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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姜南笙站在霍氏集团总部大楼前,抬头望着这座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阳光在镜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医药箱。

    姜医生,霍总已经在等您了。前台小姐微笑着引导她走向专用电梯。

    谢谢。姜南笙点点头,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这是她作为心理医生的第一个私人客户,而且还是霍氏集团的总裁霍景修——那个在商界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冰山总裁。

    电梯直达顶层,门开时,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已等候在外。

    姜医生,我是霍总的助理林晟。霍总今天的会议提前结束了,您现在就可以开始诊疗。林晟的语气恭敬却疏离。

    姜南笙跟着林晟穿过宽敞的走廊,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她不禁想象,住在这里的人每天俯瞰众生,会是怎样的心境。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姜南笙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站在窗前。听到声音,那人转过身来。

    姜南笙呼吸一滞。

    霍景修比她想象中年轻许多,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霍总,姜医生到了。林晟说完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姜南笙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感,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专业性的微笑:霍先生您好,我是姜南笙,陈教授推荐我来为您治疗失眠问题。

    霍景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示意她坐下:陈教授说你很优秀。

    不敢当,我会尽力帮助您。姜南笙打开医药箱,取出记录本,能先告诉我您的失眠症状持续多久了吗

    三个月零十七天。霍景修的回答精确到令人惊讶。

    姜南笙记录的手停顿了一下:这么精确

    我有记录习惯。霍景修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每晚入睡时间平均为凌晨三点二十七分,睡眠时长两小时四十五分钟。

    姜南笙微微蹙眉:这种情况已经严重影响健康了。您尝试过什么治疗方法

    药物。无效。霍景修简短地回答。

    能告诉我失眠前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姜南笙试探性地问道。

    霍景修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这与治疗有关

    心理因素导致的失眠,往往与情绪压力或创伤事件有关。姜南笙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温和却坚定,了解原因才能对症治疗。

    两人对视片刻,霍景修先移开了视线:我父亲去世了。

    姜南笙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扶手,指节发白。这是典型的压抑情绪的表现。

    我很抱歉。她轻声说,失去亲人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霍景修冷笑一声:不必同情。我们关系并不好。

    姜南笙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记录。办公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第一次诊疗,我想先为您做个简单的心理评估。她终于抬起头,然后我们可以讨论一个初步的治疗方案。催眠疗法对失眠很有效,您愿意尝试吗

    霍景修微微颔首:可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姜南笙进行了标准的心理评估。她发现霍景修虽然表面冷静自持,但内心极度压抑情绪,长期处于高压状态。当问及童年时,他明显表现出抗拒。

    今天就到这里吧。姜南笙合上记录本,我建议每周两次治疗,结合催眠和认知行为疗法。另外,她犹豫了一下,我注意到您办公室没有窗户可以打开,长期在封闭环境不利于心理健康。如果可以,建议您每天至少花半小时在户外。

    霍景修挑眉:你是第一个敢对我的办公室布置提意见的人。

    姜南笙脸一热:只是专业建议。

    我会考虑。霍景修站起身,突然问道,你多大

    二十五岁。姜南笙有些意外。

    年轻有为。霍景修的评价听不出褒贬,林晟会安排下次诊疗时间。

    姜南笙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却在门口被叫住。

    姜医生,霍景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的名字很美。南笙,有什么含义吗

    姜南笙转身,看到他难得流露出一丝好奇:我母亲喜欢音乐,笙是一种古老的乐器。她希望我的生命如音乐般美好。

    霍景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适合你。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姜南笙心头一颤。她匆匆道别,离开时心跳依然不稳。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维持的专业外表,看到那个内心依然会为一句赞美而雀跃的普通女孩。

    接下来的几周,姜南笙每周两次到霍氏集团为霍景修治疗。催眠疗法初见成效,他的睡眠时间逐渐延长到四小时左右。

    一个雨天的傍晚,诊疗结束后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姜南笙站在大楼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幕发愁。

    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南笙转头,看到霍景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

    霍总您还没走她有些惊讶,通常诊疗结束后霍景修会立刻投入工作。

    会议取消了。霍景修简短地说,然后将伞递给她,拿着吧。

    姜南笙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可以叫车...

