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从小便立志要上战场杀敌，做一个女英雄。可我不知道，在淮国，女子是不被允许上战场的。
我最终走上天下女子必经之路——选秀，可却一门心思想要溜出宫。
后来，我真的成为了一名女将军。
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代价那样沉重……
1
景盛元年，战火纷飞，百姓们常年累月四处逃窜，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我阿爹是镇国大将军，那时我方豆蔻年华，受阿爹的影响，立志成为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巾帼英雄。
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在淮国，女子是不被允许上战场的。
我怀着无限的虔诚与期许，常想象着自己身披铠甲策马扬鞭的样子，度过了整整五个年头。
直至二九那年，一纸诏书，让我不得不走上天下女子必经之路——参加选秀。
从知道要参加选秀开始，我便每天变着法的想将它逃过去，不知道闹了多少回。
最后，惹得阿爹将我臭骂了一顿。
我江湛的女儿，岂能胡作非为，临阵逃脱
好吧，那我不逃了，我只要让自己选不上就好了。
景盛五年六月，我初入宫门，看着气派辉煌的宫殿、珍稀奇异的草木，心中却无半分激动。
秀女们需随教礼嬷嬷学习两月，由教礼嬷嬷初次选拔，选中便进入殿试，过了殿试，才能留在宫中，成为陛下的妃嫔。
在储秀宫的日子，无疑是度日如年的，我每天一边不走心的学礼，一边想方设法出宫解闷。
皇宫这地方，从来不属于我。
一日，我同往常一样，在礼仪课结束后来到储秀宫的一片竹林深处，那边墙稍矮，我轻松一跃便可翻到宫外。
我刚跳上宫墙，便听见一声怒喝：谁在那里！竟敢私自出宫！
紧接着脚步声离我愈来愈近了。
我心道不妙，企图逃跑，却还是被抓住。
他们看到我，显然有些惊讶，面露难色，但随后为首的那人平静地说：送到沈贵妃娘娘那，请娘娘定夺。
他们把我押到贵妃的青芜殿中，请人通传，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出来一位美人，举手投足皆透着雍容。
她坐在上首，先是顺手拿起一盏茶杯，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翻，皱着眉让宫人换上新的一套，然后才漫不经心问，怎么了
她听了侍卫的禀告后，冷眼打量了我一番，脸上有几分漫不经心，随后冷哼一声，似是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江家的仗着江家有几分地位，便不将皇家规矩放在眼里了
臣女知罪。我颔首。
她沉吟片刻，最终开口：杖责二十，每日在储秀宫宫门处罚跪半个时辰吧。
我心中一拧，若是每日罚跪倒也没什么，杖责之后再罚跪，这沈贵妃可真够狠的。
我被拉下去，压在木板上，手脚都被绑住。
江秀女，得罪了。
2
这声之后，迎接我的，是漫长的刑罚。
我咬牙支撑着，硬生生没有让自己叫出一声。
二十下之后，我已经浑身瘫软了，背后疼到毫无知觉，我被两个人搀扶着，送回储秀宫。
我听到随我一起入宫的侍女白苓带着哭腔问我：小姐你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
我双腿无力地被她搀着一步步挪到床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安慰她：没事。，紧接着趴在床上昏睡过去。
沈贵妃的那番做派让我心寒，淮国有那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而她身居高位，殿中用品无一不是极尽奢华的，想来根本没有看见过百姓疾苦。
这也愈发坚定了我想要逃离皇宫的决心，我不想有朝一日像她一样，理所当然享受着千万人付出带来的一切。
所以在身上的伤开始稍稍好转之后，我又开始计划着下一次的出宫。
我再一次来到那片竹林，跳上矮墙的那一瞬，膝盖上的伤突然疼起来，让我脚下一滑。
我原以为我会狼狈地摔下去，然后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动弹。
可下一秒，一阵风声掠过，带着一丝竹的清香。我被拦腰抱起，还未有所反应，双脚便已落地。
你是——才入宫的秀女哪家的女儿那人一袭墨绿常服，看不出身份，却气度不凡，有君临天下之风。
镇北大将军之女，江凝。我口直心快，答后方才意识到不对。陛下跟前答话，前头是要加回陛下三字的。
你想出宫那便随朕来吧。他没有在意我的失礼，跳上宫墙，居高临下朝我招手，跟上。
跟陛下一起翻墙出宫，这种诡异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经历。
我深呼吸一口气，忍住腿痛带来的行动不便，随他跳上去，他扶住我，打量我许久，赞许地看着我，评价：身手还不错。
记得，一会儿叫朕云公子，别叫陛下。
喏。
淮国国姓为顾，只是不知，陛下名讳为何，单名云字吗
