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作为宠物心理疏导师，组建了问题犬群：【警犬飞天在训练中，敌我不分，殴打同事，导致其他同事不能正常上岗。】
【警犬幺幺零在宿舍到处尿尿。】
【警犬金刚不爱不洗澡，把洗护师抓伤赔了500元。】
【警犬闪电长期以来，上班死气沉沉，下班魅力四射，多次劝导无果。】
【希望上述警犬及训导员引起高度重视，端正工作态度，迅速整改，以全新的状态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中。】
面对四只问题犬，我胸有成竹。
毕竟我做过14年的警犬，算是他们的老前辈！
1
我是一只光荣的人民警犬，阎王问我投胎意向。
服从组织安排！
虽然很想再见见我的老伙计，但身为公职人员，我习惯了忽略个人，不，个狗意愿。
没想到阎王听到了我的心声。
老伙计，我想你了！
我以为我能见到老伙计，可警犬基地满眼的年轻小伙子和一堆小狗崽让我傻了眼。
我忘了，老伙计早就退休了，我曾经喜欢的女警狗大力也跟别的狗好了，甚至生了好几窝狗崽。
没有太多时间调整情绪，做好本职工作才是我现在的首要任务。
我曾被称为警界奇兵，无言战友。
相信自己在这里一定能发光发热，为警队培养出优秀的警犬！
可是……
为什么我刚来，迎接我的就是通报批评
太丢人了！简直是警犬界的耻辱！
想想我们当年，不光能追踪犯罪嫌疑人或失踪人员，还能守在边境，帮助老伙计搜寻识别毒品。
也曾经在地震现场不眠不休地挖掘，找到幸存者。
再看看现在，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走到禁闭事，看到了犯错误的四只当事狗。
幺幺零，你为什么在宿舍到处尿尿！
糟糕，我忘了现在我是人，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是老大！宿舍是我的地盘，他们都是我的小弟，我画地盘有什么不对！
唉他能听懂我说话！
我只震惊了一小下就被他的话气了个半死！
这是一只人民警犬该说的话吗
只有街上的混混狗才干这种画地盘的蠢事！
必须给他点教训，否则他会误入歧途的。
嗷~~~
条件反射，我一口咬住了他的后脖颈。
呸呸呸！
我又忘了我现在是人。
狗毛卡在牙缝里吐半天都没吐干净。
幺幺零惨叫一声后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其它三只也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老天汪，这个人身上有种王者的霸气。
啊~~呜~~~他的动作太帅气了，我要封他做偶像。
致命锁喉，小时候我妈就这么对付我，呜呜~我想我妈了。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现在的狗语我都快听不懂了，看来我真是落伍了。
虽然张嘴咬狗的行为歪打正着，但好怕被其它人类同事看到。
左右环顾，除了狗狗相觑，没有人类。
庆幸之余，我板起脸：
幺幺零！
汪！（到！）
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你是有编制的，光荣的人民警狗，你肩负着为人民服务的光荣使命！怎么能有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幻想还做出这种无视警队纪律，破坏宿舍卫生的事，简直无法无天！
我，我是——光荣的
幺幺零朝我歪头，做出了可耻的卖萌行为。
你在宿舍乱尿还光荣个p！
我气坏了，作为铁血警犬，怎么能这么娘！
呜呜呜，我要光荣，把光荣还给我。
幺幺零眨巴眨巴眼，快要哭了。
现在的小狗崽真娇气。
可这小子自尊心还挺强，这就好办了。
还给你也行，罚你800字检查，要深刻，要触及到灵魂深处，能不能做到！
汪！（能！）
幺幺零眼中射出坚定的信念：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错了！我是有身份的警狗，我要光荣，我再也不乱尿了，深刻地不乱尿，灵魂深处不乱尿……）
我忘了狗不会写字，中气十足的狗叫在整个基地上空回荡，我觉得自己要聋了。
2
剩下的三只狗，对中二的幺幺零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大哥的声音真洪亮！
闭嘴，不能叫大哥，我们是同事。
就是，你见过憋不住尿的大哥吗
他明明是晚上水喝多了，做梦尿床，画个毛线地盘啊。
我咬紧牙关，忍受着幺幺零的【检查】，顺便把他们的小声蛐蛐听了个全。
幺幺零这小子，宁愿受罚都不好意思承认尿床，怎么，怎么这么像当年的我。
好了好了，别叫了。
幺幺零的嗓子都快叫哑了，我赶紧制止他，傻狗。
把幺幺零牵回犬舍，我回来继续解决问题。
金刚！为什么抓伤洗护师你不知道人类是我们的好朋友吗
金刚就是刚才夸幺幺零声音洪亮的狗，小眼睛里透着清澈的愚蠢，不像刺头啊，为什么会抓人
他摸我蛋蛋！
金刚一脸委屈地夹紧后腿，
他是男的，不能摸金刚蛋蛋，金刚喜欢香喷喷的小姐姐，小姐姐才可以摸。
……
我被他噎住了，我应该批评他，但我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谁不喜欢香喷喷的小姐姐呢。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组织语句。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抓人。
金刚一脸不忿，眼珠子往我身上某处看去——
你往哪看呢！
原本蹲着的我飞快站起来，条件反射地夹紧了双腿。
金刚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都打出来了，他伸出舌头津津有味地舔了舔鼻子，脑袋撇到一边搭在毛茸茸的狗爪子上。
