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春信
林小满第一次遇见周延是在樱花树下。
那天她抱着作业本路过连廊,忽然有片花瓣粘在睫毛上。正抬手去拂,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同学,别动。穿白衬衫的男生俯身替她摘花瓣,指尖带过的风里有雪松香水味,袖口露出半截银色手链,坠着枚小巧的飞机模型。
高二三班周延,记住了。他晃了晃作业本,阳光穿过他耳后的绒毛,在她手背上投下淡金色的影。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校篮球队队长的经典打招呼方式,但那天她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像句没说完的话。
四月的风里,周延像阵龙卷风闯进她的生活。他会在她值日时突然出现,用篮球砸下满树樱花;会把数学卷子折成纸飞机,精准降落在她课本上;最过分的是那次物理课,他居然把青蛙标本放进她的铅笔盒,看她跳起来时笑得前仰后合。
周延!她红着脸把标本扔回去,青蛙的玻璃眼珠在阳光下反光。他接住标本,指尖蹭过她掌心:胆小鬼,这就怕了她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飞机手链在晃动,链扣处刻着细小的Y字母,像道未愈的伤口。
五月的运动会,周延报了三千米。林小满站在跑道边,看他跑过弯道时突然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冲过去,却被裁判拦住,只能眼睁睁看他捂着胸口跪倒在终点线,白色校服被汗水浸透,贴在后背露出蝴蝶骨的形状。
没事,老毛病了。医务室里,他晃着手里的硝酸甘油瓶,阳光把他的睫毛照得透明,我妈说,我心脏上有个小洞。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左胸,声音轻得像樱花落地,你听,它跳得像在说——林小满,我喜欢你。
那天傍晚,他们坐在操场双杠上看晚霞。周延摘下手链给她戴上,飞机模型坠在她腕间晃出细碎的光:送你了,反正我要换更酷的。远处传来蝉鸣,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小满,做我女朋友吧,就当是救助濒危动物。
她的心跳声盖过了蝉鸣。樱花落在他发梢,她伸手替他摘下,指尖触到他后颈的小痣,像颗不小心溅上的墨点。这是她十七年人生里,最接近夏天的时刻。
2
夏炽
整个夏天都浸泡在汽水味里。
周延会在课间翻墙去买刨冰,把第一勺递到她嘴边;会在晚自习带她溜出学校,在江边放孔明灯,看林小满+周延=永远的字迹升上夜空;最让她心动的是那次暴雨,他把校服脱下来罩住两人头顶,在积水的操场狂奔,嘴里喊着:我们是诺亚方舟上的两只笨蛋!
他们的秘密基地是教学楼顶的杂物间。周延在墙上画满涂鸦,其中最大的一幅是只展翅的信天翁,翅膀下写着:2023.7.15,周延遇见他的小行星。林小满摸着粗糙的墙皮想,原来在他的宇宙里,自己是颗会发光的星星。
八月的最后一天,周延带她去看航展。他指着天空中掠过的歼-20,眼睛亮得像揣着银河:小满,我要考航大,以后开真正的飞机。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额角的疤痕——那是初中打篮球时摔的,他说这是飞行员的勋章。
那我考北航的物理系。她踮脚替他整理领带,这样就能研究你的飞机怎么飞得更高。周延忽然抱住她,下巴抵着她头顶:等我当上机长,第一个载你去北极看极光。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她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和记忆中那个黄昏重合。
开学前三天,周延忽然失联了。她打了二十七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最后只收到条简短的微信: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杂物间里,周延靠在窗边抽烟。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手腕上空空如也,曾经的飞机手链不见了。我要转学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雨淋湿的纸,我爸调去深圳,明天就走。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墙上的信天翁在暮色中振翅,她想起他说过的永远,原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永远可能只有三个月。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声音在发抖,周延突然拽过她,吻得又急又凶,像要把所有未说的话都塞进这个吻里。