愣着干什么，上车。
我抬眼，不知什么时候陛下已经上了马车，此刻他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看我，那双凤眸漫不经心看着我，眉微挑：还是说，你在等着朕抱你上来
怎敢劳烦陛下。我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四目相对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他好奇道。
3
没什么，只是在想，陛下是不是经常抱女子上马车。
呵。他撇过头，冷哼一声，你以为谁都能让朕抱吗
不知为何，我从中听出了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后来，我们俩都没再说话，马车一路颠簸着，很快停下来。
我紧跟着陛下下了马车，好奇地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较为荒凉的土地，只有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通向前方，马车过不去。
我和他沿着那条小路走了很久，一路上我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一朝天子屈尊降贵来到这种地方。
他在一间草屋前停了下来，轻轻叩了叩门。
许久后，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位气质出尘的老者。
陛下拱拱手，尊敬喊道:齐先生。
陛下恭恭敬敬，可那位齐先生却好似并不待见陛下，皱着眉道：你怎么又来了，真没见过你这样固执的人，跟你说过很多遍，走走走！我不会出这院子的！你找别人帮忙去！
我站在一旁，默默看戏，没想到这天下还有人敢这样拒绝陛下呢。
我站在这儿，陛下不会觉得丢了面子，一会要杀我灭口吧……
我胡思乱想着，又听见陛下说：齐先生，我是真心想请您出山，您在农作物上颇有研究，定能帮淮国百姓解决口腹之忧啊。
我知道，您如今避世不出，还是因为令尊曾蒙受冤屈，若我来日助令尊之冤得以昭雪，先生可愿随我出山
我不禁想到前些时日阿爹说如今朝廷粮库不充盈，边疆食物匮乏，士兵没有力气作战，战事吃紧的事。
我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陛下，忽然为淮国百姓感到高兴，为他们有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帝王而高兴。
齐先生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既你如此坚持，那便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陛下猛然点着头，先生说什么我都愿意做的。
接着我们被带进小院里，院中是一大块田地，那位齐先生从屋子里拿出镰刀来，递给陛下，今日日落前，将地里的草除完，我便跟你走。
陛下让我到一旁休息，自己拿起镰刀，一株草一株草地割着，看上去有些笨拙，但神情严肃，似在对待着很重要的事。
我看了一会，也按耐不住，找齐先生要了镰刀，下了地。
你胡闹什么，上去。他看我下来，皱了皱眉，嗔怪。
怎么能让公子一个人劳累呢。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朝他眨眨眼，玩笑道。
我与陛下忙活了一个几个时辰，总算将那一大片地收拾干净，结束后，两个人脸上都不大干净。
齐先生日落时验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道：行，我答应帮你，只是，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未了，一个月后，公子再来吧。
齐先生愿意助我，已是万分感激了。陛下笑着，拱手告别：一个月后，定来拜访先生。
忙活了一天，我与陛下都已十分疲惫了，我们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夜深人静，我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默默祈求储秀宫没有人发现我失踪了。
要不然，可就解释不清了。
突然，我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
4
是陛下吗他怎么了
我急忙赶出去，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公子您怎么了
房间里咳嗽声不止，我顾不上等他回答，推门进去。
此刻的陛下，无疑是狼狈的。
他的手撑着桌子，半俯着身子，一阵接一阵地咳着，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我慌忙走到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水，慢慢从上到下抚着他的背。
