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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月光的妹妹登堂入室。

    丈夫心虚:她是新来的小助理。

    十年才萌出的一丝悸动,瞬间被碾碎。

    看到小助理那张熟悉的脸,我落荒而逃。

    才到机场,就被她抓个正着。

    她穿着我同款风衣,捂着心口,红着眼问我:

    为什么哥哥能爱你,我就不行藤萝,他的心在我身上,你真的不要了吗

    这一刻,我溃不成军。

    1

    我嫁给明锐的第十年,他变了心。

    公司里新来了个小助理,听说他宠得很。茶水间的闲言碎语总往我耳朵里钻,说那姑娘年轻漂亮,说他待她与众不同。

    我连那姑娘的名字都懒得打听。

    小姑子明沁急得不行,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嫂子!她拽着我的衣袖直跺脚,你倒是上点心啊!我哥最近总不回家,你就由着外头那些狐狸精作妖

    我正修剪着阳台的玫瑰,闻言只是笑了笑,剪刀咔嚓一声,残枝应声而落。知道啦。我漫不经心地应着。

    明沁急得眼圈都红了:嫂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摘下手套,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花。傻姑娘,我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世上的感情啊,若是铜墙铁壁,旁人哪有机会可乘

    不过是,那墙自己先裂了缝罢了。

    明沁欲言又止,转头就跑去找了那个小助理的麻烦。

    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煮一壶茉莉花茶。水汽氤氲间,听着明锐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数落明沁不懂事。

    你就不该惯着明沁,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不知道一番话,会让小雪受人非议,日后她怎么工作

    原来那姑娘叫小雪啊。

    我会说说她的。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冷漠,明锐到底又解释了一句,声音带着少有的急切:我和小雪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柔软下来,藤萝,这么多年了,我爱的都是你,从来没有变过。

    我望着窗外流动的云,轻轻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十年了,他的爱,亦如过眼的云烟,能在我身上停留了十年,足矣。我不爱他,也不怪他,明锐,他终究不是慕阳春。

    这事,我没管,左右明锐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他向来最疼这个妹妹,顶多训斥几句。倒是明沁那倔脾气,怕是要受些委屈。

    想着明沁要受委屈,心里不得劲。

    我其实是因为明沁,才决定嫁给明锐。

    初见明沁,我有一瞬间恍惚,她长得真像慕阳春啊。

    慕阳春,我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得了绝症,死在二十岁那年春天。

    如果他没去世,我会跟他结婚,顺利继承我爸留给我的庞大遗产。

    可惜,他命太短。

    所以,才有后来的明锐。

    2

    明锐和明沁生得并不相像,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明沁像他就够了。

    明沁像一抹暖阳,照亮了我心底的那片潮湿,那些烧不掉的记忆,在她的明眸里鲜活起来。我似乎又见到了活着的慕阳春。

    我知道明沁不是慕阳春,但这并不妨碍我宠她。

    我嫁给明锐那年,明沁才十二岁,我把明沁当公主一样宠。

    长嫂如母啊。亲戚们总是这么夸赞。我抿嘴笑着应承,没人看见我藏在茶杯后的恍惚。有时深夜醒来,会分不清枕边湿的是泪水还是露水,总觉得阳春就站在窗前,还是二十岁时的模样。

    我对明沁百般呵护,对明锐自然也是体贴入微。直到某个雨夜,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腕说:藤萝,你总让我觉得你像雾一样不真实,明明就在我怀里,却总觉得抓不住你。

    我心头猛地一跳,却还是笑着拉过他的手贴上脸颊:傻瓜,我不就在这儿吗

    淘气。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卷发,发丝缠绕在他指间的触感,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越来越宠我。

    我越来越宠他妹妹。

    宠到他乱吃飞醋。

    今年,我们结婚十年了。

    我常笑他,哪有哥哥整天和妹妹争宠的。

    明沁总会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俩笑闹。

    这些时刻,无疑是幸福的。

    幸福得让我几乎忘记了,心底还藏着个慕阳春。

    时间,确实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近来,我思念慕阳春的频率越来越少。即便想起他来,心也不会窒息般的痛了。

