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基因序列D-74异常,适应度0%——星际废物!我坐着合金轮椅,平静地接受这份羞辱判决。
直到意外激活被军事议会列为禁忌的最强机甲后,众人惊恐地发现:这台曾吞噬99名顶尖精英杀手的战争兵器,
竟乖乖回应了我的意志。
当控制台上所有灯光瞬间因我亮起,最高指挥部所有通讯设备都陷入了死寂。
议会大楼的顶部轰然爆开,露出漫天星河——他们仰望的,正是我驾驭机甲的身影。
冰冷的白炽灯光仿佛具有实质性的重量,严酷地倾洒而下,落在我搁在轮椅扶手的苍白指节上。轮椅上那坚固冰冷的合金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一直沁入骨髓深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反胃的混合气味:消毒液的刺鼻、陈旧机器的金属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如同腐坏水果般隐约存在的能量泄露味道。
D-74序列,最终分析报告。一个刻板平铺、没有任何起伏可言的电子合成音无情地响起,将周遭死水般的寂静猛然撕裂开来。这声音似乎是从高处某个嵌入天花板的扬声器里传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判决意味,在整个硕大的测试大厅里冷冷回荡。关键编码区域存在毁灭性缺陷。神经脉冲传导速度异常迟缓,阈值仅为基线标准的27.8%;基因组能量粒子亲和度临界:归零。系统综合判断:适应性指数0%。结论:生物质资源无效化,建议归档——星际废物。
那刺耳的词汇,最后一个拖长的废——物——,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带着令人齿冷的恶意,被刻意加重碾磨而出,在整个空间内横冲直撞。
空气似乎凝结成了比合金更沉重的物质。一排排银灰色的精密测试仪器沉默地矗立着,表面指示灯闪烁着单调的冷光。它们刚刚完成了一次冷酷的生理数据压榨,此刻却像冷漠的旁观者。前方,那张覆盖着暗哑黑色合成材料的长桌后面,端坐着一排人。统一制式的深灰色制服笔挺、僵硬,如同覆盖着他们的另一层金属皮肤。他们的脸孔藏在办公终端散发的幽蓝微光里,只能勉强勾勒出下颌紧绷的线条,嘴角向下撇着统一的鄙夷角度,眼神如同穿过一堵无形的墙壁,落在轮椅上这个生物体上,充满审视和厌弃。
听到了吗,废物零(Zero)桌子最末位那个略显年轻些的军官嘴角牵动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刻意大声地翻动了一下他面前悬浮的电子数据板,编号
D-74-Zero,连个名字都不配给你。适应性0%……哈,你是我接手过的……不,是整个‘基因优选署’有记录以来唯一一个能‘完美’达到废物最高标准的样本。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一声轻蔑的冷笑和故意停顿的沉默,比任何尖锐的辱骂都更具杀伤力。他甚至故意将那个数据板翻了个面,让上面最醒目处的猩红色大写的ZERO清晰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块烙印般灼痛人眼。
轮椅上的人,也就是被他们定义为Zero的我,眼皮没有颤动哪怕一丝。呼吸均匀得近乎死寂,所有汹涌的情绪都被强行压缩成一个沉重无比的核心,深深沉入躯壳的最底端,沉入那片无法探测的幽暗冰海之底。我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极其细微地蜷曲了一下,指尖在那冰冷坚硬的合金表面上擦过,只留下一道比尘埃还细微的、即刻便消散无踪的刻痕。羞辱早已是深入骨髓的常客。这0%的宣告,不过是漫长屈辱生涯中一个最为精准的注脚。
处置流程。主位那个领口佩戴着一枚星徽的老者,终于开腔。声音带着程序化的沙哑,如同一段陈旧枯燥的录音被重放出来,按《星际人类遗传资源利用条例补充法案,第七百二十二条》规定执行。基因序列无效化个体,移交至资源回收部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面屏幕上某处,毫无波澜地继续念出冰冷的句子,第73扇区,‘金属坟墓’废品分解中心。
那地方的名头,即使是长年游走于地下信息黑市的我也有所耳闻。它有一个更直白、也更令人作呕的别名——人体废料再生炉。一个所有废品,无论机械还是生物,最终都将被拆解、压榨、熔炼、化作星际舰船基材的最终归宿。