看一眼你就炸毛了，我都被摸了，我不干净了。
看他一幅死狗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哭笑不得。
作为警界前辈，我深知他的行为是绝对不正确的，但作为资深男狗，我又非常能共情他的感受。
咳，那，以后洗澡尽量找小姐姐给你洗。
真的
金刚嗖一下抬起头，大嘴咧到了耳朵根。
但你要答应我，就算不是小姐姐，你也不能抓人，否则肉骨头全部取消！
虽然我能理解他，但也不能助长他肆意妄为的气焰。
肉骨头可是杀手锏，金刚不得不低头屈服。
没想到现在的狗崽都这么难教，我们以前，只要教官一声no！，绝对令行禁止。
时代变了，训导手册要求我们注重警犬们的心理健康。
我头疼地看向飞天，听说他是基地身体素质最好的，被重点培养。
可是在1月8号的训练中，飞天居然殴打同事，打的警犬靓仔秃了好几处毛，帅哥秒变癞痢。
说吧，为什么打靓仔
飞天抬着头，一脸倔强。
就打！
嘿，他还傲娇上了。
原因
没有原因，
飞天偷看我一眼，舔了舔鼻子，
就打！
哼，小样，紧张了吧，狗紧张的时候会舔鼻子，以为能瞒过我
好吧。
我假装惋惜：
殴打同事是绝不能允许的，既然你不肯承认错误，明天就离开基地，你不配做一名警犬。
说完，我就起身往外走。
1、2、3！
等，等一下！
3
嘿嘿，跟我斗心眼，都是老子当年玩剩下的。
你还有临别赠言
我故意不回头，冷冷问道。
他，他，他追求我妈，每天不要脸地追着我妈屁屁闻，我不要他做我后爸！
我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我回过身，面对飞天倔强的眼神有些头疼，该怎么和他解释不要干预父母自由恋爱这个观念呢
飞天，你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公务狗，说明你长大了，独立了。
我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
你妈就算和靓仔在一起，也不代表他会成为你的后爸。
飞天委屈的泪水从鼻孔流出来，顺着牙缝滴进了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司空见惯的情形，如今我换了个视角，突然觉得有点辣眼睛。
他不是我后爸，那我更可以打他了，对不对
我收回刚才的错觉，什么委屈的泪水，根本就是纯粹的鼻涕！
他不是你后爸你还有什么理由打他服从命令，友爱同事，这些奶狗都明白的道理，你都拌着狗粮吃了
我忍不住呼呼往上窜的火气，大声呵斥。
飞天的眼神猛然亮了：
我喜欢你，要不你做我后爸吧，我妈是基地最矫健的女狗。
哈哈哈哈哈，傻狗，他是人，你妈是狗，大力阿姨不可能喜欢他的。
我霍得扭头看向无情嘲笑飞天的闪电：
你说他妈叫什么名字
大力，我妈叫大力，怎么样，名字是不是超酷
飞天兴奋地蹦跶起来，满脸骄傲又谄媚的笑。
原来，飞天是我女神大力的儿子。
我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大力时的情形，油亮顺滑的皮毛，炯炯有神的眼睛，迷人的身体线条和锋利雪白的牙齿……
岁月荏苒，物是狗非，那些怦然心动终究是回不去了。
飞天，你看他眼神好猥琐，你确定要他当你后爸
我，我好像……又不想了，我觉得他可能有点变态，我现在去跟靓仔道歉还来得及吗我还要提醒他，千万看好我妈，别被这个变态得逞。
我的惆怅被他俩的狗言狗语击得粉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一口咬住这小子喉咙的冲动。
你，愿意给靓仔道歉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无论如何，我得记得自己的任务，帮助警队解决问题。
个人情绪，要往后放。
我愿意，我愿意！
刚才还犟头犟脑的飞天一脸急切，生怕点头点慢了我会朝他妈伸出魔爪。
很好，虽然是误会，但飞天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眼见飞天扭着屁股哈吃哈赤朝着秃了毛的靓仔跑去。
我把头转向最后一只，闪电。
这只最难搞，没有犯具体的错误，但上班死气沉沉，下班活力四射。
这……这不是打工人的常态吗
不想上班有什么不对
人都做不到的事，怎么对狗的要求就那么高呢
在我越来越歪的沉思中，闪电步步后退，整只狗缩进墙角。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我，我不喜欢人，救命！救命啊！有变态要欺负狗啦！
凄厉的哀嚎中，响亮的铃声忽然想起，吃饭时间到了。
4
闪电腾地站起来，四只脚被烫了似的在原地转圈。
哦哦，吃饭了！今天是疯狂星期四，晚饭会有鸡肉，去晚了就被抢光了，怎么办，变态拦着我，我不敢跑。可是好想吃鸡肉，我要吃鸡肉，呜呜呜呜呜，鸡肉，呜呜呜呜，鸡肉……
闪电的哈喇子一串接一串滴下，黏糊糊地挂在下巴上，都快挂出水帘洞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
我不是变态，我是你们的老（大）师，我来教育你们，希望你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岗位上换发崭新的生机。
闪电吸溜着口水，畏惧地看着我：
我们不吃生鸡，我们只吃熟的水煮鸡。
咔嚓！伪装的温柔面具差点在我脸上裂开。
刚到基地时，我看到休息室屏幕上在播放脱口秀，当时还觉得娱乐生活丰富多彩，现在的警犬真幸福。
现在我觉得，这些谐音梗简直成了教育路上的绊脚石。
我有点明白闪电为什么下班活力四射了，他一定是脱口秀的脑残粉。
我带着闪电去围观了警犬们吃饭的场面。
叮铃咣郞。
这是狗崽子们叼饭盆去排队的声音。