他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说：你回去吧，不要跟别人提起刚刚的事。
我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看他不愿多说，只能道：喏。
随后准备退出房间。
可也许，今天注定是不得安宁的一天。
我正打算回自己房间，突然有人破窗而入，他蒙着面，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朝陛下刺去。
小心！
我慌忙推开陛下，躲过一刀。
陛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脸色依旧不好，我挡在他前面，与那刺客搏斗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会威胁到生命的敌人，我不敢松懈，死死盯着刺客的动作，见招拆招。
那刺客步步紧逼，见我始终不退让半步，刺杀无望，企图跳窗逃走。
我本欲追他，可陛下却在身后叫我：江凝，别去！
我只能作罢，眼睁睁看着那人逃走，一下子不见踪迹。
我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惧，让我有些腿软。
好在陛下在我将要倒下时拖住了我。
他将我扶到床边坐下，好笑地看着我：江凝，你在发抖。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我对刚刚那番打斗心有余悸，身体依旧没有松懈下来。
陛下坐在我旁边，他突然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让我靠进他怀里，并一次次安慰我说：江凝，别怕。
我慢慢平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身体很快放松下来，不知是因为他一声又一声温柔的呢喃，还是因为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才没害怕呢。我嘴硬道。
他见我平静下来，慢慢放下搭在我肩上的手，与我恢复到不近不远的距离。
行吧，没有。
其实从记事起我就听过不少坊间传言，对于陛下无一不是赞不绝口，但我觉得，无论多少称赞用在陛下身上，都不及今日一见来得更让人印象深刻。
陛下他真的是位君子。
他轻咳一声，道：今日你护了朕一次，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朕提。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提出一直以来的愿望。
回陛下，淮国有规矩，女子不得入军营中，上战杀敌，可臣女觉得，天下许多女子也怀有为国效命之心，淮国边境常年受陈国袭击，臣女斗胆，请求陛下任用她们，让她们也尽一份力！
陛下听后沉默了，许久没有表态，半晌，才笑笑，问：跟朕说说，为什么要出宫朕可听说，某些秀女逃过不止一回。
5
我心中咯噔一下，有种被他看穿的心虚感，但却依然咬牙回答：臣女……不想入宫，臣女想成为跟阿爹一样的人！
他轻嗤一声，而后凤眸微眯，盯着我：你真敢说实话啊，知道在朕面前说这话有什么后果吗
我心里一紧，手不自觉攥了拳头。
他垂眼瞥到我的攥紧的手，勾了勾唇，似乎心情还不错
你说的，朕会考虑。话落，没等我高兴，他又话题一转，不过——朕并不觉得入宫为妃与上战场杀敌有什么冲突。
他停顿一下，在我耳边蛊惑道：你随朕入宫，朕让你成为女将军，如何
我愣住，偏头看着他，四目相对时，不自觉吐出一个字：好……
无论如何，我总算可以圆梦沙场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至于入宫……从前我总觉得淮国不敌周边国家，是一国之君不作为，对皇宫多少有些排斥，可如今看来，陛下挂心百姓，定然不会奢靡无度，而贵妃的吃穿用度，许是有沈家支持。
腿还疼吗他温声问，听说你被贵妃罚跪了
回陛下，臣女不疼。
小时候跟阿爹习武，什么苦没吃过，贵妃这般责罚，于我而言也并不是不能忍受。
只有你我的时候，不用在意这些虚礼，我也不称‘朕’了，你也一样，不用拘束。他沉吟片刻，道我单名一个‘珩’字，表字‘云瑾’，你可以唤我‘阿珩’，或者唤我表字。
喏。
行了，回屋休息吧，明日一早回宫。他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慢慢站起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回到自己屋子里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真的，就要实现一直以来的梦想了吗
我躺在榻上，闭上眼，脑中已浮现出刀光剑影，期待与忐忑两种情绪交织，编织出一个梦境，一夜安眠。
第二日晨光微熹时，我随顾珩一路奔波，翻过储秀宫的矮墙，回到宫中。
我已跟碧玉姑姑打过招呼，昨日你出宫之事，没有人会知道，你可放心。分别前，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朝堂上那些大臣不好糊弄，你等我几日，我会下旨封你为妃。
