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法庭宣判，请全体起立。
被害人因被钝器砸中后脑死亡。根据我国刑法……，因嫌疑人17周岁未满18周岁，并有自首行为，根据我国未成人保护条例……
现宣判，判处嫌疑人于天齐有期徒刑15年3个月，剥夺政治权利……
哥，这里。一个小胖子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车里晒着太阳，不时看着那紧紧关闭着的监狱大门。他刚想着要不要点一支烟，忽然瞥见门开了，他赶紧把烟装了回去，开门下车。
男人穿着他亲手挑的灰色的加绒卫衣，牛仔裤，外面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羽绒服。
明明和他身上穿的衣服差不多，但，啧。
一个卖家秀，一个买家秀。
哥，这儿。小胖子朝他挥手示意。
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哥，你，你这，可真帅。小胖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样的词，和接到一个提前出狱的亲戚，
要么开心要么伤感的情绪毫无关系。
加林，你长得这样……于天齐琢磨了一下说：长得壮实了不少。
哥，你还挺委婉。小胖子接下了他手里的包说：上车吧。
于天齐话不多。周身围绕着清冷孤寂。
加林瞥了他哥一眼，没话找话：哥，我姐在医院生孩子，不能亲自来接你了，你没生气吧
于天齐摇头。
加林和他许多年未见，一时间也无其他话题。
忽然。
夏雨在哪，你知道吗男人忽然问。
夏……雨小胖子加林想了半天，才长长地哦了一声：你是说，你家那个邻居我姐托人打听了，说是她妈在上海找了个老头，把她接过去念书了，前几年回来过，说是在上海那边买上房子了，估计也傍上大款了
她结婚了吗男人略拧着眉头问。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
这个，不知道哎。加林小胖子摇头，试探问道：不过，我爸那边有个姥姥认识她妈的娘家人，我帮你打听打听
于天齐惜字如金，只点了点头。
近日我市发生一起恶性猥亵杀人事件，死者是乡村留守儿童，年仅11岁……
夏雨正在处理邮件，忽然电脑上弹出了一个新闻，她忽然一阵心悸，直接叉掉了这个新闻。
Summer，你外卖到了，在前台。前台通过内线电话通知她。
好的，我马上去拿，谢谢。夏雨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去前台拿外卖，快递员刚从她们公司大门出去，并不等客梯，大步往货梯那走去，只一会儿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很帅是不是前台大姐笑嘻嘻地站在她身边，我跟你讲，小伙子真的帅，比王嘉尔还帅。
前台大姐别看年岁不轻，但是行为和少年人一样，喜欢追星。
夏雨露出营业的微笑，附和着点了点头。
她对人无感，帅的美的，她都不太放在心上，她感觉自己脑子缺了一块。
到了员工休息室，打开外卖。
我真服了，你平常天天吃红烧茄子也就算了，为毛吃轻食还要点茄子。黄秋然拿着自带的饭盒走到她旁边，看着那小小的紫茄子立刻酸了脸，茄子是上辈子杀了你全家吗这辈子你要吃光它们报仇。
说什么呢。夏雨笑，茄子多好吃。
她用塑料叉子叉起小紫茄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没有这个小茄子，谁点这个贵的要死的轻食啊。
午休时间，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办公室一片静悄悄。
天空是灰蒙蒙的，虽然时近中午，但是太阳好像穿了件塑料雨衣，透出的光也变得朦胧。一个14、5岁的小女孩，梳着齐刘海，扎着马尾辫，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轻盈地跑动着。俏皮可爱。
坐在工位上的女孩，在另外一个维度，看着她跑过，大声地呼喊：不要去，快回家。
几乎是歇斯底里了。
但是全无声息。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因为赶时间，离开了主路，跑进了杏花林里。
她心里知道，穿过这片正在盛放着的杏花林，就能到她学校了。
走进杏林深处，杏花已经次第开放了，朵朵淡白色的花挂在枝头，15岁的夏雨只想快些到学校，送了钥匙，就能回去吃饭了。
忽然，一个粗壮的男人从旁边的树后窜了出来，捂住她的口鼻，把她抱了起来。
她很瘦弱，扭动身体，死命蹬腿，扭动间，捂她嘴的手有一瞬间松动，她张口呼救，又被立刻捂紧了，失去了声音，徒留她像一尾离开水的鱼，越蹦跶越无用。
