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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

    1

    章

    守夜惊棺

    殡仪馆的冷气开得实在太足了,陆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那廉价衬衫的领口,在这股子寒意面前,简直形同虚设,丝丝凉意径直往骨头缝里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刺鼻的消毒水味与灵堂中央几大捧白百合散发的甜腻花香,毫不和谐地搅和在一起,仿佛一块沉甸甸的铅块,压在陆辰的胸口,令他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偌大的告别厅,空旷得犹如一座被遗弃的孤岛,寂静得让人胆寒。惨白的冷光灯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倾泻而下,将正中央那具深棕色的棺材照得泛起一种冰冷而坚硬的光泽,恰似一块巨大的、已然凝固的沥青,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花圈层层叠叠地堆放在两侧,那些白的、黄的纸花,像是被抽去了生气,蔫头耷脑地垂着,愈发衬托出那口棺材的阴森诡异。

    此刻,这偌大的空间里,竟只有陆辰一人。同班的几个男生,原本还陪着象征性地熬到晚上十点,可终究还是耐不住这压抑的氛围,纷纷找借口溜走了。王胖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着家里门禁时间快到了;李强则捂着肚子,声称可能吃坏了东西。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地方,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待久了,任谁心里都会发毛。最后,班长这个身份,就如同一口无形且沉重的大锅,哐当一声,硬生生地扣在了陆辰头上。

    辰哥,你……你就辛苦一下呗王胖子临走时,眼神闪躲,那目光中既带着几分恳求,又透着一丝如释重负,林薇她……唉,总得有人陪着走完这最后一程啊。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仿佛生怕被什么听见,再说了,你可是班长呀。

    班长陆辰嘴角微微一扯,心中却似塞了一团浸满冰水的棉花,又沉又冷。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口棺材,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林薇。

    那个曾经宛如初春最耀眼阳光般的女孩啊。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在阶梯教室里,她总是坐在前排,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露出如天鹅般优美修长的颈项,侧脸在窗外洒入的光线映照下,宛如精致的瓷器般细腻。每当她回头与后排女生交谈时,那双眼睛便会弯弯地眯起,带着狡黠的笑意,恰似落满了碎钻的湖面,熠熠生辉。运动会上,她身着火红的运动服,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风驰电掣般冲过终点线,汗水浸湿了鬓角,整个人仿佛散发着光芒,引得周围一片尖叫与掌声。食堂里,她端着餐盘,被几个女生簇拥着,那清脆的笑声,宛如风铃般悦耳动听,无疑是整个食堂里最鲜活、最亮丽的风景线……

    然而现在,那曾经炽热的火焰已然熄灭,只剩下眼前这口沉默不语、散发着丝丝冷气的木头盒子。

    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陆辰的胸腔中剧烈翻搅。哀伤自是难免,毕竟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更何况这个生命还曾在无数个青春瞬间,以其独特的魅力惊艳过他的岁月。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这片死寂空间的恐惧,对未知的一切的恐惧。还有一丝因被强加的责任而产生的憋闷感。凭什么非得是他就仅仅因为他被推选成了班长吗

    时间如同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一点点向着午夜靠近。灵堂里静谧得可怕,唯有陆辰自己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回响,仿佛是在这寂静的深渊中敲响的微弱警钟;每一次呼气,又好似在这冰冷的死寂里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圈令人心慌的涟漪。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层沉重的胶质,黏糊糊地包裹着他,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寒意愈发浓重起来,这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带着一种湿滑且能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陆辰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可这根本无济于事。他用力搓了搓手臂,试图驱散那股寒意,然而鸡皮疙瘩却依旧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一股莫名的心悸毫无预兆地紧紧攫住了他,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且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猛地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后背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唰地一下,如闪电般迅速爬到了头顶。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警惕,快速环顾四周。

    惨白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惨白的花圈,惨白的挽联,惨白的地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惨白吞噬。什么异常都没有,唯有那口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宛如一个沉默的、等待着将人吞噬的无尽深渊。

    是错觉吗还是在这阴森的地方待得太久,自己吓唬自己了

    陆辰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行压下那股心悸的感觉,可心跳却愈发急促起来,如同擂鼓一般,剧烈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他的视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再一次缓缓落在那口深棕色的棺材上。

    仿佛被鬼迷心窍一般。

    他的双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完全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缓缓朝着那冰冷的棺木挪去。鞋底与光洁的瓷砖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带着空旷回音的嗒、嗒声,在这死寂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他自己的神经上。每靠近一步,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百合花的、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就愈发浓烈,寒意也愈发刺骨,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冻结。

    距离棺木不过三步之遥时,他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棺木表面那层冰冷的光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恐惧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他想要停下脚步,想要转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可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且强大的力量推着,又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步。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棺盖边缘。

    金属的寒意瞬间如电流般刺透皮肤,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那触感冰冷、坚硬,毫无生气,仿佛触碰的是一块在冰窖里尘封了千年的寒铁。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手臂,继而传遍全身。

    停下来!快停下来!脑海中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尖叫。

    然而,另一个念头却如同疯长的野草般,在他心中迅速蔓延开来——再看她一眼。就再看一眼那个曾经照亮过无数人青春的女孩,这是最后一眼了。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强大诱惑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

    陆辰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醒和狠劲。他不再犹豫,双手死死地抓住那冰冷厚重的棺盖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

    深吸一口气后,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猛地一推!

    嘎吱——吱——

    沉重的棺盖与棺体相互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悠长而沉闷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灵堂里,犹如鬼怪的尖啸,狠狠刮过陆辰的耳膜,让他的牙齿都忍不住跟着打颤。棺盖被缓缓推开了一掌宽的缝隙。

    刹那间,一股比灵堂里的冷气更为刺骨、更为阴寒的气息,裹挟着浓烈到几乎令人头晕目眩的防腐剂味道,如同一股冰封了千年的地底寒潮,从缝隙中汹涌而出,狠狠扑打在陆辰的脸上!

    冰冷的白雾在缝隙里疯狂地翻腾、蒸腾,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陆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呛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缓缓凑近那条缝隙,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

    棺内,林薇静静地躺着。

    殡仪馆的化妆师显然技艺精湛,车祸在她身上留下的可怕痕迹被精心地遮盖住了。那张曾经明媚动人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玉石般的冷硬光泽。精心描绘过的眉眼,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都精致得如同橱窗里的人偶。她身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态安详得如同沉睡一般。

    可这份看似安详的表象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再完美的妆容,也无法掩盖那份彻底失去生命力的僵硬和苍白。她就像一件被精心修复的、却永远失去了灵魂的瓷器,冰冷、脆弱、毫无生气。

    陆辰的视线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眷恋,细细描摹着她脸庞的轮廓。那熟悉的眉眼,挺翘的鼻梁,曾经盈满笑意的唇角……每一个线条,此刻都冷硬得让他感到陌生。白天教室里在阳光下的明媚,运动场上奔跑时的鲜活,食堂里谈笑时的生动……那些鲜活的画面如同碎片般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与眼前这毫无生机的冰冷场景形成了最为残忍的对比。

    就在他的目光几乎要沉溺在那片毫无生机的苍白里,就在他心头那份哀伤与恐惧交织到顶点,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时候——

    毫无征兆地!

    棺内,林薇那双被化妆师精心合拢的、覆盖着长长眼睫的眼睛,猛地向上一掀!

    眼皮之下,那对黑沉沉的眼珠,瞬间暴露在灵堂惨白刺目的光线之下!

    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枯井般的空洞!

    直勾勾地、死死地——

    钉在了陆辰的脸上!

    ——!!!

    一股冰冷的寒流,从陆辰的尾椎骨瞬间炸开,以雷霆万钧之势,沿着脊椎疯狂窜升,瞬间席卷他的四肢百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成冰,又在下一秒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挤压,逆流着直冲头顶!

    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扼住!连一丝细微的抽气声都发不出来!只有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咯声,在死寂的灵堂里疯狂回荡!

    恐惧!纯粹的、灭顶的恐惧!像一张浸透了冰水的巨大牛皮纸,带着千斤的重量,狠狠糊在他的口鼻之上!

    窒息感如同滔天巨浪,汹涌而至,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不是错觉!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活的!

    漆黑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冰冷地、死死地……盯着他!

    第

    2

    章

    亡者的恳求

    咯咯咯……陆辰牙齿疯狂磕碰的声音,宛如催命的鼓点,在他那仿佛空荡荡的颅骨内疯狂轰鸣。此刻,他全身的骨头仿佛瞬间被抽离,绵软得恰似煮得稀烂的面条,连一丁点儿支撑身体的力气都不剩。整个人如同瘫倒的烂泥,只能手脚并用地拼命向后蹭去。

    坚硬且冰冷的地砖与他的肘部和脊背剧烈摩擦,带来尖锐刺骨的疼痛。然而,在陆辰脑海中那如灭顶之灾般的恐惧洪流面前,这点皮肉之痛简直微不足道,渺小得如同尘埃。

    逃!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离那口该死的棺材远远的,离那双仿佛活过来的死人眼睛更远些!

    陆辰的脑子里此刻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咆哮。冷汗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与外套,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激得他一阵又一阵剧烈地颤抖。他甚至紧张得忘记了呼吸,胸腔憋闷得仿佛随时都会炸开,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好似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棺材的缝隙里,那一双空洞漆黑的眼珠,依旧死死地钉在他身上,如影随形。

    陆辰的视线逐渐模糊,巨大的恐惧使得视野边缘泛起一片片不祥的黑斑。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冰冷刺骨地刺入了他的脑海深处!

    那声音微弱而飘忽,仿佛是从万丈冰窟的最底层艰难传来,又好似隔着一层厚厚的、满是污垢的毛玻璃,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诡异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直直地钻进他的耳蜗,然后在颅腔内嗡嗡震荡,引发一阵生理性的眩晕与恶心。

    帮……我——

    陆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又似被彻骨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所有挣扎的动作瞬间戛然而止。他宛如一尊被骤然冻住的石雕,维持着半撑起身体、狼狈向后攀爬的姿势,唯有眼珠因极度的惊骇而剧烈震颤着。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再次投向那棺材的缝隙。

    缝隙里蒸腾的寒气似乎愈发浓烈了。林薇那张涂抹着艳丽口红、线条堪称完美的嘴唇,依旧紧紧闭合,没有丝毫开合的迹象!

    这声音不是她发出的!绝对不是从她喉咙里传出的!

    那冰冷的意念,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是自己惊吓过度产生的幻听!

    陆辰拼命地给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妄图找回一丝理智。然而,心脏在胸腔里如擂鼓般疯狂跳动,撞击着他的肋骨,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无情地宣告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帮我……

    那声音再次响起!比起刚才,似乎清晰了一丝,却又裹挟着更为浓烈的、如同溺水之人般的绝望之感。每一个字都好似带着能将灵魂冻结的彻骨寒气,狠狠地凿进他的神经末梢。

    他们……逼我……

    那冰冷的意念断断续续,每一个停顿都像是在艰难地喘息。

    结……阴婚……

    阴婚这两个字,犹如烧得通红的烙铁,重重地烫在陆辰的神经上!那些只在乡野间流传的诡异故事里听过的词汇——死人嫁娶,冥婚配骨,新娘永世为奴……所有恐怖的联想瞬间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冰冷黏腻的恐惧感顺着骨头缝疯狂地钻了进去。

    替我……破了它!最后的恳求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利,好似濒死野兽的绝望嚎叫,疯狂地在他脑子里搅动,求……你!

    破掉阴婚怎么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啊!我又算什么凭什么要我来做这件事!巨大的荒谬感与更深重的恐惧瞬间将陆辰紧紧攫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混沌得如同搅不开的浓稠浓雾。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与惊惧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瞬间,陆辰的视线如失控的探照灯,无意识地扫过棺内——

    扫过林薇交叠在冰冷腹部的那双手。曾经,这双手白皙柔软,能够在钢琴上弹奏出美妙动人的旋律。

    此刻,那双手苍白而僵硬,恰似博物馆里展示的毫无生气的蜡像道具,搁在深色的绸缎上,没有一丝生机。

    然而,就在她的右手食指上——

    陆辰的瞳孔猛地急剧收缩!

    那里,赫然套着一枚戒指!

    一枚他从未见过,且绝不属于林薇生前风格的戒指!

    戒指的材质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暗沉赤铜,表面毫无打磨后的光泽,布满了斑驳的磨损痕迹,透着一种历经岁月侵蚀与恶意浸泡后的粗粝质感。戒面异常朴素,甚至可以说是丑陋,没有镶嵌任何宝石。

    唯有一道深深的、仿佛被某种极其尖锐的器物狠狠刻划上去的扭曲符文!

    那道符文线条诡谲复杂,弯折之处异常尖锐,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气息。在灵堂惨白刺眼的灯光照耀下,那深深的刻痕里,竟泛着一种油腻的、仿佛尚未凝固的暗红色光泽!

    那颜色…红得刺眼!

    红得邪门!

    恰似新鲜的血液被强行灌入刻槽,又被某种神秘力量诡异地凝固在那里,与冰冷的赤铜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鲜明对比。它紧紧地扣在林薇那根冰冷、僵硬的食指指节上,不像是装饰之物,更像是一个丑陋的烙印,一副来自幽冥地狱的沉重枷锁!

    一股比灵堂冷气更为深邃、更为恶毒的寒意,顺着陆辰的脊椎骨瞬间炸裂开来,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爬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枚戒指!它绝不可能是林薇的东西!它透着一股来自深渊的污秽与不祥!

    咯咯咯……

    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被缓缓踩断的骨骼摩擦声,突兀地从棺材的方向传来。

    陆辰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陡然全部倒竖起来!根根直立!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带着濒临崩溃的惊恐,目光如闪电般猛地死死追向声音的源头——那条棺材缝隙!

    缝隙里,林薇的头颅,正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超越了物理规律的僵硬角度,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左侧转动着!

    她的颈项绷得笔直,没有丝毫肌肉牵动时应有的柔韧感,整个动作犹如生锈的木偶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扯动!

    随着头颅的转动,她那对漆黑空洞的眼珠子,也吃力地、一点一点地挪向了灵堂左侧的方向——那扇厚重的、此刻只是虚掩着的告别厅大门!

    她的目光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空洞。

    在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瞬间注入了某种东西——

    一种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足以将魂魄撕裂的极致惊恐!

    仿佛那扇门后,隐藏着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千百倍的无尽深渊!

    像是被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里散发出的无形力量狠狠推了一把,陆辰的心跳几乎骤停!他的视线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猛地随着林薇目光的指向,死死钉在了那扇紧闭的、沉重的木门上!

    门,虚掩着。

    开着一道狭窄的、仅容一指通过的缝隙。

    缝隙后面,是纯粹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告别厅里冰冷刺眼的白光,一到门缝边缘,就仿佛被那黑暗彻底吞噬、吸收,一丝光亮也透不进去。

    然而,就在那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紧贴着那道狭窄门缝的边缘……

    陆辰看清了!

    一只眼睛!

    一只浑浊不堪、瞳孔深处布满猩红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着眼白的眼珠子,正死死地嵌在那道门缝里!

    它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散发着一种非人的、如同坟地里腐烂尸骨上飘荡的磷火般的微光。

    一动不动。

    贪婪地。

    充满冰冷恶意地……

    窥视着灵堂内的一切!

    它的目标清晰无比!

    它就那样紧贴着门缝,冰冷而专注地——

    死死地盯着陆辰!

    轰——!

    一股巨大的、足以麻痹全身神经的冰冷电流,瞬间从陆辰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腐朽千年的木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紧紧扼住,连一丝最微弱的尖叫都无法挤出。

    陆辰的大脑一片空白,视野里只剩下那只恐怖的眼睛在无限放大,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第

    3

    章

    燃烧的符与馆长的影子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成了一座坚冰,将陆辰死死困住。冰冷的窒息感如同一双无情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血液也仿佛在血管中冻结,四肢僵硬得宛如石雕,动弹不得。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急剧缩小到了极致,陆辰的眼中,只剩下门缝后那只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它犹如一颗浸泡在毒液中的玻璃珠,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幽光,死死地钉在陆辰身上,仿佛要将他濒临崩溃的恐惧,贪婪地吮吸殆尽。

    那目光,绝非寻常的好奇或审视,而是赤裸裸、纯粹至极的恶意,甚至还夹杂着一种莫名的……饥饿仿佛陆辰是什么美味的猎物,正被它死死锁定。

    就在陆辰感觉自己下一秒便会被这无形的注视彻底压垮,碾成齑粉的千钧一发之际——

    门缝里的那只眼睛,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眨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皮,恰似劣质傀儡的幕布,生硬地向下合拢。

    再度睁开时,那只眼睛里所有的情绪,无论是贪婪、恶意,还是窥伺的欲望,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冰冷的空洞,仿佛刚才陆辰所目睹的一切,只是他被恐惧深深灼烧后产生的错觉。

    紧接着,那只眼睛猛地向后一缩!

    恰似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巢穴,眨眼间便隐匿在了门缝后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之中。

    刹那间,笼罩在陆辰脸上的无形重压骤然一松!