    PTSD症状明显减轻。心理医生翻着评估报告,笔尖在纸页上轻轻一点,这是个很好的迹象。你开始允许自己愈合了。

    听了医生的话,我突然很难过。

    我是要放下慕阳春了。

    心理医生无比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藤萝,是时候学着把回忆安放在合适的位置,然后继续往前走了。

    我走出诊室,仿佛又听见慕阳春说:小萝,好好活下去。

    会的,我会好好生活。

    为他,也为我自己。

    只是啊,我真没想到明锐会变。

    用了十年才滋长出来的一丝悸动,被碾得稀碎。

    知道他对小助理有想法的时候,我知道我完了,心很空,像开了一个黑洞,那种熟悉的苦涩又从胃里翻涌上来,像是回到了阳春刚走的那段日子。

    我走进了死胡同。

    又常常念起慕阳春。

    慕阳春的爱,炽热,赤诚,我们相爱在青春年少最美的华年。

    他的爱,他的人,永远风华正茂,永不褪色。

    明锐,比不得慕阳春一个手指头。

    是我多情了。

    幸好,我并不是真正的爱明锐,抽离这份情感,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只要他坦白,我会成全,甚至还会为他准备丰厚的新婚礼物。

    明锐为何要瞒着我呢

    我把明锐划分为母亲那类人,见异思迁,移情别恋。

    心中的厌恶感让我没来由的干呕。

    明锐回家越来越晚,三天两头不着家。

    我漠然,不闻不问。

    明锐却生气我的态度,他质问:藤萝,你最近都不关心我了

    真搞笑,自己心里装着别的女孩,没点AC数吗

    3

    对你百分百的信任,不好吗我轻笑,笑容里是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凄惨。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玄关处摆着他上周忘带走的那条灰蓝条纹领带,和小助理围巾是同个色系,真是有趣的巧合。

    巧合的不止这些,明锐每次回来都会带礼物,一本书,一支笔,一支口红,一串项链,一根发簪……

    每一件都恰到好处,令我欣喜到无法拒绝,就像是老天爷见不得我难过,专门开了一道门,允许慕阳春回到人间给我送礼物一样。

    我收下了。

    无比珍视。

    我正摩挲着丝绒首饰盒,思忖着该添置个怎样的收纳箱来安置这些礼物,翌日,明锐便捧着个鎏金雕花的檀木匣子出现在门前。

    他像有读心术似的。

    我疑惑,但不在意。

    礼物照单全收,心墙却越筑越高。直到某个雨夜,他醉很了,含混不清地说,小雪眼光确实好...她说你肯定会喜欢...

    我喉头泛着苦涩。

    这种被陌生人洞穿的微妙感,像一根丝线勒进心脏。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驱车去会会这位小雪。

    最终只是推开露台的门,让夜雨打湿了发烫的眼眶。

    明沁看出来我状态不对,带我出门散心。

    回程前一日,我把明沁支走,独自去了慕阳春的墓地。

    这是我为他建的衣冠冢。

    他被家人带到国外后,我没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

    慕阳春的碑前,摆着新鲜的凌霄花,这是他最喜欢的花。

    不知谁来看他了,我四处张望,没有人影,只有微风轻拂,我没心思揣测,站了一会,便离开。

    我没等明沁,自己先返程。

    到家推开门时,小苍兰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鞋柜摆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明锐趁我不在,带着小助理登堂入室。

    明锐,你有种!