收到指令。
电子合成音冷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机械威严。
合金轮椅下方的微小悬浮引擎发出压抑的低鸣,推动着承载我的冰冷座椅开始调转方向。轮椅与光滑地板摩擦着,发出刺耳、绵长的刮擦声,就像一只被巨力缓慢撕开的金属罐头。身后那排审视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脊梁骨上,饱含着冰冷的嘲弄和终于打发了垃圾的快意,如同实质化的芒刺。我没有回头。
轮椅被推进一条幽暗漫长、只亮着最低限度惨绿应急灯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油污、劣质能量棒加热后的糊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似乎混杂着腐败气息的有机体恶臭。通道两侧堆叠着锈迹斑斑的庞大机械骨架,扭曲的管道如同巨兽干枯的肠子般凌乱缠绕、垂落。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见几只金属构造的残肢残骸从垃圾堆顶端伸出,诡异地勾勒出狰狞的阴影轮廓。
这里是金属坟墓内部的第73扇区深处。一个巨大的、仿佛巨兽腹腔般的空间,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噪音:重型粉碎机轰隆隆的咆哮像是永不餍足的饕餮嘶吼;巨大传送带拖拽着各式残骸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永不停歇;尖锐的等离子切割刃切开装甲,迸发出蓝紫色的灼目光弧和金属受难的尖锐啸叫,此起彼伏。浓浊的、混杂着铁锈、焊渣、润滑油和高浓度能量残余的刺鼻烟雾悬浮在低空,缓缓蠕动。
轮椅在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停下,靠近一排如同古树根须般虬结延伸的巨大废能管线——这里是回收线上的一个小小分流点,只处理那些价值最低、甚至无法被大型粉碎器接受的零碎。一个穿着污迹斑驳、连体帆布工装的壮硕身影从管道的阴影里踱了出来。他脸上戴着锈迹斑斑、覆盖了几乎半张脸的目镜,一条合金制成的义肢手臂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硬的、绝非友善的微光。他手里握着一把动力扳手,在另一只覆盖着机油污垢的手掌里漫不经心地掂量着。
又一只小虫子
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打磨铁皮的声音从他目镜后面传出。他用那粗壮的义肢随意地戳了戳我轮椅的扶手,金属撞击发出铛一声脆响。
没有回应。沉默在这刺鼻的空气里弥漫开。
哑巴废物!壮汉嗤笑一声,显然见怪不怪。他似乎对这种活体废品毫无兴趣,粗暴地一把扳过轮椅扶手,将我连同轮椅向旁边一条散发着更浓烈腥臭味的分流传送带猛力推去。轮椅上毫无预兆地磕上一块凸起的扭曲金属构件,巨大的冲击力让轮椅剧烈震动!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猛然一冲!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
就在这剧烈的震荡中,一件东西从我贴身衣物内衬的深处滑脱出来!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金属盒,约莫半个手掌大小,表面覆盖着哑光涂层,只有边角处被反复摩挲而显露出底下黯淡的原色。盒子外壳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甚至有一处仿佛被烧灼过,留下焦黑的印记。它无声地滑落,掉在轮椅侧下方,那片覆盖着厚厚一层机油污垢和金属粉尘的地面上,几乎瞬间就被这肮脏的土壤淹没了一半。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金属盒……是老雷蒙留下的最后遗物。那个早就在严酷搜捕中尸骨无存的老头,那个在基因优选署阴影笼罩的底层夹缝中苟延残喘、却唯独肯把生硬的善意施舍给我这个公认废物的老贼头,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不是什么精密的仪器,甚至也不是他那个破败得如同风烛残年的信息黑店的核心部件——据说只是一个粗糙的、未完工的情感映射共鸣器原型模型。用老雷蒙弥留之际那嘶哑、断续的话说,这是被某个神秘顾客遗弃在他破烂店里的、价值连城的垃圾核心部件——试试……共鸣……也许……对你……