    陆辰猛地大口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宛如溺水濒死之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胸腔剧烈起伏,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从肺部蔓延开来。然而,巨大的恐惧感并未就此消散,反而转化成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层次的不安。那眼神最后的空洞,相较之前的恶意,竟更让人心生毛骨悚然之感!

    它走了吗

    还是……依旧潜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陆辰不敢再多想,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远离这口透着无尽诡异的棺材,逃离那道仿佛隐藏着无尽恐怖的门缝!

    他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砖上撑起虚软如泥的身体,膝盖止不住地打颤。就在他慌乱地扫视着灵堂,下意识地渴望寻找到任何一丝能带来安全感的事物时——

    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灵堂最右侧角落里,靠近墙根踢脚线的地方。

    一小撮黄豆般大小的、极为不自然的苍黄色火焰,正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那火焰的颜色诡异至极,介于橙黄与惨绿之间,诡谲地跳跃着,却没有散发出丝毫温度,反而给那片角落徒增了几分彻骨的阴冷。它燃烧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就在陆辰看清它的瞬间,便急速地黯淡、萎缩下去。

    火焰熄灭之处,并未留下任何焦痕,唯有一小撮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粉末状灰烬,静静散落在那里。

    一张折叠成尖锐三角形状的黄裱纸符箓,刚刚在那里彻底燃尽了最后一点火星,化为了虚无。

    空气中,一丝极淡、极淡的硫磺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毛发焦糊的怪味儿,若有若无地飘过陆辰的鼻端,瞬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符!燃烧的符

    一个恐怖至极的念头瞬间如闪电般攫住了他——监视!就如同某种无形的摄像头被悄然启动!刚才那只眼睛的出现,绝对与这张燃烧殆尽的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逃!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巨大的求生本能,终于压倒了陆辰心中残留的恐惧,以及对林薇那最后一丝责任感。他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口已然打开的棺材,看都不敢再看缝隙里一眼,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死死抓住冰凉的棺盖边缘,狠狠往回一拉!

    嘭!

    沉重的棺盖重重落下,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严丝合缝地盖住了那条缝隙,也将里面那双曾骤然睁开的眼睛,以及那枚透着无尽诡异的赤铜戒指,一同掩盖在了黑暗之中。

    做完这一切,陆辰感觉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干。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扇依旧虚掩着的门。

    跑!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告别厅那扇厚重的双开门,用肩膀狠狠撞开,一头扎进了外面亮着惨白廊灯的走廊!

    冰冷的空气,似乎稍稍比灵堂里暖和了一丝丝,但那股如影随形、萦绕不散的恐惧感,却丝毫没有减轻。走廊空旷而悠长,惨白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却也凭空增添了几分死寂的氛围。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蹬蹬蹬地急促回荡,宛如惊惶的鼓点,重重敲打在自己心上,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去哪哪里才是安全的

    殡仪馆!这个地方,此刻在陆辰眼中,就像一片冰冷刺骨的汪洋,让他全身浸在恐惧之中!但他实在无处可去!老吴!对,找那个馆长!

    陆辰的脑子里此刻乱成了一锅粥,各种恐怖的画面和冰冷的意念在脑海中交织冲撞。就在他如同一只没头苍蝇般,慌不择路地冲到走廊一个拐角时——

    嘭!

    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形枯瘦如柴,却硬得出奇,宛如一截风干已久的老树桩。陆辰被这反作用力撞得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在地,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慌什么!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骤然响起。

    陆辰捂着撞得生疼的肩膀,惊恐万分地抬起头。

    是馆长老吴。

    他身着那身浆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熨帖整齐的深蓝色工装,枯瘦的身形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愈发佝偻。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长柄的黑色橡胶扫帚,脚边放着个装垃圾的簸箕,看样子似乎正在进行例行的深夜清扫工作。

    此刻,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浑浊的眼珠,宛如蒙尘的玻璃珠,平静无波地扫过陆辰那张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随后又越过他的肩头,沉沉地投向走廊尽头那间告别厅紧闭的大门。

    那平静的目光里,似乎藏着某种了然于心的神色,某种洞悉一切秘密的幽深。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任何询问,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静,仿佛对这一切都早已习以为常。

    ……看见了老吴的声音很低,沙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枯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又仿佛只是纯粹的陈述。

    这三个字,如同两根冰冷尖锐的钢针,狠狠扎进陆辰已然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眼…眼睛!陆辰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嘶哑而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语无伦次地指着身后的方向,棺材……棺材里……睁开了!她睁开了!还有声音……在我脑子里说话!戒指……一枚红铜戒指!她说……阴婚!让我帮她破掉!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在低吼,试图将刚才所经历的那些非人恐怖,一股脑地倾倒出来,渴望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确认——确认他并没有彻底疯掉!

    老吴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珠在陆辰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缓缓移开,再次落在那扇紧闭的告别厅大门上。他那如同枯树皮一般的脸上,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沉重的弧度。沉默,在走廊冰冷的空气里蔓延开来,唯有陆辰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回荡。

    几秒钟后,老吴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陆辰。他没有对陆辰所描述的任何超现实景象做出评价,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语气说道:

    天亮前,别离开馆里。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指向走廊另一头,一扇标着员工休息室字样的铁门。

    现在,回去。锁好门。任何人叫门,别开。

    说完,他弯下腰,拿起脚边的簸箕,似乎准备继续他被打断的清扫工作,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因害怕而胡言乱语的毛头小子。

    等等!陆辰急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冲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渴求而愈发嘶哑,馆长!那戒指……那到底是什么!阴婚……‘他们’是谁我该怎么办!她还在里面……

    老吴直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正对着陆辰。走廊顶灯的光线从他头顶斜斜打下,在他深陷的眼窝和高耸的颧骨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那张枯槁的脸显得更加阴沉,几乎带上了一种非人的质感。

    他浑浊的眼珠,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重压力,深深地看了陆辰一眼。那目光里没有同情,没有解答,只有一种洞穿了某种不祥宿命的疲惫与告诫。

    他微微动了动干瘪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钻进陆辰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砸在心上:

    赤血冥铜戒……

    老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沉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

    沾上它……

    他盯着陆辰,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刺入了他灵魂深处那枚诡异戒指带来的冰冷印记。

    ……麻烦就甩不掉了。

    沙哑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

    想活命,老吴最后深深地看了陆辰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近乎怜悯,天亮来找我。

    说完,他不再给陆辰任何追问的机会,猛地转过身。那身深蓝色的工装在惨白灯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他握着扫帚和簸箕,迈着一种与其枯瘦身形截然相反的、沉稳而无声的步伐,迅速地消失在走廊更深处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冰冷刺眼的白光和陆辰一个人。

    以及耳边如同魔咒般反复回荡的那句话——

    **赤血冥铜戒……沾上它,麻烦就甩不掉了。**

    第

    4

    章

    初识幽冥与第一道符

    咯咯咯……

    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陆辰牙齿相互碰撞发出的脆响显得格外清晰。他猛地从狭窄的折叠床上惊坐而起,心脏在胸腔内疯狂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冷汗早已湿透了他单薄的

    T

    恤,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令他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休息室里未开灯,仅有窗外那惨淡的、似明未明的天光,吝啬地透进来些许微弱的灰白色光线,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桌椅的模糊轮廓。

    陆辰满心都是噩梦的残余。棺材缝隙中林薇那猛然睁开的、空洞死寂的双眼,犹如两枚烧红的烙铁,一遍又一遍地炙烤着他的视网膜,让他挥之不去。门缝后那只布满猩红血丝、浑浊冰冷的诡异眼睛,那股贪婪的窥视感仿佛跗骨之蛆,死死纠缠着他的神经,令他不寒而栗。还有那冰冷的意念——帮我…破了它!——仿佛直接烙印在了他的脑髓深处,不断回响,带着溺水之人般绝望的彻骨寒意。

    而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右手食指根部传来的感觉。那个本不存在戒指的位置,正隐隐传来一种持续不断、缓慢渗透的冰冷感。这并非环境的寒冷,而是一种仿佛有细微冰针从骨髓深处生长而出,沿着指骨缓缓向上蔓延的寒意。它并不强烈,却异常顽固,如同某种活物正用冰冷的舌尖舔舐着他的骨头。

    陆辰下意识地用力搓揉着那根手指,指尖的皮肤都被搓得发红发烫,可那来自内部深处的阴冷,却依旧顽固地盘踞着,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他摊开手掌,借着微弱的光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然而,什么都没有。

    映入眼帘的,只有光滑的皮肤和清晰的骨节。

    但那股寒意,却如此真实,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冻结。

    这该死的戒指!它究竟给陆辰带来了怎样的灾祸!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指尖的寒意一同向上攀爬,紧紧勒住了他的脖颈。赤血冥铜戒…沾上它,麻烦就甩不掉了……老吴那沙哑低沉、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让他越发心慌意乱。

    终于,天光艰难地战胜了深沉的黑暗,一点点变得明晰起来。窗外不再是纯粹的墨色,而是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鱼肚白。

    陆辰一秒都不想再待在这个冰冷、狭小,还充斥着昨夜噩梦的休息室里。老吴!唯有那个古怪的馆长,或许能知晓一些内情!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休息室,反手哐当一声锁上铁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里面弥漫的恐惧隔绝在外。冰冷空旷的走廊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寂静与苍白。他努力辨认着方向,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朝着昨天撞见老吴的方向摸索前行。

    很快,陆辰来到了馆长办公室前,门虚掩着。

    一股浓烈且难以形容的味道从门缝中飘了出来。这味道既非檀香,也不似寺庙里清雅的香火气,而是一种由极其浓郁、甚至刺鼻的劣质线香,混合着陈年烟垢、灰尘,以及类似陈旧草药和金属锈蚀的味道交织而成的怪味。这股味道强势地钻进陆辰的鼻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缓缓推开了门。

    办公室空间不大,光线十分昏暗。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沾满灰尘的旧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靠墙摆放着一张掉漆严重的旧木桌,上面堆满了杂乱无章的文件和登记册。一个老式的搪瓷缸子充当着烟灰缸,里面塞满了扭曲变形的烟蒂,烟灰散落在桌面上,一片狼藉。墙壁上贴着几张褪色的殡仪馆工作流程图,边角已经卷曲泛黄,显得陈旧不堪。

    老吴正坐在桌子后面那把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他枯瘦的身形几乎完全陷进椅子里,宛如一截风干的根雕。手里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廉价香烟,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模糊了他那枯槁的面容。听到推门声,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任由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盘旋一圈,才缓缓吐出。

    随后,他浑浊的眼珠在烟雾后缓缓抬起,落在陆辰惨白的脸上,又扫过他下意识还在搓揉的右手食指。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仿佛陆辰此刻的到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坐。老吴的声音依旧沙哑,指了指桌子对面一张蒙着灰尘的破旧木凳。

    陆辰哪有心思坐下,他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急切地开口说道:馆长,昨晚……

    看到了老吴打断他,枯瘦的手指在堆积如山的烟灰里弹了弹,又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陆辰,听到了

    陆辰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声音有些颤抖:是!棺材里…她睁眼了!还有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说话!让我帮她破什么阴婚!还有门缝后面…那只眼睛!他急促地诉说着,试图将昨晚经历的非人恐惧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老吴沉默着,静静地听陆辰说完,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刻而凝重。直到陆辰讲完,他才慢悠悠地将手中快要燃尽的烟蒂狠狠摁灭在搪瓷缸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他没有直接回应陆辰的恐惧,而是拉开旧木桌一个满是油腻污渍的抽屉,在里面摸索了片刻。

    抽屉里传出纸张与杂物摩擦的窸窣声。

    片刻后,老吴枯瘦的手指从那杂乱的抽屉中捏出了一样东西——一张折叠成长条形、约莫两指宽、巴掌长的黄色符纸。

    符纸的纸质看起来粗糙且发脆,边缘甚至有些参差不齐的毛刺。上面用暗红色的、像是混合了某种特殊材料的颜料,绘制着极其复杂、笔画扭曲得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那些符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邪异气息,仔细端详,暗红的颜料似乎还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油腻的光泽。

    拿着。老吴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将那张叠好的黄符隔着桌子递向陆辰。

    陆辰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

    就在指尖触碰到符纸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传递过来。这温热感并非火焰般的炽热,更像是手握着一块刚从怀里掏出来的、温热的鹅卵石。这温热感与他手指内部那股顽固的阴冷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在接触点形成了一丝微弱的对抗。

    贴身放好。老吴紧紧盯着陆辰,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实质的严肃,别沾水。紧要关头……它能替你挡一次‘小玩意儿’。

    小玩意儿!陆辰的心猛地一沉,昨晚门缝后那双冰冷贪婪、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浮现在脑海中,昨晚那个……

    李家的一条狗罢了。老吴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一只寻常的流浪猫,但李家两个字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挤出时,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某种深深扎根于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看向陆辰,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最终用一种近乎麻木、陈述事实般的口吻说道:

    阴婚……说白了就是死人嫁娶。活人嫁娶图的是热闹喜庆,可死人嫁娶……老吴嘴角向下撇了撇,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图的就是新娘子的魂儿。拜了堂,成了亲,那魂儿就永远被拴住了,成了夫家,或者契约持有者的‘阴财’,永世不得超生,比奴隶还要凄惨。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陆辰的脊梁骨缓缓爬升。

    赤血冥铜戒……老吴的目光落在陆辰不自觉握紧符纸的右手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根手指深处的冰冷印记,它既是锁链,也是钥匙。锁住了那丫头的魂,同时也标记着你这个被她强行拉进来的‘破戒人’。

    破戒人!

    陆辰终于明白了林薇意念中那个破它的含义,一股荒谬绝伦且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将他紧紧攫住。

    李家,老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骨的忌惮,这是盘踞在本地长达百年的冥婚世家。他们行事阴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邪术、养鬼、驭尸……这些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缸子冰凉的边缘,你看到的那只眼睛,多半是李家的鹰犬——李管家。一旦被他盯上,就相当于被李家盯上了。

    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陆辰只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充斥着邪修的庞大家族还擅长驭鬼养尸而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竟然稀里糊涂地被卷入了这样恐怖的漩涡之中

    为什么是林薇!陆辰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她只是个学生啊!

    老吴浑浊的眼珠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

    能被李家选作阴婚新娘的,绝非寻常之人……要么生辰八字至阴至邪,是滋养阴魂的绝佳‘炉鼎’;要么体质特殊,天生就容易招引阴物,魂魄力量异于常人……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向那间存放着林薇的告别厅,那丫头……怕是有着连她自己都一无所知的‘特别之处’。

    生辰八字特殊体质那场车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一连串可怕的联想在陆辰的脑海中如炸弹般炸开,让他手脚冰凉,寒意彻骨。

    馆长!巨大的压力和一丝被拖入深渊的绝望感,使得陆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告诉我!到底该怎么破!怎么才能救她!又该如何摆脱这个戒指!

    他死死地盯着老吴,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要从老吴那里挖出最后的希望。

    老吴那张枯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皱纹如同沟壑般纵横交错。他看着陆辰那急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神,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

    难。

    一个字,如同冰锥般狠狠砸在陆辰的心头。

    阴婚契约已然形成,赤血冥铜戒就是这契约的具象枷锁。想要破除老吴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砂纸上艰难刮过,必须要三者齐毁!

    说着,他伸出枯瘦如柴、关节粗大的三根手指,一根根往下压:

    其一,要毁掉契约载体——也就是那枚戒指本身!

    其二,得切断仪式核心——这或许是婚书,又或许是男方骨灰所存放之处,那是阴婚在阳间的关键锚点!

    其三,还得破除主持法力——施法主持这场婚契的李家核心人物,必须打断甚至废掉他与契约之间的法力链接!

    老吴收回手,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希望的光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和疲惫。

    这三者缺一不可,环环相扣。而且必须要在婚契彻底完成、魂体被彻底拘走之前完成……他看着陆辰那张因为绝望而愈发惨白的年轻脸庞,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近乎残忍的直白,你现在……

    就在这最关键的字眼即将吐出的瞬间——

    喵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猫叫、更像是婴儿被掐住喉咙发出的濒死尖嚎,陡然从殡仪馆深处的某个角落炸响!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撕裂耳膜的尖锐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瞬间刺破了办公室内沉闷压抑的空气!

    陆辰和老吴同时一惊!

    陆辰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吓得浑身剧烈一颤!

    就在他心脏狂跳,头皮发麻的同一时刻——

    一股突如其来的、如同捏住烧红炭块般的灼烫感,猛地从他紧握在掌心、贴身存放的那张黄符上爆发出来!

    嘶——!

    陆辰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摊开手掌!

    只见那张叠好的、粗糙的黄色符纸,此刻正中心的位置,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焦黑的灼痕!那灼痕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加深,边缘甚至冒出极其细微的青色烟气!

    暗红色的符文在焦痕周围疯狂闪烁,宛如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符纸剧烈地发烫!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阴冷而充满恶意的东西,正在外面疯狂地冲击着它!

    第

    5

    章

    校园暗影与闺蜜的线索

    嘶——!