我点了点头，向他道谢。
他轻笑，意味不明地说：别急着谢我，或许——我也有私心呢
6
后来我们分道扬镳，我回到自己屋中，白苓一向懂我，我也无需与她解释，而管事的碧玉姑姑，见到我也只是微微点头。
而后，我又开始进入一天的礼仪训练。
傍晚时，青芜殿来了个小太监，找到我告诉我今日起不用罚跪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顾珩的意思，否则以贵妃的性子，怕是巴不得我跪到落下残疾。
后面两日，我都老老实实学着规矩，平淡而又乏味。
直到第三日一早，到了礼仪课的时间，储秀宫却跪了一地的宫人。
秀女江凝接旨——
陛下身边的李公公前来，郑重地读了陛下旨意，大抵内容是封我为正一品贤妃，即日入住承乾宫主位。
我属实没想到顾珩动作这么快，而且直接封我为贤妃，但此刻不容多想，于是我行了跪拜礼，领旨谢恩，接着在顾珩派来的几个小太监的帮助下搬离储秀宫。
我走之时，众人哗然，我能感受到她们朝我投来的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因为秀女直接册封为贤妃，是本朝从来没有的事。
我虽受之有愧，但她们若真要因此找我麻烦，我也决不会低着头做鹌鹑。
承乾宫是一座很大的宫殿，殿内装饰十分低调，没有什么华丽的东西，但是有又几分沉淀的贵气，不得不说，顾珩虽然只见了我一面，却是十分懂我的。
傍晚，顾珩过来，阿凝，这地方可还合你意
听到那一声阿凝，我心底一颤，脸上不自觉开始发烫。
挺好的。
那就好。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殿内陈设，满意地点头，评价内务府办事还算合格。
陛下为什么给我这么高的位分我十分好奇。
顾珩却叹了口气，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身为帝王，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要不然，也不会让齐老那样鞠躬尽瘁的忠臣含冤而死了。
齐老之事，陛下自始至终都知道是有心之人设下的局
是。
我皱起眉头，后又问：那陛下打算如何还齐老清白若是齐先生不能为陛下所用，陛下是否打算让齐老就这么一直待在罪恶的史书之中，为人所唾弃
不会。他坚定地答，沈家不会一直一家独大，他们想让朕成为他们的傀儡，也要看看朕愿不愿意。
我能听出来顾珩语气中的愤怒，他年方二十，多年前或许朝中大臣都觉得他只是个愣头小子不足为惧，而如今，历经数年，君王一怒，已经颇具压迫感了。
阿凝，如今淮国内忧外患，我日夜难安，我想尽我之力，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自见你那一面起，我就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人，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7
那晚顾珩对我说了许多话，他需要一个家族来跟沈家抗衡，而我江家便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我的位分跟贵妃只一步之遥，而我阿爹掌握着大部分兵权，江家世代低调，可家族底蕴，其实与沈家不相上下。
眼见江家地位上涨，沈家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要他跳脚了，不愁抓不住沈家把柄。
阿凝，我知江家不喜参与党派之争，可接下来一个月，江家兴许要站上风口浪尖，待事成之后，我必登门拜访将军府，向你阿爹道歉。
我轻笑：陛下说了，我们是一样的人，而我阿爹，恐怕为陛下肝脑涂地也愿意。
那天之后，顾珩许是忙了起来，几乎不再踏足后宫，而前朝风浪，我也无从知晓。
我一直期盼着顾珩让我上战场，可他迟迟不来，而我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只能日日呆在承乾宫潜心练武。
某日下午我正在专心擦拭我的宝剑，顾珩突然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阿凝，前线来报，淮国北域被夜冥国突袭，目前淮国没办法迅速调出能领兵打仗的将士了，你可以吗
我的目光立马从宝剑转向顾珩，看着他那双凤眸里流露的神情不似作假，我的身体比大脑更早做出反应。
真的吗真的吗我当然愿意！我抓住他的胳膊，疯狂摇晃着，向他寻求再一次的确定。
他盯着我的手，倏然笑了，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宠溺。
真的。
我呆住了，手忙脚乱地松开手，将手贴在我的心脏处。
妈呀，心跳得好快。
我大概是，有点喜欢顾珩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鬼使神差般地，我拽住顾珩的衣领，飞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头就跑。