bia叽bia叽bia叽bia叽……
这是一排狗嘴咀嚼鸡胸肉的声音。
呼噜呼噜。
这是狗脸埋进盆里的喝汤声。
咔嚓咔嚓咔嚓……
这是饭后水果，苹果被咬碎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双脚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手中紧紧拽住闪电的牵引绳。
任闪电哭得涕泪横流，不管怎么猛冲都无法脱离方圆半米的范围。
好香啊！玛德！
我默默吞咽源源不绝的口水，基地的伙食也变得太好了吧。
我被狠狠折磨的同时，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没有一只狗能在这样的场面下冥顽不灵。
闪电，鸡肉是怎么来的
呜呜呜呜，教练给的。
不对，鸡肉、狗粮、苹果……都是纳税人给的。人类辛勤工作，把属于自己的鸡肉送来我们基地，是为什么
闪电眨着泪眼呜咽：
为什么人类不喜欢吃鸡肉吗
我的嘴角再次抽搐。
不是的，他们为我们提供丰富的食物，请教官训练我们，盼望着终有一天，我们能成为有用的狗，对社会有贡献的狗，对国家和人民有使命的狗。
我们
对，我们！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同事，是战友，在人民有需要的时候，我们都要站起来，冲到一线去，不计代价，不惜生命，使命必达！
说这话时，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想起了我的老伙计。
那一次，有歹徒在一辆大巴上放置了炸弹。
大巴停在幼儿园门口，小朋友们太多了，来不及疏散，也等不及拆弹专家到场了。
到处是小朋友惊恐的哭声，武警战士们不惧生死往前冲。
我闻到致命的，来自死亡的气息。
我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
哈雷，走！去安全的地方！
老伙计双目通红，给我下达了命令。
他眼中是坚定的信念，和赴死的决心。
来不及了，炸弹就要爆炸。
我一口咬在教官手上，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咬我的老伙计。
趁他脱手，我叼住炸药包，飞快地往空旷的地方跑。
哈雷！！！
老伙计在我身后声嘶力竭地喊，我多想回头再看他一眼，可是，我不能！
两边的建筑模糊成线，在我身旁飞快后退。
炸药包滴滴滴滴的响，那是，我生命的倒计时。
再见了，老伙计，我眼角湿润了。
砰！
轰鸣的火光冲碎我的身体，我的视线被抛上半空。
短短一秒钟，世界是无声的。
我看到所有人都安全。
我看到老伙计被战友们按在地上，双手在地上磨得血迹斑斑。
平时流血不流泪的铁汉，这一刻目眦欲裂，无声恸哭。
别哭，老伙计！
我很骄傲，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坚守岗位，完成使命！
因为，我是一只光荣的——人民警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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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被我的情绪感染，闪电竟然安静了下来。
他抬起前爪拍了拍我的小腿，我装作擦汗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后蹲下。
你想跟我说什么
闪电把一只爪子放在我膝盖上的手背上，指甲缩进肉里，温热的肉垫有些粗糙。
人，我也想成为一只光荣的人民警犬。
闪电黑呦呦的眼睛还藏着一丝迷茫，透过这双眼睛，我仿佛看到狗崽时期的自己，那时，也有一个人，在我心里种下了名为使命的种子。
这颗种子，会在并肩战斗的岁月里，极速成长，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我用一下午的时间，收服警犬队四只刺头的消息迅速传开，打响了我成为人的第一炮。
我被特邀成为警队的编外人员，主要负责警犬的心理疏导。
我很开心，不管是人是狗，我始终记得，要对社会有贡献。
我离开基地时，警犬们一天的训练结束了。
幺幺零第一个排队到厕所释放膀胱压力。
金刚屁颠屁颠跟着教官去了洗漱室，门边一位圆脸的小姐姐正在等他。
飞天跑到靓仔身边，舔了他一脑门口水后，回到原地守护着给闪电留的鸡肉。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回头，闪电忍着饥饿在饭盆边坐得笔直目送我。
我欣慰地笑了，后继有狗，我相信他们都会成为合格且优秀的警犬。
回家后，我根据身体的记忆，熟练掌握了网络的使用。
我想在茫茫人海，找到我的老伙计，告诉他，我很好。
滴滴滴
手机响了。
雷先生您好，我们是搜救犬培训中心，希望获得您的帮助。
我迅速收拾行囊，奔赴下一个任务。
小小的主人突发脑溢血，我们接回了小小，可她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希望您能帮帮她。
训导员指着卧在沙发底下不肯出来的拉布拉多，满脸焦急心痛。
我请她出去后，趴在地上，透过缝隙看向小小。
她很瘦，背上可以看到脊骨的形状。
外面阳光很好，甚至有一部分扫进沙发底部。
可小小好像有意躲避，她把自己缩在阴暗里，眼睛半闭着，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忧伤。
小小你好，我叫哈雷。
她眼皮轻微抖动了一下，似乎在诧异什么。
别害怕，你没弄错，我们可以顺利沟通。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吗