    那滚烫的灼痛,恰似烧红的钢针,猛地扎进陆辰的掌心。他条件反射般迅速摊开手,只见那张粗糙的黄符纸,正中心已然出现一个漆黑的焦痕,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炭化,边缘向上卷曲,还冒着丝丝细微的青烟。符纸上原本暗红的符文,疯狂闪烁了几下,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光芒转瞬即逝,彻底黯淡下去。

    紧接着,纸灰簌簌飘落。

    几乎就在符纸化为灰烬的同一刹那——

    砰!

    休息室那扇单薄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闷且不堪重负的巨响,仿佛有一头无形且力大无穷的公牛,用尽全力狠狠撞在上面。整个门板连同门框都剧烈震颤起来,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腥臊与腐烂气息的阴风,如同实质化的冰水,从门缝、锁孔,甚至是墙壁上那些细微的缝隙里,疯狂地渗透进来。

    陆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涌向四肢,肌肉紧绷得如同钢铁。他双眼死死盯着那扇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得粉碎的铁门,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然而那里空空如也,最后一张保命的符纸已然化为飞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时刻——

    喵——嗷——!!!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猫嚎陡然炸响,比之前的叫声凄厉十倍有余,那声音饱含着极致的痛苦与怨毒,仿佛被烧红的铁钎刺穿了喉咙,尖锐得完全不似活物能够发出,带着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穿透力。

    伴随着这声惨嚎,那股疯狂撞击铁门的力量,犹如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板停止了震颤。

    渗透进来的阴冷腥风也瞬间停滞,而后消散得干干净净。

    门外走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此时,休息室里只剩下陆辰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只有几秒钟,却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辰终于感觉到自己僵硬的四肢恢复了一丝知觉。他几乎是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且仍在微微颤抖的铁门上。

    外面,没有任何声响。

    一片死寂。

    他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汗珠滴落在地板上的细微声响。

    又等待了许久,他才鼓足最后一丝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极其缓慢地转动了门锁。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巨大。

    他猛地拉开门!

    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空无一人。

    唯有靠近门槛的地面上,残留着一小滩黏稠的暗褐色液体,正散发着浓烈的腥臊恶臭。液体中还混杂着几缕灰黑色的毛发,看上去仿佛被强酸腐蚀过,蜷缩着粘在地砖上,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不祥气息。

    陆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赶忙死死捂住嘴,才勉强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护身符已然破碎。

    怨灵暂时被挡了回去。

    但陆辰心里清楚,它肯定还会再来。李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灵异事件,不再只是昨夜棺材边那短暂的惊悚体验,它变得冰冷、粘稠,还带着腐臭,以如此真实且恐怖的方式撞进了他的世界。这种存在,如同一个深深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了陆辰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

    ******

    逃离殡仪馆,陆辰回到了阳光明媚、人来人往的大学校园。按理说,劫后余生,他本应感受到一丝松弛。

    然而,对陆辰而言,这里的一切却显得格格不入。

    夏日的阳光炽热而刺眼,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映照在明净的教学楼玻璃上,洒落在穿梭其中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上。一切都是那么鲜活、明亮,充满着生机。这本是他无比熟悉的世界,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且喧嚣的假象。蝉鸣声、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远处篮球场上的拍打声……这些曾经习以为常的背景音,如今钻进他的耳朵里,都成了杂乱无章的干扰,让他烦躁不安,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异类,行走在这阳光之下,灵魂却还浸泡在昨夜残留的冰水中,寒意刺骨。

    疑神疑鬼,成了他现在的生活常态。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肌肉紧绷。树荫下斑驳晃动的影子,仿佛随时都会伸出鬼爪;走廊转角处传来的脚步声,能让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心沁出冷汗;甚至一阵毫无征兆的穿堂风轻轻掠过脖颈,都会让他猛地回头,仿佛那只布满血丝的浑浊邪眼,下一刻就会出现在某扇窗玻璃后面,恶狠狠地死死盯着他。

    右手食指根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消散过。它就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与那个幽冥世界的可怕联系。走在人群中,他总是不自觉地用左手紧紧攥住那根手指,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孔不入的阴冷。每迈出一步,他都小心翼翼,神经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时刻准备着迎接来自暗处的袭击。

    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而且越收越紧。他迫切需要信息,需要线索!被动地等待下一次袭击,无疑等同于坐以待毙。林薇那声帮我破了它!如同最后的指令,在恐惧的废墟中,艰难地为他撑起了一丝行动的勇气。

    那么,突破口究竟在哪里呢

    苏小小!林薇生前最要好的朋友!

    那个在殡仪馆外哭得肝肠寸断的元气女孩。她或许知道一些关于林薇的事情,比如林薇死前的异常举动,那个匿名包裹的来历,还有她无意间嘟囔的古怪话语……任何一点细小的碎片,都有可能指向那个该死的冥婚背后隐藏的真相!

    陆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腔里不断翻腾的恐惧和心悸,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林薇和苏小小搞怪的合照屏保,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他的指尖冰冷而僵硬,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名字,然后拨了出去。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忙音,每一声都仿佛重重地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苏小小那张哭肿的脸,以及告别厅外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她会接电话吗她会不会也……

    喂电话终于接通了。苏小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嘶哑而疲惫,就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脆活力,……哪位

    小小,是我,陆辰。陆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你现在……方便吗我想找你聊聊,关于……林薇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传来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过了好一会儿,苏小小才带着哭腔回答:……嗯。我在宿舍楼后面的小花园,你来吧。

    ******

    大学宿舍楼后的小花园,向来是情侣们傍晚喜欢聚集的地方,但白天的时候相对比较僻静。陆辰找到苏小小时,她正独自一人蜷缩在一张背阴的石凳上。

    阳光透过茂密的紫藤花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穿着简单的

    T

    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且有些凌乱地扎着,眼睛红肿得如同两颗核桃,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半旧的兔子玩偶,下巴轻轻搁在兔子头顶,整个人缩成一团,宛如一只失去庇护、被暴雨淋得湿透的小兽,显得格外无助。

    看到陆辰走近,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嘴角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泪水便又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辰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哽咽着说道,薇薇

    她……怎么会这样啊……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怀里的兔子玩偶上,瞬间濡湿了一小片绒毛。

    陆辰在她旁边的石凳上缓缓坐下,喉咙也有些发堵,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笨拙地递过去一包纸巾: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苏小小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拭着,可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我……我昨晚又梦见她了……她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的,梦见她浑身湿淋淋的,就站在我床边,一直哭,一直哭……还说自己好冷……说有人逼她……辰哥,你说,薇薇

    的车祸,会不会……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言说的猜测。

    陆辰的心猛地一沉。逼她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刺,直直扎进他的脑海。他强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引导着:小小,别怕。梦只是梦。但……薇薇

    出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呢或者……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他刻意加重了奇怪这两个字。

    苏小小吸了吸鼻子,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后陷入回忆,泪水也暂时止住了一些。她抱着兔子玩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兔子的耳朵,认真思索起来。

    特别的……事情她皱着眉头,努力在悲伤的回忆碎片中搜寻,好像……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就是……嗯……她突然停顿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概……就在薇薇

    出事前两三周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她收到过一个快递。那个快递没有寄件人信息,盒子包装得特别……怎么形容呢,特别‘古风’,是深红色的硬纸盒,上面还用墨笔画着那种很复杂的龙凤花纹,系着金色的丝带。一看就不便宜。

    古风首饰盒!陆辰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薇薇

    当时也挺好奇的。苏小小回忆着,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她当着我的面拆开了。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紫檀木小盒子,方方正正的,上面雕着花,还上了锁。薇薇

    当时还笑着说,搞得跟古代大小姐的妆奁似的,神神秘秘的。

    她打开看了吗陆辰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

    苏小小摇了摇头:没有钥匙。那盒子上的锁孔很特别,不是我们常见的挂锁那种。薇薇

    当时研究了半天,打不开,就随手塞进她书桌抽屉里了。我问她谁送的,她自己也一脸莫名其妙,说可能是哪个追求者搞的恶作剧吧后来忙着准备期中考试,好像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她顿了顿,脸上露出追悔莫及的表情,早知道……我该让她扔掉的!那盒子……看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陆辰的心沉了下去。一个上了锁的神秘紫檀木盒,匿名寄来,包装古风……这绝不可能是恶作剧!这很可能就是李家的信物!阴婚的信物!林薇死前虽然忘了这件事,但这个东西肯定还在!它会不会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仪式核心呢是婚书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线索!这就是关键线索!

    还有别的吗陆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指尖的寒意似乎愈发浓重了,比如……薇薇

    那段时间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苏小小拧着眉,继续努力回忆着:特别的地方……哦!对了!大概是收到盒子后的那个周末吧薇薇

    说她要去城西那边的老城区逛逛,好像是想找个什么旧书店淘绝版书她挺喜欢淘旧书的。我也没太在意,就嘱咐她早点回来。

    城西老城区!陆辰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知道那个地方,早已破败不堪,几乎成了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只有一些固执的老人和流浪猫狗在那里栖息。老槐树!馆长提到的老槐树就在那片区域的边缘!

    可是她那天回来得挺晚的,苏小小接着说道,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而且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太好,有点……发白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只说可能是走累了。然后就有点儿魂不守舍的……苏小小模仿着林薇当时的语气和神态,眉头紧锁,后来那几天也是,有时候上着课呢,她就突然走神了,眼神飘得老远。有一次我还听见她自己小声嘟囔着什么……

    嘟囔什么陆辰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苏小小努力回忆着林薇当时那种带着烦躁又有些迷茫的语气,小声复述道:好像是……‘有病吧……烦死了……’还有一句……‘什么破婚约……关我什么事……’

    婚约!

    这两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在陆辰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全身!苏小小后面担心的询问——辰哥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所有线索碎片,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紧密地串联起来!

    匿名古风首饰盒(内有神秘锁盒)→

    城西老槐树区域之行

    →

    回来后的魂不守舍

    →

    嘟囔婚约关我什么事!

    这就是阴谋的轨迹!李家显然早已盯上了林薇!那个盒子,那趟城西之行,恐怕就是这场阴谋的开端!甚至……那场看似意外的车祸!

    寒意从陆辰的指尖疯狂蔓延开来,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紧紧攥住!陆辰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石凳旁边的空饮料罐,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小小!谢谢你!这些信息……非常重要!陆辰的声音因为急切和巨大的冲击而有些变调,他甚至来不及掩饰,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记住,最近晚上别一个人出门!他语速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叮嘱着。

    苏小小被他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抱着兔子玩偶,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担忧:辰哥你……你真的没事吗薇薇

    的事……

    我没事!回头再跟你说!陆辰匆匆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几乎是跑了起来。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苏小小告诉他的信息太过关键,同时也太过危险!他绝不能把危险带给她!

    离开小花园,穿过宿舍楼侧面的林荫道,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跳跃的光斑。周围是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生,是嬉笑打闹的情侣,是骑着单车快速掠过的身影。喧嚣的人声、夏日的蝉鸣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陆辰即将汇入前方主干道的人流,脑海中翻涌着关于古风盒子、城西老槐树和林薇那句婚约的种种推测时——

    一股极其突兀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感,毫无征兆地从他后背脊柱的尾椎骨骤然升起!

    那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充满恶意与窥探的冰冷注视感!仿佛有一只无形且冰冷的眼睛,穿透了喧闹的空间和灼热的阳光,恶狠狠地钉在了他的背上!

    陆辰全身的汗毛在刹那间根根倒竖,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扭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身后!

    林荫道的尽头,通往另一条岔路的路口。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几点不明污渍的旧蓝色工装的身影,正低着头,快步转入那条岔路。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陈旧、帽檐压得极低的鸭舌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枯瘦、肤色蜡黄的下巴,和一双关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

    就在那身影即将完全消失在岔路拐角的最后一瞬,陆辰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压低的帽檐下,有什么东西极其快速地往上抬了一下。

    像是……瞥了他一眼。

    一道冰冷、黏腻、毫无生气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中陆辰的感知!

    与此同时——

    陆辰右手食指根部,那枚不存在的赤血冥铜戒所在的位置,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细小的冰针般,骤然刺入!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冰冷!带着一种急促的、如同示警般的波动!

    林薇!

    陆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着,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岔路口,在这阳光明媚的林荫道上,一股寒意却从脊椎骨蔓延至全身。

    帽檐下的惊鸿一瞥……还有戒指传来的冰冷寒意……

    那个校工……究竟是谁!

    第

    6

    章

    老槐树下的阴影

    那如跗骨之蛆般的阴冷一瞥,紧紧黏在陆辰的脊背上,即便他已汇入主干道熙攘的人流,被嘈杂的人声与炽热的阳光所环绕,那股仿若被毒蛇盯上的彻骨寒意,仍久久难以消散。陆辰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仿佛要挣脱胸膛的束缚,指尖那冰冷的印记,恰似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危险的存在。

    帽檐下的校工身影,以及戒指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

    陆辰断定,那必定是李管家的人,又或者是更为可怕的存在!

    苏小小的话语,宛如恶毒的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古风首饰盒、城西老槐树,还有林薇那烦躁的低语——婚约关我什么事!

    城西老城区、废弃区、老槐树。

    这里无疑是林薇死前最后涉足的特殊之地。那个古风盒子里的神秘物件,那场看似意外的车祸,乃至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婚,其根源极有可能就隐匿在这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恐惧如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试图将他吞噬。然而这一次,一种更为强烈的、被逼至绝境所激发的愤怒与决心,犹如燃烧的荆棘,在恐惧的冰面上顽强地破土而出。陆辰深知,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与其在校园里整日疑神疑鬼,被动地等待下一次袭击,倒不如主动出击!前往那个地方,去探寻那棵让林薇失魂落魄、最终招致灾祸的老槐树下,究竟隐藏着何种不为人知的恐怖秘密!

    此念一出,便如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他近乎麻木的神经。陆辰不再迟疑,迅速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城西老城区,那片在现代化进程中被远远抛却的巨大破败区域,在地图上呈现出一片令人心生不安的灰暗色调,稀疏地标注着街道名称,大片区域则是代表未知的空白。

    陆辰在搜索框中输入老槐树三个字,跳出的结果寥寥无几,仅有几条多年前的本地论坛帖子,含糊地提及城西废弃区边缘有棵闹鬼的老槐树。

    就是它了!

    陆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心里清楚,这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馆长所给的护身符已然化为灰烬,如今他唯一的依靠,只剩下……

    他的手探入背包深处,触碰到一个坚硬且冰凉的圆形物体——那是老吴在办公室递给他的巴掌大小的青铜八卦镜。

    镜面光滑而冰冷,触手生寒,背面刻着繁复的云雷纹与模糊不清的符文。当时老吴只是随手将其丢给陆辰,说道:拿着,或许有点用。此刻,这面看似不起眼的古镜,竟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陆辰紧紧握住冰冷的八卦镜,一丝微弱得仿若错觉的暖意从镜背传来,稍稍驱散了指尖的阴寒。这微不足道的暖意,却给了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

    午后,阳光最为毒辣之时,陆辰登上了前往城西废弃区的公交车。

    随着车子逐渐驶向城西,窗外的景象愈发显得破败不堪。原本崭新的写字楼与繁华的商圈,渐渐被低矮且外墙斑驳脱落的旧式居民楼所替代,紧接着是成片挂着拆字、用砖墙封死的废弃厂房。道路变得狭窄且颠簸,两旁的绿化带杂草丛生,无人问津。行人稀少,偶尔能瞧见几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或是眼神警惕的流浪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垃圾腐臭、工业废气与尘土混合而成的刺鼻味道。

    陆辰在终点站下了车。眼前呈现出一片更为荒凉破败的景象。大片低矮的平房挤在一起,许多房屋的门窗破碎,屋顶已然坍塌。碎砖烂瓦、锈蚀的钢筋以及不知名的垃圾随意堆砌在路边。野草从水泥地的裂缝中疯狂钻出,在热浪中无精打采地摇晃着。

    四周一片死寂。

    唯有远处野狗的吠叫声和苍蝇嗡嗡的声响,更增添了这片区域的荒凉与诡异氛围。阳光依旧炽热,然而照在这些残垣断壁上,却只投下浓重且死气沉沉的阴影,丝毫感受不到暖意。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与腐朽的气息。

    陆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对照着手机地图上模糊的位置以及论坛帖子的描述,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深坑与破碎的玻璃渣,朝着废弃区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人迹愈发罕至。倒塌的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形状扭曲,宛如诡异的符咒。风穿过空洞的门窗,发出如呜咽般的怪响。陆辰总感觉背后有视线在注视着自己,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摇曳的野草和空洞的窗洞。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陆辰绕过一片半塌的仓库废墟,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一片相对开阔的荒地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这棵槐树实在是太过古老了。虬结扭曲的树干粗壮无比,需得几人合抱才能围拢,树皮黝黑皲裂,恰似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龙鳞。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浓密得近乎墨绿的枝叶层层叠叠,犹如一把撑开的、巨大而不祥的伞,将树下及周围大片区域笼罩在深沉且几乎不透光的阴影之中。阳光在此处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只能勉强透过浓密的叶隙,投下几点惨淡的光斑。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从老槐树的方向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寒气,瞬间穿透了夏日的炎热,让陆辰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而沉重,带着一股潮湿泥土与植物腐败的淡淡腥气。

    老槐树!就是这里!

