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在我家楼下的女孩
火锅店包间。合拼的两张长桌围满了人。
四方格不断地冒着热气，周围摆满了吃剩半盘的牛羊肉卷和虾滑鱼丸。
玻璃杯交错放在盘碟中间，杯壁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林期乐坐在靠边的位置。
宽松的薄灰帽衫链子拉开一半，白皙的脖颈微弯。
他垂眉盯着手机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拢住整个手机背面。
新生军训结束一周了。
今天这场聚会是他们排球协会训练部的破冰聚餐。
“林同学。”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期乐抬眼。
旁边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换成了一个穿着蓝白格子衬衫的男生。
男生开口道：“我是建筑学院的高成峰，上次面试的时候我们还聊过天。”
虽然只是两句话。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成峰的目光殷切。
林期乐稍怔，抬眸打量面前的人。
他们见过……吗？
好像没有什么印象。
但出于社交礼貌，他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高成峰的眼睛里霎时冒出亮光。
林期乐居然还记得他！
“好有缘分啊，想不到我们都进了训练部。”高成峰的语气格外热络。
他第一次见林期乐是在面试那天。
在教室外候场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林期乐站在走廊栏杆前，手臂自然地搭在栏杆上，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话，碎发迎风翘了起来。
他当时一眼就心动了，勇敢地上去问了学院和姓名。
只可惜当时匆匆一面，忘了要微信，他在计算机学院又没有认识的人，没法加上林期乐。
刚才林期乐一进来他就注意了。
好不容易换到这个位置，终于能和对方坐一块了，高成峰哪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林同学你想吃西瓜吗？要不要我帮你拿？”
林期乐抬手指了指面前一块都没动的水果盘，回了个礼貌疏离的笑，“谢谢，但是不用麻烦了，我这里还有。”
“那你要喝可乐吗？”
看见林期乐面前的杯子空了半杯，高成峰自告奋勇地站起来，“我帮你倒吧。”
林期乐摆手：“不用，我那是——”酸梅汤。
话还没说完，可乐倒了下来。
高成峰急于表现自己，一听到林期乐的声音，动作急得不得了，慌里慌张赶在他说完之前倒了个满杯，差点溢了出来。
倒完他还朝林期乐讨好地笑了笑。
“……”林期乐抿了抿唇。
可乐是吃到一半才找服务员加的，每个人杯子里最开始的饮料都是统一倒的酸梅汤。
他不喜欢酸梅汤的味道，想着喝完就换成可乐。
结果吃到最后才喝到一半，他没有兴趣再喝，就把它搁在了桌子上。
现在好了，直接变成酸梅汁混可乐了。
“你喝完了就跟我说，我再帮你倒。”高成峰一脸讨好与殷勤。
林期乐将视线从玻璃杯上移开，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低头继续玩手机。
那杯混合饮料，他不会再喝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热情。
这个高成峰给人一种很怪的感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到目前为止，他和高成峰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对于只是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来说，刚才的行为有些越界了。
刚玩过一轮游戏，现在包间气氛活跃。
可身边的人很安静。
高成峰偷偷瞟了眼林期乐。
青年懒散地靠着椅背玩手机，神色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半点找他搭话的意思。
面前的这个林期乐……
似乎和那天见到的不一样。
不是，至于这么装吗？
一腔热情没得到回应，高成峰心里横生不快，扭头翻了个白眼。
不可否认，林期乐长得好看。
但性格有缺陷也是真的。
哪有人这么没礼貌的。
对别人的好意一点都不领情，真没教养。
愤愤地在心里贬损了对方好几句，高成峰的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
他垂眼掩下阴暗的心思，重新看向身边的人。
“林同学，我看你今晚吃得很少，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啊？”
林期乐掀开眼皮，慢慢地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神情平淡，“怎么会。”
“这些菜都很好。”他的语气平缓。
高成峰道：“那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菜啊？”
“我做菜很好吃的，你告诉我，我以后可以做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林期乐收回视线，懒得回答。
这人好没眼力见，怎么一直搭话。
不会又遇到变态男同了吧？
好烦。
林期乐恐同。
高中的时候他被变态男同骚扰过，自那以后便对这个群体避之不及。
“……”高成峰磨了磨牙。
装什么清高啊？！
不就仗着自己好看吗？
等把人追到手，他一定要立规矩磨一磨林期乐这破性子。
高成峰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觉得那个黄喉很好吃，脆脆的，你要不要尝尝？”
说完，他准备起身拿公筷。
生怕刚才的事情再次上演，林期乐立即打断道：“不用。”
“我有需要我自己会动手。”
他蹙着眉头，神色明显不悦，语气也比刚才更冷。
高成峰动作顿住，干巴巴地说：“……哦。”
林期乐没有再说话，继续看手机。
过了几秒，旁边的人似乎还是不死心，悄悄靠了过来，好像要说些什么。
林期乐：“……”
在对方靠近的那一瞬间，他迅速起身，手臂越过碟子，从远处的纸巾盒子里抽了张纸巾。