    这个点很难叫车。霍景修已经按下电梯,我送你。

    这...不太合适吧姜南笙犹豫道。

    霍景修看了她一眼: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在下班后可以暂时搁置。何况,他嘴角微微上扬,我不想我的心理医生感冒,影响治疗效果。

    就这样,姜南笙坐上了霍景修的黑色奔驰。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令人安心。

    地址霍景修问道。

    姜南笙报出了自己公寓的位置,然后惊讶地发现霍景修熟练地设置了导航:您知道这个地方

    路过几次。霍景修专注地看着前方,那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店。

    雨滴敲打着车窗,车内一时沉默。姜南笙偷偷打量着霍景修的侧脸,发现他眼下的青黑比初见时淡了许多,这让她感到一丝欣慰。

    治疗有效果吗她忍不住问道。

    霍景修点头:好多了。你的方法比药物管用。

    那就好。姜南笙微笑,其实您很配合治疗,这很关键。

    叫我名字吧。霍景修突然说,既然已经不是诊疗时间。

    姜南笙一怔:霍...景修

    嗯。他应了一声,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车停在姜南笙公寓楼下时,雨已经小了许多。霍景修坚持送她到门口,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肩膀偶尔相触,姜南笙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她心跳加速。

    谢谢你送我回来。到了门口,姜南笙接过伞,犹豫了一下,要上来喝杯茶吗算是...感谢。

    霍景修看了看表: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下次吧。

    姜南笙点点头,掩饰住内心的失落:那...下次见。

    南笙。霍景修突然叫住她,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不在诊疗时间。

    姜南笙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约我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

    不,我很乐意。姜南笙连忙说,脸颊发烫,只是没想到。

    霍景修的表情柔和下来:七点,我来接你。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姜南笙靠在门上,感到一种久违的悸动。她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医患关系的延伸,却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

    第二天晚上,霍景修准时出现在她门前,没有司机,自己开车带她去了一家隐蔽的法式餐厅。烛光下,姜南笙发现霍景修比工作时放松许多,甚至偶尔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时,以为你至少四十岁。姜南笙喝了一点红酒,胆子大了起来。

    霍景修挑眉:因为我看起来很老

    不,是因为气场太强大了。姜南笙笑道,而且陈教授说你难搞得很,我就想象了一个顽固的中年商人形象。

    陈教授多嘴了。霍景修摇头,却并不生气,那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姜南笙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语塞:你...是个很好的患者。

    霍景修轻笑:仅此而已

    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格外深邃,姜南笙感到自己正在坠入其中。她低下头,假装整理餐巾:我们还是聊聊你的失眠吧。

    今晚不谈工作。霍景修的声音低沉,我想了解你,姜南笙。不只是作为医生,而是作为...朋友。

    那晚之后,他们的关系悄然改变。诊疗仍在继续,但结束后霍景修常常会带她去吃饭,或者只是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姜南笙发现这个在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私下里有着细腻的一面——他会记得她喜欢的花,讨厌的食物,甚至注意到她换了一副新耳环。

    一个月后的深夜,姜南笙接到霍景修的电话。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南笙...你能来一趟吗

    半小时后,姜南笙站在霍景修公寓门前。门一开,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霍景修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阴影,衬衫皱巴巴的,完全不像平日一丝不苟的样子。

    怎么回事她急忙进门,手自然地抚上他的额头,你在发烧!

    霍景修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别走。

    我不会走,但你生病了。姜南笙扶他到沙发上躺下,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医药包,多久了

    不知道...两天三天霍景修闭上眼睛,睡不着...头疼...

    姜南笙量了体温——39.2度。她迅速找出退烧药,倒了杯温水:先把这个吃了,然后告诉我你家医药箱在哪。

    霍景修乖乖吞下药片,却在她起身时再次抓住她的手:别...走...

    姜南笙心头一软,蹲下来与他平视:我只是去拿毛巾给你擦脸,好吗

    霍景修这才松开手。姜南笙找到浴室,拿了湿毛巾回来时,发现他已经半闭着眼睛,呼吸略微平稳了些。她轻轻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不叫医生她低声责备。

    霍景修微微睁开眼: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

    姜南笙明白了——骄傲如霍景修,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酸。

    那为什么叫我

    霍景修看着她,眼神因发烧而略显迷蒙,却格外真诚:因为...是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姜南笙的眼眶瞬间湿润。她俯身抱住他:傻瓜...