虽然半边脸压在地上很不舒服，但我一直坚持这个姿势，足足40分钟。
小小出来了吗
我出来时，一直等在门口训导员焦急地问。
我的摇头令她大失所望。
我想知道，小小的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6
训导员有些诧异我的问题，但还是如实道：
老爷子年纪大了，这次脑溢血出院后，就被儿女接到乡下安度晚年去了。毕竟乡下空气好，蔬菜都是有机的。
我沉吟了一下，不知道乡下远不远。
小小是退役的搜救犬，主人脑溢血晕倒，她以为是她没有把工作做好，这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训导员泪目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小小是很优秀的搜救犬，在服役期间表现很优秀。
我知道，狗狗都很单纯，认定的事就是一辈子。
我迅速在脑子里制定好帮助小小的计划，向训导员要来了小小主人现在的地址。
驱车600公里，我取来了老爷子的一件贴身衣物。
小小的鼻子快速耸动，终于蹒跚着从沙发底下走出，趴在衣服上哭了。
训导员端来食物放在她面前，心疼地摸着她的脑袋。
小小，你主人很好，他只是生病了，他现在很想念你，你愿意回到他身边吗
我蹲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亮了，就像星星倒映在水里。
小小舍不得弄脏主人的衣服，用鼻子轻轻拱着饭盆，直到饭盆离开她主人的衣服，才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主人……真的不怪我吗
在车上，小小抬起脑袋怯生生地问我。
你很好，而且多亏你在主人摔倒时用身体垫住他的头，又大声吠叫吸引了邻居，你主人才能安全脱险。
仔细观察我诚恳的表情后，小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像一瞬间，所有的幸福都回来了。
她一定是只温暖敏感的狗，总是害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我能理解她，前世，如果我不是牺牲在岗位上，而是衰老后退役……
我也难以想象，生命的意义该去哪里寻找。
毕竟，我们从懂事开始，就被赋予了崇高的使命。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熟悉的警车鸣笛声令小小猛地坐直了身体。
飞驰的警车快速和我的车擦身而过，我敏感地意识到，有要案！
坐好了！
我猛打方向盘的同时沉声下令。
小小的爪子瞬间收紧牢牢扒住座位缝隙，脸上的柔弱一扫而空。
油门踩到底，我飞快跟上警车，他们在追击一辆破旧的集装箱车。
小小把鼻子凑到车窗缝隙处闭眼细细嗅闻：
大箱子里有很多小孩。
密闭的箱货空间里很多小孩
人口贩卖！
我目光一凌，必须截停车辆，否则那些孩子的命运难以想象，许多家庭就要因此破碎！
人贩子不要命地横冲直撞，我们的车太小，截停不光危险系数大，车辆的撞击还有可能伤到车里的孩子！
我的车和警车只能左右夹击集装车，不让它离开主干道，希望前方同事能及时设置路障逼停车辆。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贩子发了狠，猛地右拐！
趴下！
我只来得及把小小按在怀里，货箱和我的车头擦出刺眼的火花，车子不受控制地朝绿化带冲去。
砰！
车头撞上大树的同时，集装车冲破路旁的围栏朝一条小土路飞驰而去。
可路尽头是小山高的乱石，集装车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了上去！
警车上下来几位同事，我赶紧解开安全带和小小一起追了上去。
烟尘漫天中，集装车上下来两个人往两个方向逃走。
先救孩子！
我下意识要追，却被警察的喊声拉回理智。
闪电！上！
我猛地抬头，闪电就是——
7
闪电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其中一人极速射出！
几乎是同时，小小也向另一个人贩子冲去！
我和警察一起打开货箱，发现里面居然有十几个孩子，有的害怕哭泣，有些闭眼昏迷，不知道是生是死。
一个警员抱孩子，一个警员检查生命体征，我也跟着帮忙。
啊！！！
不远处传来哀嚎，是闪电的方向，他追到人贩子了！
确认孩子们没有生命危险，我和一个警察飞快朝那边追。
嗷！呜！
眼前一幕让我目次欲裂！
闪电紧紧咬住一个男人的腿，男人眼见我们追来，竟然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闪电！让开！
我和警员同时大喊！
闪电没有听从命令，死死咬着男人的腿往这边拖。
狗畜生！
男人咬牙切齿地喊，手中匕首狠狠朝闪电的眼睛劈下！
闪电！
鲜红的血几乎是喷射出来，溅了男人一身。
可闪电，没有松嘴！他任由男人一刀一刀捅下来，依旧咬死了，不松嘴！
警员赶到，以雷霆之力扑倒罪犯，闪电才倒在血泊之中。
我颤抖地跪倒在闪电身边，想抱起他，可我不敢动他。
闪电的右半边脸，几乎被刀劈烂，只剩下巴一点点皮肉挂着。
闪电，闪电，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去医院，马上！
我脱下衣服包住闪电的脑袋，抱起他不断抽搐的身子，支离破碎地说着。
他睁开仅剩的左眼，认出了我。
哈，哈雷
对，我是哈雷，我们马上去医院，你要坚持住！
我，现在，算不算，一只，合，合格的，人民，警犬
就在前不久，他还因为上班死气沉沉而被通报批评，我走之前，他对我说：
人，我也想成为一只光荣的人民警犬。
如今，他奄奄一息躺在我怀里，还在询问自己是否合格。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涌出，我拼命点头。