    陆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攥着八卦镜的手心早已渗出冷汗,冰冷的镜身也变得滑腻。

    他强忍着转身逃跑的冲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树下及周围。很快,他便在老槐树庞大的阴影边缘,发现了一栋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完全吞噬的低矮建筑。

    那像是一栋旧式的平房,又或是某个废弃的仓库小间。墙壁由粗糙的红砖砌成,许多地方的砖块已经松动脱落,露出里面的泥胚。屋顶的瓦片大半塌陷,朽烂的木梁暴露在外。窗户只剩下空洞的框架,玻璃早已破碎殆尽。一扇腐朽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架的破旧木门虚掩着,犹如一张黑洞洞、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是这里!苏小小提到林薇来过的地方!

    陆辰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一股强烈的不安与危险预感,如冰冷的潮水般,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直觉在他脑海中疯狂尖叫:离开!赶快离开!

    然而,林薇那惊恐的双眼、她冰冷的意念、门缝后那只布满血丝的邪眼,以及老吴沉重的话语……所有这些画面与声音交织在一起,最终战胜了恐惧。

    他必须进去一探究竟!为了林薇,也为了自己那渺茫的生机!

    陆辰再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肺部生疼。他死死攥住那面冰冷的八卦镜,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步一步,极其缓慢且谨慎地朝着那扇腐朽的破门挪去。

    脚下的荒草没过了脚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陆辰站在了那扇破旧木门前。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尘土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败气息扑面而来。门虚掩着,开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陆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发紧。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惨白的光束刺入黑暗,照亮了门内的一小片区域。

    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碎砖、瓦砾以及一些辨认不出原貌的垃圾。光束扫过墙壁,大片大片湿滑发黑的霉斑映入眼帘,如同蔓延的皮肤病。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在光束的照射下泛着死寂的光。

    陆辰侧着身,极为小心地挤进了门内。

    腐朽木门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垂死者的叹息。

    手机的光束在狭小的空间里晃动。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前厅,空间不大,空荡荡的,除了灰尘和垃圾别无他物。正对着门,还有一扇同样破旧、但紧闭着的内门。

    陆辰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全身的感官都提升至极致。他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避开地上的杂物,光束扫向地面。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在靠近内门门槛的墙角地面上,有一片区域明显与周围厚厚的浮灰不同。

    那里散落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状灰烬,旁边还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烧得焦黑的碎纸片残骸。灰烬的旁边,残留着几道用脚狠狠碾过的痕迹,似乎有人试图将其抹去,却又未能彻底清除。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味钻进陆辰的鼻腔——混合着劣质线香的呛人烟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和毛发焦糊的刺鼻气味!

    引魂香!

    和殡仪馆角落里那张燃烧的黄符留下的气味,几乎一模一样!这是李家惯用的东西!

    陆辰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林薇来过这里!李家的人也来过!

    他蹲下身,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起一点灰烬,凑到鼻尖。那股刺鼻的味道愈发清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光束顺着墙角缓缓上移。

    就在内门旁边,离地约半人高的粗糙红砖墙壁上——

    手机惨白的光圈,清晰地照亮了一片暗红色的印记!

    那绝非泼溅上去的油漆,亦不是普通的污垢。那颜色暗沉发黑,如同凝固了许久的血液。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擦拭过,却无法完全清除干净。更让陆辰头皮发麻的是,在这片不规则的暗红污渍中心,似乎有人用手指蘸着这暗红的颜料,在砖墙上极其仓促、扭曲地勾画了几笔!

    那几笔线条歪歪扭扭,断断续续,透着一股疯狂的绝望感,隐约构成一个残缺不全、却散发着强烈邪异气息的符咒雏形!像是一个未完成的、被强行中断的邪恶仪式!

    血迹!符文!

    陆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巨大的恐惧如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

    呼——!!!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腥臭味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内门紧闭的缝隙中猛烈地喷涌而出!

    如同打开了通往冰窖的大门!整个前厅的温度在刹那间骤降!手机屏幕的光线瞬间变得惨淡摇曳!地上的灰尘被狂风卷起,劈头盖脸地扑向陆辰!

    哐当!哐当!哐当!

    外间那扇虚掩的破旧木门,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妖风狠狠吹得砸在门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空洞的窗户框架也在狂风中疯狂震动,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咯…咯…咯…

    一个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仿佛贴着耳朵响起的诡异低语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陆辰的耳蜗!

    那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喉咙里卡着浓痰,又像是骨头在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怨毒和贪婪,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神经!

    陆辰的寒毛瞬间炸起!头皮一阵发麻!他猛地抬头,手机光束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剧烈晃动,扫向内门的方向!

    就在那扇紧闭的、腐朽的内门旁边,那片画着暗红残符的墙角阴影深处——

    一个极其模糊、仿佛由浓稠黑烟凝聚而成的扭曲人形轮廓,如同从墙壁里渗出来一般,缓缓浮现!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散发着幽幽的、非人的恶意光芒,死死地盯着陆辰!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死亡气息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陆辰彻底淹没!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陆辰手中一直死死攥着的那面冰冷的青铜八卦镜,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镜身瞬间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镜面之上,那原本黯淡无光的云雷纹和模糊符文,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金色毫光!

    金光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那股扑面而来的阴冷腥风和浓烈恶意稍稍阻隔!

    与此同时——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冰冷、都要急迫的意念,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陆辰的脑海深处!

    那意念只有一个字,却带着撕裂灵魂般的恐惧和绝望!

    走——!!!

    林薇!

    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陆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身!

    他不再看那墙角浮现的鬼影,不再理会那刺骨的阴风和诡异的低语,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扇被阴风吹得哐当作响的破旧木门冲去!

    八卦镜在他手中疯狂震动,金光忽明忽暗,将试图缠绕上来的阴冷气息勉强驱散!

    就在他即将冲出大门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墙角那团模糊的黑烟鬼影,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向他扑来!一只由黑烟凝聚的、腐烂见骨的手臂,带着刺鼻的恶臭,抓向他的后心!

    砰!

    陆辰用肩膀狠狠撞开那扇哐当作响的破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老宅!

    刺眼的阳光瞬间灼痛了他的眼睛!但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八卦镜在他手中疯狂嗡鸣发烫!他连滚带爬地冲向荒草地,朝着老槐树阴影外的方向,亡命狂奔!

    第

    7

    章

    拼图一角与馆长的警示

    陆辰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的束缚,肺叶如火烧般疼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那片被老槐树阴影笼罩的荒草地,身后那座腐朽的老宅宛如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那扇黑洞洞的门户仿佛随时都会喷涌出更为恐怖的事物。

    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停歇,紧紧攥着那面依旧滚烫且嗡鸣不止的青铜八卦镜,在城西废弃区布满瓦砾与荒草的小道上亡命奔逃。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将他紧紧包裹,后背仿佛随时都会被那只腐烂的黑烟鬼爪穿透。

    直到冲上一条稍有人烟的小马路,看到远处驶来的出租车那刺眼的车灯,他才仿佛重新回到了阳间。陆辰浑身脱力地钻进车里,司机被他惨白的脸色和满身的尘土惊得频频回头。

    回到熟悉的城市中心,阳光依旧刺眼,人潮依旧喧嚣。然而陆辰清楚,有些东西已然彻底改变。那个黑暗的世界,已将冰冷的触角深深扎入他的生活。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猎物。

    回到学校附近租住的廉价单间,陆辰锁死房门,随后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衣衫,冰冷且黏腻。他低头看向手中,那面八卦镜的温度已降了下来,镜面黯淡无光,背面的云雷纹和符文也失去了那层微弱的金光,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宛如一块普通的废铜。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在之前的狂奔中磕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解锁后,陆辰打开相册。手指因后怕和急切微微颤抖着,翻找着。

    找到了。

    在老宅墙角拍下的照片。在惨白的手机闪光灯下,粗糙红砖墙上那片暗沉发黑、犹如凝固血液的污渍清晰可见。污渍中心,那几笔扭曲、仓促且透着疯狂绝望的残破符咒笔画,即便隔着屏幕,也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之感。

    他又从另一个口袋的缝隙里,摸出一个用揉皱的纸巾小心包裹的纸团。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粒灰白色的粉末,以及一小块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的碎纸片残骸——正是他从老宅墙角刮下来的香灰和烧焦的符纸碎片。那股混合着劣质线香、硫磺和毛发焦糊的刺鼻气味,即便被纸巾包裹着,仍隐隐散发出来。

    证据!

    这就是他险些在那鬼地方丢掉性命的证据!

    陆辰死死盯着手机照片和纸巾里的灰烬,眼中布满血丝。必须要让老吴看看!那个沉默寡言的馆长,是唯一可能知晓内情的人!唯有他,才能解读这些来自幽冥的密码!

    ******

    夕阳的余晖为老旧殡仪馆的轮廓勾勒出一层暗金色的边缘,却丝毫无法驱散它骨子里透出的阴冷。陆辰再次踏入这里,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入更深的泥潭。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与花香混合的气息,此刻只让他胃里阵阵翻涌。

    馆长办公室的门依旧虚掩着,那股由劣质线香、陈年烟垢和金属锈蚀混合而成的浓烈怪味,比白天更加呛人地扑面而来。

    陆辰推门而入。

    老吴枯瘦的身影深陷在旧藤椅中,宛如一截被岁月风干的朽木。他手里夹着一支刚点燃的廉价香烟,袅袅青烟模糊了他那枯槁的面容。听到动静,他浑浊的眼珠从烟雾后缓缓抬起,落在陆辰身上,扫过他依旧残留着惊惧的脸颊和布满灰尘的衣裤,眼神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办公室内光线昏暗,仅有一盏瓦数极低的旧台灯在桌上投下昏黄的光圈,将老吴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细长而扭曲。

    陆辰没有说话,深吸一口气后,解锁手机屏幕,调出那张墙壁印记的照片,隔着堆满烟灰和文件的桌子,径直推到了老吴面前。

    在惨白的闪光灯效果下,那片暗红色的污渍和扭曲的残缺符咒,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目。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中包裹着灰烬的纸巾,推了过去。灰白色的粉末和焦黑的碎纸屑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那股刺鼻的怪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老吴枯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慢条斯理地将烟蒂摁灭在搪瓷缸子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随后伸出枯瘦且关节粗大的手指,先是拿起手机,浑浊的眼珠凑近屏幕,仔细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那张照片。

    他的目光在那片暗红污渍上停留许久,尤其是在那几笔扭曲的残符上反复扫视。他那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皱纹似乎更深地扭结在一起。

    放下手机,他又捻起纸巾上的一小撮灰白色粉末,凑到鼻尖前,极其轻微地嗅了嗅。动作停顿了一下,又伸出食指,沾了点口水,极其小心翼翼地蘸起一点点粉末,在指腹间捻了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块指甲盖大小的焦黑碎纸片上,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疙瘩。

    整个过程中,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老吴指腹捻动灰烬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以及陆辰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老吴抬起头,浑浊的眼珠看向陆辰。那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麻木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将空气压碎的凝重。

    引魂香……他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第一个词就让陆辰的心往下沉了一分。老吴枯瘦的手指点了点纸巾里的灰烬,李家用来牵引游魂野鬼、标记目标的引线。

    他的指尖移到手机屏幕上,落在那几笔残缺的扭曲符咒上,语气愈发低沉:……缚灵符。还是半成品。看这手法,他粗糙的指腹在屏幕上那扭曲的笔触上划过,仓促,狠厉,带着一股子蛮劲儿。是想强行拘住点什么东西,结果没成,反噬了。

    老吴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仿佛凝结着万年寒冰,直勾勾地盯着陆辰,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般砸下:

    他们在布置陷阱……筛选合适的目标。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了。

    布置陷阱筛选目标林薇……她就是那个被筛选出来的合适目标

    一个可怕的念头伴随着老吴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陆辰的脖颈!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窒息感。

    林薇姑娘……老吴的声音变得更加干涩,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子,她的生辰……怕是‘阴年阴月阴时’所生……

    八字纯阴陆辰的声音因惊骇而嘶哑变调。

    老吴沉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至阴之体。在那些邪修眼里……他顿了顿,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是上好的‘阴新娘’料子。能最大程度地滋养阴魂,制成的‘阴财’,效力也最强。

    上好的料子……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辰的心上!林薇明媚的笑脸、运动场上奔跑的火红身影……与料子这个冰冷残酷的字眼形成最残忍的对比!一股混杂着愤怒、悲哀和彻骨寒意的洪流瞬间将他冲垮!

    砰!

    陆辰一拳狠狠砸在堆满烟灰和文件、摇摇欲坠的旧木桌上!巨大的力量让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烟灰四溅!

    那场车祸!陆辰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根本就不是意外!对不对!是他们干的!是李家!

    老吴沉默地看着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那浑浊眼珠里深沉的悲哀和洞悉一切的疲惫,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缸子冰冷的边缘,过了许久,才缓缓拉开抽屉。

    这一次,他没有再摸出那种粗糙的黄符纸。抽屉深处一阵悉悉索索的摸索后,他拿出了一张颜色更深沉、近乎赭石色的符纸。

    这张符纸明显材质更好,也更大一些,约莫一掌见方。上面用更加浓稠、仿佛掺了金粉的暗红色朱砂,绘制着远比之前那张黄符更加复杂、也更加威严的符咒。符文线条虬结扭曲,笔力遒劲,透着一种镇压邪祟的凛然气息。

    拿着。老吴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将这张赭石色的符隔着桌子推向陆辰,镇煞符。比之前那张……强一点。贴身收好,别离身。

    陆辰急促地喘息着,强行压下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洪流。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张沉甸甸的赭石色符纸。入手沉重冰凉,那浓稠的朱砂符文在灯光下仿佛有暗光流转,散发出一种微弱却坚定的暖意,与他掌心残留的阴寒隐隐对抗。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贴身放好,符纸隔着一层布料贴在心口的位置,那微弱的暖意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丝笼罩心头的绝望和冰冷。

    馆长!陆辰的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婚书在哪里林薇的骨灰……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毁掉契约载体(戒指)、仪式核心(婚书或骨灰)、主持法力!这是唯一的路!

    老吴浑浊的眼珠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沉重,有疲惫,甚至有一丝……挣扎他枯槁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台灯昏黄的光晕在摇曳。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角听到:

    婚书……是契约的凭证。它可能在李家某个临时的‘中转地’,也可能……就在李家宅邸深处。流动的,不好说。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沾了点搪瓷缸子边上凝结的水汽,浑浊的目光落在积满灰尘的深色木桌桌面上。

    但是骨灰……老吴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新亡者的骨灰,是维系阴婚在阳间最重要的锚点。必须经由李家秘法处理,并在‘极阴地脉交汇之所’温养,才能锁住魂灵,使其无法挣脱冥戒束缚,直到婚契彻底完成……

    他用那根沾了水汽的手指,在落满烟灰的桌面上,极其缓慢、极其凝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四个字:

    【柳沟坳老坟区】

    水痕在烟灰上晕开,字迹扭曲却清晰,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森和沉重。

    柳沟坳老坟区!

    陆辰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名字他隐约听过,是本地郊区一片极其偏僻、据说清朝时就存在的乱葬岗!是真正的无人区!极阴之地!

    就在陆辰死死盯着桌上那四个水痕写就的阴森地名,脑海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思考着如何闯进那个传说中的鬼域之时——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尖刀般猛地划破了办公室内死寂沉重的空气!

    陆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两个字:【苏小小】!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猛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苏小小撕心裂肺、带着极致恐惧和哭腔的尖叫:

    陆辰——!!救命啊——!!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吓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刺破耳膜!

    我房间里有怪声音!呜呜呜……一直在响……像……像指甲在挠墙!好多地方都在响!呜呜呜……还有镜子!我……我刚才看到镜子里……有影子!不是我!不是我!它在看着我!它在笑啊——!!!

    凄厉的哭喊声混杂着背景里隐隐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嚓…嚓…嚓…的刮擦声,如同地狱的丧钟,顺着电波狠狠砸在陆辰和老吴的耳中!

    苏小小!

    李家动手了!他们找到了下一个目标!还是……逼迫他现身的诱饵!

    陆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彻底冻结!

    第

    8

    章

    声东击西与记忆碎片

    苏小小那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宛如淬了剧毒的冰锥,恶狠狠地凿穿了陆辰的耳膜,更深深刺透了他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李家!这帮邪恶之徒果然动手了!可他们的目标并非陆辰,而是苏小小!这究竟是报复,还是……故意设下的陷阱,意图逼他现身!