    那一晚,姜南笙留在霍景修公寓照顾他。凌晨时分,他的烧终于退了,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姜南笙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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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笙...霍景修突然睁开眼睛,虽然疲惫但已经清醒了许多。

    感觉好些了吗姜南笙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嗯。霍景修注视着她,谢谢你来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姜南笙微笑。

    霍景修摇头:不,这不属于诊疗范围。他停顿了一下,南笙,我想我们的关系需要重新定义。

    姜南笙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我不想只是你的患者了。霍景修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愿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姜南笙望着他认真的眼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这...不符合职业道德...她微弱地抗议。

    那就终止医患关系。霍景修毫不犹豫,我可以找其他医生。

    姜南笙咬了咬下唇:你是认真的

    从未如此认真过。霍景修撑起身子,尽管还很虚弱,但目光炯炯,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不想错过你。

    姜南笙深吸一口气,然后笑了:好。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秘密恋爱。霍景修终止了正式诊疗,但姜南笙仍会以朋友身份去他那里,帮助他维持良好的睡眠习惯。对外,他们保持着距离;私下里,霍景修展现出与公众形象截然不同的一面——他会为姜南笙下厨(虽然手艺糟糕),记住她随口提过想要的书籍,甚至在深夜陪她去看急诊当她食物中毒。

    三个月后的一天,霍景修带姜南笙去了他的海边别墅。月光下,他们在露台上跳舞,没有音乐,只有海浪的声音。

    我从来没想过会爱上自己的心理医生。霍景修在她耳边低语。

    姜南笙靠在他胸前:我也没想过会爱上患者。

    霍景修轻笑:幸好我病得不轻。

    姜南笙抬头看他:你现在睡眠怎么样

    好多了。霍景修亲吻她的发顶,因为有你在。

    那一刻,姜南笙觉得幸福不过如此——被所爱的人需要,同时也深爱着对方。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一个寻常的周末,霍景修临时被叫去公司处理紧急事务,让姜南笙在别墅等他。无聊中,姜南笙决定整理一下霍景修的书房——他最近抱怨找不到一份重要文件。

    在翻阅一摞旧文件时,一个标有姜氏制药的文件夹引起了她的注意。姜南笙心头一震——这是她父亲曾经的公司,五年前因财务丑闻破产,父亲不堪压力跳楼自杀,母亲也因此精神崩溃住进疗养院。

    带着不祥的预感,姜南笙打开了文件夹。里面的内容让她双手发抖——霍氏集团对姜氏制药的收购计划,时间正是她父亲自杀前一周。更令她震惊的是,文件上有霍景修的签名和批注:加快进程,不必顾虑姜家反应。

    一切突然明朗——霍景修接近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失眠或者爱情,而是为了报复。姜氏制药的破产导致霍氏集团一个重要项目搁浅,损失惨重。而她是姜家唯一的女儿...

    文件从她手中滑落。姜南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甜蜜的回忆瞬间化为利刃刺穿心脏。她想起霍景修第一次见面就问她的名字,想起他送她回家时知道她住哪里,想起他看她的眼神中或许从来不是爱意,而是胜利在望的算计...

    当霍景修回到别墅时,发现姜南笙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封信:

    景修:

    当我写下这封信时,双手仍在发抖。今天我在你书房看到了关于姜氏制药的文件,终于明白了你接近我的真正原因。五年前我父亲因公司破产自杀,母亲精神崩溃,而我不得不放弃学业打工还债。现在想来,这一切或许都与霍氏有关。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相信了你的失眠,相信了你眼中的温柔,甚至相信了你说的爱。你用最高明的方式报复了我——让我爱上你。

    不必找我,我不会再见你。希望你终于能睡个好觉,毕竟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南笙

    霍景修读完信,脸色瞬间惨白。他立刻拨打姜南笙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关机提示。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却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姜南笙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公寓,辞去了医院的工作,仿佛人间蒸发。

    雨开始下了起来,霍景修站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手中紧握着那封信,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误会要解释,但最想说的只有三个字——不是对不起,而是我爱你,真心实意的爱。

    然而,姜南笙已经听不到了。

    五年后。

    姜南笙站在国际心理医学研讨会的讲台上,流利地分享着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最新治疗方法。台下座无虚席,闪光灯不时亮起,捕捉她自信从容的瞬间。

    因此,我们的研究表明,结合药物与认知行为疗法,能显著改善PTSD患者的...她的声音突然卡住了,目光锁定在会场最后一排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林晟。

    霍景修的特助,正静静地注视着她。五年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几道皱纹,但那严肃的神情丝毫未变。姜南笙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讲台边缘,指节泛白。

