽露出了微笑:稳定了。是暂时性的肺功能波动,已经控制住了。

    宁婉瘫在母亲怀里,泪水决堤般涌出。透过NICU的玻璃墙,她看到小雨安静地躺在恒温箱里,小胸脯均匀起伏,仿佛刚才的危机从未发生。

    这个小生命已经经历了太多苦难——早产、呼吸窘迫、无数次检查和治疗。但她依然顽强地活着,像石缝中钻出的小草,柔弱却坚韧。

    宁婉擦干眼泪,挺直腰杆。如果女儿都能如此勇敢,她又有什么理由退缩无论许明远发动多少媒体攻击、雇佣多少精英律师、编织多少谎言,她都会坚持到底。

    为了小雨,为了她们共同的未来,这场战斗必须赢。

    第九章

    终审听证会前一晚,宁婉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守到深夜。小雨的情况已经稳定,小脸渐渐有了血色,偶尔还会在睡梦中露出模糊的微笑。宁婉隔着恒温箱的玻璃轻轻抚摸那个小小的身影,低声哼着摇篮曲。

    你应该回去休息。张丽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明天很重要。

    宁婉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口袋里的U盘——那个从许明远电脑里偷来的、被碾碎又奇迹般保存下来的证据。我害怕一闭眼就会做噩梦。

    张丽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多劝。在这家医院工作二十多年,她见过太多像宁婉这样的女性——被伤害、被背叛,却为了孩子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程律师下午来过。张丽压低声音,他说找到了新证据,让你别担心。

    宁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自从上次听证会后,程雪和程朗兄妹一直在搜集更多能对抗许明远的证据。许明远的律师团队则不断拖延时间,提出各种程序性质疑,试图耗尽宁婉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和资源。

    他说是什么证据了吗

    张丽摇摇头:只说让你明天按时出庭,什么都别怕。

    宁婉喝完牛奶,再次看了看熟睡的小雨,终于决定回家——如果那个临时避难所可以称为家的话。自从获得临时保护令,她就住在妇女援助中心提供的安全屋里,一个简陋但干净的小公寓。

    走出医院大门,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宁婉裹紧外套,突然注意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车窗漆黑,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但那车牌号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许明远的车。

    宁婉的血液瞬间凝固。保护令明确规定许明远不得接近她和小雨,但他显然在试探边界。她迅速退回医院大厅,拨通了程雪的电话。

    别慌。程雪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很可能只是恐吓。安全屋地址是保密的,他找不到你。

    但他在监视医院...宁婉的声音发抖,如果他知道小雨在哪里...

    我马上联系警方,让他们加强医院巡逻。程雪顿了顿,宁婉,记住,这正是他想要的——让你恐惧、动摇。明天一切就结束了,坚持住。

    挂断电话,宁婉从侧门溜出医院,叫了辆出租车,绕了三条路线才回到安全屋。进门后,她检查了每一扇窗户的锁,拉紧窗帘,然后蜷缩在沙发上,睁眼到天明。

    ——

    法院大楼在晨光中显得更加威严,高大的石柱投下长长的阴影。今天的人比上次更多,媒体记者挤在台阶两侧,闪光灯此起彼伏。宁婉在母亲和程雪的护送下低头快步前行,对四面八方抛来的问题充耳不闻。

    宁女士,您对许先生提供的心理健康证明有何回应

    据说您撤回了部分指控,是真的吗

    您是否担心失去孩子抚养权

    这些问题像毒箭一样射来,宁婉咬紧牙关不回应。程雪说得对,媒体只想要爆炸性标题,根本不关心真相。

    进入法庭后,宁婉惊讶地发现旁听席几乎坐满了。除了许明远的支持者,还有不少陌生面孔,其中几位女性向她投来鼓励的目光。程朗坐在前排,身旁是一个坐轮椅的瘦弱女子,戴着大墨镜,看不清面容。

    许明远和他的豪华律师团队已经在被告席就位。看到宁婉,许明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的。他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像个准备接受颁奖的绅士,而非被指控的施暴者。

    法官入席,全场起立。还是那位女法官,眼神锐利如鹰。宁婉默默祈祷今天能有公正的裁决。

    案件编号FL-2023-0856,现在继续审理。书记官宣布,辩方是否有补充证据提交

    许明远的银发律师站起来,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晚宴:法官大人,我们提交一份由三位精神科专家联合出具的评估报告,证明宁女士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和被害妄想症,其指控完全不可信。