我不知道顾珩在那之后是何表情，只知道第二日，李公公来承乾宫宣了圣旨，封我为承安将军，即日率兵前往北域平乱，而后让我前去乾清宫找顾珩。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乾清宫，想到昨天一时脑热亲了顾珩一下，我有点脸热。
可是顾珩却像没事人一样，他抬起那双凤眸，就那样看着我，不说话。
陛下……
不是说了，只有你我时，不用叫我陛下，叫我阿珩或者云瑾
其实我是想问他，是不是他的眼睛天生就含情脉脉，他只要看着我，就让我有种被珍视的感觉。
他朝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呈上来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我好奇地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赫然装着一件盔甲。
来，我帮你穿上，穿上盔甲，你便是为国征战的将领了。他拉着我的手进了里间，仔仔细细为我系上盔甲，怎么样，我让他们照着你的尺寸做的，还合身吗
很合身！谢谢你，云瑾！
我等着你，乘胜归来！
8
八月，我策马驰骋，率领十万兵马奔向北域，云瑾在城楼上目送我离开。
一路艰难，我们终于在第三日到达目的地，扎好了营地。
傍晚时，我召集两个副将商议战策。
其中一个副将距离约好的时间一刻钟之后才到，进来便大大咧咧喊道：末将来迟了！
还请将军原谅。他将将军两字咬的很死，语气中也无半点歉意。
我似是不在意地笑笑，随意地摆摆手，道无妨，程将军来了便好。两位将军请坐——
我知道，二位都是常年驻守在边疆的人，我亦非常崇敬二位，如今二位居于我之下，怕是颇有不甘……我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那位程副将，想必二位都是爽快的人，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也别藏着掖着了。将领若是不齐心，下面的士兵该当如何呢
临走前一晚云瑾跟我提过这两位副将，徐将军沉闷，但战场上从不软弱，程将军心高气傲，却也一心为国，在本职工作上面，他们俩都没得说。
贤妃娘娘，您一介女子，不在宫里陪着皇上，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做什么，末将实在不知。
古有穆桂英挂帅，木兰替爷从军，我如何做不得将军我反问。
他却冷嗤一声：只是怕娘娘非但不能统帅军心，反而成了将士们的软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如何向皇上交代
若是不服，比试一场如何若是你赢了，我即刻回宫！我硬着头皮很有骨气地喊。
好！他双眸一凛，拔剑而出。
我见招拆招，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和他打的不可开交，最后险胜。
程副将，承让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仍有些不服气，但却不再那样咄咄逼人，应了声受教之后，回到座位上去。
接下来的环节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一鼓作气，不出三月，凭借地理位置的优势击退了夜冥国。
十月，夜冥国投降，我带着剩余的兵马，班师回朝。
捷报早已先我们一步到了京城，那一天京城有很多百姓欢迎着我们归来。
宫里也举办了盛大庆功宴，云瑾说，算是庆祝我第一次出征胜利。
庆功宴结束后，云瑾和我一道回了承乾宫，他今天许是真的高兴，对于朝臣的敬酒来者不拒，现在已是微醺状态。
当龙辇到达承乾宫后，他还偏偏不让任何人扶他，倒是向我伸出手，用那双朦胧的眸子盯着我，也不说话。
我上前搀扶他，一步一步走进了承乾宫，却被承乾宫的布置吓了一跳。
寝宫里贴着大大的喜字，红烛在两侧肆意摇曳着，一切用品都被换成喜庆的红色。
阿凝，我心悦于你……他捧着我的脸，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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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仿佛可以听到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我屏蔽，我只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我张张嘴，最后吐出来的那句知道了。
他扛起我，轻轻将我放在榻上，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一夜缠绵。
那夜之后，我和云瑾开始如胶似漆起来，他每日都来我宫里看我，也只召见我一个人。
沈贵妃经常在我面前阴阳怪气，不过我根本不会怕她，云瑾已经查出来沈家各种贪污受贿的证据，沈家，怕是气数将尽，她再蹦跶，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了。
