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井底惊魂
>回老村探亲时,我在门缝发现一张浸着井水味的纸条:你妈在井里。
>村民都说我娘二十年前就跟货郎跑了,劝我别信谣言。
>可他们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天一黑就锁死水井。
>我趁夜潜入井底,摸到一只沾着淤泥的银镯——那是我娘的遗物。
>井壁上刻满救我,最新一行日期竟是昨天。
>头顶突然传来石板挪动声,最后一丝月光被彻底封死。
>黑暗中,指甲刮擦岩壁的声音贴着我的后颈响起:终于…等到下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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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夜幕下的诡秘
车窗外,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下来,将远近的山峦都浸染成一幅陈旧而压抑的水墨。细密的冷雨,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针,斜斜刺在颠簸的客车玻璃上,蜿蜒流淌,割裂了外面那个不断倒退、愈发荒凉的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土腥味,混杂着车厢内劣质烟草和汗渍的陈腐气息,闷得人胸口发堵。
我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粗糙的纸片。它像一块被水泡烂又阴干的树皮,每一次触碰,那股阴冷、带着陈年淤泥和腐烂水草特有的腥甜气味就顽固地钻入鼻腔。纸条上的字迹,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硬生生划出来的,歪歪扭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劲:
你妈在井里。
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钉子,狠狠楔进我的脑子里。
客车猛地一颠,发出刺耳的呻吟,停住了。司机粗哑的嗓音盖过雨声:槐树坳!下车的赶紧!
我抓起脚边那个早已磨损得看不清颜色的旧旅行包,几乎是踉跄着挤下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了单薄的外套,激得我浑身一颤。扑面而来的,是远比记忆里更浓烈、更令人窒息的衰败气味——腐烂的秸秆、沤烂的泥土、还有若有若无的、某种牲口粪便的酸腐。
村子蜷缩在雨幕里,低矮破败的土坯房沉默地趴在泥泞中,像一群被遗弃的、生了癣的老狗。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枝桠虬结扭曲,在灰暗的天色下伸展着不祥的剪影。就在槐树盘踞的根须旁,那口井。
它被几条粗大沉重的锈蚀铁链缠绕着,死死锁住。井口上方覆盖的石板,边缘布满了深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苔痕。雨水顺着铁链冰冷的棱角淌下,滴落在石板缝隙里,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嗒…嗒…声,敲打着死寂。那声音,像极了某种缓慢而残忍的倒计时。
这口井,是我童年所有噩梦的起点,是记忆深处一个幽暗冰冷的黑洞。七岁那年,一个同样阴沉的傍晚,我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懵懂地靠近井沿,探头向下张望……就是那一瞬间,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天旋地转,冰冷的井沿石棱猛地擦过脖颈,留下至今仍隐约可见的疤痕。是父亲铁钳般的手及时抓住了我的脚踝,才没让我彻底栽进去。他当时的眼神,我永远记得——不是惊恐,不是后怕,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灰败,仿佛看到了某种无法逃脱的宿命。自那以后,这口井就被层层叠叠的铁链和沉重的石板彻底封死,成了村中一个无人敢提、无人敢碰的禁忌。
而我的母亲,就在那场事故后不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村里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她跟一个走村串户的货郎跑了,丢下年幼的女儿和老实巴交的丈夫,去了山外那个据说能填满所有欲望的繁华世界。这个说法,像一层厚厚的苔藓,覆盖了所有疑问,也覆盖了父亲此后二十年越来越沉默的背影。
我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子深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凉。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闭着,木门板在风雨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呻吟,像垂死者的叹息。偶尔有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也很快被警惕地掐灭,仿佛我这个冒雨归来的客人,带来的是某种致命的瘟疫。
终于,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殆尽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我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潮湿霉味和草药苦涩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父亲坐在屋子最里侧那张被岁月磨得油亮的矮凳上,背对着门,佝偻得像一块被风雨侵蚀了太久的山岩。他面前的泥地上,放着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浑浊的水渍。听到门响,他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爸。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粗糙的沙砾。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半个身子。昏黄的煤油灯光落在他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都刻着被生活重锤反复锻打的痕迹。浑浊的眼珠迟缓地移动着,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聚焦在我脸上,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麻木和…疲惫。一种被漫长岁月耗尽所有生气、连痛苦都显得稀薄了的疲惫。
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枯木,平淡得像在问天气,灶上…还有点热水。他指了指墙角那个黑黢黢的土灶,便又吃力地转了回去,重新对着墙壁,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耗尽一生去研究的东西。
屋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屋外雨水敲打瓦檐的单调声响,还有灶膛里偶尔未燃尽的柴火发出的噼啪爆裂声。那沉默像无形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那张藏在口袋里的纸条,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难安。