你是！你是人民的英雄，你是伟大的战士！
8
后援的警员及时赶到，小小追击的女人贩子也被她扑倒在地后顺利落网。
我们跟着警队的车，赶到医院，眼睁睁看着浑身是血的闪电被推进手术室，只能徒劳无力地等待。
小小安静地蹲坐在我身边，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此刻，我们都没有说话。
闪电的伤太重了，我很害怕那扇门打开，只要它不打开，就说明，此刻闪电还活着。
训导员都赶来了，有个女训导员已经忍不住默默哭泣。
时间仿佛凝滞了，身体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
咔。
门开了。
所有人唰得站起来，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很坚强，挺住了！
医生的声音不真实地传进耳朵，我甚至怀疑是我幻听。
但身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训导员们告诉我，闪电挺住了，他真的挺住了！
脚面上的异样令我低头，小小的爪子踩在我鞋上，担忧的黑眼睛焦急地看着我。
我终于张开大大的笑容，眼泪滑落：
他活下来了。
闪电少了半边脸，医生把坏掉的组织切除，将皮肉缝合，闪电成了独一无二的半脸狗。
在医院守了三天，直到闪电彻底脱离危险，放下心中大石我和小小才离开。
警员们已经把我的车送到修理厂修理好。
我带着小小，再次送她去主人身边。
一路上，小小都很沉默，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以为她是近乡情怯，女孩子，总是比较敏感一些。
下了车，小小迫不及待地冲出车门，在一条陌生的乡间小路飞奔向前。
我不担心她会迷路，因为她非凡的嗅觉，能指引她心里要去的方向。
我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打算给小小和她的主人多留一些重逢后的独处时光。
乡村的房子盖得零零散散，家家都冒起炊烟。
左边这家一定做了鱼，后面那家好像蒸了肉包，香死了！
右边这家，什么香味都没有，但是一定养了狗，而且还是大型犬。
我优哉游哉地猜测他们家养了什么品种的狗。
突然，一阵隐忍的哀嚎传进我的耳朵：
呜呜呜呜~
（别，别杀我！）
7
过来！你给老子过来！
呜~呜呜~汪~呜嗷……
（我哪里错做了告诉我！我改！我会改！）
我冲进农家院，院子中央正架着一口大锅，一整锅的开水正咕嘟咕嘟沸腾。
一个手臂带着纹身的光头胖男人揪着铁链往锅边拖。
铁链上，拴着一只浑身是血的德牧。
你给老子过来！乖乖听话还能少受点苦！
铁链太紧了，已经深深嵌入德牧的脖子，血水顺着毛发滴滴答答往下流。
意识到前方的危险，德牧一边呜呜哀鸣，一边拼命往后退。
光头拖得气喘吁吁，发狠地拿着铁锹，一下一下狠狠打在德牧身上，每一下都皮开肉绽。
住手！
这一刻，本能占据了我的身体，我飞身扑倒光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哪来的疯子！松口！你踏马给老子松口！
光头的哀嚎在寂静的乡村尤为明显，很快，邻居们就靠着铁锹镐头跑来。
关键时刻，仅剩的理智阻止了我咬下他一块肉的强烈欲望！
我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使他动弹不得，抬起满嘴鲜血的头狠狠盯住他的眼睛。
你踏马——
啪！
我牙齿上的血滴在他眼皮上，流进了他浑浊的眼珠。
这一刻，我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面对犯罪分子的冲动在疯狂叫嚣。
他骂人的话戛然而止，眼睛里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身后的村民也被我震住，尤其是，我身上还穿着警服！
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压抑着咬掉他鼻子的冲动。
吃，吃，狗——肉。
我的手指倏然收紧，吃狗肉
他要吃我曾经的战友！
警察同，志啊，我们吃自己养的狗又不犯法。
身后的村民愤愤不平地说。
我眼睛红了，以前，我以为只有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才会——原来，不是所有人类都把我们当朋友。
我转头看向德牧，他的样子和过去大相径庭。
除了皮开肉绽的新伤，他的皮毛黯淡无光，身上多处皮肤腐烂流脓，甚至还有硕大的苍蝇在腐肉上大快朵颐。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猎人，他曾是游走在打击犯罪一线的优秀警犬！
他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持续接受艰苦训练，为了在火灾中救一个小女孩，吸入过量浓烟，损害神经系统才不得不退役，那次行动，猎人荣获二等功。
可他现在，被铁链锁住，被他曾经保护的人类打得遍体鳞伤，甚至，如果不是我恰好经过，晚上他就变成了餐桌上的一盘狗肉！
就是嘛，警察怎么能随便打人呐！
你快放开他！否则我们就报警！
对！报警！
村民们逐渐大起胆子，要不是我这身警服，要不是光头还被我摁在地上，恐怕铁锹已经在我脑袋上开花。
好啊！报警啊！报啊！
我牙关颤抖，回头冲他们喊道。
也许是我的神情过于悲愤，原本吵吵嚷嚷的村民渐渐噤了声。
我深呼吸，企图平复激愤的情绪：
这个人，虐待警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以暴力手段虐待警犬，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回头看向光头，