    他递上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然后继续:此外,我们提交了十二位证人的书面证词,证明许先生性格温和,从未有过暴力行为。他停顿一下,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基于此,我们再次申请驳回宁女士的所有指控,并要求法庭考虑将孩子监护权判给我当事人。

    法官翻阅文件,表情难以捉摸。宁婉的心沉了下去——许明远又伪造了证据,而且这次更权威、更全面。她看向程雪,后者却神色平静,似乎早有准备。

    原告方回应法官抬头问道。

    程雪站起来,声音清晰而有力:法官大人,我们有三份新证据提交。她拿出一个U盘,第一份是许明远先生前女友张蕊的完整医疗记录和证词;第二份是许先生电脑中发现的名为项目历史的文件夹内容;第三份...她顿了顿,是一段视频,记录了我当事人遭受暴力的过程。

    法庭瞬间骚动起来。许明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律师团队交头接耳,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证据从何而来许明远的律师跳起来抗议,取证程序是否合法

    全部合法获取。程雪冷静回应,张女士的医疗记录来自医院官方渠道;电脑文件是我当事人在许先生知情前备份的;视频则是由许先生自己拍摄的——显然他喜欢记录自己的杰作。

    法官敲了下法槌维持秩序:允许提交。书记员,请播放证据。

    当U盘插入电脑时,宁婉的手心渗出冷汗。她不知道程雪找到了什么视频——许明远确实有拍摄暴力行为的变态嗜好,但她以为那些视频都被严密保管着。

    第一段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的女子躺在医院病床上,半边脸严重淤青,右臂打着石膏。虽然比现在年轻许多,但宁婉立刻认出那是张丽身边的轮椅女子——张蕊。

    这是2018年11月3日,许明远因为我与男同事吃饭,将我推下楼梯。视频中的张蕊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后来告诉我,如果敢报警,就杀了我父母。

    旁听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许明远的脸色变得铁青,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不规则的节奏——宁婉知道这是他即将爆发的征兆。

    接下来播放的是从许明远电脑中恢复的文件截图,那些以女性名字命名的文件夹,里面的照片和医疗记录触目惊心。宁婉看到旁听席上几位女性开始擦眼泪。

    最后一段视频让全场鸦雀无声。画面中,许明远背对镜头,正对蜷缩在角落的宁婉拳打脚踢。她怀孕的腹部明显隆起,而许明远的每一击都刻意避开那里,转而攻击她的背部、手臂和大腿。

    贱人!你以为能逃得掉视频中的许明远怒吼,声音扭曲得不似人类,你永远是我的财产!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拍摄过程中许明远偶尔会调整镜头角度,确保能清晰记录宁婉痛苦的表情,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视频结束,法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宁婉浑身发抖,这段视频拍摄于三个月前,她甚至不知道许明远录了下来。现在,他精心维护的绅士假面被自己亲手撕得粉碎。

    法官大人!许明远的律师试图挽回局面,这些视频不能证明什么!可能是伪造的,或者是双方自愿的...

    够了。法官罕见地打断律师,许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许明远。他慢慢站起来,西装依然笔挺,但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当他开口时,声音低沉而危险:法官大人,这些所谓的证据都是精心策划的诬陷。我妻子和她背后的势力...

    你妻子程雪冷笑,你们已经分居三个月,我当事人正在申请离婚。

    许明远突然转向宁婉,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将她烧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婊子!我给了你一切!豪宅、名车、锦衣玉食!而你却和外人联手陷害我!

    法官重重敲打法槌:许先生,控制你的情绪!

    但许明远已经失控:你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吗她勾引我公司的高管,和那个所谓的律师有一腿!她根本不配做母亲!我会确保她永远见不到孩子,就像我对付前几个贱人一样!