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对方甚是开心，胸腔的震动竟然跟上了她恐惧的心跳。
就像猎人看见猎物在努力逃离陷阱，却没用的时候那种尽在掌握中的胸有成竹。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一丝心理准备也没有，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当她被扔到地上的时候，她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夏雨，夏雨，你醒醒，你醒醒。黄秋然看时间不早了，过来工位提醒她要出发了，结果发现这人还在睡觉。
她叫了两声，夏雨只是换了姿势，却并未醒转。
可能碰到了鼠标，电脑屏幕被触亮了，上面有一则新闻，留守乡村的男人猥亵强奸多名儿童。
叫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人喊了起来，黄秋然惊了，你咋哭了做噩梦了
夏雨心怦怦跳，她都不敢就张嘴，深怕心脏从喉咙眼里跳出去，另寻安身之所。
她轻抚着心脏，一阵一阵发晕。
你是低血糖了吗黄秋然抽了一张纸帮她擦了一下脸，又赶紧跑回自己的工位，撕了一颗糖塞进她嘴里。
没事。夏雨把糖压在舌头下面，摆了摆手，点亮手机一看，哦哟，一点十五分了，她约了客户两点见面。
她赶紧拿上洗漱包去了厕所，对着镜子往脸上一顿装璜，看起来气色略微好了一点，从刚刚那个千年没有吸上精气的女鬼，变成了一朵雨后的白莲花，破碎感十足。
没办法，今天状态太差了，补救得不完全。
她叹了口气，狠了狠心，掏出大红色号的口红涂上。
黄秋然一副被她吓到的模样。
大姐，求求了，赶紧擦掉吧。这色儿它就不适合你。
夏雨无法，对着手机把口红抹掉。但毕竟上了点红，还算看得过去了。
她检查了一下名片，公司的宣传资料。确认无误后，匆匆从公司出发了。
才从楼下闸机里走出到大厅，竟然遇到了金主爸爸。
她赶紧堆起笑容打招呼：胡总。
虽然俩人同在一栋大楼办公，她公司在16楼，金主爸爸的办公室在19楼，但是除了约好的去办公室谈业务，或是偶尔去外面吃饭，还鲜少在大厅遇到。
小夏，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晚饭。胡总年方三十，自己开了一家中型规模的贸易公司，主要从欧美进口工业原材料，有点独家垄断的意思，业务稳定，利润也很是可观。
一米八几的身高，脸上戴着一副无边的眼镜，因着在英国生活了许久，很是给人一种绅士的疏离感。
夏雨经常会想，这人见天端着不累嘛。但也是私下想想。
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倒也不全是因为人家是金主爸爸，更多的感觉他是大人，她还是个小孩子。
虽然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才二十六岁。
有空，您有啥事夏雨微笑着应承，脑子里则快速翻看近期的业务，有一票进口，被查验，未知原因，拖了好久还没放行，她正在想办法呢，但这些事和他公司对接的人员都说得清楚，每天都保持进度上的跟进共享呢。也不需要老总亲自过问吧。
胡培俊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响了起来。
我下午发你地址，晚上见面再说。胡总说完不等她反应，点了点头，接通了电话匆匆往楼上去了。
哦。夏雨目送着他进了闸机，看了眼手表，也赶紧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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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紧赶慢赶到了约定的咖啡馆，还好，离约定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她小松了口气，推开门进去。
咖啡馆并不太大，但是里面布置得很有高级感，一看店主就很有品位。落地的玻璃窗，能望见有些雾朦朦的黄浦江面，偶有几艘渡轮鸣着长笛驶过。
除了店员，店里只有一位女顾客。
金光闪闪的女士。
这一身衣服估计够她还半年房贷了。恍惚间，夏雨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您好，我是上海清宇国际货运代理公司的夏雨，您是邱总吗夏雨走到女士对面，微弯腰笑着问。