因为我怕......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怕你像以前那些人一样,知道我有病就跑了。楼下传来新生的喧闹声,他掏出个小盒子塞给她,给你的,到时候再打开。
那天晚上,她在被窝里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指,戒面是只展翅的信天翁,翅膀内侧刻着极小的Y&L。戒指旁边是张机票
stub,日期是2023年7月15日,正是他们在楼顶画信天翁的那天。
3
秋别
周延走后,秋天突然变得很漫长。
林小满每天都会摸一摸校服口袋里的戒指,金属边缘已经被她磨得温润。她开始疯狂刷题,把所有情绪都埋进物理题里,每当想他想到窒息时,就翻开他留下的笔记本,里面画满了各种飞机的简笔画,在机翼末端总能找到小小的M字母。
林小满,有人找。班长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教室门口站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周延的妈妈。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小延。女人递来个信封,里面是张银行卡,他的病......还是离远些好。
那天傍晚,她在操场的双杠上坐了很久。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她忽然想起周延说过的濒危动物比喻,原来最濒危的从来不是他的心脏,而是他们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年少时光。
平安夜,班里照旧组织晚会。林小满坐在角落,看同学们交换礼物,忽然听见有人喊:小满,你的快递!巨大的纸箱放在讲台上,她拆开时,全班发出惊呼——里面是只等比例的信天翁模型,翅膀上绑着张卡片:我的小行星,圣诞快乐。
卡片背面是周延的字迹,力透纸背:抱歉没告诉你,我做了心脏手术。医生说,现在我的心完整了,却好像缺了块最重要的拼图。她摸着信天翁的羽毛,发现每根羽管里都藏着细小的纸条,抽出一张,上面写着:今天深圳下雨了,想起你躲在我校服下的样子。
寒假前一天,她收到周延的微信:明天早上七点,老地方见。
杂物间的墙上多了幅新画,是她抱着信天翁模型的样子,旁边写着:2024.1.18,周延归还小行星。他穿着黑色羽绒服站在窗边,手腕上戴着新的手链,这次是架战斗机模型。手术很成功。他晃了晃手腕,阳光穿过战斗机的机翼,在她脸上投下复杂的阴影。
所以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像在问别人的事。周延走过来,替她拢了拢围巾:所以我们该结束了,小满。他的指尖掠过她耳后,触感依然温柔,你值得更好的,而我......他看向窗外的天空,我要去追赶真正的星星了。
她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放在他掌心:正好,我也该收回我的小行星了。信天翁模型在风中轻轻晃动,她转身离开时,听见他在背后说:小满,谢谢你来过我的宇宙。
走出教学楼时,雪突然下大了。她仰起脸,任雪花落在睫毛上,想起那年春天他替她摘花瓣的样子。原来有些相遇,本就是为了教会我们如何体面地说再见。
4
冬至·候鸟过境
高考结束那天,林小满收到周延的短信:航展今天开幕,要不要来看
她站在人群中,看着各式各样的飞机在天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忽然有架轻型飞机掠过,机身上画着只信天翁,翅膀下隐约可见Y&L的标志。人群发出惊呼,飞机在空中做出高难度翻转,尾烟在空中写成毕业快乐四个字。
好看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延穿着航大的制服,肩章上的星星闪闪发亮,手腕上的战斗机手链换成了金质徽章。他比去年长高了些,下巴冒出胡茬,眼神却依然明亮如昔。
还行。她装作不在意地看手机,却看见他指尖还戴着那枚信天翁戒指,戒面已经磨得发亮。两人并肩站着,像两株在时光中各自生长的树,根系曾经纠缠,如今却向着不同的天空伸展。
其实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周延指向天空:你看,那是候鸟迁徙的季节。一群大雁正排成人字形飞过,翅膀在阳光下镀上金边,像条流动的银河。