    便是我绵羊性格,此时也忍不住怒气直冲天灵盖。

    明锐。我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不见应答,我准备进房间,但止住了脚步。

    床上躺一副曼妙的身体,身上还穿着我红色睡衣。

    我想,她就是小雪。

    多讽刺啊,我设想过千百种与小助理相遇的场景,唯独没料到会是在自己的床上。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衣袖,我在扇她耳光与转身离开间迟疑的片刻,明锐提着超市购物袋出现在玄关。

    她、她是新来的助理...明锐手里的塑料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突然下雨,她衣服湿透了...

    这拙劣的借口。

    不必解释,我们离婚。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明锐慌了,藤萝,不是这样的,不离婚,我不要离婚。我可以发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真的。他举着手发着誓。

    真是无聊。

    好聚好散吧。我拍拍明锐颤抖的肩膀,我能理解,也会成全。

    小雪听见声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湿漉漉的眼眸望向我,惊愕地迎上侵略十足的目光,我的心颤了颤!

    没人告诉我小雪是慕白雪啊!

    我瞳孔猛地一缩,拖着还没放下的行李箱,夺门而出,直奔机场。

    4

    坐在出租车上,景物飞逝,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慕白雪,慕阳春的双胞胎妹妹。

    阳春白雪,多浪漫多诗意的名字。

    慕白雪先天心脏病,常年住在医院里。我认识阳春的时候,医院给她下了判决书,若没找到合适的心脏,她活不过二十岁。

    因为要给慕白雪更好的治疗,慕家搬到了我家旁边的别墅,于是,我们成了邻居。

    那时,我爸出了车祸死了,我不肯跟母亲生活,独自留在父亲的别墅里,我最孤独的时候,是慕阳春陪在我的身边。

    他和我一样孤单。

    他的父母成天跑医院,根本就顾不上慕阳春。

    不过十岁的孩子,哪有不期待父母关注呢。

    我除外。

    我是真的很不喜欢我母亲。

    那时的我,固执地将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我和管家。管家每天为我准备精致的餐点,我却食不下咽。他精心照顾我的生活,我却活得了无生气。

    父亲死了,我谈不上难过,也没有很悲伤。

    我甚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父亲留下的遗产数额惊人,我年纪小拿不到,也没办法给他败家。

    我的母亲,我瞧不起她。

    五岁那年撞见的画面至今仍在噩梦里闪回,母亲和陌生的男人在我爸的书房里,他们拥抱,接吻……

    次日,我在书房看到了离婚证。

    原来,他们离婚这么久了。

    多么可笑,因为我的存在,他们竟还能在离婚后继续扮演恩爱夫妻,在我面前上演拙劣的温情戏码。

    真难为他们。

    直到八岁那年,父亲车祸去世,那个书房里出现的陌生男人来了,他后来成了我的继父。

    我不肯跟他们生活,这才遇见了慕阳春。

    那天,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外面电闪雷鸣,慕阳春在院子里淋着雨,目光望着医院的方向。

    他像极了一条被遗忘的狗。

    而我,却是一条野狗。

    我站在窗前,心里难受极了,我打着伞,拉他到我家里来。

    为什么要淋雨我攥着伞柄的手指发紧。

    他抬起苍白的脸,睫毛上挂着水珠:如果我生病了,爸妈是不是能看我一眼他的话很轻,却重重的砸在我心上。

    傻子。

    不爱你就是不爱你。

    你生病了又怎样

    便是死了都不会看你一眼。

    听着,我猛地拽住他湿透的衣领,不管他们看不看你,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要别人看,父母又怎么样,你要看你自己,生了病,搞不好你还要被骂不懂事。

    我语无伦次,只想骂醒他。

    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得不到爱的。没有缘由,不讲道理,就是得不到,仅此而已。

    慕阳春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是啊...明明每次都被骂不懂事...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怎么还是...忍不住期待呢...