爸…我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我回来路上…在门缝里捡到个东西。我掏出那张被雨水打湿边缘、显得更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递到他面前。
他迟缓地、极其僵硬地再次侧过身。浑浊的目光落在纸条上,只停留了一瞬。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像一尊骤然被冻结的泥塑。麻木的冰层下,某种剧烈的东西在翻滚、在冲撞——是惊惧,是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久远的剧痛但这剧烈的波动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钟。那层厚厚的麻木像沉重的幕布,猛地重新落下,覆盖了一切。
谁…谁给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极力抑制的颤抖,眼睛却死死盯着地面,不敢再看那张纸条,更不敢看我。
不知道,塞在门缝里的。我紧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心一点点沉下去,爸,这上面说…我妈在井里。
胡…胡说八道!父亲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光,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试图用愤怒来掩盖恐惧的虚张声势。他干枯的手猛地一挥,像要驱赶什么不祥之物,又是哪个烂舌头的嚼蛆!你妈她…她跟人跑了!早就不在这个村了!死了这条心!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说出这句话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他不再看我,只是死死盯着泥地上那道门缝透进来的、被雨水打湿的幽暗光亮,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跑了那这纸条…我捏着纸条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假的!都是假的!他猛地打断我,声音嘶哑却异常尖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别信!一个字都别信!那井…那井封了多少年了!谁下去谁死!邪门得很!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体缩成一团,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簌簌发抖,听爸的…明天一早就走!回城里去!这儿…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剧烈的咳嗽声在狭窄破败的土屋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意味,盖过了屋外淅沥的雨声,也彻底堵住了我所有追问的余地。他蜷缩在矮凳上的背影,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下,显得那么小,那么脆弱,又那么…顽固地拒绝着一切。那张纸条,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刚撬开一条缝隙,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关上,还加上了沉重的锁链。门缝外的雨声,似乎更冷了。
第二天,雨势稍歇,天空依旧是那种令人压抑的灰白。我走出家门,踏上被雨水泡得稀烂的村路,每一步都深陷泥泞,拔起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村子在潮湿的空气中醒来,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死气沉沉的寂静。
家家户户的门依旧紧闭着。那些低矮的土坯墙上斑驳的痕迹,像是无数沉默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偶尔有村民挑着水桶或扛着农具匆匆走过,目光与我接触的瞬间,便像被火烫到般迅速闪躲开,脚步也下意识地加快,仿佛我身上带着某种致命的瘟疫。
哟,这不是晚丫头吗啥时候回来的一个略显夸张的声音响起。
我扭头,看见村长王德贵正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脸上堆着刻意挤出来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用浆糊粘上去的,僵硬得没有一丝温度,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抹不去的精明和审视。他手里还拿着个搪瓷缸子。
昨儿刚回,王叔。我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哎呀,稀客稀客!王德贵走近几步,目光在我脸上飞快地扫过,又状似不经意地瞥向我身后的家门方向,你爸…还好吧昨晚听着咳得挺凶。
老毛病了。我含糊道,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搪瓷缸子上,里面盛着大半缸清水。
那就好,那就好…王德贵打着哈哈,顺势把搪瓷缸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就在他仰头吞咽的瞬间,一股极淡、却异常清晰的腥甜气味钻入我的鼻腔。这味道…和那张纸条上浸染的气味如出一辙!我的心猛地一沉。
王叔,我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却有些发紧,咱们村…是不是就村口那一口井这水喝着,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王德贵喝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放下缸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嗨,瞎说啥!井水都封多少年了!哪还有水喝这是后山引下来的泉水,干净着呢!他挥了挥缸子,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仰头把剩下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喉结急促地滚动。
哦,泉水啊。我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村口老槐树的方向。那被铁链锁住的井口,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对了晚丫头,王德贵的声音把我拉回,他脸上重新堆起那副虚伪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语重心长,你爸不容易,守着你妈那点念想过了二十年。那口井…邪性!封了就是封了!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再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还惹得你爸伤心,是不是他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我,里面没有半分劝慰,只有赤裸裸的警告和不容置疑的逼迫,听叔一句劝,别瞎琢磨了,明儿个就回城里去,安安稳稳的,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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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端着那个空搪瓷缸子,转身就走,脚步略显急促,仿佛急于逃离什么。