候鸟每年都会回来吗她轻声问。周延摇摇头:不,它们只是路过,但每段过境都值得被记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她,上次忘了给你。
盒子里是枚蝉蜕标本,被固定在透明的亚克力板中,翅膀上用金粉写着:很高兴你能来,也不遗憾你离开。蝉蜕旁边躺着当年的飞机手链,链扣处多了行小字:感谢你的宇宙,曾借我星光。
那天傍晚,他们在航展门口告别。周延要去赶飞往北京的航班,而她即将踏上前往南京的高铁。再见,林小满。他伸出手,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她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的薄茧,那是握驾驶杆留下的痕迹。
再见,周延。她微笑着松开手,蝉蜕标本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封存了整个青春的琥珀。转身的瞬间,她听见他在背后轻声说:小满,你知道吗候鸟过境时,天空会记得它们的影子,就像我会记得,你曾是我心脏里的光。
风吹起她的长发,远处的飞机正在跑道上滑行,准备飞向更高的天空。林小满摸摸口袋里的蝉蜕,忽然明白:有些相遇本就是阶段性的馈赠,重要的不是留住候鸟,而是记得它们曾带着光,掠过我们的生命。
雪开始零星飘落,她裹紧围巾,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引擎声越来越响,当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她抬头望去,只见漫天雪花中,有只信天翁正展翅翱翔,翅膀划出的弧线,恰好是青春最完美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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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梅雨季·母亲的珍珠发卡
林小满高三寒假,南京的梅雨季格外漫长。
母亲从深圳归来,行李箱滚轮在玄关发出吱呀声,打破了独居小屋的寂静。林小满蹲在储物间整理旧物,看见母亲的手突然顿在半空中——她正拿着那枚珍珠发卡,发卡上的珍珠蒙着薄灰,像母亲眼中的雾气。
这是你外婆的。母亲的声音穿过二十年光阴,带着潮湿的霉味,她总说,珍珠要戴在喜欢的人能看见的地方。母亲转身时,林小满看见她颈间戴着条细链,坠着枚碎钻耳钉,那是后父送的生日礼物。
记忆突然闪回至母亲婚礼当天:十四岁的自己站在教堂后排,看着后父将发卡别在母亲卷发间,珍珠在水晶灯下闪烁,而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来那发卡被她藏进铅笔盒,旁边躺着周延的橡皮擦,像两枚过期的时间胶囊。
我们去深圳吧,小满。母亲忽然抓住她的手,戒指上的钻石硌得她生疼,那边有更好的医院,你可以......
我不去。林小满抽回手,储物间的霉味钻进鼻腔,再说,我要准备高考。
母亲的眼眶突然红了:我只是怕你像我一样,把自己困在回忆里。你爸爸离开时,我也是这样,每天对着他送的围巾掉眼泪,直到它发了霉......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小满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想起周延说过的候鸟从不回头,忽然意识到,母亲也是只迷途的候鸟,在不同的城市间迁徙,却始终找不到归巢。
她伸手接过珍珠发卡,用袖口轻轻擦拭:妈,珍珠应该戴在阳光下。母亲愣住的瞬间,她已经把发卡别在母亲发间,珍珠在昏暗的储物间里竟透出微弱的光。
明天陪我去买新发卡吧。母亲摸了摸发卡,嘴角扬起陌生又熟悉的弧度,你外婆要是知道,她的珍珠终于晒到太阳了,一定很高兴。
雨声渐小,储物间里的霉味淡了些。林小满看着母亲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伤口不需要愈合,只要学会与它共处,就像潮湿的梅雨季终会过去,而珍珠永远记得阳光的温度。
6
台风天·父亲的航模
周延转学后的第一个生日,深圳遭遇十年一遇的台风。
他坐在阳台地板上,对着散落的歼-10航模零件发呆。这是父亲送的生日礼物,盒子上还贴着易碎勿压的标签,可打开后却发现缺少了关键的尾翼部件。