    窗外,雨声吞没了最后的尾音。

    我踮起脚抱住他发抖的肩膀:那我们就自己爱自己。这句话烫得我喉咙发疼,慕阳春,我们一起...好好长大。

    5

    自那以后,我和慕阳春便形影不离。

    他偷偷带我去医院看他妹妹,消毒水味的长廊尽头,那个插满管子的女孩总是对我们笑。可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慌。

    每次去看慕白雪回来,我都很难受,生命倒计时的日子,压抑到崩溃。

    后来我再不肯去了。

    死亡这个命题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太重,我不敢见她,我害怕生离死别。

    慕阳春的父母偶尔回来,见他在我家被照顾得妥帖,竟干脆把他托付给了管家。

    他们带着慕白雪满世界求医旅行,朋友圈里全是白雪在埃菲尔铁塔前、在樱花树下的照片。

    呵!同一天出生的两个孩子,一个被捧在云端,一个却被遗忘在尘埃里。

    我咬着被角哭过很多次,却从不在阳春面前说他父母半句不是。

    每次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刺眼的合照,我都忍不住对慕阳春更好。

    他们发一张合照,我就偷偷往他书包里塞一件礼物。限量版球鞋、绝版漫画书、最新款游戏机......不知不觉,他房间的礼物已经堆成了小山。

    那天夕阳西下,慕阳春把玩着我送他的机械表,他忽然轻笑:小萝萝,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早就看开了,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又在口是心非。

    别以为我不知道,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会耿耿于怀。

    我看着他被夕阳勾勒的侧脸,没有拆穿他的谎言。我们两个孤独的灵魂,借着彼此不多的温暖,从懵懂童年到躁动青春,我们始终在一起。

    高中那年,他们一家搬去了国外,慕阳春也被带走了。

    我又成了一个人。

    他离开后,我每天都想他。

    给他电话,给他写信,给他写日记……

    他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了。

    他不会食言。

    我笃定。

    十八岁成人礼那天,他回来了。

    我很高兴。

    二十岁的他比从前更挺拔俊朗,只是眉宇间仍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他站在我面前,手里攥着一枚戒指,嗓音低哑:

    藤萝,做我女朋友吧。

    我没回答,只是伸出手。他指尖微颤,缓缓把戒指推进我的无名指。我仰头看他,忍不住笑:蓄谋已久

    是。他一把将我按进怀里,心跳震得我耳膜发烫,从你带我回家那天起,我就想娶你……想和你有个家。

    原来,爱情是这样的。

    甜得发颤,胸口胀得发疼,想哭,却又忍不住笑。

    谢谢你回来……男朋友。我踮脚吻上他的唇,生涩又莽撞。他低笑一声,扣住我的后脑反客为主,吻得我晕头转向。

    笨蛋,换气。他稍稍退开,气息不稳。

    我喘着气,煽动着睫毛,娇声道:学会了,再来一次。

    他纵容地由着我胡闹,指尖穿过我的发丝,吻得温柔又凶狠。

    6

    那天下午,父亲生前的律师李遇登门,递给我一张支票,五千万的启动资金,随我支配。

    十八岁,坐拥巨款,还有慕阳春在身边。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人生赢家。

    可紧接着,他念出了遗嘱的附加条款:剩余十亿遗产,须等我成家后才能继承。若三十岁仍未婚,这笔钱将全部转给我母亲林帆。

    转给母亲这绝对不行。

    之前母亲分走我爸一半的遗产了。

    我爸明知道母亲给他戴了顶级绿帽,为什么还要在遗嘱里做这样的安排

    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并不难解决。

    等我们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就结婚吧。我毫不犹豫地对慕阳春说道,丝毫没有避讳站在一旁的李遇。

    慕阳春还未来得及回应,李遇便一盆冷水浇下:小藤萝,藤山先生明确规定,必须取得硕士学位,否则你无权继承。

    人都不在了,还替我操着这份心。

    慕阳春揉了揉我的发顶,声音温柔:不急,恋爱和学习又不冲突。我们有一辈子呢。

    可慕阳春,大骗子。

    不到两年,他就丢下我,永远丢下我。

    脑癌。怎么会是脑癌慕白雪有先天性心脏病,都撑到了二十岁,可他……为什么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留给我