我站在原地,泥水浸湿了鞋袜,带来刺骨的寒意。王德贵那番看似关切实则威胁的话,像冰冷的针扎进耳朵。他喝下的那股带着腥甜的水,和他身上极力掩饰的紧张,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那口井,从未真正被封死。至少,水还在流动。
我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门窗,扫过墙角偶尔堆放的、散发着相似苦涩气味的草药捆,扫过远处几个在泥地里玩耍、却异常安静的孩子。
他们蹲在泥水边,用树枝和湿泥巴堆着什么。没有孩童应有的喧闹,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专注和沉默。我慢慢走过去,尽量放轻脚步。
走近了才看清,那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正用湿泥在泥地上堆砌一个圆形的、深深的坑洞。其中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正用一根尖利的树枝,在那泥坑粗糙的井壁上,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地刻划着歪歪扭扭的线条。
刻啥呢我尽量放柔声音问。
那男孩猛地抬起头,小脸上沾满泥点,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更加用力地用树枝戳刺着泥巴。
血…旁边一个扎着稀疏小辫的女孩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孩童特有的、不谙世事的残忍天真。她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指,指向男孩正在刻划的泥坑底部,井口…一直流…流下来…红的…
男孩突然烦躁地扔掉树枝,用沾满泥浆的手掌狠狠抹在泥坑边缘,粗暴地将那些刻痕抹掉,仿佛在抹掉什么可怕的秘密。他猛地站起身,拉起那个小女孩,看也不看我一眼,像两只受惊的小兽,飞快地跑开了,消失在一条窄巷的拐角。
只留下地上那个被抹得一片狼藉的泥坑,像一张被强行撕毁的、无声的控诉书。我蹲下身,看着那泥坑底部被孩子的小手按出的凹痕,仿佛能看到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从中缓缓渗出,蔓延开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孩子们无意识的游戏,远比王德贵虚伪的警告更让我毛骨悚然。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疲惫的蛋黄,被灰蒙蒙的云层一点点吞没,沉向远处锯齿状的山峦。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也被抽走,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墨汁,迅速淹没整个槐树坳。
白天那点稀薄的人气彻底消散。整个村子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狗吠声都听不到一声。家家户户的门窗,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推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砰砰声响,紧接着便是门栓落下、铁链缠绕的哗啦金属摩擦声。这声音此起彼伏,密集而慌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声的集体逃亡。
黑暗彻底统治了街道。我悄悄推开自家那扇同样紧闭的门板,侧身闪入浓稠的夜色里。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我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墙,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向着村口移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耳膜嗡嗡作响。
终于,老槐树扭曲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鬼魅。树下,那口井。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完全遮蔽,只有远处几户人家窗户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昏黄灯光,勉强勾勒出井口石板的轮廓。白天缠绕其上的粗大铁链,在黑暗中更显狰狞,如同巨蟒冰冷的尸骸。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脚步声。
不止一个。
急促、沉重、带着极力压抑的喘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它们从村子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目标明确——正是这口枯井!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身体紧紧贴在老槐树粗粝冰冷的树干上,一动不敢动,连心跳都仿佛要冻结。
几个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疾地出现在井口周围。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勉强能辨认出其中两个轮廓——一个是村长王德贵那略显肥胖敦实的身形,另一个,赫然是我的父亲!他那佝偻的背脊在黑暗中绷得僵直,显得更加瘦小,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决绝。
没有一句交谈,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铁链碰撞的轻微哗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黑暗中,几双手快速地摸索着,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悸。锁住井口石板的沉重铁链被解开,那巨大的、布满苔藓的石板被合力抬了起来,挪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烈腥甜和腐败气息的风,如同来自地狱的叹息,猛地从井口那道缝隙中喷涌而出!那气息瞬间包裹了我,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粘腻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恶意。
石板被小心地放到一边。黑影们围在井口,似乎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其中一个黑影——看身形正是王德贵——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俯身向井口探去。光线太暗,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隐约感觉像是一个不大的、深色的容器。
