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家晚宴上,哥哥亲手打翻了我做的生日蛋糕。前世我被赶出家门时,只有真千金苏晓偷偷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一世重生归来的哥哥却对我赶尽杀绝。
你这种冒牌货,也配和晓晓争他碾碎我最后一份兼职合同。
直到我在老宅发现泛黄的产房记录——
当年是沈夫人亲手调换了两个孩子。
我笑着把证据甩在苏晓面前:合作吗毁了沈家那种。
她撕碎全家福:正合我意。
后来我们坐在沈氏顶楼办公室,看着楼下被带走的沈家人。
苏晓晃着红酒轻笑:这水晶吊灯真刺眼,换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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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大厅的水晶吊灯倾泻下冰冷刺目的光,每一束都精准地打在铺着昂贵蕾丝桌布的长餐桌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名贵雪茄和精心烹制的法式大餐混合的奢靡气味,若有若无的管弦乐在背景里流淌,却压不住宾客们觥筹交错间虚伪的寒暄与试探。今天是苏晓的生日宴,主角本该是她,那个两年前被找回来的真千金。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丝绒礼服的裙摆里,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下掌心的黏腻。面前是我耗费了几乎整个通宵做出来的蛋糕——不是外面那些名店定制的流水线货色,是我笨拙地、一点一点用记忆里苏晓曾无意提过喜欢的和香草味堆叠起来的,试图在沈家这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里,投下一颗微小的、属于林晚的石子。蛋糕胚烤得松软,奶油抹得不算绝对平滑,但点缀的新鲜红得像心脏,顶上的翻糖小人穿着鹅黄色小裙子,努力模仿着苏晓的神韵。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推到长桌中央,属于苏晓的位置前方。
晓晓,生日快乐。我的声音不大,混在音乐和人声里几乎听不见,但足够让坐在主位的沈修远抬起头。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此刻正落在我和那个蛋糕上,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审视。前世我被狼狈赶出沈家大门,暴雨里只有苏晓偷偷追出来,往我湿透的口袋里塞了一张薄薄的银行卡,低声说:活下去,林晚。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支撑我度过了最冰冷的岁月。
如今,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的沈修远回来了,他看向我的目光,却只剩下淬了毒的恨意。
什么东西沈修远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惯常的、掌控一切的慵懒,却像冰锥瞬间扎透了整个宴会场虚伪的暖意。所有言笑晏晏的声音都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带着好奇、探究、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皮肤被灼得生疼。
我喉头发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给晓晓的……生日蛋糕,我亲手做的。
亲手做的沈修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刀锋上掠过的一线寒光。他身体微微前倾,拿起手边银亮的餐刀,刀尖随意地在空气中点了点,仿佛在掂量一件垃圾的价值。沈家什么时候缺一个蛋糕了还是……他的目光猛地钉在我脸上,锐利得能剜下肉来,一个冒牌货做的劣质品
哥!苏晓蹙起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试图开口阻止。她穿着沈夫人精心挑选的昂贵礼服,像个被包装完美的洋娃娃,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实的担忧。
但已经晚了。
沈修远的手腕猛地一扬,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银亮的弧光。那柄沉重的银质餐刀带着决绝的力道,狠狠地砸在蛋糕中央!
砰——哗啦!