    没有他,我该怎么活下去

    当医生宣布慕阳春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我恨不得每一秒都守在他身边。可是……我守不住了。

    他的家人来了。

    慕阳春亲自打电话叫他们来的。

    我懂他的意思,他不想让我亲眼看着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连最后的告别都要替我决定。

    清醒的时候,他总爱对我笑,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望着我,说:愿我最美好的岁月,永远活在你的青春里。

    所以我咬着牙演给他看,装作懂事的样子,不哭不闹,像他希望的那样坚强。

    可我的心痛得要裂开了。我捧着大把的钞票,却救不回他的命。

    第二天,他的父母来了,慕白雪也罕见的出现。他们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端庄得体,是慕阳春小时候最渴望看到的模样。讽刺的是,当他终于等来父母的重视时,却已经陷入昏迷,再也看不见了。

    慕白雪静静地站在我身边。她瘦得惊人,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哀愁。

    我本该恨她的,恨这个夺走父母全部关注的孩子,恨他们让慕阳春当了二十年的透明人。可看着她虚弱的样子,那些刻薄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临走前,慕伯母把一枚温润的玉佩塞进我手里:藤萝,谢谢你...这是祖传的玉佩,你收着吧。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们阳春没福气...

    我死死攥着玉佩,指甲陷进掌心:你们...真的爱过阳春吗

    她的嘴唇颤抖着,最终沉默地转身离去。

    我多想拦住他们。我想大声喊,我想和他结婚,哪怕只剩最后一秒。可病床上的慕阳春虚弱地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笑:小萝萝,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但你要努力找到幸福啊……你说过的,要好好爱自己。

    这个混蛋,连我殉情的路都堵死了。

    慕阳春走了,我的天塌了。

    7

    后来,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失去你,而是活着,却再也找不到你。

    我的母亲,偶尔会来看我。

    我照例用沉默筑起高墙。有时她身后会跟着那个男孩,她与继父的儿子。我从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予,也从未和他说过半句话。

    他怎么就一次次跟着母亲在我面前晃悠呢。

    我真讨厌他。

    才几天,母亲又来了,涂着精致的口红,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我听腻了的劝慰。我盯着窗外飘落的枯叶,自动屏蔽了她的声音。

    为了个死人要死不活,藤萝你醒醒吧!慕阳春死了,你还得活下去!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刺穿我的耳膜。

    你别管我。你没资格管我。我和母亲关系冷淡,她背叛了我爸,哪懂什么叫忠贞,哪懂什么叫至死不渝。

    我是你妈,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母亲颤动着唇,脸色苍白。

    该怎么办怎么办,少假惺惺了,你少管我,我就是死了,也跟你没关系。我口不择言。

    母亲抬手一巴掌呼了过来,她浑身发抖,眼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听你说这种话。你爸就你一个孩子,这些年我...

    所以呢我讥讽地勾起嘴角。

    再这样下去,我不介意和你争遗产。她突然冷静下来,声音带着股寒意,争到手,全给藤茶。

    藤茶,这个名字像刀扎进心脏。

    她居然让那个男人的儿子跟我爸姓。

    他配吗我抹掉眼泪冲出门,我爸的钱他一分都别想碰!

    夜风刮得脸生疼。我确实想过随慕阳春而去,但绝不能便宜那个叫藤茶的男孩。他比我小两岁,有着和母亲相似的眉眼,却顶着我们藤家的姓氏。林帆到底是在忏悔,还是在往我爸坟上撒盐

    这个曾让我爸头顶草原的女人,现在竟想用遗产逼我振作。

    她成功了。

    我恨她这么了解我。

    记得父亲刚走时,母亲红着眼眶要带我走。我死死抱着爸爸的相框不撒手:你们才是一家人。

    跟你爸一样倔!她摔门而去前扔下话,不管你了!