几秒钟后,他直起身,迅速挥了挥手。其余几人立刻合力,再次将那沉重的石板抬起,严丝合缝地盖回了井口!沉重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紧接着,是铁链重新缠绕、锁死的哗啦声,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用力,仿佛要锁住什么即将破笼而出的怪物。
做完这一切,黑影们没有丝毫停留,如同来时一样迅捷,立刻分散,朝着各自来时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再次融入浓重的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快得如同一场诡异的噩梦。
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紧贴在树干上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遏制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那股从井口喷出的、带着浓烈腥甜的阴风气息,依旧萦绕在鼻端,如同无数冰冷的蛆虫在皮肤上蠕动。
他们在干什么深更半夜,冒着如此大的禁忌,打开这口被诅咒的井,就为了往里面放一点东西那东西是什么那张纸条…你妈在井里…难道是真的父亲…他刚才也在!他那绷直的、决绝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这口井里,一定藏着吞噬了我母亲、也吞噬了这个村子所有光明的秘密!那个秘密,就在下面!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井底喷出的寒气,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理智——我要下去!
必须下去!就在今晚!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中缓慢爬行。我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紧贴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凝听着夜的每一次呼吸。直到远处最后几盏昏黄的灯火也彻底熄灭,整个槐树坳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如同死去。
确认周围再无一丝动静,我动了。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撞击着喉咙,几乎要呕出来。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
终于挪到井边。那股阴冷腥甜的气息更加浓烈,如同实质的粘液,包裹着口鼻。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铁链,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上面还残留着不久前被粗暴挪动时的余温——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活人的温度。
白天观察过锁链缠绕的方式。王德贵他们开合的动作虽然快,但慌乱之下,那沉重的锁头并未完全扣死,只是虚虚地搭在最后一环上。我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冰冷的金属,找到那个沉重的锁头,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掰动。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机括弹开声,在死寂的夜里却如同惊雷炸响!我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侧耳倾听了足足有一分钟,确认没有任何脚步声靠近,才敢继续。
解开缠绕的铁链需要更大的力气和更繁琐的动作。冰冷的铁链摩擦着掌心,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汗水混合着冰冷的夜露,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片模糊的刺痛。每一次铁链碰撞发出的细微哗啦声,都让我心惊肉跳,仿佛在敲响自己的丧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那沉重的、布满苔藓的井口石板终于被挪开了一道足够我侧身钻入的缝隙。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粘稠、带着浓烈腥腐气息的风猛地从缝隙中冲出!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咽喉!我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黑暗中,我摸索着腰间。来时特意在父亲杂物堆里翻出的那卷粗糙的麻绳,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我将绳子的一端死死系在老槐树裸露在地面的一条粗壮根须上,用力拉了拉,确认牢固。另一端,紧紧缠绕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
手电筒!我猛地想起,飞快地掏出那只老旧的铁皮手电。用力按下开关。
一束昏黄、颤抖的光柱刺破了井口的浓稠黑暗,笔直地向下射去。光柱所及之处,是湿滑、布满深绿色和暗黑色苔藓的圆形井壁。那些苔藓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油腻、腐败的光泽,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溃烂的内脏。光束无法穿透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
那黑暗,浓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寒意。
没有退路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死寂的村庄轮廓,深吸了一口那带着浓烈腥甜味的冰冷空气——这口气息几乎让我窒息。然后,抓住粗糙的井沿,将颤抖的身体,一点点探入那道通往地狱的缝隙。
冰冷的、湿滑的石壁瞬间贴紧了我的身体。麻绳勒在腰间,提供着唯一微弱的依靠。我用脚试探着,踩在井壁湿滑的苔藓上,一步,一步,向下滑去。手电筒昏黄的光束在我手中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残烛,在湿滑的井壁上投下我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鬼魅。
越往下,那股腥甜腐烂的气息就越发浓烈刺鼻,几乎凝成实质。井壁上的苔藓触手滑腻冰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液感。空气变得稀薄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腐败味,肺部像被塞满了湿冷的棉花。头顶那方形的井口光亮,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惨白的点,如同濒死之人最后望向人世间的瞳孔。
下降仿佛永无止境。麻绳在井沿摩擦,发出细微却令人心焦的沙沙声。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压垮时,脚下的触感猛地一变!