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与腐烂物的混合气息。剧烈的震动让胸腔内部如同被钝器反复凿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痛。我死死盯着那个跌落在油污深处的金属小盒——它像是废料海洋里一块突兀浮沉的孤岛。老雷蒙浑浊、绝望却又含着一丝疯癫的嘱托,再次刺入脑海:试试……共鸣……也许……对你……风暴眼里的……废铁堆……
一股源自身体本能、凌驾于所有痛苦之上的冲动猛地攥紧了我!手指在轮椅冰冷的合金扶手上痉挛般抠紧,指关节瞬间绷得发白!我要拿回它!即使那只是虚无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视义体壮汉带着疑问的浑浊目光,更无视双腿瘫痪如同灌铅的沉重,我猛地探出大半个身体!右手以一种近乎撕裂关节的夸张角度,竭尽全力地向前伸去,指尖拼了命地去够那块肮脏金属表面!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盒子冰冷边缘的一刹那——
嘀——嗒——嘀、滴…滴…
一阵微弱得如同濒死叹息、却又极其古怪的滴滴声,毫无征兆地自我左手的个人手腕终端内部响起!那声音微弱断续,像极了接触不良的老旧线路发出的绝望呻吟!几乎是同时,我竭力伸出的指尖,终于、也仅仅只是刚刚蹭到了金属盒子那冰冷的棱角边缘!
指尖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带着一股微弱却诡异而奇特的震颤!那震颤仿佛不单纯是金属的冰冷坚硬,更像是一丝细小的微弱电流通过神经末梢瞬间蹿升!
嗡——
一阵低沉、如同深海巨兽梦呓般的能量涌动声仿佛穿透了厚实的金属墙壁和喧嚣的噪音,突然在头顶上方炸开!这声音直接穿透了耳膜,震荡着骨头!刹那间,手腕终端里那断断续续的滴答声骤然拔高,如同垂死之人被注入了强心针!
呜啦……呜…噜啦……
一串无法识别、错乱扭曲的电子噪声猛地刺破了手腕终端的扬声器!那不是人类的语言,也不是任何正常的编码数据流!声音的音调在诡异的频率间疯狂跳动拔高,几乎能撕裂耳膜!我像是被无形的电鳗咬中,手指剧烈痉挛抽搐,身体控制不住地向轮椅靠背深处狠狠砸回!
巨大的震荡视野瞬间颠倒、扭曲、破碎!
无数混乱的、色彩斑斓扭曲的碎片像是爆开的彩虹颜料罐,旋转着、尖叫着冲入大脑!仿佛亿万光年的星河在颅内疯狂坍缩!一个巨大到无法理解的冰冷意志碎片,混合着一种无边无际、如同被永恒囚禁于宇宙墓穴的孤寂狂怒,如同巨型彗星般轰然撞进了意识核心!
不!!!
一声完全听不出是自己发出的、恐惧到灵魂碎裂边缘的嘶吼不受控地冲出喉咙。
混乱的光影如同被一双无形巨手揉搓,漩涡般拉扯、变形。
嗡鸣声骤然消失,诡异的电子音也如同从未存在。废品分解中心恒常的喧嚣噪音——粉碎机的轰隆、传送带的摩擦、等离子切割的尖啸——如同退潮般涌了回来,重新构成这肮脏世界的背景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发出擂鼓般的巨响,几乎要震裂肋骨。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血腥味。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单薄的衣物,紧贴在冰冷的轮椅靠背上,冷得刺骨。视野里无数彩斑闪烁着缓缓褪去,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些燃烧的碎片轨迹。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地面。指尖那触电般诡异的刺痛感依然残存着,皮肤底下似乎还跳跃着微弱的电流。幸运不,是某种更难以言喻的东西。那沾满油污的金属小盒,竟然就在我右手无力的指间握着。不知是刚才痉挛时本能地抓住,还是它……被刚才那诡异共鸣吸引而来。冰冷的金属棱角抵着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持续的震颤。
见鬼了旁边那个义体壮汉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他刚刚后退了半步,手里那只沉重的动力扳手指向了我的方向,刚才什么声音你手里那破烂玩意儿!