精致的翻糖小人瞬间被劈成两半,香甜的奶油和猩红的果酱四散迸溅!粘稠的、带着甜腻气息的污物,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溅满了桌布,溅上了昂贵的波斯地毯,甚至有几滴冰冷的奶油,带着冲击的力道,溅在了我的脸颊和裸露的锁骨上,黏腻冰凉。
死寂。
巨大的水晶灯依旧璀璨,却照得整个大厅一片惨白。所有宾客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和一种看好戏的隐秘兴奋之间。空气里只剩下甜得发腻的蛋糕香气和被碾碎的的酸涩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沈夫人端坐在沈修远旁边,手里优雅地端着一杯香槟,脸上是得体的、近乎悲悯的惋惜,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沈父则皱紧了眉头,却只是不满地扫了沈修远一眼,最终沉默,默认了这场当众的羞辱。
只有苏晓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她脸色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在沈修远冰冷的侧脸和父母无形的威压下,颓然地、无声地又坐了回去,双手紧紧绞着桌布,指节泛白。
沈修远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根本没沾上任何东西的手指,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他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
林晚,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一个占了别人位置的垃圾,也配在这里惺惺作态
那黏腻冰冷的奶油顺着我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上,寒意却一路钻进心底,冻僵了四肢百骸。无数道目光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身上。我垂着眼,看着裙摆上那抹刺眼的猩红果酱,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没有争辩,没有哭泣,我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住了胸腔里翻涌的血腥气。然后,在所有人或怜悯或嘲弄的注视下,我挺直了背脊,像个被抽走了所有情绪的空壳,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碎裂的影子,离开了那片令人作呕的甜腻地狱。
身后,沈修远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宴会继续。虚伪的乐声与人声,再次浮起,迅速淹没了那场短暂的、针对我的行刑。
沈修远的清理开始了,像一场无声的绞杀,精准而残酷。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我像所有毕业生一样,疯狂地投递简历,海量的石沉大海中,偶尔也有几线微光。一家心仪已久的外企终于发来了面试通知,邮件抵达手机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那是我计划里逃离沈家泥沼的第一步。
面试很顺利,HR脸上甚至露出了肯定的微笑。走出那栋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时,初夏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在胸腔里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三个小时,那点微光就被彻底掐灭。
一封措辞极其官方、冰冷到毫无转圜余地的拒信躺在了我的邮箱里。理由是经综合评估,您与本公司职位要求存在差异。我盯着屏幕,指尖冰凉。这不是差异,这是沈修远的手笔。他庞大的商业网络和人脉,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在我头顶,随时可以精准地落下,碾碎我任何试图自力更生的可能。
我甚至没有愤怒的力气了,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浸透骨髓的麻木。生活还要继续,沈家每月打来的那点象征性的生活费,在沈夫人日益挑剔的暗示和沈修远有意无意的克扣下,早已捉襟见肘。我不得不寻找更零碎、更不引人注目的活计。
晚上十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市郊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出来。夜班收银员,时薪低得可怜,但胜在现金结算,不易被沈家的耳目察觉。口袋里揣着刚结算的几张薄薄的纸币,带着油墨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是我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实在东西。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低头匆匆走向公交站。
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宾利慕尚,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身边,稳稳停下。车窗无声降下,露出沈修远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冷峻的脸。他靠在后座,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开合间发出清脆冰冷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那几张纸币,仿佛它们是即将被夺走的救命稻草。
这么晚还在外面沈修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廉价的旧外套和沾了灰尘的鞋子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审视,沈家的脸面,真是被你丢尽了。他顿了顿,视线精准地捕捉到我口袋边缘露出的便利店员工牌的一角,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加深了,怎么,沈家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需要你像个……呵,站街女一样,半夜三更在外面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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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街女……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耳膜。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踩进泥里的、无处可逃的愤怒和屈辱。我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用几乎称得上凶狠的目光直视着他。
沈修远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慢悠悠地倾身向前,手臂随意地搭在降下的车窗沿上,压迫感扑面而来。看来你还不明白。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林晚,在这个城市,没有我的允许,你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懂么他指尖夹着的打火机啪地窜起一簇幽蓝的火苗,映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意。
滚回沈家去。再让我发现你搞这些不入流的小动作……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那簇幽蓝的火苗在他指尖危险地跳跃了一下,然后被他咔哒一声合上盖子,熄灭了。威胁不言而喻。
黑色的车窗无声升起,隔绝了他那张令人窒息的脸。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宾利像一道浓重的阴影,迅速融入了城市的夜色,只留下呛人的尾气扑打在我脸上。
我站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股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愤怒和无力感。口袋里的纸币被汗水浸得濡湿。夜风吹过,带着初夏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名为绝望的巨石。沈修远布下的天罗地网,正一寸寸收紧。
沈家老宅坐落在城市边缘一片被遗忘的旧区,庞大、阴森,像一头蛰伏在时光尘埃里的巨兽。自从沈老爷子几年前过世,这里就彻底被沈家遗弃,只留下一个耳背眼花的老园丁陈伯,象征性地守着这份日渐衰败的祖产。这里堆积着沈家几代人留下的、早已被遗忘的杂物,蒙尘的家具,散落的旧书,还有无数个封存着家族秘密的纸箱。
沈修远以整理老宅杂物为名,把我扔进了这里。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流放,一种更高级的羞辱——让我这个冒牌货亲手去触碰沈家真正的、与我无关的过往,并借此提醒我卑贱的位置。他需要我彻底消失在新贵云集的社交圈层里,也需要一个足够偏僻的地方,方便他的清理进行得更肆无忌惮。
灰尘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惨淡光柱里疯狂舞蹈,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陈年纸张腐朽的气息。我戴着口罩和手套,麻木地将那些印着模糊字迹的旧账册、发黄的商业文件、褪色的旧照片分门别类。指尖抚过那些陌生的、属于沈家过往的痕迹,心里一片荒芜的平静。
直到那天下午,我在阁楼最深处,一个几乎被坍塌的旧家具完全堵死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异常沉重的老式木箱。它被深灰色的厚重防尘布覆盖着,上面又压着一个破旧的樟木箱子,显然被刻意隐藏过。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我,耗尽力气搬开了障碍物。
拂去厚厚的灰尘,打开沉重的箱盖。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码放得整整齐齐、用细麻绳捆扎好的文件袋和硬壳笔记本。我解开其中一捆,抽出最上面一本硬壳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已经磨损褪色,纸张泛黄发脆。我小心翼翼地翻开。
娟秀而略显急促的字迹映入眼帘,是沈夫人的笔迹。日期……赫然是二十一年前,苏晓和我出生的那一年!