不再是湿滑的井壁,而是一种粘稠、冰凉、带着强大吸力的淤泥!双脚瞬间陷了进去,一直没到小腿肚。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裤料和鞋袜,如同毒蛇般噬咬上来。
井底!
我稳住身形,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手电筒颤抖的光束立刻向下扫去。
昏黄的光圈里,是一小片浑浊、黑褐色的淤泥。上面漂浮着一些腐烂的水草根须和说不清的秽物。光束的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淤泥里半埋着,反射出一点黯淡的、不自然的微光。
是什么
我屏住呼吸,强忍着剧烈的恶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弯下腰,伸出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的手指,颤抖着探入那冰冷粘稠的淤泥之中。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
淤泥的阻力很大,我用力抠挖了几下,才将它从泥泞的禁锢中拔了出来。
冰冷的水滴顺着指缝淌下。借着昏黄颤抖的手电光,我看清了掌中之物。
那是一只银镯子。
样式古朴,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覆着一层厚厚的、散发腥气的黑泥。但镯子内侧,一道清晰的裂纹蜿蜒其上,裂纹边缘还残留着几丝暗黄色的、早已干涸的粘胶痕迹。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中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镯子!我认得!清清楚楚地认得!
七岁那年,我打翻了母亲最心爱的那只陶碗。碗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母亲没有骂我,只是默默地将碎片捡起,用家里仅有的、那种粘木桶的黄色鱼鳔胶,一点点小心地粘合起来。粘好后的碗,碗壁上就留下了这样一道蜿蜒的、带着黄色胶痕的裂纹。后来,母亲不知从哪里弄来这只银镯,用同样的鱼鳔胶,小心翼翼地将断裂的镯子粘合好,戴在了手上。她说,这样碗和镯子都有了疤,是疤疤相惜,谁也别嫌弃谁……
疤疤相惜…母亲温柔带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而现在,这只带着独特裂痕、沾满井底淤泥的银镯,冰冷地躺在我同样冰冷颤抖的手心里。
母亲!她真的在这里!在这口冰冷绝望的井底!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被至亲之人欺骗、背叛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几乎站立不稳。就在这时,手电筒颤抖的光束下意识地扫向旁边的井壁。
光束所及,我的呼吸彻底停滞!
井壁上,密密麻麻!
不再是滑腻的苔藓,而是刻痕!
无数道刻痕!深深浅浅,重重叠叠,布满了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整片湿滑石壁!它们凌乱、癫狂,带着一种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的绝望!
救我!
放我出去!
救命啊——!
王德贵是畜生!
林瘸子你不得好死!
(林瘸子,是我父亲的绰号!)
疼…好疼…
娘…我想我娘…
谁来…杀了我…
歪歪扭扭,笔画深得刻入石骨,又浅得如同蚊蚋。有些刻痕边缘带着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印记,像是凝固的血痂!它们层层叠叠,像无数冤魂无声的呐喊和控诉,在昏黄的光线下疯狂地扑向我,要将我撕碎、吞噬!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汗水和井壁滴落的水珠,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恸和一种灭顶的、被整个世界欺骗抛弃的寒意将我彻底淹没。
就在这意识几乎崩溃的瞬间,我的目光,死死定在了井壁下方,靠近淤泥边缘的一道刻痕上。
那道刻痕很新!笔画边缘的石粉还是湿润的!带着一种刚刚用力划过的、锐利刺眼的感觉!