他的声音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警报打断!是那种穿透所有日常噪音的最高级别警报!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频能量扰动!来源:Z区核心封存库!坐标锁定中!警告!能量等级超过临界阈值……判定为‘禁忌唤醒’模式!执行最高等级封锁程序!重复!警告……
冰冷的电子女音变得极其高亢,几乎失真!整个73扇区的巨大空间里,刺眼夺目的血红色旋转警报灯瞬间在各处亮起!刺目的红光将油腻的金属管道和垃圾堆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巨大的液压阀门发出雷鸣般的怒吼,沉重地落下,封锁通往外部的通道!几处关键的传送带骤然断电,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操作工人们陷入短暂的混乱,惊慌失措地寻找掩护。
禁忌唤醒壮汉目镜后的眼神终于带上了真实的恐惧,他那条合金义肢也下意识地抬高了扳手,妈的……Z区‘坟墓’最深处那个破罐子
他的目光在我,我手里的小盒子,以及警报灯疯狂闪烁的通往深层区的入口处来回扫视,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难道……这个废物……和深处那个传说中的东西……发生了某种联系!
一股寒意骤然刺穿我的脊背!封存库……禁忌唤醒……强烈的直觉如同冰冷的电流在神经末梢游走——那震动,那如同亘古孤寂的狂怒意志碎片……它一定就在那里!必须去!这个念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在胸腔里炸开!
手腕猛然发力!那小小的金属盒棱角深深陷入掌心皮肤,几乎要渗出血珠!我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锁定前方数十米外那条被巨大阀门阻断的通道深处——Z区!眼神里燃烧的是比红魔钢更滚烫的决绝。老雷蒙的声音碎片在耳边炸响:风暴眼……废铁堆……
让开!
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仿佛声带被砂砾滚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豁出一切的火焰。
下一秒,身体里所有被诊断为废置的力量不顾一切地迸发!肌肉紧绷拉扯,血管如同要被力量撑破!双手猛地一推轮椅扶手,整个身体在瘫痪的绝望中向侧面地面狠狠跃出!如同滚下山崖的石块。触地的瞬间,骨头磕在冰冷坚硬、覆盖着油污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膝盖和手肘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但这剧痛此刻却成了点燃身体的引线!
剧痛灼烧神经,身体滚落的惯性还未完全消失,求生的本能与内心那火焰般的欲望却强行催动!双腿瘫痪如同一双沉重的镣铐,腰部以上却燃烧着地狱般的痛苦驱策着力量。一只手掌在地面污秽的油泥里猛地一撑!借着推力和腰部那一瞬间的拧转爆发,几乎是以一种近乎贴地爬行的狼狈姿态向前猛地蹿出!
拦住他!壮汉从短暂的惊愕中猛地醒悟过来,怒吼如同炸雷响起。这个废物!竟真敢冲向禁地!
几个离得较近、穿着同样污秽工装的回收工也反应过来,纷纷抄起旁边顺手的撬棍或扳手,凶神恶煞地围扑上来!沉重的脚步咚咚踏地,油腻的地面被踩踏发出粘腻的声响。
我眼中只有前方那扇紧闭的巨大阀门!身体如同游蛇,紧贴着地面那些冰冷粗大的管线阴影向前扭动滑行!一只抓着金属管钳的手狠狠砸向我后背!风压已至!我几乎是靠着皮肤感受到的破空声,头也不回地向侧前方仅存的一处管道间隙再次狠命翻滚!锈蚀的管道棱角撕开了肩头的衣物,划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妈的!抓住他!壮汉已追至身后几步之遥,那沉重的动力扳手带着恐怖的啸音直直向我尚未落地的腰身横扫过来!他甚至已经能看清那废物单薄衣物下凸出的脊椎骨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紧贴着地面向前冲的惯性被一股更疯狂的意志点燃!腰部如同被无形的钢丝强行拽起,手臂反向在油腻的管道上一撑!整个上半身违反瘫痪常规地扭了过去,仅靠单手和腰腹的力量!另一只握着金属盒的手掌,如同投掷致命暗器,借着转身的力道,狠狠地将那沾满油污的金属小盒砸向了前方不远处一根锈迹斑斑的粗大能量传输管道接口!