需要帮忙吗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工具箱,白大褂上还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周延没回头,只是把缺件的图纸推过去。父亲在他身边坐下,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那是年轻时救落水儿童留下的旧伤。
你奶奶当年也反对我当医生。父亲忽然开口,用镊子夹起细小的螺丝,她说我该去当诗人,说我的手更适合握钢笔,而不是手术刀。周延抬头,看见父亲鬓角的疤痕在台灯下泛着微光,与自己左胸的手术疤痕形成奇妙的呼应。
两人沉默地组装着模型,台风预警声在客厅循环播放。周延忽然发现,父亲的手指比他想象中灵巧,那些在手术台上缝合伤口的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拼接飞机机翼。
当年我偷偷报考医学院,你奶奶三个月没和我说话。父亲把尾翼轻轻按上机身,直到我第一次救活病人,她才说:原来手术刀也能写诗。模型的机头对准阳台外的狂风,周延看见父亲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表链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父亲穿着白大褂,手里抱着束向日葵。
给。父亲递来瓶胶水,瓶身上印着航空专用字样,你小时候总说,长大了要开飞机带奶奶去看海。周延的指尖顿在机翼上,想起奶奶临终前枯瘦的手,想起她往自己手腕上套银镯子时的温度。
模型组装完成时,台风正盛。周延将那条空置已久的飞机手链系在模型尾部,看它在狂风中微微颤动,却稳稳停在窗台上。父亲拍拍他的肩,袖口露出半截医用胶带:飞机总会遇到逆风,但飞行员要学会调整角度。
窗外,暴雨如注。周延忽然想起高中那个暴雨天,林小满躲在他校服下的样子,她发梢的柠檬香混着雨水,像生命里突如其来的彩虹。
爸,他望着模型的机翼,听见自己的声音盖过风声,我想考航大,开真正的飞机。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他。周延打开,里面是张辞职信,落款日期是三天前。父亲指着模型:它和你一样,都需要天空。
台风过境的深夜,周延站在阳台上,看修复好的航模在月光下闪着光。远处的机场跑道亮着灯,有架飞机正缓缓升空。他摸着腕间的战斗机手链,忽然明白,父亲的手术刀和他的驾驶杆,本质上都是在守护生命的航线。
7
银杏季·明信片上的云
大学四年,林小满与周延隔着872公里,在各自的轨道上生长。
林小满视角(南京理工大学,2024-2028):
她加入昆虫力学实验室,每天对着显微镜观察蝉蜕结构。抽屉里永远放着那条飞机手链,金属边缘被她摸得发亮,像块温润的老玉。每周都会收到周延寄来的明信片,背面永远写着当天的云层高度:
2024.9.23,积雨云1200米,想起你说过的云隙光。
2025.11.7,卷云6000米,航模队赢了省赛,奖品是支钢笔,送给你写论文。
2026.4.1,层云300米,北京下雪了,你寄的围巾很暖。
2027年冬至,她在实验室收到个包裹,里面是个木质标本盒,装着周延亲手制作的蝴蝶标本,翅膀上的磷粉在灯光下呈现出航展尾烟的色彩。标本卡上写着:听说你们在研究昆虫振翅频率,这只菜粉蝶的翅膀,替我陪你做实验。
周延视角(北京航空航天大学,2024-2028):
他成为航模队队长,却在备赛全国赛时旧病复发。手术前一晚,他给林小满发消息:如果我没回来,帮我把信天翁戒指捐给自然博物馆,它该和真正的候鸟在一起。
三分钟后收到回复:笨蛋,你的飞机还没带我看过极光,不准食言。
手术很成功,醒来时他枕边放着个快递盒,里面是林小满寄来的蝉蜕标本,旁边还有张纸条:这只蝉蜕经历过十七年地下黑暗,才换来一个月的飞翔,你也要像它一样勇敢。
2027年跨年夜,林小满在紫金山顶放飞孔明灯,灯上写着:愿你飞得更高,也愿你平安着陆。同一时刻,周延在实验室调试无人机,屏幕上跳动着林小满发来的蝉蜕振动数据,他在心里默默说:原来没有你的时光,也能闪闪发光。
四年间,他们从未见面,却在每个重要时刻默契地分享喜悦:林小满发表第一篇SCI论文时,周延寄来航大校徽胸针;周延赢得全国航模冠军时,林小满寄去自己亲手织的围巾。那些跨越山海的信件与礼物,像候鸟迁徙时留下的轨迹,在时光中织成细密的网。
8
柳絮天·实验室的蝉鸣
2028年春,林小满在撰写毕业论文《昆虫外骨骼力学特性研究》时陷入瓶颈。她盯着显微镜下的蝉蜕,忽然想起周延寄来的明信片——每张邮戳上的云朵形状,竟与蝉蜕翅膀的应力分布惊人相似。
带着飞机手链和一叠明信片,她踏上了去北京的高铁。航大实验室里,周延正在调试仿生无人机,阳光穿过他新烫的卷发,在操作台上投下细碎的影。
稀客。他摘下护目镜,手腕上戴着她留给他的飞机手链,链扣处缠着医用胶带,怎么想起查岗
来借脑子。她把明信片铺在桌上,你看这些云,和蝉蜕的结构......