可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有天晚上，云瑾又一次突然咳嗽不止。
我问他怎么了，他却依旧不肯告诉我，但这次我不会再被他糊弄过去，我问了他一次又一次，大有他不回答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最终无奈道：这是从出生带下来的怪病，不碍事的，都这么多年了。
问太医了吗要怎么治
此病……无解。
他这一回咳得时间比上次要长很多，我满心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双眼充血，难受地伏在桌子上。
那日之后，云瑾的病发的越来越频繁了，症状也一次比一次严重，有时候，甚至一整夜都睡不了觉，第二天还要若无其事地上朝，我看着他慢慢消瘦下来，急得掉眼泪。
从来只信自己的人第一次信了佛，从那之后，我每日都要向佛祖虔诚祷告。
淮国不能没有云瑾，看在他一心为国的面子上，请佛祖保佑这位帝王平平安安。
某日，云瑾下早朝之后来到承乾宫。
一见面便看到他面色沉重，我心底一颤，不知为何有种窒息感。
阿凝……他把我抱进怀里，在我耳边低语，接下来我说的话也许你接受不了，但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我仰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哑利国突袭淮国东壤，你阿爹他……中了埋伏，为国捐躯了……
遗体过两日便会运回，你阿爹为淮国奉献了一生，我定厚葬送他安息。
为国捐躯……怎么可能
入宫前我阿爹还铿锵有力地臭骂我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我埋在云瑾怀里，泣不成声。
淮东失去了一名重将，乱了军心，此次哑利国突袭，淮东处于弱势，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你的身体也越来越……我低声。
10
云瑾，我去！我猛然抬起头，泪水依旧挂在脸上，可眼中已充满了怒意，我可以，我要为我阿爹报仇！
哑利国人十分狡诈，不比夜冥国，阿凝，此次出征，你要量力而行。
第二日，我奔赴淮东，这次出发，没有声势浩大，亦无千军万马随行，因为云瑾没有精力再去操办形式上的东西了，淮国也调不出这么多的兵马了。
此次哑利国来犯，打了淮东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就连我阿爹那样的常胜将军也中了他们的埋伏，此仇，我非报不可！
我赶到淮东，看到了硝烟四起，看到了无数伤亡的士兵，他们互相慰藉着，搀扶着，坚持到了现在，可显然形势不太乐观。
我进了主帅营，向淮东几个副将仔细了解了一下情况，其中最困难的便是粮食问题，朝廷的粮草迟迟没有运来，战士们没有吃饱，自然没有力气作战。
可我知道，目前朝廷恐怕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了，能拨下来的应当已经在这里了。齐先生的第二批作物还在试验中，再快，恐怕也得等一个月后才能普及给百姓们……
我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将敌方粮草缴获的可能，想出来一套方案。
夜半，我穿着夜行衣，带着面罩，独自一人潜伏进对方的军营，想要摸清楚哑利国粮仓的位置。
我一路躲躲藏藏，总算找到他们的粮仓，突然却被一群人围住。
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
我一咬牙，想要从中逃脱，却被人从身后打晕过去，不省人事。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的双脚双手都被困住，关在一个牢房里。
醒了说说，你是来干嘛的面前那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抱歉啊小兄弟，我原就是个行走江湖的，迷了路，才不小心闯入这里，放我走呗。我朝他眨眨无辜的大眼睛。
听口音，是淮国人他瞪着眼死死盯着我，咱们将军说了，淮国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拖延时间。
是啊，是淮国人，你猜猜，我是淮国的什么人
什么人瞧你这小脸，白白净净的，定然不是行走江湖的吧
没错，我啊，是淮国的贵妃！我定然不能暴露我自己的真实身份，随口胡诌了一个，你想想，我这身份，你们就这样杀了，多不划算啊，这要是向我们陛下禀报，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况且，我就是一介女子，就算回到了淮国，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11
那人似是在仔细思考其中利弊，最终他沉声道：你最好别耍什么小心思，待我禀告我们将军，再做处决！