哐当!
金属撞击金属,发出一声不大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嗡——!!!
沉闷至极、远超之前的能量共鸣声再次爆发!这一次更加清晰,仿佛整座金属坟墓深处有一头亘古沉睡的凶兽心脏开始了缓慢而沉重的搏动!那声音带着令人牙酸的震颤频率,瞬间传导遍及整个金属结构!地面在颤抖!头顶悬挂的无数废弃金属零件相互碰撞,发出密集如骤雨般的丁零当啷声!追击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震波及,脚下不稳,动作明显一滞!手中的武器挥舞的轨迹也随之散乱偏离开来!
就是现在!
借着身后敌人瞬间的踉跄和身体扭转的力量,我另一只撑在油腻管道上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推力!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向前方不远处那扇巨阀底部的窄小检修通道口滑去!那通道口边缘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巨力强行顶开过,大小勉强能容纳一人爬行!
身体在刺鼻的油污里翻滚、拖行,最后一点冲力耗尽!肩膀几乎在挤压中脱臼,才终于如同破麻袋一般,堪堪撞进了那条漆黑的检修通道入口,消失在金属闸门的厚重阴影之下。
身后传来壮汉暴跳如雷的咆哮和撞击闸门的钝响,混杂着其他工人的嘈杂叫骂,像遥远的风暴尾音。冰冷湿滑的合金管道内壁紧贴着皮肤,上面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或某种粘液混合物。浓重的金属铁锈味和挥之不去的能量残余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身体已经感知不到那些擦伤和瘀痛,只有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撞击的钝响提醒着自己还活着。
幽深的管道似乎永无止境。通道急剧向下延伸,坡度陡峭。我仅凭双手和上臂的蛮力,在冰冷的管壁上奋力拉扯着瘫痪的下身,如同在粘稠黑暗的沥青中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每一次手臂竭尽全力的后扒,肌肉都像被撕裂般剧痛。瘫痪的双腿沉重地拖拽在身后,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更大的阻碍与绝望的撕扯感。呼吸越来越困难,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那如同墓穴般死寂的浓稠黑暗中,突兀地、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点极其黯淡的幽蓝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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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光像宇宙深空中将死的星辰,微弱而执拗。它刺破了令人窒息的黑暗,成为视野中唯一的方向坐标。求生的本能和胸腔内那股疯狂燃烧的执念被这点光再次点燃!力量似乎从濒临枯竭的骨髓里重新榨出,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那微弱光芒的方向爬去。
幽蓝的光源来自一道狭长的缝隙。那是巨大到超出想象的合金闸门底部的一道豁口。厚重的密封条早已腐朽,断裂的巨大螺栓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后的骨头残骸,零落散在豁口边缘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豁口的大小仅容一人钻过。微弱的蓝光如同活物,从豁口内部无声地流淌出来,在门外覆盖着厚厚灰烬的地面上投射下一道诡谲的光带。
我挣扎到豁口边缘,带着粗重的喘息抬起头。豁口外,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空间。
宏阔。死寂。冰冷如同星际真空。
正中心,一个高耸的黑色立方体矗立着,如同沉默的方尖碑。无数粗壮如古树根须的暗色线缆从立方体深处延伸而出,如同毒蛇缠绕,密密麻麻地连接到地面布满灰尘的控制基座和散布四周早已失效的大型维生装置框架上。蓝光的源头就在那黑色立方体光滑如镜的壁板下方——一个巴掌大小的区域正在如同沉睡的生物缓慢呼吸一般,亮起又暗下规律的幽蓝色微光。
但真正攫取住我全部呼吸和心神的,是占据视野中心、如同神话般存在的那具战争机器!