    姜医生您还好吗主持人关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姜南笙迅速调整呼吸,强迫自己继续演讲,但那些烂熟于心的医学术语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她机械地完成报告,礼貌地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讲台。

    休息室里,她双手颤抖着拧开矿泉水瓶,水洒了一些在白色西装上。林晟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霍景修派他来的这五年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霍景修有关的消息,甚至改了姓氏发表论文。但此刻,过去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回。

    敲门声响起,姜南笙浑身一僵。

    姜医生,能谈谈吗林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记忆中沙哑了许多。

    姜南笙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才开口:请进。

    门开了,林晟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他比五年前瘦了不少,两鬓已见斑白。

    好久不见,姜医生...或者说,姜教授林晟试图微笑,但眼神沉重,您在国外的成就,我们都有关注。

    谢谢。姜南笙保持距离,有什么事吗

    林晟的笑容消失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霍总病了。

    三个字像一把钝刀刺入姜南笙的心脏。她强装镇定: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很严重。林晟仿佛没听见她的反问,脑瘤,晚期。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三个月。

    矿泉水瓶从姜南笙手中滑落,水溅在地毯上,形成一片深色痕迹。她的耳边突然嗡嗡作响,眼前浮现出霍景修最后一次站在别墅露台上的样子——挺拔如松,眼中盛满星光。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不定。

    两年前。林晟苦笑,但他拒绝积极治疗,一直工作到上个月昏迷才住院。

    姜南笙转过身去,怕自己的表情出卖内心。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此刻胸腔中翻腾的痛苦告诉她,有些伤痕从未真正愈合。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林晟沉默了片刻,然后递上那个牛皮纸袋:因为有些真相,您应该知道。关于五年前的事。

    姜南笙没有接:我已经知道够多了。

    不,您不知道。林晟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霍总这五年找遍了全世界,就为了向您解释。现在他时间不多了...求您,至少看看这些。

    牛皮纸袋被硬塞进她手中,沉甸甸的。姜南笙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它。

    最上面是一份医疗账单——她母亲在疗养院的费用记录,近五年来每月都有大额转账,汇款人署名WS。

    这是...

    霍总一直支付您母亲的治疗费用,用他私人账户。林晟轻声说,WS是Warm

    Sunshine的缩写,您曾经说过,希望母亲能活在温暖的阳光里。

    姜南笙的视线模糊了。她翻到下一份文件,是五年前那份姜氏制药收购计划的完整版。这次她注意到被自己当初忽略的细节——收购价格远高于市场价,附注中明确写着保障姜家权益,而霍景修那句不必顾虑姜家反应后面还有半句被咖啡渍模糊的话:...务必确保姜家女儿学业不受影响。

    当年霍氏确实计划收购姜氏,但目的是挽救而非摧毁。林晟解释道,您父亲的公司早已被合伙人掏空,霍总得知后想通过收购保全资产,可惜晚了一步...

    姜南笙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五年来她坚信的真相,竟然是一场可怕的误会

    那他为什么不解释她声音颤抖,我留了信...

    他解释了,写了365封信,每天一封。林晟苦笑,但您消失得太彻底,他找不到地方寄。

    最后一页是一张照片——霍景修站在她旧公寓门口,手中拿着一封信,神情落寞。日期是她离开后的一个月。

    姜南笙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做了什么因为一个误会,她让两个相爱的人白白浪费了五年时光,而现在...霍景修要死了

    他在哪家医院她擦干眼泪,声音坚定起来。

    林晟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圣心医院,顶层VIP病房。但是姜医生,有件事您应该知道...霍总现在情况很不稳定,医生不建议任何情绪波动...

    带我去见他。姜南笙打断他,现在。

    圣心医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姜南笙跟在林晟身后,心跳如擂鼓。五年了,她即将再次见到霍景修,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病房门前,林晟停下脚步:姜医生,请您...做好心理准备。他变了很多。

    姜南笙点点头,轻轻推开门。

    病床上的人几乎认不出来了。霍景修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瘦削得可怕,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因化疗而稀疏。他闭着眼睛,胸口微弱地起伏,各种仪器围绕在床边,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姜南笙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这就是那个曾经在雨中为她撑伞,在月光下与她共舞的男人吗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霍景修缓缓睁开眼睛。当目光落在姜南笙身上时,他明显怔住了,然后虚弱地摇头:又做梦了...