天亮之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后来那名士兵又来了，他露着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般的笑容，没想到，淮国那群废物还挺在乎你，一大早就赶过来救你了。
既然如此，便留你一条命。
我不知道外面战况如何，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淮国占不了上风。
我只能仰着头，向天祈祷他们能成功。
可显然最后还是失败了。
哑利国也许真的打算拿我跟云瑾做交易，在之后的几天里，他们没再找我麻烦，只是按时按点把一日三餐放在我旁边，守着我吃下去。
突然有一天早上，他们没有派人给我送早膳，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而后，一道黑影冲进来，他包裹得很严实，但露出的那双凤眼让我一下认出来，他是云瑾。
我惊喜地看着他，他朝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让人在他们的粮仓里放了一把火，现在他们都忙着救火，我带你出去。他解开绑住我的绳子，在我耳边低声道。
他拉着我跑出牢房，牢房到我们淮国的营地必经哑利国粮仓，我们本想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逃出去，可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但如果再不走，等他们灭完火，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你先走，我拖住他们。云瑾低声对我说。
我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于是答应了下来。
我一路狂奔，终于跑到安全地带，找到了淮国前来接应的士兵。
你们几个跟我走，剩下的留下来等陛下。我十分冷静地吩咐。
我骑上马，一路狂奔，终于回到了军营。
过了许久，云瑾也终于回来，只是，他的手臂上受了伤，我匆匆跑过去，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阵恶心感翻江倒海涌上胸口。
我没事。他安慰我。
下一秒，天旋地转间，我腿一软，没了意识……
在梦里，我遇见了我阿爹，那时候他仍值壮年，把着我的手教我拉弓射箭，在我耳边严肃认真地说着动作要领……
画面一转，又来到我刚学会骑马时，那天阿爹从战场上归来，风尘仆仆，笑着带给我一匹小马驹，我兴奋地绕着马儿转圈，给马驹取名枣枣……
还有那天……
阿爹……我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哭花了脸，而眼前，是云瑾担忧又高兴的脸庞。
12
他握着我的手，温声道：阿凝，你有孕一个多月了……
我愣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感觉不真实，心中却也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期待着。
阿凝，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宫好好养胎好不好他似是在询问，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我会将程将军暂时调到淮东来，那日他们粮草烧没了大半，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镇国将军的仇，一定会报。
我明白，我如今在这，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他们，即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必须离开。
我已经没了阿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于是那天，我在云瑾的保护下赶回皇宫。
回到皇宫后，云瑾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他一边要收沈家那边的网，一边要处理着大小政务，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我。
我不想再让云瑾担心，所以凡事都只让信得过的人做，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一个月后，沈家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曾经骄傲跋扈的沈贵妃，也恐怕只能在冷宫度过余生了……