    稳住,小小!就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到!陆辰对着手机大声嘶吼,甚至来不及向老吴解释一个字,便转身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冲出办公室!在他身后,老吴那张枯槁的脸上,皱纹愈发深邃,宛如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最终却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那浓烈的劣质线香烟雾之中。

    城市的霓虹灯光在车窗外飞速向后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流动的斑斓光带。陆辰紧紧攥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腹下那枚无形的赤血冥铜戒印记,此时正传来一阵阵急促且冰冷的悸动,仿佛林薇被困的灵魂也在发出绝望的尖叫。苏小小的哭喊声,混合着背景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犹如恶魔的诅咒之音,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挥之不去。

    苏小小和朋友在校外合租了一套老旧的两居室。陆辰几乎是硬生生撞开了楼下那扇锈迹斑斑的单元门,随后三步并作两步,急速冲上楼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陈旧木地板散发的气息,此刻,这些味道只会让他愈发心急如焚。

    小小!开门!是我!他用力拍打着那扇贴着褪色卡通贴纸的房门,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嘶哑。

    门内随即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锁咔哒打开的声响。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苏小小的眼睛红肿得如同烂桃子一般,眼神中满是极致的惊恐,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看到陆辰的瞬间,她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浮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整个人瘫软地扑进陆辰怀里,浑身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

    呜呜呜……陆辰……有东西……有东西在抓墙……呜呜……镜子……镜子里……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手指死死地抓着陆辰的胳膊,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

    陆辰扶着她走进屋子。客厅里亮着灯,光线昏黄黯淡,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阴冷粘稠的诡异气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腥臊味。苏小小合租的朋友显然不在,房间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别怕!告诉我,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陆辰强忍着内心的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不大的客厅。

    在……在我房间……还有……好像厨房那边也有……苏小小抽噎着,颤抖着手指指向自己紧闭的房门和厨房的方向。

    陆辰的心顿时一沉。不止一处他轻轻拍了拍苏小小的背,安抚道:你就待在这儿,别动,也别看镜子!他深吸一口气,掏出那张赭石色的镇煞符,紧紧攥在掌心。符纸传来一丝稳定的温热感,这给了他些许勇气。

    他先走向厨房。老旧的推拉门半开着。里面光线更为昏暗,只有窗外远处的路灯透进来一点模糊的光亮。陆辰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光束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入黑暗之中。

    厨房里空无一人。水槽边还放着没洗的碗筷,灶台显得有些凌乱。但那股淡淡的腥臊味在这里似乎愈发浓烈了一些。墙上贴着廉价的瓷砖,上面似乎有些……印记

    陆辰凑近仔细一看,瞳孔猛地急剧收缩!

    在靠近冰箱侧面的瓷砖上,有几道极其清晰的、湿漉漉的指印!那指印细长且扭曲,指甲的位置留下深深的凹痕,边缘还带着一丝暗黄色的粘稠液体,正散发着一股愈发浓郁的腥臊恶臭!

    这看起来就像……某种湿冷粘滑的爪子爬过留下的痕迹!

    一股寒意顺着陆辰的脊椎骨缓缓向上蔓延。他强忍着恶心,将闪光灯照向厨房窗户。窗户关着,但窗玻璃上……同样有几道类似的、湿漉漉的、扭曲的爪痕,从外面印在上面!

    是李家的小玩意儿!它们来过这里!就在窗外!

    陆辰立刻又冲向苏小小的房间。推开门,一股少女房间特有的、混合着护肤品和淡淡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其中也夹杂着那股阴冷的腥臊味。房间里开着灯,粉色的窗帘紧闭。

    苏小小尖叫着指过的梳妆台上,那面椭圆形的梳妆镜映出陆辰自己有些扭曲变形的脸。

    陆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镜子。镜面光滑,除了映照出他自己紧张的神色外,并没有其他异常。但他注意到,苏小小的书桌抽屉……似乎没有完全关严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里面堆满了杂物:发卡、零散的化妆品、几本、一些零食包装袋……在杂乱的最上层,赫然躺着一张被揉成一团的、质地粗糙的黄色纸条!

    陆辰的心猛地一跳!他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那团纸,缓缓展开。

    纸上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用某种暗红色、仿佛干涸血液般的颜料,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强烈邪异气息的扭曲符号!那符号的线条狂乱而充满恶意,仅仅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充满怨毒的低语要从纸面里钻出来!

    这是恐吓信!

    一定是李管家留下的!这是无声的警告!

    一股怒火瞬间冲上陆辰的头顶!他们果然是在逼他现身!竟然用无辜者的恐惧当作筹码!

    小小!收拾点必需品!快!跟我走!陆辰不再犹豫,一把抓起那张画着邪符的纸。掌心的赭石色镇煞符瞬间变得滚烫!他不再迟疑,将符纸一角猛地按在了那张邪符之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宛如冷水滴进滚油的声音响起!黄色纸条上的暗红邪符瞬间腾起一缕细微的青烟!一股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那邪异的符号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褪色、扭曲、变淡,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暗红污渍!

    符纸本身也随之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好了!没事了!陆辰拉起还在瑟瑟发抖的苏小小,快速帮她塞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进背包,走!去你那个家住本地的朋友家!现在!马上!

    他不容分说地拉着惊魂未定的苏小小冲出房间,冲出公寓楼。拦下一辆出租车,将苏小小塞进后座,报出她朋友家的地址。

    听我说,小小!陆辰隔着车窗,死死地盯着苏小小惊恐未定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到了地方,锁好门!绝对不要再一个人待着!手机保持畅通!不管谁问,都说昨晚做噩梦了!别的,一个字都别提!记住没有!

    苏小小被他的眼神吓到,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嗯……嗯!辰哥……你小心……

    看着出租车汇入车流,渐渐消失不见,陆辰才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夜风一吹,冰凉刺骨。指尖的戒指印记依旧冰冷沉重,仿佛在提醒他危险从未远离。

    回到自己租住的廉价单间,已然是深夜。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薄薄的墙壁之外,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

    他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单人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污渍。老槐树下的恐怖阴影,苏小小房间里的诡异爪痕和邪符,柳沟坳老坟区这四个阴森的字眼,还有林薇在棺材里那双绝望无助的眼睛……所有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地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指根那无形的冰冷印记。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陆辰对着空寂的房间,仿佛在对着那个被冥戒锁住的冰冷灵魂低语,声音嘶哑而疲惫,告诉我……林薇……告诉我怎么才能帮你……

    也许是被极度的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压力逼到了极限,也许是那枚戒指在他强烈的意念刺激下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就在陆辰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指根的冰冷印记上,试图再次捕捉一丝林薇意念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混乱的精神冲击,如同失控的电流,猛地刺入他的脑海!

    无数破碎、扭曲、模糊的画面如同被强行塞进高速放映机的残片,疯狂地在他眼前闪现、炸裂!

    -

    **林薇惊恐到极致的脸!**

    比在棺材里看到的更加扭曲痛苦,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倒映着……一个模糊而高大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阴影轮廓!背景是一片漆黑!

    -

    **一座古旧、高大的门楼!**

    青灰色的砖石布满苔藓,门楣上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狰狞兽首,两扇厚重的、仿佛浸透了陈年血污的漆黑大门紧闭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抑威严感。

    -

    **一张泛黄的、材质非纸非布的怪异纸!**

    上面用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墨迹,书写着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诡异文字!在纸张的右下角,一个清晰的、印章般的暗红印记赫然在目——扭曲的符文环绕着一个小小的【李】字!

    -

    **一个阴恻恻、如同金属摩擦骨头的苍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和一丝病态的满足感,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扎进神经:时辰……快到了……祭品……备妥……

    画面疯狂闪烁!声音尖锐刺耳!

    呃啊——!

    陆辰猛地抱住头颅,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剧烈抽搐!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把钢锥在脑子里疯狂搅动、穿刺!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的灼痛感覆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就在他感觉自己脑袋下一秒就要炸开的瞬间——

    嗡——!!!

    右手食指根部,那枚无形的赤血冥铜戒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液氮般极度深寒的恐怖冰冷!

    这股冰冷并非从皮肤传来,而是直接从指骨的骨髓深处瞬间爆发!如同无数根冰针刺穿了血管和神经,瞬间冻结了整条手臂,并以雷霆之势沿着肩膀冲向心脏和大脑!

    嗬……嗬……陆辰的身体瞬间僵直!所有的思绪和剧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灭顶的极寒强行扼断!他像一条被扔上冰面的鱼,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连眼球都几乎要被冻结!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冰封的绝望边缘——

    嚓——

    一个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如同锋利的指甲用力刮过毛玻璃的表面,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窗户外!

    紧接着——

    嚓……嚓……嚓……

    嚓……嚓嚓……

    嚓嚓嚓嚓……

    如同冰雹骤降!

    四面八方!窗外、门板、天花板、甚至是床铺紧靠的墙壁内侧!

    无数道清晰无比、频率不一、或快或慢、充满了贪婪和恶意的指甲刮擦声,如同无数冰冷的爪子在疯狂地抓挠着他这间狭小囚笼的每一个边界!

    它们来了!

    不止一个!

    李管家……发动了总攻!

    第

    9

    章

    坟场边缘

    嚓嚓嚓嚓——!!!

    无数道冰冷且贪婪的指甲刮擦声,犹如密集的冰雹疯狂地敲打着窗户玻璃、门板以及墙壁。这原本狭小的出租屋,瞬间仿佛变成了一座被无数鬼爪子紧紧围困的恐怖囚笼。空气变得粘稠不堪,恰似凝固的胶水,还弥漫着浓烈的腥臊恶臭,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冰冷的淤泥,让人几近窒息。

    陆辰蜷缩在单人床上,身体因极致的寒冷与恐惧而僵硬得如同尸体。指根处爆发出来的那股如液氮般的深寒,几乎将他的血液与思维全部冻结,此刻唯有眼球还能艰难地转动,瞳孔中倒映着天花板上剧烈摇曳的昏黄灯影,以及在灯影下疯狂扭动、好似随时都会从墙壁里钻出来的无形阴影。

    那些刮擦声可不单单只是声响,它们更像是一种带着冰冷恶意的直接侵袭!每一次抓挠,都宛如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地刺扎在他的神经末梢上。脑子里的剧痛尚未消退,眼前还残留着一片血红,而灭顶的恐惧已然如汹涌的滔天巨浪,无情地拍了下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冰海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薇最后传递的意念碎片中,那座散发着血腥威严的漆黑门楼,如同一道划破混沌的闪电!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逼迫到绝境所激发的狂暴意志,犹如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骤然喷发!陆辰猛地张大嘴巴,喉骨因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个嘶哑、扭曲,却饱含着全部求生本能的声音,好似受伤野兽的愤怒怒吼,从他胸腔的最深处狠狠炸裂开来!

    天清地宁,秽气分散!洞罡太玄,凶秽消散!斩妖缚邪,杀鬼万千!敕——!!!

    这并非普通的经文,更像是一个绝望之人用自己的生命发出的悲怆咆哮!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烧红的烙铁,带着他灵魂的剧烈震颤和沸腾的鲜血,重重地砸向那片无形的黑暗!

    就在最后一个敕字嘶吼出口的瞬间——

    嗡——!

    一直被陆辰死死攥在左手的青铜八卦镜,宛如一头沉睡的凶兽突然被惊醒!原本黯淡的镜面,刹那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那光芒不再是微弱的毫光,而是凝练得如同实质的金色利剑,带着斩妖除魔的凛凛意志,以陆辰为中心,轰然迸发!

    金光所到之处,空气中弥漫的腥臭气息,就像沸汤泼在雪上一般,急速消融殆尽!墙壁上、门窗上疯狂扭动的阴影,恰似被烈焰灼烧的纸片,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剧烈地扭曲、淡化!

    嗤啦——!

    与此同时,紧贴在陆辰心口位置的赭石色镇煞符,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怒火瞬间点燃!符纸上浓稠的朱砂符文,刹那间变得灼亮滚烫!一股浩然、炽烈的纯阳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穿透胸膛喷涌而出,与八卦镜的金光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轰——!!!

    无形的能量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激烈碰撞!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声!窗户玻璃哗啦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所有的刮擦声在金光与烈阳之气的双重绞杀之下,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

    房间里此时只剩下陆辰自己如破风箱般粗重、急促到了极致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巨响!

    金光和符咒的能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八卦镜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镜面之上,一道细长且贯穿云雷纹的清晰裂痕悄然浮现,宛如一道遭受重创后留下的深深伤痕。心口处那张赭石色的镇煞符,边缘已然焦黑卷曲,上面浓稠的朱砂符文也变得黯淡模糊,显然能量已经消耗了大半。

    窗外,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但那股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冰冷的恶意,暂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辰瘫软在冰冷的床铺上,浑身被冷汗湿透,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然而,在他眼神的深处,那几乎冻结的绝望冰层,被刚才那生死一线间的爆发硬生生凿开了一道裂缝。

    反击!他必须反击!绝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

    柳沟坳老坟区!林薇的骨灰!那是整个事件唯一的锚点!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抓住的突破口!

    ******

    午后的殡仪馆,宛如一头蛰伏在阳光下的巨大棺椁,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馆长办公室内,劣质线香混合着烟垢的怪味愈发浓郁刺鼻。

    陆辰坐在那张蒙尘的木凳上,脸色依旧透着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混沌迷茫,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他将昨夜惊心动魄的经历,尽可能简洁地讲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那波袭击的强大规模,以及最后时刻八卦镜与镇煞符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

    老吴静静地听着,他那枯槁的身体深陷在吱吱作响的藤椅里,浑浊的眼珠没有流露出任何波澜,唯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搪瓷缸子的边缘,发出单调的哒、哒声。

    当陆辰提到他打算孤身前往柳沟坳时,那敲击声戛然而止。

    老吴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得如同泥沼般的眼睛,第一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直直地凝视着陆辰。

    柳沟坳……他沙哑的声音仿佛是砂纸在摩擦着朽木,那是阴脉汇聚的邪恶巢穴。自清朝中期起,这里就是乱葬岗,数不清的孤魂野鬼、枉死冤魂都深埋在那片泥土之下。李家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温养骨灰的‘阴窖’,正是因为此地阴气百年来始终不散,是一个天然的锁魂牢笼。

    他稍作停顿,枯瘦的手指蘸了点搪瓷缸上凝结的水汽,开始在落满烟灰的桌面上缓缓画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水痕,而是用指尖蘸着烟灰,勾勒出歪歪扭扭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精准的线条。

    很快,一幅极其简陋却标注着几个关键地点的地图呈现在陆辰眼前。

    几个歪扭的字分别标注着:

    【南入坳口】(李家必守)

    【西侧矮崖】(陡峭,有碎石滑坡)

    【东面老槐】(枯死多年,根下有鼠道)

    李家可不是傻子。老吴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忌惮,像这种地方,肯定会派人看守。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他们豢养的‘邪物’。要是走大路直接硬闯,那纯粹是去送死。

    他用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烟灰地图上的【西侧矮崖】和【东面老槐】。

    这两处地方,阴气相对比较紊乱,或许……能找到一些空子钻。但风险同样巨大,一不小心摔死或者被活埋,可比被鬼抓走还要快。

    老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陆辰,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灵魂深处,看是否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里面的阴气,浓重得足以冻碎活人的魂魄。活人的阳气在那里,就像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火把,格外扎眼。就算你运气好,成功避开看守摸了进去,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地图中心一个画着圆圈的位置,找到了地方,也不一定就能顺利带走东西。骨灰坛必定被阴符秘法加持封印,婚书要是在那里,也肯定是封在特制的‘阴沉木盒’里。

    他看着陆辰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却依旧透着几分稚嫩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低哑叹息。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再次拉开了那个油腻污秽的抽屉。

    这一次,他摸索了许久,才从抽屉最深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捏出了一样东西。

    一枚铜钱。

    黄澄澄的圆形方孔铜钱,边缘被摩挲得圆润光滑,仿佛在无数人的手中流转了千百年。钱币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深褐色的包浆,透着一股浓郁的沧桑古意。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铜钱方孔的四周边缘,隐隐沁入了几丝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宛如血丝般的暗红纹路!

    老吴枯瘦的手指捏着这枚布满血沁的古铜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用粗糙的指腹,极其缓慢而郑重地,在铜钱两面那模糊不清、早已无法辨识的篆文上轻轻摩挲了一遍。

    拿着。他依旧言简意赅,将铜钱推到陆辰面前,贴身放好,护住心脏。在紧要关头,也许能帮你抵挡一下阴气的侵蚀,或者……为你争取一息的时间。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别对它抱有太多期望。

    陆辰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枚沉甸甸、触手温润却又带着一丝冰凉的古铜钱。血沁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流动。他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从铜钱中缓缓渗出,透过冰冷的皮肤,慢慢地注入到心脏的位置。

    馆长……陆辰的声音嘶哑却坚定。

    老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般凝重。他浑浊的眼珠转向窗外,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向黄昏倾斜。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他声音低沉,如同最后的审判,记住,子时。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过了子时,阴煞冲顶,鬼门松动。里面的‘东西’,就不是几张符箓能够抵挡的了。他浑浊的眼珠转回到陆辰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若子时前你还不出来……我……保不了你。

    最后的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陆辰的心头。

    若子时前你不出来……我……保不了你。

    这近乎断绝后路的警告,像淬了毒的冰凌,直直地扎进陆辰的心里。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枚带着血沁的古铜钱,在温润的触感之下,是他冰冷且坚定的决心。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夕阳的余晖开始被地平线无情地吞噬,天空被染成了一种不祥的、混合着铁锈红的暗紫色。

    柳沟坳位于老城区以西近二十里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无人区。陆辰骑着一辆租来的破旧山地车,链条发出咔啦咔啦的痛苦呻吟,在通往郊区的破败县道上奋力疾驰。风愈发寒冷,带着荒野特有的土腥味和植物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两旁的景象飞速向后倒退:废弃的工厂宛如巨兽的骸骨,荒芜的农田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偶尔还能看到几座孤零零的、歪歪斜斜的坟茔散落在荒坡上,墓碑残破不堪,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越靠近目的地,人烟就越发稀少。道路也变成了布满车辙印的土路,坑洼不平。天光迅速黯淡下去,最后一丝残阳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彻底吞没。黑暗如同浓墨一般,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唯有车头一盏昏黄的车灯,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艰难地切开一道微弱的光柱,照亮前方飞扬的尘土和摇曳的荒草。

    周遭寂静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蛙叫,甚至连风掠过荒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沉重而潮湿,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能渗进每一个毛孔。在这混沌的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车灯的光柱突然扫过路边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界碑。石碑歪歪斜斜,上面模糊地刻着三个几乎被风雨剥蚀殆尽的字迹:【柳沟坳】。

    到了!