庞大。这个词无法承载它的万分之一。它矗立在立方体后方更宽阔的平台上,如同一尊来自远古星云铸造神殿的魔神塑像。线条狰狞狂野到极致,又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如同物理定律般的完美流畅感。暗灰色的装甲主躯干厚重如同星辰壁垒,表面布满了深深刻入本体的伤痕——有些像是某种巨大爪牙撕裂的痕迹,有些则是高能武器烧灼留下的巨大坑洞。冰冷、狂傲、凶戾的气息如同实质化的黑色飓风漩涡,在这个死寂的空间里无声咆哮!
它那巨大的、如同巨人眼眶般的球形主监视器阵列,此刻完全黯淡无光,如同深渊本身的眼睛。它就那样沉默地伫立在昏暗的光影分界线上,凝固在这片金属墓穴的中央,散发着亘古洪荒般冰冷的死寂。无声地诉说着它曾在星辰战场上撕碎过多少传说,最终又为何会被打入这不见天日的坟墓最底层。
我的呼吸不知何时完全停滞。意识被眼前庞大的机械巨兽所震撼,只剩下微弱的风灌入肺叶的嘶嘶声。视线几乎是本能地被锁死在那巨大的战争兵器表面一道尤其狰狞的巨大撕裂伤上——仿佛是被某种恒星级生物用巨爪硬生生从肩部装甲撕扯贯穿到腰间。就在我凝视这伤痕的瞬间,身体内部某个地方,一丝微不可察却极其深切的痛楚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仿佛那是烙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印记,穿过时空的迷雾产生了遥远的共鸣。
时间凝滞。所有感知像被这尊凝固的机械巨神冻结。
倏忽间!
嘀嗒……呜……啦呜……
又是那熟悉而扭曲的电子噪音!微弱,却如同垂死的信号在虚空中跳跃!
嗡——!
那巨大的、如同沉眠巨兽心脏搏动般的低沉共鸣再次毫无征兆地自我身体深处猛然勃发!这一次比前两次都要强烈、清晰!仿佛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所有神经末梢!脊椎如同通了高压电般猛地绷直僵硬!
几乎在同一刹那,距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面上,那个沾满油污的金属小盒,猛地迸发出刺眼欲瞎的强烈蓝光!盒盖在尖锐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自动弹开、变形!一个复杂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光学矩阵图案从裂开的盒子核心中激射而出!瞬间投射在墙壁和管道壁上,光影快速流转闪烁!最终,一道纤细到极致却凝练如同实体、跳跃着狂暴能量的惨白色光束,如同闪电般无声射出!
电光石火!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冰冷的冻肉!那道极细的惨白光束精确无比地命中了那巨大战争兵器脚部附近一根毫不起眼的黑色电缆接口!刺耳的能量过载啸叫声猛地爆开!巨大的火星和熔化的金属液滴四处飞溅!
轰——!!!
整个空间的地面如同被万吨巨锤砸中!强烈到令人视野扭曲破碎、内脏仿佛错位的恐怖震动瞬间传遍全身!脚下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地面如同沸腾的泥浆般疯狂跳跃!身体被巨力抛离地面再狠狠摔下!
头顶上方的黑暗中,无数早已废弃、悬挂于穹顶的巨大钢梁和断裂管道的残骸如同狂暴的冰雹般轰然砸落!砸在冰冷的地面和周围那些庞大的维生设施框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碎裂的金属碎片和弥漫的烟尘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如同灾难降临!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强行引爆!
就在这毁灭性声景爆发的中心——
嗡——————!!!
一道低沉到足以瓦解灵魂的频率以那暗灰色战争兵器为中心,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般瞬间扫过整个巨大的空间!所有坠落的杂物、弥漫的烟尘,如同被无形的壁垒猛然隔绝、排斥、凝滞!在那具机甲的轮廓周围创造出一片诡异的、绝对清洁的球状领域!
咚!咚!!咚!!!