哑利国退兵，淮国得到了短暂的宁静，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潜在的敌人正在蛰伏，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攻淮国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年夏末，我早产了，疼的死去活来，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生下来一位皇子。
这事本该是件喜事，然而宫里所有人都无心庆祝——因为云瑾的病，真的越来越重了。
他已经到了缠绵于病榻的地步，朝中的众多事件，几乎都是我在一旁念给他听，他清醒时，来告诉我要怎么做。
我颤抖着将孩子抱给他，让他睁眼瞧瞧，云瑾，你看，我们的孩子……
阿凝，辛苦你了……对不起，这次你疼的时候，没能陪着你……他睁开眼看着我，朝我温柔地笑，伸出手想要摸我的头。
云瑾，你不用说对不起，不用……我将脸贴在他手上，忍不住哭出声来。
别哭啊，你还没出月子呢，会落下病根的。他慌乱地擦着我眼角的泪水。
我强忍住不让眼泪再掉下来，试图转移话题：云瑾，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就叫忱乐吧。
顾、忱、乐。我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好听！
忱乐满月时，云瑾在宫里办了盛大的晚宴，甚至下了一道令所有人震惊的圣旨，他封了忱乐为太子，并且给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选择了朝中学富五车的丞相做了老师。
13
这天晚上，他抱着我，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他向我介绍了朝中许多大臣，哪些可以信任，哪些需要防备，他给我讲了他小时候的故事，给我讲了他少年时云游四海，见过的各种奇闻异事……
我能感受到他对这片土地的爱，同时心中，也有些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说着说着，云瑾睡着了，我不敢打扰他，因为我不知道，究竟哪一次的沉睡，会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第二天早上，皇宫里一片手忙脚乱，丧钟敲响了整整四十五下，象征着一个励精图治了一生的皇帝，永远沉睡过去。
那天我哭的不省人事，连忱乐也顾不上，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哇哇大哭着。
他明明还那么年轻，他明明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明明说他要撑下来，撑下来完成他的抱负。
可上天却让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开始奔向死亡。
为什么啊……
我真想就这样一蹶不振，真想就这样抛下一切随他而去，可是我知道，他昨晚跟我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要告诉我，他已经为我和忱乐铺好了路，他想让我们替他完成他的遗愿。
第二日，丞相前来商议国事，看我无心，他摇着头无奈地说：贤妃娘娘，如今太子尚且年幼，正是该您主持大局的时候，还请娘娘节哀。
我看着面前的灵堂，闭了眼，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眼泪流出来，颤声：本宫明白。
如今的淮国，是半分都不能松懈啊。
第三日，我抱着忱乐出现在众臣面前，如同行尸走肉般完成了登基大典。
景盛之年彻底结束，承丰纪年从此开始。
事实证明，云瑾当年请齐先生出山确实是明智之举，那年齐先生改良的种植方法得到推广之后，淮国的农作物产量提升不少，而有了粮食，百姓干什么都开始劲头十足了……
而后淮国人强马壮，势如破竹般攻下一个又一个主动挑起战争的国家，亦有许多小国归附淮国。
承丰十二年，哑利国归附淮国，从此，整个中原得到统一。
让淮国河海晏清，国泰民安，我用了整整十二年时间。
在忱乐十二岁生辰那年，我还政于他，他被丞相教的很好，虽然年仅十二岁，心智已经比一般的小孩成熟许多了，只有在我面前时，才会露出几分孩子气。
有时候他向我耍赖时，我竟从他身上看到了云瑾的影子，那模样于云瑾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云瑾，当年你所期待的盛世，已经到来了。
而我的愿望，上战场杀敌报国，你也帮我实现了。对了，我还让天下女子都有了为国效力的机会，相信你看到了，定然也会高兴吧。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我，实现这些愿望，需要用你的命，还有我阿爹的命来换啊。
我的脸庞滑下来一道泪珠，这是我当上太后这么多年里，第一次哭。
云瑾，我会为你守好这万里山河，愿你在黄泉路上等等我，遇到孟婆便停下来，我还有许多话，许多话，想当面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