    陆辰猛地捏住刹车,山地车在松软的土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终于停了下来。他单脚支撑着车子,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如同刀割一般刺痛。眼前,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黑暗。

    一条狭窄、布满碎石和荆棘的小路,像一条潜伏的毒蛇般蜿蜒着,通向一片隆起的、被浓重阴影所覆盖的巨大山坳。那便是柳沟坳!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一般,从坳口方向汹涌袭来,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物,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迅速锁好车子,将其拖进路旁一片半人高的枯草丛中藏好。然后猫下腰,如同猎食前的豹子一般,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坳口。

    根据老吴那张简陋的烟灰地图,以及他出发前的反复记忆,陆辰选择了【西侧矮崖】作为突破口。那里地势陡峭,碎石密布,危险性极高,但相对来说,看守可能会松懈一些。

    陆辰悄无声息地离开主路,钻进路旁更为茂密、几乎与人等高的枯黄荒草中。干枯的草叶边缘锋利如刀,刮擦着他的脸颊和手臂,带来细微的刺痛。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和凸起的石块,每一步都必须格外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冰冷的阴气愈发浓重,如同无形的冰水,浸泡着他的身体。指根处的赤血冥铜戒印记,传来持续不断的寒意,但与之前纯粹的不祥之感不同,这一次,那寒意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

    就像在冰冷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起一圈圈紧张的涟漪。没有话语,只有一种纯粹的情绪——担忧,紧张,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和……支持!

    是林薇!

    她在默默注视着他!她正用自己残存的力量,感知着这片困住她骨灰的绝境!那冰冷的印记,已然成为了跨越幽冥的纽带!

    这股意念如同冰针,刺得陆辰指尖微微作痛,却也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借着荒草的掩护,朝着西侧艰难地潜行。地势果然开始变得陡峭起来,脚下的土层变得松散,大大小小的碎石混杂其中,稍有不慎就会滑倒。他手脚并用,攀附着裸露出来的粗壮树根和凸起的岩块,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充满了危险。

    终于,他爬上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平台,蜷缩在一块巨大的、风化严重的岩石阴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俯瞰。

    柳沟坳的全貌,如同一幅绝望的画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巨大的山坳仿佛是被天神的巨斧劈开,又好似大地张开的漆黑巨口。坳内地形复杂无比,荒草丛生,怪石嶙峋。无数低矮的坟包如同癞痢头般,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其间,许多坟头早已坍塌,露出黑黢黢的窟窿,宛如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夜空。断裂的墓碑东倒西歪,如同被打断脊梁的尸骸,插在荒草和乱石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腐土气息,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混合着陈年尸骨的怪异味道。死寂!这里是绝对的死寂!连风声在这里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坟场深处——

    几点幽绿的、飘忽不定的光芒,如同鬼火一般,在坟包和乱石间缓慢地移动着。

    一盏……两盏……三盏……足足有五盏!

    幽绿的光芒并不明亮,反而显得极其黯淡、阴森。它们漂浮在离地约摸半人高的位置,移动的速度不快,似乎遵循着某种固定的路线,缓慢地绕着坳中心那片最为密集、坟冢也格外高大古老的地带巡弋。

    灯光映照的范围极其有限,只能勉强勾勒出下方坟冢模糊的轮廓。光芒本身也透着一股非人的邪异,仿佛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某种活物的冰冷眼瞳!

    是灯笼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陆辰的心脏骤然紧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看守!

    李家的看守!

    到底是人是鬼!

    第

    10

    章

    夜盗骨灰坛

    幽绿的灯笼宛如索命鬼瞳,在死寂的坟场中悠悠巡弋,其每一次飘忽不定的移动,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敲击着陆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彻骨的寒意仿若活物,顺着他的脊椎骨缓缓攀爬,径直渗入骨髓深处。指尖赤血冥铜戒的印记,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急促且冰冷的悸动,那是林薇内心的紧张,以及无声的催促。

    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子时的临近,如同丧钟在寂静中一步步逼近,声声催命。

    陆辰紧紧蜷缩在风化岩投下的阴影里,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下方那几盏幽绿灯笼的移动轨迹。它们似乎始终遵循着一条固定的路线,主要在坳中心那片最为古老、坟冢高大且密集的区域外围巡游。而老吴烟灰地图上所标注的核心地点,恰好就在这片区域的中心位置。

    陆辰强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老吴所画的地图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此刻,【西侧矮崖】这条充满艰险的道路,已然成为他唯一的生机所在。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弥漫着浓重腐土气息的空气,随后如同一尾悄然滑入水底的鱼,无声无息地沿着岩石平台的边缘,缓缓向下滑去。

    脚下是松散易滑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坡度陡峭得近乎垂直。陆辰不得不手脚并用,手指拼命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脚尖努力寻找着任何一处稳固的凸起。每一次挪动,都会伴随着细碎沙石滚落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每一声都让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只能默默祈祷那幽绿的灯笼距离足够远,又或者……看守者并非时刻都保持着高度警觉。

    这攀爬的过程,恰似在刀尖上翩翩起舞,时间在极度的紧张氛围中被无限拉长。汗水与冰冷的露水交融,浸湿了他的后背,却又被刺骨的阴气瞬间冻结。终于,意外发生了,他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下滑落了将近两米,后背重重地撞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嗡……指根处的戒指印记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如冰锥刺入般的寒意!

    陆辰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痛呼声憋了回去,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停止了!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就在上方高处,那盏距离他最近的幽绿灯笼,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灯笼的光芒轻轻摇曳,竟朝着他坠落的方向缓缓飘近了些许!一股混杂着活人汗味、烟草味以及浓烈阴冷气息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从那盏灯笼的方向弥漫而下,扫过他藏身的乱石区域。

    是人!至少其中一个看守是活人!而且其感官异常敏锐!

    陆辰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紧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石,尽可能地将身体蜷缩到最小,仿佛连灵魂深处的意识都被冻结。此时,口袋里的血沁古铜钱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透过衣物散发出来,包裹住他的心脏,勉强抵御着那阴冷感知的探查。

    那混杂的气息在他藏身处附近徘徊了短短几秒,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如同冰冷的蛇信轻轻舔舐。万幸的是,陆辰坠落的地方大半被几块巨大的碎石和茂密的荆棘藤蔓遮掩。也许是陆辰伪装得足够巧妙,也许是那看守觉得这点风吹草动不足为惧,那股带着活人气味的阴冷感知终于缓缓收了回去,幽绿的灯笼又继续沿着原本的路线缓缓飘开。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潮水般袭来,陆辰几乎瘫软在地。他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更加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每踏出一步,都要再三确认,每一次呼吸,都尽量压到极致。就这样,耗费了比预想多一倍的时间,他才终于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了坳底。

    双脚踩在冰冷松软的腐殖土上,浓烈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高大的坟冢犹如沉默的巨兽,投下浓重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阴影。此时,那几盏幽绿的灯笼在他上方更高的位置巡游,暂时拉开了一些距离。陆辰如同一头融入阴影的猎豹,弓着腰,借助坟冢和巨大怪石的掩护,在老吴地图的指引下,朝着坳中心那片核心区域迅速潜行。

    越靠近中心,坟冢越发古老高大,许多墓碑早已断裂倾倒,甚至被巨大的树根拱起。空气也变得愈发粘稠阴冷,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冰渣。指根处传来的寒意越来越重,林薇的意念也越发清晰——恐惧、急迫,还有一种强烈的牵引感,直指核心区域的深处。

    绕过一座宛如小山般的无名巨冢,前方豁然出现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低矮、破败,却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建筑。

    与其说它是一座祠堂,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由石头砌成、半埋在地下的巨大墓室入口。石墙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而成,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深色的污渍,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露出后面深邃的漆黑空洞。屋顶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根粗大的、早已腐朽发黑的巨木梁歪斜地横亘着,恰似巨兽断裂的肋骨。

    在唯一还算完整的一面墙壁上,开着一扇小小的、如同方形眼睛般的石窗。此刻,从石窗里透出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

    更关键的是,里面隐隐传来低沉的人语声!虽然声音模糊不清,但毫无疑问是活人的声音。

    陆辰的心跳陡然加速!他连忙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墙,如同一头壁虎,极其缓慢地朝着石窗的方向挪动。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活人气息和浓烈阴冷的感知愈发强烈,显然有看守就在里面。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石窗下方,窗棂早已腐朽消失,只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他极其缓慢地,仅仅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朝里面窥探。

    里面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一些,更像是一个半塌的神堂。几盏同样散发着幽绿光芒、造型古旧的灯盏(并非灯笼,而是固定在墙壁上的灯台)悬挂在四周墙壁上,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地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破碎的瓦砾和朽木。在神堂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用粗糙岩石垒砌而成、约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之上,供奉着的并非什么神像牌位,而是一个约莫一尺高的——

    陆辰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

    那是一个通体呈现出暗沉红褐色的陶制骨灰坛!坛身并非光滑平整,而是布满了扭曲、虬结的凸起纹路,仿佛无数条痛苦挣扎的蛇缠绕其上。在坛子的正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古老、狰狞的篆体大字——

    **【李】**

    坛口被一张同样暗红色、画满复杂扭曲符咒的符纸死死封住。

    而在骨灰坛前方的石台上,还摆放着一张小小的、颜色深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木案。木案之上,赫然压着一张质地非纸非布、呈现出诡异陈旧黄色的纸。

    那张纸被展开平铺在木案上,上面用浓稠得如同凝固黑血的墨汁,书写着陆辰完全无法辨认、却散发着强烈邪异和束缚感的诡异文字!密密麻麻的文字,犹如扭曲的蝌蚪群。

    在纸的最下方,靠近边缘的位置,一个清晰的、猩红色的指纹印赫然在目!那指纹纤细修长……

    陆辰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薇!

    那是林薇的手印!

    那就是——阴婚【婚书】!

    契约载体(戒指)、仪式核心(骨灰坛和婚书)!

    两者此刻竟都近在眼前!

    狂喜、震惊、巨大的恐惧,如同汹涌的海啸般瞬间席卷了陆辰的意识!目标近在咫尺!只要毁掉它们!

    就在这时,石室内部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不耐烦的语气。

    妈的,这鬼地方,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子骨头缝里都发霉了!一个粗嘎的声音抱怨道。

    少废话!管家吩咐了,坛子里的东西正在温养的关键时候,天亮前绝不能出岔子!另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呵斥道,打起精神!外面那几盏‘引魂灯’都给我盯死了!任何靠近的活物,哪怕是一只耗子,都给我按死!

    温养……哼,我看就是李家怕夜长梦多!听说那小子有点邪门,连‘老鬼’的试探都扛过去了……粗嘎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忌惮。

    闭嘴!不该说的别说!阴沉的声音厉声打断,看好你这边的窗户!我去后面仓库看看‘灯油’还剩多少,妈的,这晦气差事……

    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朝着神堂的另一侧深处走去,那里似乎还有个小门。

    机会来了!

    陆辰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看守只剩下一个,而且在另一边窗口!绕后!

    他不再犹豫,如同鬼魅般贴着石墙,无声地向神堂后方绕去。果然,在神堂的背部,找到了一扇紧贴着地面、被半塌的砖石和茂密藤蔓覆盖了大半的木门。

    木门早已腐朽不堪,门轴锈死,但边角处赫然有一道新鲜的撬痕!门板与门框之间有一条明显的缝隙!显然是刚才那个进去看灯油的看守仓促离开时留下的破绽。

    天助我也!

    陆辰不敢耽搁,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扒开缠绕的藤蔓,双手紧紧扣住腐朽门板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内撬动着。

    嘎吱……木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陆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停顿了一下,再次发力。

    咔哒……一声轻响,腐朽的门栓断裂了!

    门,被撬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钻入的缝隙!一股比外面浓烈数倍的、混合着硫磺、血腥、陈年尸气和某种劣质灯油燃烧味道的刺鼻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陆辰强忍着恶心和眩晕,不再犹豫,如同泥鳅般,极其迅速地侧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堆满杂物的储藏空间。幸运的是,看守并不在里面。透过一道敞开的、通向前面神堂的破旧门帘缝隙,陆辰能看到那个留守的看守模糊的背影,他正背对着这边,在另一侧的窗口处向外张望。

    骨灰坛!

    婚书!

    就在前方不到十步之遥的石台上!

    陆辰的血液在血管中沸腾,恐惧被巨大的希望和决心彻底压过。他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定石台上那暗红的骨灰坛和木案上铺开的、猩红手印刺眼的婚书。

    就是现在!

    他猛地从储藏室的阴影里冲了出来,足尖轻点地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中央的石台。

    冰冷腥臭的空气被他瞬间撕裂!他的眼中此刻只剩下那两个目标!右手迅速伸出,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抓向那张束缚着林薇灵魂的泛黄婚书!左手则蓄满了力量,准备将那刻着李字的暗红骨灰坛狠狠推翻在地。

    指尖距离那泛黄的、写着扭曲黑字、按着猩红手印的婚书边缘,仅剩一寸之遥!

    吱呀——

    一声极其缓慢、带着腐朽门轴摩擦声响的木门开启声,突兀地、清晰地从前方的祠堂入口处传来。

    那扇厚重的、布满青苔和污渍的祠堂大门,被人从外面不紧不慢地推开了。

    昏黄的灯笼光芒从门外涌入,在地上投下一个被拉长的、扭曲的阴影。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依旧浆得笔挺的深蓝色旧式工装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门口。

    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枯瘦蜡黄、嘴角向下撇着、带着一丝冰冷嘲讽弧度的下巴。

    不是刚才进去看灯油的看守!

    阴冷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祠堂!

    陆辰的动作瞬间僵死,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紧、捏爆!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个身影缓缓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张蜡黄、布满深刻皱纹、双眼浑浊却如同毒蛇般阴鸷的脸。

    李管家!

    他浑浊的眼珠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陆辰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缓缓扩大,发出低沉、沙哑、如同砂纸磨过锈铁的声音:

    等你很久了……

    ……小老鼠。

    第

    11

    章

    戒指异动与绝地反杀

    等你很久了……小老鼠。

    李管家那沙哑的嗓音,恰似生锈的锯子在骨头上缓缓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千年的阴寒,透着冰冷的嘲弄与掌控全局的傲然笃定。祠堂内昏暗且幽绿的光线,如同一层诡异的薄纱,轻轻落在他那枯槁蜡黄的脸上,将那一道道深刻的皱纹,雕琢得宛如地狱深渊中狰狞的沟壑,愈发显得阴森可怖。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祠堂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这一声,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宣判,彻底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也将陆辰唯一的退路无情封死。

    呜哇——

    咕噜噜……

    两声凄厉且粘稠的惨叫,宛如溺水者发出的绝望哀号,陡然在祠堂内炸响!就在陆辰左右两侧,距离他仅仅两步之遥的阴影地面,像是煮沸的泥沼般剧烈地翻滚起来。

    两个完全由冰冷浑浊的污水凝聚而成的扭曲人形,猛然从地面钻了出来!它们的身形诡谲多变,仿佛无法维持固定的形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刺鼻水腥腐烂气息。浑浊的污水顺着它们那怪异的身体不断流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留下一片片深色且粘腻的水迹。它们没有清晰可辨的面孔,唯有两个由污水中更深的漩涡形成的空洞,如同恶狠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辰,从中散发出非人的饥渴与怨毒,仿佛要将陆辰生吞活剥。

    水鬼!这是坟地中淹死的冤魂,被李家的邪术残忍炼化驱使,沦为杀人的工具。

    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穿透陆辰的四肢百骸,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死亡的阴影,犹如一张冰冷的铁幕,当头罩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此时,他手中的八卦镜已然破裂,镇煞符也变得黯淡无光,就连护心的古铜钱也在疯狂发烫,似乎在向他传达着危险的信号。陆辰深知,自己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绝境就在眼前。

    撕碎他。李管家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不带一丝感情。

    嗬——!两只水鬼发出一声重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咆哮,裹挟着刺鼻的腥风恶臭,如同两道浑浊的黑色水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陆辰扑来!它们那由水质构成的利爪,撕裂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破空声,仿佛要将陆辰的身体瞬间撕成碎片。

    陆辰吓得亡魂大冒,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占据了他的意识。他毫不犹豫地猛地将口袋里那张边缘焦黑、朱砂模糊的赭石色镇煞符掏了出来,看也不看,便朝着左侧扑来的水鬼狠狠拍去。

    噗嗤——!