    不是梦。姜南笙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是我。

    霍景修的眼睛瞪大了,他试图坐起来却力不从心:南笙真的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是我。姜南笙强忍泪水,林晟找到我,告诉我...你病了。

    霍景修的目光转向林晟,后者识趣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你不该来的。霍景修转回视线,眼中交织着喜悦与痛苦,我不想你看到我这样...

    姜南笙在床边坐下,小心地避开各种管子:我看了林晟给的文件...关于姜氏收购,关于我母亲的治疗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霍景修苦笑:我试过。但你消失得太彻底。他艰难地抬手,指向床头柜,最上面抽屉...有东西给你。

    姜南笙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叠用丝带捆好的信,最上面一封写着给南笙的第365天。

    每天一封...想着总有一天能给你。霍景修的声音越来越弱,现在...不用写了。

    姜南笙拆开最近的一封,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亲爱的南笙:

    今天医生告诉我时间不多了。如果这是最后一封信,我想说——我爱你,从始至终。那个雨夜送你回家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别为误会自责,只求你记得,曾有一个人如此深爱过你。

    景修

    泪水模糊了视线,姜南笙俯身抱住霍景修,小心避开那些管子: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会了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霍景修艰难地抬手,轻抚她的头发:别哭...能再见你一面,足够了。

    不,不会只有一面。姜南笙擦干眼泪,换上坚定的表情,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我们一起对抗病魔,好吗

    霍景修摇摇头:太晚了...南笙。但你能来,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门外,林晟透过玻璃窗看着相拥的两人,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他知道,对霍景修而言,这五年漫长的等待与寻找,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接下来的日子,姜南笙搬进了医院。她辞去了国外的工作,日夜守在霍景修病床前。她为他读书,讲述这五年她在国外的经历,甚至偷偷带他最爱的那家咖啡馆的拿铁——尽管医生禁止。

    一个晴朗的下午,霍景修的精神意外地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他握着姜南笙的手,突然说:南笙,嫁给我好吗

    姜南笙愣住了:什么

    我知道这很自私...我时日无多。霍景修的眼神异常清明,但我想在生命最后,能叫你一声妻子。

    姜南笙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她微笑着点头:好。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有林晟和几位医护人员作见证。姜南笙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霍景修勉强换上了衬衫。他们在病房里交换了戒指——那是霍景修用母亲留下的钻石临时改制的。

    神父匆匆念完誓词,当问到无论健康或疾病时,姜南笙的声音格外坚定。霍景修虚弱得几乎站不住,但为她戴戒指的手却稳如磐石。

    现在你可以吻新娘了。神父说。

    霍景修倾身,在姜南笙唇上落下轻柔一吻,低声说:谢谢你...完整了我的生命。

    那天晚上,霍景修的病情急剧恶化。医生们紧急抢救,但回天乏术。弥留之际,他紧紧握着姜南笙的手,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姜南笙俯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唇。

    第...366封信...在别墅...保险箱...他的声音微弱如蚊,密码...你的生日...

    景修,别说了,保存体力...姜南笙泪如雨下。

    霍景修却露出一个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轻触她的脸颊:别哭...我的南笙...要笑...

    他的手突然垂下,心电监护仪上的波纹变成了一条直线。

    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医生沉重地宣布。

    姜南笙怔住了——这个时间,正是五年前霍景修第一次见她时说的平均入睡时间。命运仿佛完成了一个残酷的轮回。

    她俯身抱住逐渐冰冷的霍景修,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的爱...这次,睡个好觉。

    病房外,夜空繁星点点。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如同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举行。

    姜南笙站在墓前,黑色丧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她没有打伞,任由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滑落脸颊。林晟举着伞想为她遮挡,她轻轻摇头拒绝了。

    他喜欢雨。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葬礼很简单,只有少数亲友出席。霍景修生前不喜欢热闹,姜南笙坚持一切从简。当棺木缓缓降入墓穴时,她将一封信放了上去——那是她写给霍景修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去读给他听吧,她对折返回来的林晟说,你们...应该有些话要单独说。

    林晟红着眼睛点头,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跪在墓前,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姜南笙走向停车场,坐进霍景修生前最爱的那辆黑色奔驰——现在它是她的了。林晟告诉她,霍景修修改了遗嘱,将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她,包括那栋海边别墅。