他知道他曾经救过多少人为了救人受过多少伤如今，你虐打他，还要吃他！
猎人听懂了我的话，曾经的功勋犬，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光头毫发无伤，因为猎人即使在生死一线，仍然严守警训，绝不伤害普通人民群众。
我我我，我哪知道他是警犬啊，我不知道啊，别报警别报警！我不想坐牢！
在我咬牙切齿的逼视下，光头慌了，结结巴巴讨饶，甚至两股间一股骚臭味弥漫。
8
光头只是个假把式，结结巴巴地求饶，村民们交头接耳。
领养退役警犬是有严格流程的，光头不像符合条件的领养人。
我儿子的狗，送回村里来养，快过年了，我就想着……我真不知道他是警犬啊！
……
猎人身上新伤叠旧伤，那些旧伤是他曾经的功勋，那些深可见骨的新伤，却是英雄被欺凌的证据。
村子里没有宠物医院，我只能先把他送到镇上的兽医医疗站。
同时联系光头的儿子，他必须对猎人做出交代！
兽医站没有麻醉师，猎人的伤口太多，只能忍着疼处理。
清创、缝合，线在肉里拉扯，猎人疼得浑身发抖，却一动不动。
猎人，很快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他受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握住他搭在桌沿的爪子，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颤抖着说：
猎人，我是哈雷。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你！
我含泪朝他点头。
缝针都没流泪的猎人，眼圈红了。
狗的世界多么单纯，不用任何解释，他就相信眼前的人类是他曾经的战友。
即使被虐待，差点被杀，猎人还是对人类保有着最大的信任。
半夜，光头的儿子风尘仆仆赶到。
医疗站的走廊传来父子俩激烈的争吵。
爸！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狗吗！你都干了些啥啊！
我还没骂你呢！好好的干啥弄条警犬回来！害得老子胳膊差点被人咬断！
爸！猎人救过佳佳！
啥佳佳咋了！你咋没跟我说啊！佳佳没事吧
去年佳佳的幼儿园着火，佳佳躲在厕所哭，老师没能找到她！
火灾我的佳佳啊！我大孙女啊！
光头嚎啕大哭。
别号了！要不是猎人冲进火场救了佳佳！我们家早就完了！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谁知道你……
要不是我工作调动换了城市，城里不让养大型犬，我咋会把猎人送回来！
哎呀！哎呀！我不知道啊！我——我该打！我活该！
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耳光声。
猎人身上的皮毛被剃得坑坑洼洼，露出曾经被烧伤的疤痕。
我强忍心酸，轻轻抚摸他的头：
猎人，你，后悔吗
伤口的疼痛正折磨着他，他只能用急促的呼吸试图缓解。
哈雷，我，从来，不，后悔。
是啊，无论怎样被误解，我们警犬，从不后悔帮助人类。
小小和她的主人也赶到了医疗站，小小用爪子小心地扒拉猎人身下被血染红的垫子，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上面。
她的主人在外面把光头骂得狗血淋头。
光头的儿子站在我面前，羞得满脸通红。
我紧紧捏住拳头，恨不得一拳打掉他的牙！
猎人的牙齿能把铁管咬断，你爸把他打成这样，他，他没有一丝反抗！
他不是不能，他不是不能！
我决定带着猎人离开，把猎人抱上车后，小小踌躇地叫住了我。
哈雷，我，我……
她不安地来回踱步，看向她主人的眼睛充满不舍与愧疚。
猎人的遭遇让我意识到一个从未想到的问题，警犬们退役后，是否能够获得应有的生活
我要给退役警犬一个家，属于英雄们的家。
9
小小渴慕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但对主人的不放心牢牢拦住了她的脚步。
老爷子看明白了，他摸了摸小小的头眼眶湿润。
去吧，老头有儿女照顾，以后不会摔倒了。
小小依恋地把脸靠在老爷子腿上，发出呜咽声：
真的吗主人说得是真的吗
不用担心爷爷，小小是有本事的狗，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老头有空了会去看你的。
我没有给他们翻译，可是这一人一狗，完全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带着猎人和小小回家后，我在郊区租了一个大院子。
知道我的决定后，警员们纷纷捐款，短短一个月，无言战士之家建成。
我奔波各地，接收了许多无人领养的警犬，并对顺利领养警犬的家庭一一进行回访。
光头的儿子汇来20万，小小的主人汇来5万，战友们的口粮问题也暂时得到了解决。
叮——
随着起床铃声响起，二十多只战友在院子里整齐排队。
今天上午的训练项目是——越过障碍物！计时——开始！
一声令下，警犬们一跃而出，他们眼神坚定，表情严肃，仿佛一瞬间都回到了自己的战场上。
哈雷叔叔！刘阿奶的猫掉到水库里去啦！
村里的半大小伙子山峰把院子门拍得哐哐响。
我一打开门，养好伤的猎人一马当先冲向水库。
水库的堤坝很高，前几天大雨，水流湍急，水位不断升高。
小猫浑身湿透，小爪子扒着一块凸起的石头叫声已经嘶哑。
喵呜~喵呜~（救命~救猫！）
猎人不愧是有经验的警犬，他丈量了堤坝的高度后，转身朝着村民大声吠叫：
汪汪汪汪汪！（太高了！我下去后上不来！）
村民被被吓得后退几步，甚至有人抄起脚边的树枝准备打猎人。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树枝没用，要线！拿线来！）