    符纸拍在水鬼那不断扭曲变幻的污水躯体上,仿佛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入冰水中。刹那间,浓烈的白烟伴随着尖锐的嘶鸣声冲天而起!那水鬼的身形猛地一滞,胸前被符纸击中的地方,瞬间蒸发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污浊的水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流失。

    然而,符纸上的朱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湮灭,最终化作一缕焦黑的灰烬,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陆辰根本来不及喘息,右侧的水鬼已然恶狠狠地扑到了面前!那腥臭浑浊的污水构成的利爪,带着刺骨的寒意,径直朝着他的心窝狠狠刺去。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之际!被他死死攥在左手的青铜八卦镜,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金光!镜面那道贯穿云雷纹的裂痕瞬间急剧扩大!金光如同回光返照的熊熊烈焰,带着最后的决绝与力量,狠狠撞在水鬼的利爪上。

    嗤——!

    一阵刺耳的能量湮灭声骤然响起!水鬼的半条手臂连同半边肩膀,在金光的冲击下瞬间蒸腾汽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攻势也因此受阻。

    但青铜八卦镜也在这一击之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宛如琉璃碎裂的哀鸣,整个镜面连同镜框彻底崩碎!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如同暗器般四溅飞射。

    陆辰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力量震得踉跄后退,掌心被碎裂的镜框边缘深深划破,鲜血如注般流淌。心脏位置贴身存放的血沁古铜钱,此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在拼尽全力对抗着水鬼残躯散发出的浓重阴气和怨念。

    然而,被削掉半边身体的水鬼只是晃了晃,更多的污水仿佛从虚空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迅速填补着它的伤口。而左侧那只被镇煞符重创的水鬼,虽然身形明显缩小了一圈,气息也变得萎靡不振,却依旧重新凝聚起来,再次带着滔天的怨毒,缓缓朝着陆辰逼近。

    两只水鬼一左一右,如同两条冰冷的死亡绞索,将陆辰死死困在祠堂冰冷的墙角。浓烈的窒息感和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几乎将他彻底吞没。

    李管家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浑浊的老眼如同捕食的恶狼,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陆辰这头困兽的挣扎,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弧度,枯瘦的手指开始缓缓掐动一个阴邪的法诀。

    呃啊——!

    就在陆辰被逼入绝境,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两只水鬼的利爪即将同时洞穿他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意念,如同冰针刺入他的脑海深处。

    那意念没有具体的语言,却带着一种无比专注、仿佛凝聚了全部残存力量的……干扰!

    左侧那只气息萎靡的水鬼,原本抬起准备刺向陆辰心脏的污水利爪,动作极其突兀地僵硬了半秒钟!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狠狠拉扯了一下!浑浊水体构成的身躯内部,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混乱的能量涟漪。

    林薇!一定是林薇在用她最后的力量干扰敌人!

    就是这关键的半秒钟迟滞!

    陆辰全身的神经在死亡的强烈刺激下,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老吴在办公室角落里随口提及的一句,用来对付普通阴秽之物的简易指诀,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濒临混乱的意识。

    破邪!他声嘶力竭地嘶吼出声,带着喉咙里涌出的血腥气!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指,沾着自己掌心淌下的滚烫鲜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只僵硬的水鬼眉心(污水的漩涡中心)狠狠点去。

    指尖的血珠在触碰到水鬼冰冷腐朽躯体的瞬间,仿佛被点燃一般!爆发出一缕极其微弱、却至阳至刚的赤芒。

    同时,他下意识地抬起那握着八卦镜碎柄、满是鲜血的左手,朝着水鬼的方向猛地一推。

    噗——!

    一声如同破革败絮的闷响传来。

    那缕微弱的赤芒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发了剧烈的湮灭反应!水鬼那由污水构成的身体,从眉心被剑指血点中的地方开始,如同被点燃的油污,疯狂地燃烧、沸腾、蒸发。

    它连最后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便化作一团剧烈翻滚、散发着恶臭的白雾和水汽,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陆辰根本没有时间去体会这绝地反击带来的哪怕一丝庆幸。

    几乎就在左侧水鬼湮灭的同时,右侧那只被八卦镜金光重创、半臂再生的水鬼,带着更加狂暴的怨毒,已然恶狠狠地扑到了他的面前!那冰冷的、如同腐尸手臂般的污水利爪,撕裂空气,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狠狠抓向他的咽喉。

    避无可避!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陆辰甚至能清晰地看清那污水构成的利爪上,幻化出的尖锐指甲和流淌的粘稠黑液。

    桀桀桀……李管家那阴冷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啼叫,在祠堂内阴森地回荡。他手中的法诀已然成型,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枷锁,瞬间笼罩住陆辰全身,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

    完了!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陆辰仿佛已经看到了死神那狰狞的面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陆辰彻底淹没。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只飞速放大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利爪。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生死关头!

    陆辰的眼角余光猛地扫到了几步之外,石台上那个暗红色的、刻着狰狞李字的骨灰坛。

    那是林薇!

    那是他此行不顾一切的目标!

    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吼——!!!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暴怒,如同汹涌的岩浆般瞬间喷发!被李管家法术束缚的身体,在这巨大的意志冲击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动能。他不再试图躲避那致命的利爪,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同归于尽的姿态,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顺势抓起石台上那个沉重冰冷、散发着邪异气息的暗红骨灰坛。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如同投掷炸弹般,狠狠砸向祠堂门口、脸上挂着残忍得意笑容的李管家。

    沉重的骨灰坛带着呜咽的风声,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色的轨迹。

    李管家浑浊的眼中,那猫捉老鼠般的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措手不及的惊愕。他显然万万没有料到,陆辰在这绝境之中,竟然会做出如此破釜沉舟的举动。

    那骨灰坛里温养的,可是阴婚的关键锚点,是用李家秘法精心处理的祭品,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电光石火间,李管家掐诀的动作硬生生顿住,身体本能地、极其狼狈地向后急闪。枯瘦的手掌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凭空接住或者阻挡那飞来的骨灰坛。

    就在他心神剧震、法术出现致命间隙、注意力完全被飞来的骨灰坛吸引的瞬间——

    异变陡生!

    陆辰右手食指根部,那枚无形的赤血冥铜戒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红光。

    那不是火焰的温暖,而是如同从九幽深渊最底层喷涌而出的、熔岩般暴戾的炽热红光。

    红光瞬间将陆辰的整条右臂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暴戾毁灭的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从他指根的印记中狂暴地炸裂开来。

    嗡——轰——!!!

    祠堂内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圈肉眼可见的、如同血色涟漪般的冲击波,以陆辰的右手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那只已经抓到陆辰咽喉前、污水利爪的指尖甚至已经触碰到他皮肤的水鬼,首当其冲。

    噗——

    连惨叫都未曾发出,那由怨念和阴水凝聚的邪物,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在接触到红光涟漪的瞬间,连挣扎都没有,整个身躯便彻底崩解、湮灭,化作一片蒸腾的、带着腥臭的黑雾,被狂暴的红光彻底吞噬、净化。

    狂暴的红光余势不减,狠狠撞在近在咫尺的李管家身上。

    噗——!!!

    李管家如遭重锤,身体猛地一震,脸上得意和惊愕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枯瘦的身体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狠狠撞在厚重的祠堂大门上。

    一大口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腥气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射在布满青苔的石墙上,触目惊心。

    他身上那股阴冷强大的气息,如同戳破的气球般瞬间萎靡下去。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陆辰那只被凶煞红光缭绕的右臂,瞳孔急剧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惊骇和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不……不可能!他捂着剧痛的胸口,声音嘶哑尖锐,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这是……血煞!你怎么可能……引动……

    红光一闪而逝,如同从未出现过。陆辰右臂的灼热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脱,仿佛刚才那一击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灵魂。但他脑中一片轰鸣,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闪动:

    逃!趁现在!

    李管家的惊骇和反噬的重创,就是他唯一的生机。

    他完全顾不上多想戒指的异变,也顾不上那砸向李管家、可能已经碎裂的骨灰坛。他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石台。

    黑木案上,那张泛黄的、写满扭曲黑字、按着猩红手印的阴婚【婚书】,依旧静静地摊在那里。

    陆辰如同受伤的孤狼,爆发出最后一丝潜能。他猛地扑向石台,不顾一切地伸手,一把将那张冰冷滑腻、仿佛由人皮制成的婚书狠狠抓起,胡乱地塞进怀里。

    余光瞥见地上碎裂的暗红色骨灰坛碎片,以及散落出来的、一小捧灰白色的粉末……

    骨灰!

    林薇!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沾染着灰白粉末的、最大的碎陶片,连同粘附在上面的一点骨灰,死死攥在手心。

    冰冷!刺骨的冰凉顺着掌心直冲大脑。

    做完这一切,陆辰没有丝毫停留。身体猛地转向祠堂侧面那扇小小的石窗。

    拦住他!!!李管家惊怒交加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带着极致的狼狈和凶狠。

    但已经晚了!

    陆辰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炮弹般撞向那扇腐朽不堪的石窗。

    轰咔——!

    朽烂的木窗框和碎石块瞬间崩碎四溅,冰冷的夜风夹杂着坟地特有的阴腐气味,猛地灌了进来。

    陆辰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带着满身的碎石尘土和飞溅的鲜血,狠狠摔落在祠堂外的荒草丛中。他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朝着黑暗的坳口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祠堂内传来李管家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和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追!把他给我抓回来!死活不论!还有……那张婚书!!

    第

    12

    章

    阴坟祭坛

    冰冷的夜风恰似锋利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切割着陆辰裸露在外的肌肤。他在返回殡仪馆的荒道上跌跌撞撞地奔逃,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伤口上,钻心的剧痛瞬间蔓延全身。后背被祠堂碎石划破的地方,犹如被烈火灼烧般火辣辣地疼;掌心紧紧攥着的骨灰坛碎片,边缘深深嵌入皮肉,混合着骨灰的冰冷粉末与黏腻的鲜血交织在一起。而怀里那张滑腻得仿若人皮制成的泛黄婚书,紧紧贴着胸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仿佛要将他的体温一点点抽离。

    然而,最让陆辰内心慌乱不安的,是他的右手。

    那根食指根部,曾爆发出如熔岩般暴戾红光的印记,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状态。不再是往常那种冰冷的沉重感,而是一种仿佛一切都被抽空的彻底虚无与冻结。整根手指,连同手臂的部分,仿佛灵魂都被刚才那毁灭性的红光抽干、冰封。指尖变得麻痹僵硬,完全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与触觉,只有深入骨髓的空洞和寒意,如同一冰冷的死蛇,紧紧缠绕在骨头上。

    身后,柳沟坳的方向,死寂的黑暗中隐隐传来愤怒的咆哮以及阴气剧烈波动所产生的诡异震颤。李管家虽然暂时没有追来,但陆辰心里清楚,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倾巢而出,展开疯狂的报复。

    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凭借着最后一丝求生的顽强意志,依靠着对道路那模糊的记忆,恍若幽魂一般,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回了那座在夜色中宛如巨大棺椁般阴森矗立的殡仪馆。

    陆辰伸手推开馆长办公室那扇虚掩着的门,刹那间,浓烈刺鼻的劣质线香与烟垢味扑面而来。老吴那枯瘦的身影依旧深陷在旧藤椅里,仿佛从未挪动过半分。可当他那浑浊的眼珠缓缓抬起,落在陆辰身上的瞬间——

    咔哒!

    老吴手中正在摩挲、把玩的两枚暗沉古铜钱,毫无预兆地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他那张如树皮般枯槁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罕见的、近乎失态的剧烈情绪波动。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陆辰那只僵死的右手,瞳孔深处陡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

    你……老吴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在摩擦锈铁,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刚才那红光!血煞……冲霄!

    他甚至没等陆辰回答,目光又迅速移到陆辰沾满鲜血、紧握着骨灰坛碎片的手上,以及他怀中隐隐透出阴冷邪异气息的轮廓处。

    你……毁了骨灰坛!拿到了婚书!老吴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谬绝伦的震惊。

    陆辰艰难地点了点头,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用手撑着那张堆满烟灰与文件的旧木桌边缘。他缓缓摊开紧握的左手,碎裂的陶片上沾着的灰白粉末,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又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写满扭曲黑字且猩红手印极为刺眼的婚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李……李管家……祠堂……他喉咙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经历。

    老吴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并没有去碰触骨灰碎片和婚书,而是猛地一把抓住陆辰那只冰封僵死的右手手腕。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试图顺着陆辰的手臂探入,但刚一接触到指根的印记——

    嘶!

    老吴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竟然凝结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极度深寒气息的白霜。

    血煞反噬……老吴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带着一种洞悉可怕后果的沉重,戒指的力量……被强行引动了!那根本不是你现在能触碰的东西!他枯槁的脸上皱纹愈发深邃,如同一道道沟壑纵横,强行驾驭幽冥血煞,代价……是焚烧你的魂魄根基!你现在感觉到的冰冷麻木……只是开始!时间久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清晰地表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冰冷意念,艰难地从陆辰右手那冻结的印记中传递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清晰的波动,而是断断续续的,带着无尽疲惫以及濒临崩溃边缘的虚弱感。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做着最后一次努力地闪烁。

    林薇!

    她刚才强行干扰水鬼,帮助陆辰争取了那致命的一瞬,显然已经耗尽了残存的魂力。而戒指异变爆发的血煞红光,无疑对她造成了更为可怕的反噬。

    老吴浑浊的眼珠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显然也感知到了戒指内那缕即将消散的微弱魂息。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窗外柳沟坳的方向,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来不及了!老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紧迫感,李家绝不会坐以待毙!骨灰坛被你毁了部分,婚书失窃,这对他们而言是致命打击!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提前强行完成仪式核心的蜕变!抢在魂散之前,将林薇的残魂彻底炼化为‘阴财’!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地戳在桌面那张柳沟坳的烟灰地图上,不再指向中心区域,而是狠狠地点在地图最边缘、被他用烟灰重重圈起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一个标注着【黑水潭】的符号。

    真正的极阴穴眼,不在祠堂下面!祠堂只是障眼法!它在那里!老吴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李家真正的温养之地,在柳沟坳最深、最阴、聚煞千年的死水寒潭!借助今夜子时阴煞最盛之时,完成最后的祭炼转化!现在距离子时……不到半个时辰了!

    老吴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决绝气势。他不再看桌上的骨灰碎片和婚书,浑浊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紧锁定陆辰。

    走!

    一个字,重若千钧。

    陆辰甚至来不及感受身体的剧痛和右臂的麻木冰封,一股更强烈的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把沾着骨灰的碎片,连同那张冰冷的婚书,胡乱地塞回怀里。

    老吴不再多说废话,转身拉开办公室门,率先冲了出去。他的步伐沉稳而迅疾,丝毫没有老年人的蹒跚之态,如同一头在黑夜中急速奔行的老狼,目标明确地绕过殡仪馆主楼,朝着后山一条几乎被荒草完全淹没的小径冲去。

    陆辰咬着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跟上。刺骨的阴风迎面扑来,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冰渣,冰冷的空气顺着喉咙直灌心肺。

    这条小径蜿蜒曲折,崎岖难行,显然极少有人踏足。两旁是茂密的、枝叶扭曲得奇形怪状的不知名树木,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诡异怪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以及比柳沟坳外围强烈十倍不止的腐朽阴寒之气。仿佛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在朝着九幽黄泉的入口靠近。

    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扑面而来。

    一面巨大的、漆黑如墨的潭水,宛如镶嵌在大地伤口上的黑色宝石,出现在眼前。

    黑水潭!

    潭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光滑如镜,却深不见底,仿佛能将所有的光线吞噬殆尽。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的黑色寒气,如同烟雾般从潭面袅袅升起,盘踞在水潭上方,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扭曲波动。潭水边缘寸草不生,只有惨白嶙峋的怪石,浸泡在漆黑的水中,恰似巨兽那阴森的獠牙。

    潭水旁,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巨石被人工开凿成一个简易的祭坛。祭坛边缘,插着七盏造型狰狞、如同扭曲鬼爪的黑色灯盏,灯盏里燃烧着幽绿的火苗,无声地跳跃着,将惨白的月光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青绿之色。

    祭坛中央,并非空无一物。

    一个极其模糊、几乎是由浓郁黑气和幽绿鬼火强行拼凑而成的扭曲人形,正悬浮在祭坛之上。它没有清晰的五官,身形不断扭曲变幻,发出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痛苦嘶吼。那嘶吼中充满了疯狂的怨毒、无尽的痛苦以及对某种东西的极致渴望。

    李少爷!

    那个等着迎娶林薇的厉鬼新郎!