    后来她派来管家,自己再没出现过。

    我像野草一样野蛮恣意生长。

    直到遇见慕阳春,他是我荒芜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光。

    为什么好人总是活不长明明幸福已经触手可及,可我的天空却永远失去了黎明。

    为了拿回属于我的遗产,我强迫自己走出阴霾。完成学业,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我不能跟钱过不去。等拿到那十亿,就算全部捐掉,也绝不会留给林帆。

    8

    我开始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突然。

    那天晚上,我在酒吧买醉。酒精模糊了理智,也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在我快要被人带走时,明锐出现了。

    宿醉后的清晨,我在一张粉红色的公主床上惊醒。蕾丝帷幔、毛绒玩偶,陌生的环境让我瞬间清醒。

    你醒了。

    我循声望去,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床边。

    藤萝,记得我吗他的眼神太过灼热,让我不适。

    我茫然摇头。这些年除了慕阳春,我从未正眼看过其他男生。

    高中同学,明锐,班上最高的那个。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谢谢。我强撑着起身,头痛欲裂。窗外暴雨如注,打消了我立即离开的念头。

    我妹妹放学才回来,你先休息。他转身进了厨房,给你煮碗醒酒汤。

    水流声和锅碗碰撞声中,我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争吵。

    隐约的对话声让我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明锐,你拿不出钱来,卖房还是卖公司,你总得选一个。你也别逼二叔难做人。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二叔,你且宽限几日,我再想办法了。明锐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不是几百万,是几千万,我们宽限你,谁宽限我们你把房子卖了,就解决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一道刻薄的女声响起。

    明少爷,你这还有半个月期限,如果没有办法筹到钱,你这幢别墅就必须卖了,你看看想想办法,法拍,挺吃亏的。这声音莫名耳熟。我悄悄探头,李遇父亲生前的律师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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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叔我不由自主走下楼梯。

    客厅里的争吵戛然而止。

    李遇惊讶地转身。

    怎么回事我环视众人。

    哟,这是女朋友吧浓妆艳抹的女人用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我,小姑娘,劝劝你男朋友......

    明锐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二婶!这事与她无关。

    五千万不是小数目,女人阴阳怪气地说,要么卖房,要么......找个金主她意有所指地瞥向李遇。

    明太太!李遇沉下脸。

    李叔,从我账户划五千万给他们。我冷冷开口,现在,立刻。

    明锐猛地转身:不行!这不关你......

    闭嘴。我打断他,我的钱,我说了算。

    李遇深深看我一眼:确定

    立刻办。

    随着转账成功的提示音,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亲戚们瞬间换了嘴脸。

    账已结清,二叔请回吧。明锐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客厅安静下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背着书包的少女推门而入,我抬眼望去,整个人如遭雷击——那张脸,竟与记忆中的慕阳春有八分相似!

    她歪着头疑惑地打量我,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我的心脏狠狠抽痛。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十岁的慕阳春站在我面前。

    9

    这是我妹妹,明沁。明锐接过她的书包,声音将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姐姐好!明沁笑得眉眼弯弯,你真漂亮,昨晚睡得好吗

    我鬼使神差地握住她微凉的小手,触到她被雨水打湿的衣袖时,心疼得厉害: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明锐皱眉:藤萝,她都十二岁了......

    还是孩子呢。我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明沁乖巧地抽回手:姐姐别担心,我早就学会照顾自己啦。她朝我眨眨眼,这个神情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抱歉,我失礼了。我看向明锐,突然有个大胆的决定,去书房,谈谈。

    明锐把我领到书房,你是想问五千万的事情吧。

    是,也不是。我摩挲着杯沿,突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们结婚吧。

    哐当一声,茶盏翻倒在桌面。

    你...认真的

    我需要一段婚姻,哪怕是形式上的。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三年为期,之后随时可以离婚。作为回报,我会帮你解决所有债务。