……十月十五日,晴。终于熬到预产期了,住进了圣心医院VIP病房。环境很好,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修远还那么小,沈氏又正值关键时期……希望一切顺利,是个儿子才好,老爷子会更高兴……
……十月十七日,阵痛开始了!隔壁床那个乡下女人也同时发作,吵得人心烦意乱!她男人看着就是个穷酸相……老天爷,我看到了什么她生了个女儿!我这边……护士抱过来给我看,皱巴巴的,也是个丫头!完了……老爷子一直盼着长孙继承家业,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他脸色一定难看极了,沈氏那边……
字迹在这里变得凌乱而用力,几乎要戳破纸背,透着一股绝望的疯狂。
……不行!绝不能这样!那个乡下女人的女儿……对!她们刚被推进来,又黑又瘦的那个护士,眼神躲躲闪闪的,一看就是缺钱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
下一页的日期跳到了两天后。
……十月十九日,阴。一切都结束了。我抱着我的‘儿子’出院了。修远有了弟弟,老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沈氏的危机也暂时解除了。沈家的继承人必须是男孩,必须是!那个乡下女人的女儿呵,就当是替我的‘儿子’挡灾了。给她一笔钱,让她永远闭嘴。至于那个护士……处理干净。只是……偶尔看着怀里的孩子,那双眼睛……太像那个乡下女人了,让我心里有点发毛……
笔记本从我颤抖得无法控制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闷响,砸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雾。
我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软下去。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疯狂地冲击着太阳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真相!
原来这才是血淋淋的真相!
不是什么意外抱错!不是命运的玩笑!是精心策划的偷梁换柱!是沈夫人为了稳固地位,为了满足沈老爷子对男性继承人的病态渴望,亲手导演了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她为了一个虚幻的沈家继承人头衔,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一样,调换了两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女婴!
而我林晚,根本不是什么可悲的、占了凤凰窝的野鸡!我才是那个被无情掠夺了一切,又被当成替罪羊和垃圾一样丢弃的、彻头彻尾的牺牲品!我本该在那个或许贫穷却充满烟火气的家庭里长大,拥有属于自己的、不必仰望任何人的名字和人生!是沈家,是那个女人,用最肮脏的手段,偷走了我的人生,将我推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怒气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瞬间烧毁了所有的恐惧、茫然和隐忍!不是恨苏晓,不是恨沈修远此刻的打压,是恨这整个沈家!恨那个道貌岸然、心如蛇蝎的沈夫人!恨这扭曲到了骨子里的家族!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目光死死盯在地板上那本摊开的、罪恶的日记。证据!这就是最致命的证据!还有那些文件袋里,会不会藏着当年交易的汇款凭证那个被处理掉的护士的线索
沈修远……他知不知道他重生归来,对我恨之入骨,是不是因为他以为是我这个冒牌货害死了苏晓他知不知道,他真正该恨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疯狂的打压,他所有的恨意,都像一场荒谬绝伦的笑话,狠狠砸在我这个最大的受害者身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我靠着墙,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但眼神却一点点沉淀下来,从最初的惊涛骇浪,凝结成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和……疯狂。
沈家……你们欠我的,该还了。
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像最精密的仪器,将木箱里所有的文件、日记、甚至夹在纸页中的几份模糊的银行转账凭证(收款人姓名被刻意涂改,但日期和金额与日记所述吻合)以及一张泛黄的、背面写着圣心医院,王萍(护)字样的模糊工作证复印件,全部拍照、扫描、分类整理,存储进一个加密的云盘,并将最核心的日记页和转账凭证复印了两份。
第四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沈家新宅巨大的落地窗染成一片血色。我直接拨通了苏晓的手机,言简意赅:后花园温室,现在。一个人来。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不容置疑。
温室里,恒温系统维持着虚假的繁茂。珍稀的热带植物舒展着肥厚的叶片,空气潮湿闷热。苏晓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匆匆走进来:林晚你又搞什么……
话音未落,我将那份硬邦邦的、装着最核心证据复印件的文件袋,直接拍在她面前的白色藤编圆桌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道。
自己看。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有些空洞,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苏晓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蹙着眉,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纸张。她起初看得很快,带着敷衍。但很快,她翻阅的速度慢了下来,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到了沈夫人日记里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替我的‘儿子’挡灾了、处理干净、那双眼睛……太像那个乡下女人了……