    祭坛正前方,一个身着宽大黑袍、身形佝偻的老者背对着他们站立。黑袍边缘绣着暗金色的、扭曲如蛇虫般的诡异符文。他枯瘦如爪的双手高举过顶,十指掐动着极其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的阴邪法诀。随着他法诀的变幻,黑水潭深处涌起一股股浓稠如墨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上祭坛中央那扭曲的厉鬼身影,强行注入其中。同时,缠绕在厉鬼身上的猩红色锁链虚影(由婚书契约之力形成)正变得越来越凝实。

    在他身侧不远处,李管家半跪在地,脸色蜡黄如金纸,嘴角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同样掐着一个辅助的法诀,将自身残余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祭坛法阵之中。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祭坛中央的厉鬼,眼中充满了狂热和期待。

    整个祭坛区域,弥漫着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威压。空气粘稠如胶,阴寒刺骨,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老吴猛地停下脚步,身影隐藏在潭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之后。陆辰紧随其后,迅速伏低身体,心脏狂跳如擂鼓。眼前的一幕,比他在祠堂所经历的一切更加恐怖。林薇微弱的魂息在他指根冰冷印记中剧烈地波动着,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抗拒。

    就在陆辰的目光死死锁定祭坛中央那扭曲嘶吼的厉鬼身影,怀中紧攥的婚书和骨灰碎片如同烙铁般灼烫,脑中疯狂思索着如何同时毁掉契约(戒指)、仪式核心(骨灰婚书)、主持法力(李长老)这三要素的刹那——

    祭坛前,那背对着他们的黑袍老者,掐诀的动作骤然一顿。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暴露在幽绿的鬼火光线下。鹰钩鼻,薄嘴唇,眼眶深陷,里面嵌着的并非浑浊的眼珠,而是两团缓慢旋转、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深漩涡。一股远比李管家强大十倍、冰冷百倍、充满了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朝着陆辰和老吴藏身的礁石碾压而来。

    那两团幽深的漩涡缓缓聚焦在陆辰身上,冰冷、怨毒、仿佛审判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的灵魂。

    黑袍老者薄薄的嘴唇缓缓开合,一个如同九幽寒风摩擦棺椁、带着滔天怒意和毁灭意志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黑水潭上空炸响。

    ……毁我骨灰,窃我婚书,坏我大事!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阴邪法力,震得陆辰耳膜刺痛,气血翻涌。

    死——!!!

    伴随着这最终的死亡宣判,祭坛之上,那吸收了庞大黑气、身形骤然凝实了几分、缠绕着猩红锁链的厉鬼李少爷,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饱含极致怨毒与杀戮欲望的咆哮。

    它那双由幽绿鬼火凝聚的眼睛,瞬间锁定了礁石后的陆辰。整个由黑气与鬼火构成的扭曲身体,如同离弦的黑色毒箭,裹挟着刺骨的腥风、浓烈的死亡气息和足以冻结灵魂的疯狂憎恨,猛地从祭坛上腾空而起。

    带着要将陆辰撕成碎片、吞噬殆尽的无边凶戾,直扑而来。

    第

    13

    章

    破戒!

    黑水潭边,阴风凛冽如刀,肆意地切割着这片充满肃杀的空间。

    李少爷所化的厉鬼,裹挟着足以撕裂灵魂的怨毒与浓稠的黑气,宛如一道来自地狱深渊的黑色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陆辰而来。那股腐朽死亡的腥风瞬间将他完全淹没,陆辰仿佛置身于一座即将崩塌的黑暗地狱之中。

    此刻的陆辰,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已然陷入绝境。

    嗬——!陆辰的喉中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被决绝的烈焰彻底焚烧殆尽。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不仅没有选择后退,反而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死亡阴影,朝着祭坛的方向,毅然决然地亡命冲锋。

    找死!黑袍李长老那幽深的眼涡中厉芒一闪即逝,随即他枯爪般的手指朝着陆辰凌空用力一划。

    嗤——!

    三道凝练得如同实质的、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湮灭气息的漆黑气箭,瞬间撕裂了粘稠的空气,发出仿若厉鬼尖啸般的刺耳破空声,成品字形严严实实地封锁了陆辰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且后发先至,其目标直指南辰的眉心、心脏与丹田要害之处。这一击阴毒狠辣至极,显然是务求一击便让陆辰毙命。

    与此同时,跪在祭坛边缘的李管家,蜡黄的脸上涌起一股病态的狂热。他竟全然不顾自身的重伤,强行催动残余的法力,只见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向地面。

    轰!一股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土黄色煞气,如同一条恶蟒从地底猛地窜出,气势汹汹地从陆辰脚下的地面轰然窜出,狠狠缠绕向他的脚踝,试图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使其成为那三道夺命黑箭的活靶子。

    陆辰此刻身处生死一线,面临着上下夹击的绝境。

    滚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隐藏在礁石后的老吴发出一声沙哑且充满力量的怒吼。紧接着,他那枯槁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跃出。只见他枯瘦的手掌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小布包,而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祭坛中央的李长老和李管家狠狠甩了过去。

    布包在空中瞬间炸开。

    然而,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只有一片如同星辰洒落般的、晶莹剔透且仿佛蕴含着淡淡暖光的……糯米。

    没错,就是寻常的糯米!但当这把糯米撒入祭坛范围的瞬间,一旦沾染上那浓稠如墨的黑气和幽绿鬼火,便立刻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噼里啪啦!

    如同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无数细密的爆裂声骤然炸响。每一粒糯米都爆开一团微弱却至阳至纯的金白色光点。这些光点虽小,但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光幕,竟如同烈阳融雪一般,瞬间将缠绕在厉鬼李少爷身上、正在灌注的黑气灼烧出大片空洞。与此同时,祭坛周围那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阴气也为之一窒。

    李长老原本掐诀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至正的阳和之气猛地一冲,顿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而那三道致命的黑气箭矢也微微一晃,轨迹发生了偏移。

    李管家更是首当其冲,被几粒爆开的米星溅到身上,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声,刚刚凝聚起来的土黄煞气瞬间溃散无形。

    就是现在!

    薇薇——!陆辰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喊。

    在他右手食指根部,那冰冷的印记深处,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带着最后的眷恋与无尽的决绝,猛地回应了他。

    祭坛中央,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黑水潭上空,一点晶莹剔透的冰蓝光芒骤然亮起。

    光芒急速凝聚、拉伸,一个近乎透明、仿佛由世间最纯净的寒冰精心雕琢而成的女子身影,在幽绿鬼火和浓稠黑气的衬托下,艰难地显化出来。

    是林薇!

    她的魂体飘渺得如同水汽,面容模糊不清,但却带着倾尽一切的决然勇气。她没有去看扑来的厉鬼,只是深深地、带着无尽悲伤与温柔地,望了一眼那个不顾一切冲锋而来的身影。

    而后,她义无反顾地,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毅然撞向了那迎面扑来的、由黑气与鬼火构成的李少爷厉鬼。

    轰——!

    透明的冰蓝魂体与凶戾的漆黑厉鬼猛烈碰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只有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冰蓝的光芒如同投入墨汁的纯净水滴,疯狂地侵蚀、消融着厉鬼身上的黑气与怨毒。幽绿鬼火也因此剧烈摇曳起来。

    那厉鬼李少爷仿佛遇到了命中克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发出无声却撕裂灵魂的尖啸。它前扑的身形硬生生被林薇的魂体死死抱住、纠缠住,拖滞在了空中。猩红的契约锁链虚影疯狂闪烁,无情地灼烧着林薇本就濒临崩溃的魂体,冰蓝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淡、消散。

    这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的短暂纠缠,为陆辰争取到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陆辰已然冲到了祭坛边缘。脚下束缚他的土煞之气在老吴糯米的干扰下恰好消散。三道黑气箭矢擦着他的肩臂和腰侧呼啸而过,瞬间带出三道深可见骨且迅速冻结的血槽。钻心的剧痛袭来,但陆辰眼中此刻只剩下祭坛中央那块镶嵌在地面、不断涌出潭底黑气的、磨盘大小的漆黑阵眼石。

    老吴——!!!陆辰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早已准备妥当的老吴,眼中闪烁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光芒。他枯爪般的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枚仅有三寸长短、通体呈现出纯粹温润的暖黄色、仿佛由世间最上等的阳玉精心打磨而成的——纯阳钉!钉身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流转着至阳至刚气息的古老金色符文,符文闪烁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涌动。

    接住!老吴用尽毕生的力气,将纯阳钉狠狠掷向陆辰。

    黄玉般的钉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灼热的流光,如同一颗坠落的星辰。

    陆辰不顾一切地伸出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奋力凌空接住了纯阳钉。

    入手的瞬间,一股灼热滚烫、仿佛握住了烈阳核心的纯阳之力猛地涌入他冰冷的身体,与他体内残存的热血和顽强的意志轰然共鸣,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刺骨阴寒。

    就是这一刻!

    陆辰眼中爆发出滔天烈焰,仿佛要将整个黑暗世界燃烧殆尽。他高高跃起,全身的力量,连同纯阳钉本身所蕴含的浩瀚破邪之力,还有他心中所有的不甘、愤怒、绝望以及对林薇的最后承诺,尽数灌注于这一钉之中。

    他的手臂化作一道残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信念。

    给我——破!!!

    噗嗤——!!!

    灼热的纯阳钉,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坚冰,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入那块不断涌出黑气的漆黑阵眼石中心。

    啊——!!!

    阵眼石被刺中的刹那,主持法阵的李长老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心脏,整个人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他的身形剧烈震动,掐诀的双手疯狂颤抖,原本稳固的法阵瞬间剧烈波动起来。笼罩厉鬼李少爷的黑气洪流也骤然中断。

    与此同时!

    陆辰的右手,那只佩戴着无形赤血冥铜戒印记的手,早已紧紧握成拳头。他将怀中那张冰冷滑腻、写满扭曲黑字、猩红手印刺眼的泛黄婚书,连同那块沾着灰白骨灰的暗红色陶片,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狠狠砸向祭坛中央那跳跃着邪异绿焰的火焰中心。

    林薇——!自由了——!!!

    嘶啦——!

    沾染着林薇骨灰的陶片和那张束缚她灵魂的婚书,在接触到幽绿鬼火的瞬间,如同投入炼狱的薪柴,瞬间被点燃。

    轰——!!!

    祭坛中央的幽绿火焰猛地暴涨数丈之高。火焰不再是纯粹的绿色,而是如同地狱熔炉般,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惨白、墨绿、暗红交织的诡异光焰。婚书上的扭曲黑字疯狂燃烧、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猩红的手印在烈焰中拼命挣扎、扭曲,最终化为飞灰消散在空中。骨灰粉末也融入火焰,散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微光。

    契约载体!

    仪式核心!

    破坏——完成!

    最后一步!

    陆辰那只紧握纯阳钉的左手死死抵在阵眼石上,顽强地抵抗着其中疯狂反扑的恐怖阴煞之力。而他高举的右手拳头,带着指根那枚无形的、却记载着一切诅咒与契约起源的【赤血冥铜戒】印记,如同开天巨神的最后一击,带着破灭万物的坚定意志,朝着那枚钉入阵眼石的纯阳钉末端,狠狠地、义无反顾地——

    砸了下去!

    破——戒——!!!

    拳头砸落的瞬间,他右手食指根部,那无形的虚空之中,仿佛传出了一声清脆到灵魂深处的——

    咔嚓!!!

    仿佛有什么亘古存在的枷锁,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嗡——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毁灭性能量从陆辰的拳下、从纯阳钉刺入的阵眼石核心、从燃烧着婚书和骨灰的祭坛烈焰中……同时爆发出来。

    戒指崩碎的无形力量化为一道撕裂天地的刺目红光,仿佛要将整个黑暗世界撕开一道口子;纯阳钉的金色符文彻底点亮,化作焚尽邪祟的炬火,照亮了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燃烧的婚书和骨灰爆发出最后的苍白之光,似乎在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祭坛法阵反噬的黑气压顶而下,试图将一切重新拖入黑暗的深渊。

    红、金、白、黑!

    四种代表着极致冲突的能量,在祭坛中央轰然相撞。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时间与空间都仿佛凝固,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光与暗的湮灭。

    嗤——!!!

    刺目的光芒如同汹涌的潮水,吞噬了一切。

    厉鬼李少爷那扭曲的黑气身影,在红金白三色光芒的绞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雪人,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绝望尖啸,瞬间消融、崩散,化作无数缕逸散的黑烟,彻底湮灭在这光芒之中。

    轰——!!!

    祭坛炸裂开来,强大的冲击力使得那七盏扭曲的鬼爪灯盏瞬间粉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镶嵌在地面的漆黑阵眼石在纯阳钉的红光冲击下,轰然爆开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溅。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整个黑水潭岸边。

    噗——!!!

    主持法阵的李长老首当其冲,遭受了恐怖的反噬。法坛核心被毁带来的反噬力量远超想象,他身上的黑袍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碎片,露出里面枯槁如骷髅般的身躯。整个人如同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冰冷的潭边怪石上。大股大股粘稠的黑血夹杂着内脏碎片从他的七窍中狂喷而出,身上那股令人胆寒的恐怖威压如同泄气的皮球般彻底消散,只剩下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残喘。他幽深的眼涡死死盯着爆炸中心,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怨毒和绝望,随后彻底黯淡下去,生命的光芒就此熄灭。

    李管家离得更近,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就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进远处浓密的荒草丛中,生死未卜。

    红光!金光!白光!在短暂地照亮了整个黑水潭和周围狰狞坟茔的极致闪耀后,如同耗尽生命的烟花,迅速地暗淡、消散……

    光芒消散的中心。

    祭坛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深坑,仿佛在诉说着这里刚刚经历的激烈战斗。

    婚书化为飞灰,飘散在风中,不留一丝痕迹;骨灰碎片也无影无踪,或许已经随着那股毁灭的力量消散在天地之间;纯阳钉也不知所踪,或许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彻底摧毁。

    在那片焦土之上,一点微弱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光华幽幽亮起。

    是林薇。

    她的魂体比最薄的冰片还要脆弱,几乎完全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逝,如同梦境中的幻影,随时可能破碎。然而,就在这彻底消散前的刹那,她艰难地凝聚起最后的形态,朝着力竭跪倒在深坑边缘、浑身浴血、意识已然模糊的陆辰,轻轻地、轻轻地……

    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笑容,纯净得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得如同春日的微风,带着解脱的释然,带着无尽的不舍,还有一丝……终于可以安眠的宁静。

    她的目光,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拂过陆辰满是血污和尘土的脸颊,仿佛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没有言语。

    下一刻。

    哗……

    如同最美丽的冰晶在阳光下消融,那点微弱的冰蓝光华,温柔地、无声地崩散开来,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星辉般的晶莹光点,如同夏夜温柔的萤火,在黑水潭上空萦绕了片刻,最终依依不舍地、彻底融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陆辰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也随着那消散的光点彻底抽离。他眼前一黑,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地向前扑倒在那片焦黑的、残留着毁灭气息的土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熟悉,弥漫在整个空间。

    陆辰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那白色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死寂。

    浑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清晰地传来,尤其是右臂肩膀和后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

    床边,一个枯槁的身影无声地坐在那里。是老吴。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憔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越发明显。他手里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廉价香烟,却没有抽,只是任由烟雾在指尖袅袅升腾,仿佛陷入了沉思。

    醒了老吴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

    陆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如同火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别急。老吴掐灭了烟,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陆辰嘴边,小心地喂了几口温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陆辰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她……眼中带着最后的、渺茫的希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吴沉默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李家……完了。他没有直接回答陆辰的问题,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柳沟坳动静太大。有人……接手了后面的事。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民俗局’的人处理得很干净。李长老废了,李管家……没找到。其余李家的爪牙,树倒猢狲散。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陆辰缠满绷带的右手上,眼神复杂,似乎包含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情感。

    至于戒指……老吴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终究是毁了。

    毁了

    陆辰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冰窟。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那最后消散的微笑……难道真的什么都没能留下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瞬间席卷了他,连身体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他茫然地闭上眼,眼角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想要涌出,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仿佛在敲打着陆辰的心。

    过了许久,久到陆辰以为老吴已经离开。

    一只枯瘦、布满老茧的手,缓缓伸到了陆辰眼前。

    陆辰下意识地睁开眼。

    老吴摊开的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黯淡无光的暗红色金属碎片。边缘呈断裂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锈和焦黑的痕迹,早已失去了任何光泽,如同从千年古墓中挖出的腐朽垃圾,毫不起眼。

    赤血冥铜戒的……残骸

    陆辰的目光凝固在那块毫不起眼的碎片上。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随风而逝,灵魂深处只剩下冰冷的绝望时——

    那块碎片之上,极其极其微弱地,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春日最纤细的柳丝般的气息,极其顽强地、极其坚韧地……缠绕着。

    那气息冰冷,虚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刻入灵魂的熟悉感。

    是……

    她

    陆辰的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老吴掌心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

    老吴浑浊的眼珠深深地看着陆辰,里面没有欣慰,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一丝……无法言喻的沉重。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郑重地,将掌心的碎片,连同那一丝微弱的羁绊,轻轻放到了陆辰缠着绷带的手边。

    病房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厚重的云层深处,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光,艰难地透了下来,仿佛在预示着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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