    他早就准备好了,林晟说,从你们重逢那天起。

    雨水敲打着车窗,姜南笙启动车子,驶向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海边别墅看起来和五年前一样,只是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更盛了。姜南笙用颤抖的手指输入密码——霍景修的生日,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屋内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姜南笙赤脚走过每个房间,触摸着霍景修曾经使用过的物品:书房里他最爱的那支钢笔,厨房里他笨手笨脚煮咖啡的机器,卧室里他们共枕过的枕头。

    最后,她来到书房,面对那个嵌入墙中的保险箱。密码是她的生日,正如霍景修所说。保险箱门打开时,她的呼吸停滞了——

    里面整齐码放着365封信,每一封都标注着日期,从她离开的第一天直到最后。最上面是一个稍大的信封,标记着第366封:给我的南笙。

    姜南笙捧着信坐到窗边的沙发上,窗外雨势渐大,海浪拍打着礁石,如同她破碎的心跳。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我最爱的南笙: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请不要难过,因为写下这些字句的我,心中满是感恩——感恩命运让我们相遇,感恩你给了我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首先,关于姜氏制药的事,我必须再次澄清。当年收购确实是我提出的,但目的是保全而非摧毁。你父亲被合伙人欺骗,公司早已资不抵债。我想通过霍氏的收购至少保住部分资产,确保你和母亲的生活不受影响。可惜我行动得太迟,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这五年来,我每天都在自责,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如果我能更果断一些...

    其次,关于你的母亲。我每月都会去疗养院看她,虽然她认不出我。医生说她的情况有改善的可能,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无论我在与否,治疗都会继续。她提到你时总是说我的南笙最爱吃蛋糕,我便每周都带一个去。

    南笙,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林晟几乎飞遍了半个地球,每次有疑似你的消息,我都会立刻动身。有次在巴黎,我追着一个背影跑了三条街,最后发现那不是你。那天我在塞纳河边坐了很久,想着你是否也曾走过同样的路。

    我的办公桌抽屉里有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记了所有你去过的地方。通过你发表的论文和参加的会议,我拼凑出你漂泊的轨迹。有时我会想,如果你回头看一眼,是否会发现我在不远处但也许这样更好,至少你平安快乐。

    去年查出脑瘤时,我第一个念头是:还好离开的是我,不是你。医生说这病可能已经潜伏多年,想来我们相识时,它就在我脑中生根了。那些失眠的夜晚,那些头痛欲裂的时刻,都是它在作祟。但我不后悔,因为病痛让我更珍惜醒着的每一分钟,尤其是与你共度的时光。

    我将所有财产留给你,包括霍氏20%的股份。不必担心管理问题,林晟会协助你。另外,我以你的名字设立了一个脑瘤研究基金,希望未来能少一些像我这样的遗憾。

    南笙,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是遇见你,最大的遗憾是不能陪你变老。但请记住,爱不会因为死亡而终止。每当你看到玫瑰盛开(我让园丁每年都种新的),听到雨声滴答(你最爱雨天),或是尝到太咸的汤(原谅我始终没学会做饭),那都是我,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你。

    最后,答应我三件事:好好吃饭,别总熬夜;常去看望母亲;还有,不要因为失去我而害怕去爱。你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即使那美好里没有我。

    永远爱你,

    景修

    信纸被泪水浸湿,姜南笙将它紧贴胸口,仿佛这样能离霍景修近一些。窗外,雨停了,一道彩虹横跨海面。

    她擦干眼泪,继续翻看保险箱里的文件。除了房产证和股权证明,还有一个精致的蓝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钻戒,比婚礼上那枚正式得多。盒底的小卡片写着:本想等你回来时求婚用的。

    姜南笙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好。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翻回遗嘱文件,在密密麻麻的条款中,她看到一条特别的安排:霍景修要求将自己葬在海边别墅能看见的地方,这样南笙早上醒来时,我还能看见她。

    傻瓜...姜南笙又哭又笑,一直都是个傻瓜...

    她站起身,决定去花园走走。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玫瑰花瓣上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姜南笙弯腰轻嗅一朵白玫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是反胃感涌上喉头。

    她跌跌撞撞回到屋内,冲进洗手间干呕起来。当抬起头看到镜中苍白的自己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闪过脑海。

    第二天,医院妇产科。

    恭喜,姜医生。同事微笑着递给她检查报告,已经六周了。

    姜南笙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腹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是那个夜晚...在他们简陋的婚礼后,霍景修难得精神好,他们小心翼翼地温存...没想到竟然...