    这番爆发让全场哗然。许明远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突然闭嘴,但为时已晚。他的律师面如死灰,知道这场官司已经输了。

    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钟,让各方冷静。宁婉被带到一个小会议室,母亲和程雪陪在她身边。她浑身发抖,既因为恐惧,也因为一种奇怪的释然——许明远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在所有人面前。

    他会坐牢吗宁婉小声问。

    程雪摇摇头:家暴案件很少判实刑,尤其是他这种有资源的。但我们会拿到完全监护权和禁止接近令,确保他再也不能伤害你和小雨。

    他刚才提到前几个...宁婉想起许明远的话,除了张蕊,还有其他人

    程雪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正在调查。目前确认有两起可疑的意外,受害者都是许明远的前女友。但证据不足,很难刑事起诉。

    宁婉闭上眼睛。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例外,许明远会为她改变。现在她明白了,暴力是他的本性,而她幸运地逃了出来——多亏了小雨,多亏了那些帮助她的陌生人。

    重新开庭后,法官迅速做出了裁决:批准离婚申请,授予宁婉完全监护权,禁止许明远接近宁婉和小雨500米以内,并要求他支付高额抚养费和赔偿金。

    法庭不会轻易剥夺父母的抚养权。法官严肃地说,但当一方对孩子构成明确危险时,我们别无选择。许先生,你的行为已经证明你缺乏基本的人性和自制力。

    许明远站在被告席上,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当法官宣布退庭时,他突然转向宁婉,用只有她能读懂的唇语说:这还没完。

    但宁婉不再害怕了。她直视他的眼睛,无声地回应:是的,对你来说,已经结束了。

    ——

    一年后的春天,阳光明媚的河滨公园里,宁婉铺开野餐垫,看着小雨摇摇晃晃地走向开满蒲公英的草地。这个曾经奄奄一息的早产儿现在已经是个健康活泼的一岁女孩,有着母亲的大眼睛和父亲的黑发——这是许明远留给她的唯一印记。

    小心点,宝贝!宁婉喊道,然后笑着对身边的林妍说,她最近走得越来越稳了。

    林妍——那个大学时睡她上铺的闺蜜,现在是一家知名杂志的主编——正在切水果:真难想象一年前她还躺在恒温箱里。她递给宁婉一块西瓜,说真的,你俩都是战士。

    宁婉微笑着接过西瓜,目光扫过野餐垫上的国际邮件——她复出后的第一个设计项目获得了亚洲设计大奖提名。在程雪的帮助下,她不仅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财产,还重新开始了职业生涯。虽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浪漫的女孩,但她发现自己更喜欢现在这个坚强、清醒的自己。

    程律师来了。林妍用胳膊肘碰碰她,嘴角带着促狭的笑,他今天又穿了你喜欢的那件蓝衬衫。

    宁婉脸一热,假装整理野餐篮。过去几个月,程朗从她的法律援助变成了朋友,又变成了...她不确定是什么。但每次见面,她的心跳都会微微加速,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美好。

    程朗大步走来,阳光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他蹲下来和小雨击掌,然后递给宁婉一杯咖啡:加奶不加糖,对吧

    记性真好。宁婉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阵微小的电流窜过全身。

    程朗坐下来,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有消息要告诉你。许明远又被捕了。

    宁婉的手停在半空:这次是为什么

    伤害新女友。程朗摇摇头,模式几乎一模一样——先控制,再孤立,最后暴力相向。只是这次那个女孩有防备,第一时间报警并验伤了。

    宁婉望向远处玩耍的小雨,心中五味杂陈。她本该感到胜利的喜悦,却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许明远永远不会改变,只会不断制造新的受害者。

    我想见见那个女孩。她突然说,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程朗微笑着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实际上...他拿出一张名片,她已经联系了你的基金会。

    半年前,宁婉用部分赔偿金成立了一个小型基金会,专门帮助家暴受害者。规模不大,但每个案例她都亲自参与,用自己的经历鼓励那些仍在恐惧中的女性。

    妈妈!小雨摇摇晃晃地跑回来,手里抓着一朵蒲公英,花!

    宁婉抱起女儿,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甜甜的奶香。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永远不需要知道父亲的真面目,宁婉会确保她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对了,差点忘了。程朗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程雪让我带给你的,法院最终裁定,许明远必须出售你们曾经的婚房,并将一半款项给你。这是支票。

    宁婉接过信封,没有打开。那栋装满噩梦的房子终于要成为过去了。她打算用这笔钱扩大基金会的规模,也许还能买个小公寓,给小雨一个真正的家。

    谢谢。她对程朗说,目光真诚,为了一切。

    程朗摇摇头:你该感谢的是自己。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重新开始。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野餐垫上,微风吹拂着蒲公英的种子飘向远方。小雨在林妍的陪伴下追逐蝴蝶,笑声清脆如铃。宁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中久违的轻松与平静。

    最黑暗的夜晚已经过去,而她,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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