    长久的沉默后,明锐苦笑着开口:其实...高中时我就暗恋你了。

    你……这次轮到我震惊了。

    我真不知道。

    我所有的心思只在慕阳春身上。

    我是真心想娶你,但不是现在。明锐的指节攥得发白,公司破产,债务缠身,我连这栋房子都保不住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打断他,结婚,我帮你。

    可你眼里根本没有我。他声音发涩。

    感情可以培养。我逼近一步,还是说,你不敢

    当天下午,我们在民政局领了证。

    没有婚纱,没有戒指,只有两张薄薄的结婚证。

    这场婚姻荒唐得像场儿戏,结果我很满意。

    母亲知道我结婚的消息时,我已经结婚三年了。

    她眼中难掩失望,眸底依然闪过那抹我熟悉却始终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沉默良久,她才轻声说:结婚了,好好过日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拿着吧。她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塞进我手里,转身离开时,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张两千万的支票和一幢别墅的产权证。

    这份嫁妆,实在太过丰厚。

    我收下了,心里竟出奇地平静。

    细细回想这些年,其实一直是我在单方面排斥母亲。她从未停止过对我的关注,只是我始终不愿给她靠近的机会。

    说到底,她当年对不起的人是父亲。可父亲早已原谅了她,唯独我固执地将那幕不堪的画面烙在记忆里。

    书房里,她与那个男人的身影。这个画面成了我心门上最牢固的锁,连时间都无法将它锈蚀。

    父亲去世多年了,我早该放下这份执念。

    无论是我还是母亲,我们都不该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

    我对明锐始终生不出爱情,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亲情像藤蔓般悄然生长。

    这段婚姻最珍贵的馈赠,是让我有机会陪伴明沁成长。

    10

    明家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人际关系简单。那些远房亲戚都由明锐应付,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照顾明沁上。有时我会恍惚觉得,自己正在重新养育少年时的慕阳春。

    我知道这种移情是病态的,却甘之如饴。直到明锐闹出那场宠爱小助理的风波,才将我从这个自欺欺人的美梦中惊醒。

    无论明沁的眉眼多么像慕阳春,她终究不是他。我不能再自欺欺人地把她当作替代品,填补我心底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空洞。

    直到慕白雪出现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慌了。

    我害怕她会揭穿一切,害怕她撕开我精心编织的假象,害怕明锐知道我只是把他当作婚姻里的工具,更害怕明沁发现,我对她的好,不过是因为她像极了我年少时爱而不得的那个人。

    明锐伤心无所谓,可我舍不得明沁难过。

    她那么信任我,依赖我,甚至真心实意地把我当作家人。而我呢我给予她的爱,从一开始就掺杂着谎言和执念。

    梦该醒了。

    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慕阳春。

    小姐,机场到了,祝你一路平安。

    司机大哥拉回我的思绪,我机械地道谢,拖着行李箱走进航站楼。还未等我缓过神,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拦住了去路。

    她穿着我同款米色风衣,捂着心口,红着眼问我:藤萝,你跑什么

    当然是为了躲你啊,我直视着她,语气平静。

    她神情一僵,眼眸里的哀伤溢了出来,她咬着唇,为什么哥哥能爱你,我就不行小萝萝,他的心在我身上,你真的不要了吗

    我震惊地望着慕白雪,手中的行李箱砰地砸在地上。

    怎么会不要

    我扑进她的怀里,贴着她的心口,有力的心跳声传来,滚烫的泪水浸透她的衣襟,我哽咽着喃喃:阳春...我真的很想你...