    根据您上次月经时间推算,预产期在明年春天。医生继续说,然后注意到她的表情,这...不是好消息吗

    姜南笙摇头,泪水滚落:不,这是最好的消息...只是...孩子的父亲...

    医生恍然大悟,表情转为同情:我很抱歉。但生命总有它的方式延续爱,不是吗

    姜南笙点头,擦干眼泪。是的,霍景修走了,但他留下了一部分自己,在她体内悄然生长。

    回到家,她站在霍景修的照片前,轻声说:你听到了吗我们要有孩子了...你总是说想要个女儿,说她会像我一样漂亮...

    照片中的霍景修微笑着,仿佛真的听见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姜南笙搬回了海边别墅长住。她接手了霍氏慈善基金会的工作,同时着手筹建霍景修提到的脑瘤研究中心。腹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成为她悲伤中最明亮的慰藉。

    林晟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和朋友。一个傍晚,他们一起整理霍景修的遗物时,林晟突然说:姜医生,霍总最后那段时间...其实很痛苦,但他从不表现出来。只有一次,他疼得受不了时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还能见到南笙...

    姜南笙停下手中的工作,泪眼朦胧: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病情如果我知道...

    他怕你担心,更怕你是因为同情才回来。林晟叹气,他说,宁愿你恨他,也不要你可怜他。

    这个固执的男人...姜南笙摇头,却忍不住微笑。

    春天来临的时候,姜南笙在医院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当护士将哇哇大哭的婴儿放入她怀中时,她几乎窒息——那眉眼,活脱脱是缩小版的霍景修。

    念笙,她轻吻婴儿的额头,霍念笙。这样爸爸就永远不会被忘记了。

    小念笙的到来冲淡了悲伤。姜南笙在别墅花园里建了间玻璃阳光房,每天带着女儿在那里看海、读书。她给女儿讲爸爸的故事,从初遇的雨天讲到最后的婚礼,当然,都是美好版本。

    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三岁的念笙问。

    姜南笙指向花园里最高大的那棵橡树:像树一样可靠。又指向书房里厚厚的医学典籍:像书一样聪明。最后,她将女儿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最重要的是,他的心,装满了对我们无限的爱。

    念笙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跑去玩了。姜南笙望着女儿的背影,恍惚间看到霍景修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五年后的一个夏日,姜南笙带着六岁的念笙在海边散步。脑瘤研究中心已经落成,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她以霍景修的名义设立了奖学金,资助那些像她当年一样怀揣梦想的医学生。

    妈妈,你看!念笙突然指着远处,那个叔叔好像爸爸照片里的人!

    姜南笙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海边栈桥上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背影确实与霍景修有几分相似。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恢复平静——这五年,她见过太多相似的背影,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不是爸爸,宝贝。她柔声说,爸爸在更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呢。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念笙仰起小脸问。

    姜南笙蹲下身,整理女儿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爸爸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你看,她指向女儿胸前的海螺项链,那是霍景修生前收藏的,每次你听到海螺里的声音,就是爸爸在对你说话。

    念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去捡贝壳了。姜南笙站起身,再次望向那个陌生男人的方向,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只有海鸥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傍晚,姜南笙在书房处理文件时,念笙兴冲冲跑进来:妈妈!我在沙滩上捡到这个!

    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里,躺着一枚古旧的怀表。姜南笙接过来打开,表盖内侧刻着To

    J.S.

    From

    H.——霍景修的名字缩写。

    她的手开始颤抖。这块表她太熟悉了,是霍景修随身携带的传家宝,背面应该有道划痕...她翻过来,果然,那道在车祸中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

    你在哪里找到的她急切地问。

    就是今天看到那个叔叔的地方!念笙兴奋地说,他走了以后,这个就躺在沙子上!

    姜南笙冲出别墅,奔向海滩。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沙滩上空无一人。她四处张望,呼喊着霍景修的名字,只有海浪回应她。

    回到书房,她仔细检查怀表,发现里面藏着一张新的小纸条,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南笙,愿你与念笙平安喜乐。——H

    姜南笙将怀表贴在胸口,泪如雨下。无论这是奇迹还是幻觉,她知道,爱从未真正离开。

    窗外,一轮明月升起,洒下银辉。海浪轻拍岸边,如同情人的呢喃,诉说着那些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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