猎人的话村民听不懂，眼看树枝就要打下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所有警犬全部赶到，几乎站满堤坝，村民手中的树枝给吓掉了。
眼看误会一触即发，我终于拿着绳子气喘吁吁地赶到。
两条腿太慢了！我真怀念四条腿的日子！
别紧张别紧张！他们不会咬人！
我一边解释，一边用专用的手法把绳子套在猎人身上。
小猫的叫声越来越弱，水就要漫过小猫的鼻子。
唰！
猎人没有一秒犹豫，一头扎进水库。
所有警犬整齐划一地转身盯着水库，有胆子大的村民凑上来看。
在湍急的水流中，即使是猎人，也要拼命划动四肢才能不让自己被冲走。
他艰难地靠近小猫，试图用头拱起它，让它趴在自己头上。
唉，他在救猫啊，真是一只好狗！
村民忍不住发出感慨，大家都围了上来。
可惜小猫太紧张了，猎人试了五六次，猫爪子始终死死扒住石块，怎么也不肯放开。
这样下去不行，猎人体力会消耗殆尽。
我看了一眼小猫的体型，果断下达命令：
猎人，叼住它！
我知道这样对猎人来说难度更大，他不光要叼住小猫不被水冲走，还要控制力度不让牙齿伤到小猫。
可是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而且，我相信猎人。
喵呜~喵呜~（救命~狗吃猫啦！）
起！
我看准时机猛地提起绳子，猎人叼着小猫，爪子用力刨粗糙的水泥面，避免小猫被撞到堤坝上。
好！快快快！帮忙帮忙！
村民也上手一起拉绳子，八十斤的猎人几乎是飞了上来。
10
啪啪啪啪啪啪……
小伙子山峰拼命鼓掌，村民们的夸赞声也纷纷响起。
只见过猫狗打架，第一次见狗救猫的哦。
水那么急，游泳健将下去都危险，这狗真厉害呀。
通灵性啊通灵性，猫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猎人放下小猫，骄傲地甩了甩身上的毛，低头给小猫舔水。
其它警犬纷纷抬起了小脑瓜，在声声夸奖中，咧着嘴笑得口水滴下来。
汪！（小意思！）
汪汪。（不客气。）
汪汪~（为人民服务~）
小猫事件后，村民们全都接受了警犬们这批新村民。
从此，谁家鸡丢了，哪家鸭跑了，全都来求助。
战友们一出手，哪怕鸡被偷了吃了，只剩一堆骨头。
他们也能把骨头从土坑里刨出来，顺便把偷鸡贼也找出来。
小孩上山采蘑菇，天黑没回来，家长跟着战友很快就能找到。
谁家不小心起火，隔着老远，战友们就狂吠预警，把灾祸掐灭在摇篮里。
从此，谁家有好吃的都会给我们送一点来，我们上山拉链训练，村民看见不光不害怕，还会竖着大拇指夸。
搞得警犬们训练更起劲了，铆足了劲锻炼体魄，发挥余热。
每当我需要给警犬、搜救犬、防爆犬、缉毒犬做心理疏导，几乎不用我出手，只要带上某位前辈，战友们自己就能直接血脉压制，狗崽子们无不服服帖帖。
其中，只剩半张脸的闪电最有说服力，他在狗仔们的眼里，简直太酷啦！
不过，偶尔也会发生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嗷~~妈妈！你怎么来了！妈妈我好想你！
猝不及防，教育大会不小心成了认亲现场。
啪！
翠花一爪子拍在狗崽头上，把摇着尾巴泪花花的儿子拍了个满地打滚。
我说是哪个不好好训练！原来是你这个不争气的！
翠花边骂边把狗崽打得嗷嗷叫唤。
老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考试不及格！啊
嗷嗷！妈我错了，妈别咬我屁股！嗷~~~~
丢人丢到老娘眼前你还有脸喊妈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好不容易被选上考公务员，你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是被退回来，别说你是我儿子，要饭也别要到老娘门口！
呜呜呜呜，妈妈我错了，我好好训练，我现在就去训练！
训导员们目瞪口呆，眼看着拉都拉不动的狗崽嗖地窜出去，含着眼泪过障碍、钻火圈、匍匐前进、攀爬木墙……
完全不需要指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还破了纪录。
训导员刚要表扬——
狗崽一抬眼，看到翠花脸上余怒未消。
嗖——过障碍、钻火圈、匍匐前进、攀爬木墙……
自动加练，无怨无悔！
果然，母上大人的威力，胜过最厉害的训导员。
11
无言战士之家成立一年了，警犬们训犬的成绩卓著，自己赚工资养活自己，个个抬头挺胸，活得精气神十足。
时间来到2008年5月12日，这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警犬从早上起就焦躁不安。
他们不断转圈，闻嗅，不受控制地发出低频的呜呜声。
危险，有危险。
猎人，什么危险
不知道，很危险，大危险！
可村子里风平浪静，我甚至带大家去巡视了一圈，连只外来的蚊子都没有。
大约下午两点半，地面毫无预兆地轻微抖动，警犬们全部冲到了空地。
地震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理川，发生了罕见的特大地震！
我们停止了训练，所有警犬没有出门玩，全都跟我一起守在电视机前，听我给他们翻译灾区报导。
当新闻中展现消防战士们带着搜救犬出现在废墟上方的画面时，猎人站起来了。
紧接着，闪电也站起来了。
小小、翠花、哮天、红星、追风、银虎……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一起用坚定的眼神看向我，我在他们眼里，看到了坚韧的决心，坚定的信念。
他们不会说大道理，但我明白他们的意思。
在人民有需要的时候，我们要站起来，冲到一线去，不计代价，不惜生命，使命必达！
这是我的老伙计告诉我的，如今，也是他们告诉我的。
我租了一辆大卡，带着物资和战友们，奔赴灾区。