高成峰：？！
林期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坐下的时候极其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些，人为地在他们之间制造出一段距离。
全程看都懒得看高成峰一眼。
高成峰愣在原地，整张脸又青又白。
远离了讨厌的人，林期乐的心情舒畅了些。
他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抬眸扫了眼周围，手臂闲闲地搭在桌边，指节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
还有人在伸筷夹菜，没有吃饱。
部长刚才说待会还有活动，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人。
林期乐低头摁亮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微信聊天页面。
他在等一个人的信息。
可惜一直没有新的聊天框弹出。
鼻尖忽地闻到酸涩的清香。
林期乐目光一扫。
果切盘里堆着新鲜的橙子切块，黄澄澄的果肉粒粒分明，果香之前一直被火锅味掩盖，味道不怎么明显。
一想到它们曾经被刀切过，水渍渍的，汁都流出来了，林期乐就觉得可惜了。
他喜欢吃橙子。
但只喜欢吃手剥的橙子，不喜欢刀切的。
看着面前的橙子，不知怎么的，林期乐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一双剥橙子的手。
一双宽大的、修长的、干净的手。
修长的手指捏住橙子，冷白的手腕轻轻旋转，使力掰开，指骨显现，青筋浮在单薄的皮肤上，关节泛着微淡的粉红。
明明是难剥的厚皮，别人费劲巴拉都扒不下来，到了他手里，不用任何工具，轻轻松松就能剥开，连白络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心脏仿佛挂在竹屋门口的铃铛，被风吹了起来，一直晃来晃去，叮叮当当。
林期乐忍不住想，要是游简在就好了。
要是游简在这里，肯定有趣多了。
游简是林期乐的竹马。
也是他最好的兄弟。
因为父母工作忙，幼年的林期乐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
六岁那年，游简搬到了他家对面。
自然而然的，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上学的时候当同桌，放学后去对方家里写作业，一起经历懵懂的青春期，考上同一所大学。
上大学之后，学校有规定，十一点就熄灯。
林期乐不想住学生宿舍，他们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一起住。
等林期乐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已经熄屏了。
他手动摁亮。
屏幕定格两秒，还是没有新信息。
林期乐盯着看了片刻，又把它锁上了。
他们平时做什么都和对方粘在一块儿，鲜少单独出门，只要分开就会给对方报备，事无巨细。
可是今天晚上很奇怪，一向粘人的游简莫名其妙消失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叮——
不知道是不是某人感应到了他的抱怨，许久没动静的手机终于弹出了信息。
林期乐立即点开。
——消息的确是游简发来的。
【老公：我在。】
紧接着，手机不断地弹出新消息。
对面一一回复了他的消息，没有忽略或跳过任何一条，每一条都认认真真地引用回复。
即使是他发牢骚的表情包——“什么身份？连哥的信息都不回？”
终于舍得回了。
林期乐在心里嘀咕。
他给游简的备注是“老公”。
这个备注是新改的。
前天他玩桌游输给了游简，作为惩罚，游简要他修改备注，保持三个月不变。
林期乐觉得这个备注没什么的。
好哥们互相开开玩笑叫老公口嗨一下很正常。
再说了，只是换个备注而已。
别说是备注了，就算是要他喊游简一个月老公也没什么不行的。
游简想用这种方法让他尴尬，太小儿科了。
而且喊老公还不如喊哥哥。
下次他一定要赢回来，让游简喊他哥哥。
游简发了条信息过来。
【老公：喝酒了么？】
刚落座的时候，部长向服务员要了几瓶啤酒，还问众人要不要。
林期乐没要。
其实他偶尔也会喝喝低浓度的果酒，并非滴酒不沾。
只是——
出门前游简特意叮嘱，叫他今晚不要喝酒。
要是他带了酒味回去，游简闻到了肯定会皱眉。
游简皱眉不说话的样子冷冰冰的，难看死了，他不想看见。
林期乐打字回复。
【a：当然没喝了。】
【老公：嗯。】
【老公：很乖。】
看见游简的回复，林期乐乱糟糟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变化，他轻轻咳了一声，收敛眼睛里的笑意。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低头在屏幕上敲字。
【a：哦。】
非常的谦虚、高冷、漫不经心。
游简又回了。
【老公：什么时候回家？】
林期乐敲字。
【a：部长说后面还有活动，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回去。】
对面沉默了几秒。
【老公：玩得开心，早点回来。】
盯着这句话，林期乐忽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a：哥。】
【老公：嗯？】
【a：你的语气给人一种等老公回家的贤惠感。】
聊天页面停顿了两秒钟。
林期乐正想笑——
【老公：嗯。】
【老公：老公今晚早点回家好不好？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好害怕tt】
林期乐一时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这声轻笑，高成峰立刻抬头。
面前的人眉眼弯弯地盯着手机屏幕，嘴唇噙着笑意，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
高成峰内心一凛。
对对对！就是这种笑容！
他们初见那天，林期乐就是这样笑的。
转念一想，他心里又空落落的。
林期乐这是在和谁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