    藤萝,我是慕白雪。她僵硬地站着。

    我知道,阳春。我固执的当她是慕阳春。

    藤萝……

    就一次,一次好吗我固执地收紧双臂,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早已消散的灵魂。

    我仰起泪眼,看着这张与阳春毫无相似之处的脸。最不像他的人,却带着他的心活着。

    你们去国外做手术...我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刀子,你活了,他死了。

    慕白雪的眼泪砸在我脸上,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拥抱了她很久。

    其间,明锐打了很多电话,我关机了。

    入夜,慕白雪把我带回了慕家旧宅,我家旁边的别墅。

    11

    这是哥哥最喜欢的家,他说,在这里遇见你,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慕白雪说着,她从抽屉里取出VCR,屏幕亮起,慕阳春苍白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坐在沙发看着弥留之际的慕阳春。

    小萝萝...视频里的他虚弱地笑着,我以为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会结婚...生个胖娃娃...有个自己的家...可我食言了...

    屏幕里的他剧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决定把心给妹妹...这样等于我还活着...只是对你...最残忍...

    泪水模糊了视线。

    别流泪了,小萝...他对着镜头伸出手,仿佛要擦去我的眼泪,人生终点我们还会重逢...我先去打扫地府的家...你要替我看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等相聚那天...我们喝着小酒...你讲人间的故事给我听...

    最后一句我爱你刚说完,视频突然变成雪花点。我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慕白雪跪下来紧紧抱住我,她的心跳传来,仿佛又听见阳春在说我在这里。

    慕白雪的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医生说...心脏移植可能会有细胞记忆...但让我别太当真。她突然用力按住自己的心口,可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哥哥有多爱你!不只是他...藤萝,我也...

    她捧起我的脸:为什么哥哥可以爱你...我就不行你别逃...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行吗

    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

    不行啊。

    我只爱慕阳春。

    慕白雪放开了手,我们相顾无言。

    半夜。

    明锐和明沁找了过来。

    明锐红着眼,藤萝,别离开我。

    抱歉。我擦干眼泪,明锐,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包容,既然来了,听听我的故事吧。

    我重新播放了慕阳春留给我的VCR。

    VCR结束,是长时间的静寂。

    输给他,我不冤。明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他垂着眼睫,阴影投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我们离婚吧。

    未等我回应,他已转身大步走向玄关。在推开门的一刻,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别自责。我爱你,所以愿意还你自由。

    明沁被他拽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跟着往外走。小姑娘急红了眼,回头对我喊:嫂子!你可以不做我嫂子,但求你别不要我!

    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力点头,生怕一开口就会泣不成声。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震得我心颤。

    偌大的客厅突然变得空旷,只剩下我和慕白雪了。

    慕白雪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许久,终于轻声开口:小萝萝,我和哥哥一样爱你。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的位置,我知道永远比不过他...我不抢,只求你别赶我走。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故意接近明锐

    是。

    你们合谋的

    是。

    原来如此。

    算了...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纠结了。

    只愿,我们各自安好。

    12

    后记:

    慕白雪赖在我身边,真的不走了。

    明沁时常过来争宠。

    后来,我把慕白雪嫁给了明锐。

    明锐这个老狐狸,早就知道我和慕阳春的故事,他花了十年捂不热我的心,却对慕白雪一见倾心。

    兜兜转转,我都成了他们PLAY的一环。

    明锐不知何时与藤茶称兄道弟。某次酒醉,他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我竟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我的生母是父亲的白月光,难产而亡。林帆不过是个接盘侠,他们那段婚姻,从头到尾都是场利益交换的商业联姻。

    我恨了母亲这么多年,恨错了人。

    以我别扭的性子,实在做不到当面道歉。最终只给母亲发了句对不起,反手就把十亿遗产转给了藤茶。

    母亲气得跳脚,在电话里骂我:败家女!你真要搞垮你爸的产业不成

    其实这笔钱,终究是要落到明沁手里的。我宠大的小公主既然钟情于藤茶,这点嫁妆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我,要去看看这人间的风花雪月了,人间至美,我都要替慕阳春好好看遍,等重逢时,我才有故事细细讲给他听啊。

    [全文完]

    看到这里真的非常感谢你,希望这个故事你能喜欢。关注我,不定期更新更多短篇故事,期待继续用文字与你相遇。祝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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