灾情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无数建筑物倒塌成为废墟，余震不断更为救援增加难度。
满目疮痍的家园，哀泣的幸存者，废墟下绝望等待的生命……
消防战士们日夜不停地搜救，每个人嘴唇干裂，双手布满伤口。
伙计们，上！
汪！（上！）
没有一句废话，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所有警犬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现场狼藉不堪，尘烟满布。
伙计们用柔软敏感的鼻子紧贴每一处缝隙，每一口呼吸，都有大量灰尘被吸进肺里。
钢筋裸露，粗糙的水泥断面把他们的爪子磨得血肉模糊。
血把脚上的毛浸透，每一次抓刨的动作，都有碎石嵌进伤口。
碎裂的玻璃闪着冷硬的光，稍有不慎，就是一道长长的伤口，伙计们甚至来不及用舌头舔一舔。
他们仿佛忘记了疼痛，不是的，他们知道，时间就是生命，早一点发现，就有一个生命早一点获得生还的希望。
汪！汪汪！（这下面有人！）
汪汪汪！（这里有人！）
汪！（有人！）
汪汪！汪！（这里也有人！）
汪汪汪！（下面有人！）
汪！汪汪！（这有人！）
随着此起彼伏的报告，一个又一个人被救出来。
太阳下山了，我忍着眼泪把纱布缠在他们脚上，用酒精简单冲洗身上的伤口，拿着一次性碗，排队给他们喝水。
第五只来喝时，第一只又匆匆回到废墟。
汪……
猎人的嗓子哑了，他又发现了幸存者。
嗷呜……
闪电咬着消防员的裤脚，带他去准确地点。
呜呜。
翠花浑身裹满灰，从一个漆黑洞口艰难爬出，嘴里，叼着一个灰蓝色的襁褓。
……
他们很累，很累！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
狗毛打缕，血液变暗结块挂在身上，脚步虚软。
即使身体疲惫到了极致，他们仍然眼神坚定，喘息着，蹒跚着，往下一处废墟搜寻。
12
整整10天10夜，从全国各地奔赴而来的67
条警犬，救了超过300个人。
在最后一处废墟进行搜寻工作时，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老伙计！
他的头发怎么都白了，脸上皱纹这么多
我记得，他的头发黑得像食堂院子里的煤灰。
他的腿怎么瘸了，我走了之后，执行任务受伤了吗
没有我在他身边，他就不懂好好保护自己。
他跟小伙子们一起，用手一块块搬开沉重的水泥块：
下面的人，听得见吗
他的声音也哑了，以前，他声音洪亮，总是在我完成任务时大声夸奖我：
好兄弟！真棒！
他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在碎石上：
有！有人还活着，挖！快挖！
老伙计虽然老了，但他和小伙子一样有劲，像从前一样！
不行，他受伤了，我去把他背出来！
老伙计挥开旁人，没有任何犹豫就钻进了废墟底下。
我的心忽然收紧，自从成为人，我再也没有这种感受。
那是我做警犬时，面对危险产生的直觉。
我无法思考，飞奔过去。
老杨！快上来！
背着伤员的老伙计诧异抬头，我知道，此刻我是一张陌生的脸。
心脏再一次紧缩。
等等，先，先把伤员接过去。
老伙计费力把伤员往上托举，脚尖传来细微的抖动，来不及了！
余震来得猝不及防，我只来得及跳下去，用身体，护住了老伙计的头。
嗯！
大地震颤，石头大块大块落下，洞口的光，被堵住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战友们惊慌的吼叫闷闷地从上方传来，很不真切。
后脑湿漉漉的，甜腥的血流到嘴边，我觉得力气正迅速从我身体里流失。
小伙子，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你说话啊。
黑暗中，我摸索到老杨的手，抓住他的手心，上下摇了三下。
这是每次，他夸奖完我，我们要做的固定动作。
你……
老杨的声音怎么在发抖
别害怕，老伙计，哈雷会，会保护你。
哈，哈——雷
不小心说出口了，身体好冷，余震还在继续，我搂住老杨的头。
人类的头很脆弱，我要，保护好。
别哭，我想再看你，一眼，现在，我看到了。
哈雷！哈雷！你别睡，别睡！
老杨还是哭了，虽然在黑暗中，可是，我是哈雷呀，我听得出来。
外面——有，我的，战友，交给，你。
哈雷！！！
我仿佛回到前世，再一次听到老杨心碎的声音。
对不起啊老伙计，我又让你伤心了。
别伤心太久，我是一只警犬，我时刻铭记，只要人民有需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做到了！
何况，这个人，是你啊！
昏迷之前，洞口再次传来光亮。
战友们都围了上来，所有警犬没有发出叫声，只有兮兮索索的，连绵不绝的，抽泣。
我被老杨埋在无言战士之家旁边的山头，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土包。
老杨带他们训练时，总会经过这个小土包。
每次，他们都会停下来，跟我说一会儿话。
他们的喘气声中有很多哮音，杂音，搜救时吸入太多尘灰，伤了他们的肺。
但是，我知道他们都不后悔，因为，我们警犬，生来就背负了光荣的使命。
来年，小土包上长出了很多狗尾巴草，他们一靠近，就轻轻地摇。
番外：
阎王捏着眉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无辜地看着他。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你这次想投胎到哪儿
我立正！朝他敬礼：
服从组织安排！
脑袋上湿乎乎，热乎乎的，谁在舔我
汪呜呜汪呜~（儿子啊，快点长大，妈妈带你考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