女人本来是看着外面的，听见有人来，转过头来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她微微皱了皱眉，就像在菜场看见了一块不太合她心意的牛腩。
她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冲她点的这一下头，就需得她跪拜磕头来报答。
夏雨笑了笑，拿出名片盒和资料摆在桌子上，她刚放好包包坐下，还未来得及和对面的女士说话，店员就走了过来。
请看要喝点什么
麻烦给我一杯美式，谢谢。夏雨并不看菜单，直接点了。
无论哪个店，美式都是最便宜的，其次就是她现在也需要提提神。
服务员走了，她拿出名片，站起来递给对面：邱总，您好，这是我的名片。您叫我小夏，或是Summer都行。
女人并没有接她的名片。
夏雨心中一阵奇怪，但是客户总是千奇百怪的。
她把名片摆在了女士的面前。
邱总，我先稍微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业务吧，我们是主做日本、韩国和东南亚线业务的公司。23年初，我们在胡志明开了分公司，所以越南的本地业务我们服务能做得更好。东南亚其它地方呢也有我们的合作很好的代理，不知道您这边主要是出口到哪里
销售一上来还没了解对方的情况，就开始介绍业务，其实就先输一程。
但是对方没有给名片，商务部分配过来的时候，只说客户要出口，需要对接销售，并没有对方的任何信息，同行还是工厂，一无所知。
对面这个还是一副拒绝建交的模式，她只能先说自己有的破冰试探了。
这家公司有你的股份吗对方喝了一口咖啡，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题。
啊没有。我只是一个小打工的。夏雨愣了一下尬笑着解释：我是下雨的雨，我们公司的宇，是我们老板的名字，宇宙的宇。这个不搭嘎的。
那你是大学毕业之后就来这上班了吗
嗯是。这是我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一干就干到现在。
店员及时送来了咖啡，夏雨赶紧喝了一大口。
冰凉，极苦，让她瞬间醒了神。
不知道夏小姐，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我念的是五年制大专，就在上海念的。
对方有一种在意料之中的轻视，又追问：夏小姐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山西人。
这是查户口
邱总，我们公司商务部只给了我您的手机号码，您这边的业务需求可以和我说一下，我看看我们公司的业务如果匹配的话，一定给您一个合适的方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说一下，您工厂在哪里
夏雨想快点结束，这个女人让她很不舒服。
不是所有的客户，都能成为你的客户的，要适时的放弃一些。
邱总微翘嘴角，漫不经心地说：我在胡志明买了块地，准备建厂。前期的时候，有一些特殊的建筑材料要先运进去，建好厂之后呢，机器要运，后面原材料也要从国内采购的。哦，我现在的工厂在慈溪。
总算捞着点干的。
夏雨挂上营业的微笑说：邱总，我们公司从2016年就开始做东南亚线了，去年刚刚在胡志明开了分公司。做项目货，是我们公司的长顶，我们这几年陆续做了几个工厂的搬迁以及后续的原材料出口业务。甚至是贸易，我们也能代做。在胡志明那边的清关能力很强，我们在那边还有合作非常好的车队，这个车队有一部分中国投资，所以很靠谱，也方便沟通。
我们公司也是SITC的订舱口，OOCL我们也算是比较大的庄家了，去胡志明的话，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框架箱不太好订，即使船司给配仓了，但是到做箱的时候没有箱这种问题很普遍。
大家都没箱，你能有啥办法
我们可以提前调配，我们和箱管也有交情，能优先得到一些情报。说白了就是手里有好几个黄牛的联系方式。
当然船公司那边老板一直在保持密切的联系。
你说的这两家船公司都比较贵的吧
白露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些。
抛开态度不谈，这起码是个正经的客户。
COSCO我也能订，就是容易拖班，到时候根据货好的时间看，能订哪家就走哪家。后程段我们也可以做，DDU或是DDP条款，我们都没有问题。就是如果税金过大，可能需要贵司提前在我们公司账户上放一些保证金。
你认识胡培俊吧画风急转直下，又来到了奇怪的方向。
您认识胡总夏雨愣了一下，忽然心中一个闪念，她咋说她好像在哪见过面前这人呢，这不和胡总长得特别相像吗
我是他妈妈。