那上面刻着:
救我!
2023.10.27
而今天…是2023年10月28日!
昨天!就在昨天!还有人被扔进了这口井里!还有人在这冰冷的绝望中,用指甲、用石头、用最后的力气,刻下了这行字!
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我猛地抬起头,手电光束下意识地向上扫去,想要寻找那方遥远的、惨白的井口光亮——
就在光束扫过井口的一刹那!
头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重、刺耳的摩擦声!
嘎吱——!
是石板!是那覆盖井口的沉重石板被挪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铁链被粗暴拖动、甩开的哗啦巨响!那声音在狭窄的井壁间被无限放大、扭曲,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
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定格在井口!
惨淡的月光下,几张模糊、扭曲的脸孔出现在井沿边缘!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如同野兽的瞳孔,冰冷、残忍,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我看到了王德贵那张因用力而扭曲的胖脸,看到了几个模糊但熟悉、此刻却狰狞如鬼的村民面孔!
而最靠近井口边缘,死死按住石板的,是那张我无比熟悉的脸!
我的父亲!林瘸子!
他佝偻的身体此刻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死死地按住石板边缘!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了麻木,没有了疲惫,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恐惧、疯狂和一种近乎解脱的扭曲狰狞!他的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向下盯着我!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父女之情,只有一种要将我彻底碾碎的冰冷决绝!
爸——!!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在井壁间疯狂碰撞、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回答我的,是石板被更加粗暴推动的巨响!
轰隆——!!!
巨大的、覆盖井口的石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被他们合力猛地推回原位!最后一丝惨淡的月光,连同我父亲那张扭曲狰狞的脸,瞬间被彻底吞噬!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手电筒的光束,在石板合拢的最后一瞬,绝望地扫过井壁。就在我头顶上方不到半臂的距离,湿滑的石壁上,一行新鲜的、刻痕边缘还带着湿润石粉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入我的视网膜:
2023.10.27
日期下面,是几个更加潦草、更加用力、仿佛用尽生命刻下的字:
他在下面!
他在下面谁昨天被扔下来的人他在哪里!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过脑海的瞬间——
沙…沙沙…
咯吱…咯吱…
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刮擦声,紧贴着我的后背响起!
那声音…那声音不是来自头顶被封死的井口!不是来自井壁!
是紧贴着我!就在我身后的黑暗中!就在这狭窄得几乎无法转身的井底淤泥里!
像是…像是某种极其坚硬、极其尖锐的东西,在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刮擦着冰冷的岩壁!那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粘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耐心和…贪婪!
一股冰冷、带着浓烈腥甜腐烂气息的吐息,毫无征兆地喷在我的后颈裸露的皮肤上!
那疤痕的位置!七岁时被井沿刮伤留下的疤痕!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万载玄冰。
黑暗不再是单纯的视觉缺失,它变成了粘稠、冰冷、带着浓烈腥甜腐烂气息的实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棺材板,死死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淤泥,那股混合着死亡和绝望的味道直冲脑髓,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眩晕。
手电筒从僵硬如铁的手指间滑脱,噗地一声轻响,砸进脚下冰冷的淤泥里。昏黄的光束顽强地向上挣扎着,像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口喘息,斜斜地切割开一小片浓稠的黑暗,最终无力地定格在湿滑的井壁上。光束的边缘,恰好照亮了那道新鲜的刻痕——2023.10.27以及下面那行令人血液冻结的他在下面!。
字迹的边缘,湿润的石粉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诡异的、如同血痂般的暗红光泽。
沙…沙沙…
咯吱…咯吱…
那声音又来了。
不再是模糊的方位感。它无比清晰、无比贴近地,从我的正后方传来。紧贴着我的脊背,隔着单薄湿透的衣物,仿佛能感受到那刮擦动作带来的细微震动。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耐心,缓慢而持续地刮擦着湿滑的岩壁。
每一次刮擦,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的神经末梢上反复拉锯。