周延的眼睛突然亮了:伯努利原理!空气流过翅膀和云层的流体力学模型!他抓起笔在黑板上画示意图,袖口露出新添的纹身——只极小的蝉,翅膀上有M字样。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在实验室吃住。林小满用3D扫描仪重建蝉蜕模型,周延则根据数据调整无人机机翼弧度。累了就趴在桌上看对方工作,看阳光在彼此睫毛上跳跃,像回到高中那个偷画对方的午后。
知道我为什么总画信天翁吗某天深夜,周延忽然开口,无人机的指示灯在他瞳孔里闪烁,因为它们一生只会换一次羽毛,就像有些人,一旦遇见,就永远在生命里留下痕迹。
林小满握着蝉蜕标本的手顿了顿,标本盒玻璃上倒映出他们并肩的影子,像两枚生长在时光里的书签。
分别时,北京的柳絮正漫天飞舞。周延送她到地铁站,替她别好滑落的珍珠发卡——那是母亲去北极前送她的礼物。
这次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他的指尖在发卡上停留半秒,而是以战友的名义——下次航展,我的无人机要带着你的蝉蜕数据起飞。
她点点头,转身时看见他制服内衬别着那枚信天翁戒指,戒面贴着张纸条,隐约可见M字样。地铁进站的轰鸣声中,她忽然明白,有些感情不必宣之于口,就像候鸟不必告诉天空它的归期,只要彼此知道,曾在同一片蓝天下飞翔过,便已足够。
9
航展日·候鸟的影子
2028年5月18日,北京国际航展。
林小满站在观众席,穿着母亲从北极带回的白色风衣,珍珠发卡在阳光下闪烁。远处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她抬头,看见一架银灰色的无人机掠过,机翼展开时竟呈现出蝉蜕的透明质感,尾烟先是画出毕业快乐,继而蜿蜒成谢谢你教会我飞翔。
人群发出惊呼,旁边的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袖子:看!是会发光的蝉!林小满笑了,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蝉蜕标本,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小满,好久不见。
周延穿着笔挺的航模队制服,胸前别着她送的校徽胸针,手腕上的飞机手链与金质徽章相互映衬。他的头发短了些,下巴的胡茬剃得干净,眼睛却依然明亮如昔。
这是蝉翼一号,他指着天空,无人机正在做俯冲动作,机翼材料用了你论文里的仿生结构,现在它能在6级风中稳定悬停。
恭喜。林小满望着无人机,看见尾烟中隐约闪过Y&L的标志,不过说好的极光呢
周延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下个月,北极航线开通,我的首飞航班,缺个物理学家当乘客。
她接过机票时,发现背面印着只展翅的信天翁,翅膀下写着:2028.5.18,周延追上他的小行星。
人群中传来掌声,林小满看见周延的父亲站在不远处,向她点头致意。母亲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递来杯热可可:他的飞机,果然和你有关。
妈,林小满望着天空,候鸟群正从航展上空掠过,你说候鸟会记得自己飞过的路吗
它们不需要记得,母亲揽住她的肩,珍珠发卡在风中轻晃,只要知道,每段飞行都让它们离太阳更近一点。
航展结束后,两人又坐在高中的双杠上。周延指着天空中掠过的客机:那是去深圳的航班,我爸说他退休后想当背包客,第一站去敦煌。
林小满晃了晃手里的可可:我妈明天去南极,问我要不要一起看企鹅。
风掀起他们的衣角,像当年那片樱花,轻轻掠过,却留下永恒的春天。周延忽然指着双杠缝隙:看,我们的名字还在。
斑驳的木头上,隐约可见Y+L的刻痕,周围爬满了岁月的纹路。林小满摸了摸那些刻痕,想起十七岁的自己,想起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后悔吗她轻声问。
周延摇摇头,阳光穿过他腕间的手链,在双杠上投出飞机的影子:不后悔。你看,候鸟过境时,天空会记得它们的影子,而我们,已经成了彼此天空里的星星。
远处传来航展的闭幕音乐,林小满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忽然伸手握住周延的手。他的掌心有薄茧,却依然温暖,像那年春天替她摘花瓣的温度。
周延,她看着候鸟群消失在云层里,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很高兴你能来,照亮我整个青春;也不遗憾你离开,因为我们都成了更好的自己。
他转头看她,眼里有光在跳动,像盛夏的流萤。双杠下的草地里,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株蒲公英,风一吹,种子便纷纷扬扬地飞向天空,像无数小小的候鸟,开始属于自己的迁徙。
阳光正好,岁月温柔。他们坐在时光的双杠上,看着各自的飞机与蝉蜕,在彼此的宇宙里,继续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