啊，邱总您好，您好。我和胡总合作多年了，承蒙胡总照顾呢。夏雨真诚道谢，脸上的营业微笑都换成了真诚感谢款的。
他下周要过三十岁生日了。我家老爷子对这个很有讲究，要给他大办办。
哦，这个是得大办的。夏雨附和了句，心里则滴起了血，这参加这么大的生日，得放血准备礼物了。
难怪胡总说找她有事，估计是要邀请她参加。
不知道钱包受不受得住。
其实她这种小喽啰真的也不用邀请啊。
她深深地觉得穷人就应该和穷人玩，富人和富人玩。混着玩，穷人容易破产。
她的同事好多上海土著，中午吃米卡九澜已经算是最低配了，饭后还要再配一个小蛋糕。
这些钱够她拼好饭吃一天了。
他爷爷想让他带女朋友回家。邱总说。
夏雨茫然地点头，不明白这个一看就是女强人的邱总妈妈为何突然和她说起家事来。
我们不好和他说什么，但是你这个条件肯定是入不了我们家老爷子的眼的，我今天来呢，要求很简单，你拒绝他，我给你单子做。
夏雨吃了一吓，都有点口吃了：邱邱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总他他他有女朋友。
拿不拿得到她的单子无所谓，但是胡总的单子她不能丢啊。
她不是一个多有能力的人，作为销售来说，她甚至是有点内向的，但是她机缘巧合做成了胡总这个单子。
同事曾开玩笑说过，就胡总这一个客户就能保她平安了。
而且胡总还给她介绍成了好几个客户，这都是她的衣食父母啊。
这是天要亡她嘛。咋会被人家家长误以为她是胡总要带回家的麻雀啊。他们甚至单独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少，一年都不会超过三回。
她真的想高呼：请苍天，辨忠奸！
她完全没有看出胡培俊有要和她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啊，但是如果他真有了，她怎么办，不会连单子也一起飞了吧。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妈妈。
她赶紧按掉，并开了静音。
半年前就分手了，你不晓得
呃，胡总是大人物，我们小喽啰也不好八卦他呀。
主要是他这个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公司的人都极少知道他私人的事情，有女朋友，还是他安排人帮忙订蛋糕才知道的。
关于老板的小道消息，在员工之间流传的还是挺快的，几乎同一时间，黄秋然就知道了，然后告诉了她。
邱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们并未谈恋爱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啊。夏雨赶紧摆手，我哪里配得上胡总。
邱总赞同地点了点
头。
你是于洋详的保姆家的女儿吧
夏雨闻言一愣，机械地点点头。
于洋详以前是我公公的司机。你上学的事，是他求我公公帮忙办的。所以我记得你的名字。邱总想了想说：因着培俊争气，我公公心气是极高的，如果让他知道他孙子带回去的人是他司机的保姆家的女儿的话，我怕他会气死。
一记响亮的耳光。
想想房贷，想想手里还不太稳定的客户，她拼命告诉自己忍，再忍。
邱总，我和您保证，我和胡总真的没有谈恋爱，就连暧昧都没有。但他今晚确实要约我一起吃饭，不知道是不是要谈参加他生日宴这件事。等我来想个办法。夏雨想了想，打开著名修图软件，先按照模版拍了一张照片，再把自己的脸换到一张著名的拉拉神图里。
她是正面的，笑得含蓄，旁边的梳着短发非常英气的女孩假意亲吻她的侧脸。
再拍一张桌上，邱总点的小蛋糕。
邱总，我手机号就是微信号，您加我一下微信，我发一条朋友圈。
邱总看她忙碌，不理解她在干啥，但还是从那快抵她一套房子的包里拿出手机加了她的微信。
夏雨快手快脚秒点通过。
发了照片和小蛋糕。配的文案也非常直白：小蛋糕也没有甜甜的恋爱甜。爱你就是要一生一世比蜜甜。
她建了一个分组，把胡培俊和他们公司的操作，自己公司的王秋然还有邱总拉进去，设为只许这个分组看，直接发送。
您看，我发了这个朋友圈。胡总和他公司的员工都能看见。无论胡总是真要和我谈朋友，还是想让我假扮女朋友，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了。
甚至依着他的骄傲可能都不会开口。
这是啥意思原谅邱总，今年也有五十好几了，对这件事还不理解，只是觉得女孩子亲女孩子有点奇怪。
就是我的性向是女，我不喜欢男生，只喜欢女生，并且找到了我喜欢的，要过一辈子的人，他看到了应该就不会提要和我更进一步这件事了。
还是小年轻会玩。
对面的邱总有点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