那冰冷的、带着浓烈腥甜腐烂气息的吐息,再一次,更加清晰地喷在我的后颈上。不偏不倚,正覆盖在那道早已愈合、此刻却如同烧灼般刺痛的旧疤痕上!气息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活物的温热湿意。
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被冻成了冰雕。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规律地冲撞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撞击着喉咙,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极致的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的淤泥里疯狂生长出来,缠绕上双腿,勒紧腰腹,扼住咽喉,最终死死地攫住了大脑。
思维停滞了。无法思考父亲为何如此决绝,无法思考王德贵们的狰狞,甚至无法思考母亲那只带着裂痕的银镯此刻正冰冷地躺在我的口袋里。
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官,都被身后那咫尺之遥的、缓慢刮擦着岩壁的东西所占据。
它是什么
是昨天被扔下来的那个他他还活着在这冰冷刺骨、空气稀薄的井底淤泥里,像蛆虫一样活着
还是…别的什么某种在绝望和黑暗中滋生的、无法言喻的东西
为什么…要刮井壁是和我一样,想留下求救的信息还是…仅仅是一种无意识的、被痛苦折磨出的疯狂举动
或者…是在打磨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舔舐过我的意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全身。
它在磨指甲为了什么
为了…更容易地撕开…什么
沙…沙沙…
刮擦声持续着,稳定得令人发疯。伴随着那声音,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喘息声,紧贴着我的后背响起。那喘息声粘滞、湿冷,每一次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腥甜气息喷在我的后颈疤痕上。
它在动!
它在极其缓慢地…靠近!
那刮擦声的位置,比刚才…似乎又贴近了那么一丝丝!冰冷的气息更加浓郁,几乎要冻结我后颈的皮肤!
它知道我在前面!它…发现我了!
逃!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恐惧!
不能回头!绝不能回头!黑暗是它最好的掩护,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攻击!
我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身体还陷在冰冷的淤泥里,没到小腿肚。腰间的麻绳绷得笔直,连接着上方那个早已被石板封死的、如同笑话般的生路。
唯一的希望…是淤泥下面那张纸条,那个银镯…都是从淤泥里来的!这下面,难道还有别的空间或者…只是更深的绝望
没有时间了!
咯吱…咯吱…
刮擦声更近了!那冰冷的吐息几乎要贴在我的皮肤上!后颈的疤痕灼痛得像是被烙铁烫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的瘫痪。我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猛地一弯腰!双手不顾一切地插进脚下冰冷粘稠的淤泥之中!疯狂地向下挖掘!
淤泥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带着强大的阻力。指甲瞬间翻折,指腹被粗糙的砂砾和不知名的硬物划破,鲜血混合着冰冷的泥浆,带来钻心的疼痛。但我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挖下去!哪怕下面是地狱,也比留在这里被身后的东西撕碎强!
淤泥很深。我拼命地向下掏挖,手臂整个没入,然后是肩膀…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服,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突然!
疯狂挖掘的指尖,猛地触碰到了淤泥之下…一个坚硬的、光滑的边缘!
像…像是一块石板
是井底还是…一道暗门!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希望如同鬼火般瞬间点燃!我更加疯狂地向下挖掘,试图摸清那东西的形状和范围。是方形的!边缘很规整!上面似乎…还有环状的凹陷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身后的刮擦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整个井底,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绝对的死寂。
连那微弱的嗬…嗬…喘息声也消失了。
只有我双手在淤泥中疯狂挖掘发出的、令人心焦的噗嗤…噗嗤…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无比刺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难以形容的粘液感的触觉,毫无征兆地、轻轻地搭在了我的后腰上。
那触感…像是一只…被冰冷井水泡得肿胀发白的手!
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舔舐过我的后颈,带着浓烈的腥甜腐烂味,紧贴着我的耳廓响起。
一个声音。嘶哑、干涩、破碎得如同破旧风箱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的血块,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兴奋和…诡异的满足:
终于…
那冰冷的手猛地收紧!尖锐的指甲瞬间刺透了我湿透的衣物,深深嵌入腰间的皮肉!
…等到下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