这……这不可能……苏晓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怀疑和一种世界崩塌的剧痛,这是你伪造的!你为了报复……
伪造我嗤笑一声,打断她,那笑声在闷热的温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惊惶失措的脸上,苏晓,醒醒吧!看看这字迹!你母亲的字迹,你认不出来看看这些日期!看看这张工作证!伪造我林晚要是有这本事,早就把沈修远送进地狱了!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嘲弄,你以为你是什么被命运眷顾、终于归巢的真凤凰不!你和我一样,都只是她棋盘上任她摆布、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为了一个‘沈家继承人’的虚名,为了讨好老爷子,她亲手把你,她的亲生女儿,丢给了那对贫穷的乡下夫妻!她把你本该拥有的人生,像垃圾一样丢掉了!而我我才是那个本该在你位置上长大的可怜虫!我们两个的人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她亲手调换,然后又被她一起推进了火坑!
我的话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苏晓的心脏。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花架,花架上垂下的藤蔓被她带得一阵乱颤。她死死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纸张在她手中扭曲变形。她大口喘息着,眼神从惊骇、怀疑,慢慢变成一种彻骨的、被至亲背叛的绝望和……疯狂。
温室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和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时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苏晓猛地抬起头。她脸上所有的脆弱和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和决绝。那双总是带着怯意和讨好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毁灭一切的火焰。
她没有再看那些证据,而是猛地将文件袋摔在桌上,目光死死地、像看一个盟友一样盯着我,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你想怎么做
我笑了。不是伪装,不是强撑,而是一种终于找到同路人的、带着血腥气的释然。我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坦荡而冷酷:
合作吗毁了沈家那种。
苏晓的目光落在我伸出的手上,又缓缓移向桌上那份罪证。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手,一把抓起桌面上那个沈夫人精心挑选、镶嵌着全家福照片的昂贵水晶相框——照片里,沈家四人其乐融融,沈夫人端庄优雅地笑着。
苏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臂高高扬起,然后狠狠地将相框砸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砰——哗啦啦!
水晶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玻璃渣和细碎的水晶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那张象征着沈家虚伪和睦的全家福照片,在碎裂的玻璃和水晶下扭曲、破裂。
正合我意。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切割开温室内闷热的空气。
我的手依旧悬在空中。苏晓的目光从满地狼藉抬起,落在我手上,然后,她沾着灰尘和草屑的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力量,重重地握了上来。掌心相贴,冰冷而坚定。
同盟,在这一地的碎片和仇恨中,正式缔结。
计划的核心是沈老爷子留下的那份遗嘱——一份被沈家所有人刻意忽视、尘封在家族律师保险柜深处的文件。老爷子晚年并非全然糊涂,他对沈夫人和沈父的凉薄有所察觉,更清楚沈修远骨子里的偏执与暴戾。他在遗嘱中埋下了一个关键的扳机:若沈家继承人(沈修远)被证实品行严重不端,危及家族根本利益,且沈家直系血脉中有人能提出无可辩驳的证据并获得指定独立监察人(一位早已退休、德高望重的老法官)的认可,遗嘱中一个隐藏的信托基金将被激活,其巨额资金将优先用于清理门户和扶持家族正直血脉。
沈修远对苏晓的控制和对我赶尽杀绝的打压,就是那把点燃引信的烈火。而我们手中那份产房记录和沈夫人日记的复印件,则是投向监察人案头的重磅炸弹。
行动在绝对隐秘中进行。苏晓利用沈夫人对她逐渐放松的圈养式信任,不动声色地接触到了那位深居简出的老法官的私人助理。而我,则像一个幽灵,利用在沈家边缘生存多年对监控死角和佣人习惯的了解,避开所有耳目,将整理好的核心证据链复印件,伪装成一份普通的旧文件,混入了老法官每日必阅的私人信件中。
风暴在沉默中酝酿。沈家看似依旧平静,沈修远对我变本加厉的打压成了最好的掩护——他冻结了我名下最后一点象征性的基金份额,彻底切断了我从沈家获取任何经济来源的可能,并再次警告了几家试图向我提供援助的小型工作室。他沉浸在对冒牌货的围剿快感里,浑然不觉真正的审判之剑已悬于头顶。
引爆点在一个沉闷的周四下午到来。
沈氏集团总部顶层,巨大的环形会议室里,沈修远正主持着一个重要的并购项目会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他站在投影幕布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享受着权力带来的绝对掌控感。
会议室厚重的双开大门被猛地推开,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打断了沈修远的话。几名身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胸前佩戴着独立监察机构徽章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为首的男人亮出证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会议室:
沈修远先生,沈夫人,我们受沈氏家族信托独立监察人委托,现依据沈老先生遗嘱补充条款及已核实的确凿证据,宣布启动‘品行审查’及‘信托紧急干预’程序。请二位即刻配合调查,暂停在沈氏集团及关联企业的一切职务与权限。
沈修远脸上的意气风发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什么!你们是什么东西谁给你们的权力滚出去!他猛地拍向桌面,震得水杯摇晃。
沈夫人原本优雅端坐的身影猛地一僵,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惶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口的方向。
证据为首的监察员面无表情,语气冰冷而公事公办,关于沈夫人涉嫌二十一年前圣心医院非法调换婴儿、伪造出生证明、行贿及意图掩盖事实,以及沈修远先生滥用家族资源、对特定人士(指林晚)进行非法打压、侵害其基本生存与发展权利等行为的全部证据,已于今晨十点整,正式提交给监察办公室及司法机关备案。这是执行文件。
他将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副本放在会议桌上。
沈修远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抓起那份文件就想撕碎,却被旁边一名执法人员眼疾手快地按住手臂。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目光像淬毒的刀子般猛地射向门口——仿佛能穿透墙壁,射向那个他认定在背后捣鬼的我。
林晚——!是你!你这个贱人!你做了什么!他失控的咆哮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
沈夫人则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精心保养的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崩溃。她精心构筑了二十多年的谎言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场面一片混乱。沈修远的怒吼,沈夫人的啜泣,董事们震惊的窃窃私语,监察员冰冷的指令,交织在一起。我们并未出现在这混乱的中心。风暴已经掀起,我们只需要等待它席卷一切。
几天后,沈氏集团最大股东变更及信托基金行使特别管理权的公告,低调而迅速地发布在官方平台上。尘埃,以一种沈家人无法想象的方式落定。
沈氏集团顶层,属于董事长的那间办公室,空旷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铺陈在脚下的星河。曾经属于沈修远的巨大红木办公桌被清走了,显得空间有些空荡。房间中央,那盏从意大利定制、由数千颗水晶组成、象征着沈家无上权力与财富的巨型枝形吊灯,依旧散发着璀璨却冰冷的光芒,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投下无数令人眩晕的光斑。
我和苏晓并排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被我们以最激烈方式夺回的江山。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那是彻底清理掉沈修远和沈夫人痕迹后留下的。
楼下,集团大厦正门前的环形车道上,刺眼的警灯无声地旋转着,将深沉的夜色切割成红蓝相间的碎片。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身影在警灯闪烁下显得严肃而遥远,正护送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向警车。沈修远高昂着头,侧脸的线条绷得像岩石,每一步都踏着不甘的怒火,即使隔了这么远,仿佛也能感受到他那穿透玻璃的、怨毒的目光。沈夫人则被一名女警搀扶着,步履踉跄,曾经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地垂在颊边,昂贵的套装也掩不住她瞬间坍塌的脊梁,像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破旧人偶。
警车门关上,无声地驶离,汇入城市的车流,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水晶吊灯亿万次折射光线的细微嗡鸣。
苏晓端着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她身上不再是那些柔顺怯懦的衣裙,而是一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她看着那盏依旧光芒四射、仿佛要永恒照耀下去的水晶吊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极度厌倦的弧度。
真刺眼,她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随即,那点微弱的叹息被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酷取代,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顶层空间里,
拆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