如同远古战鼓被无形的巨人擂响!巨大机甲表面,一块块、一片片厚重的装甲板内部猛地传来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机械撞击轰鸣!仿佛被囚禁了亿万年的泰坦正在它的钢铁囚笼中轰击着墙壁!无数道深邃的装甲板缝隙深处,骤然喷射出狂暴的暗红色能量激流!如同沉睡熔岩冲破地壳!那些遍布全身的巨大撕裂和伤痕的边缘,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地狱血液般沸腾涌动起来!
呜——嗡——!!!
最后一声尖锐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极限的恐怖啸叫骤然拔起!如同被囚禁的亿万魂灵的齐声尖啸!
嗡……嗡……嗡……
那沉重如同毁灭前奏的低鸣,如黏稠的沥青般灌满整个空间。
碎裂的金属残骸停止了坠落,悬浮在半空,被那无形力场排斥着。弥漫的烟尘在巨神周围勾勒出一圈浑浊的边界。空间中心,那台暗灰色机甲的装甲缝隙正喷射出越来越狂暴、如同地狱岩浆般的暗红光芒!一种纯粹的、如同宇宙创生之初就存在的狂暴战意在无形地汇聚、升腾,带着硫磺与毁灭的气息,几乎要撕裂这由钢筋铁骨构筑的囚笼!
空气变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食玻璃渣。视线被那暗红色的光芒和翻腾的能量灼得生痛。皮肤仿佛感受到高温的辐射。
嗡……
又一声更加沉浑厚重的低鸣响起。这一次,它不再从虚空中传来——而是直接轰击在我头颅内部!如同巨神的战锤砸入灵魂!眼前猛地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但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前方黑暗的深渊传来,猛拽着意识下沉!
轰!
感官瞬间被拉入一个奇异而恐怖的维度!仿佛坠入无尽的暗红宇宙深渊!
脚下无垠的黑暗。头顶,是一方巨大到吞噬了整个视野的、剧烈燃烧的暗红色天穹!苍穹之上,无数巨大如星辰般的眼睛冷漠地睁开!冰冷,无情,像扫描微生物的探针,锁定了空间中渺小的意志!冰冷的意念如同无形的亿万钢针,瞬间刺入意识最深处:
扫描……生物接口……适配性……搜索……匹配……匹配……匹配……匹配……无……匹配……匹配……匹配……匹配……匹配……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
这冰冷的检测如同一场永无止境、循环重复的酷刑,每一次重复都带着更深一层的排斥感。无数个无效在虚空轰鸣碰撞,汇聚成铺天盖地的冰冷浪潮,要把这渺小的生物意识彻底碾碎,打入永恒的虚无!
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
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枯叶,每一次无情的无效宣判都如同重锤般砸落。在那无穷无尽冰冷的否决浪潮席卷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消散……
突然间!
一点微弱的、带着油腻和金属摩擦感的冰冷触觉,顽固地在濒临溃散的感知边缘扎下了一根钉子!是那个掉落在地、沾满污秽的金属小盒!它从冰冷油污中传来的那股微弱却异常真实的冰冷感,像是一丝渺小的锚!老雷蒙嘶哑的声音碎片,被那冰冷一激,如同穿越迷雾的闪电,猛地刺穿那意识中冰冷的迷雾:……试试……共鸣……风暴眼里的……废铁堆……对你……
共鸣!风暴眼!废铁堆!
一瞬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
在那片恐怖的无垠暗红意识空间里,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钢铁的狰狞阴影陡然凝聚!它不是在意识中想象,而是来自刚才真实世界中那触目惊心的撕裂巨伤!就在意识捕捉到这具巨大阴影伤痕的刹那,胸腔里那无法言喻的、与那道伤痕遥相呼应的隐痛感骤然爆发!这痛楚如此真切,如此熟悉!如同尘封亿万年的封印被这痛感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里泄露出来的——
不是属于这机甲的、冰冷的远古战意!
而是另一种……
一种被遗忘、被埋葬、如同核爆般炽烈的情感洪流——无边无际的、被背叛、被抛弃的刻骨之怒!如同燃烧的银河核心!那是……我的怒!
当那源自身体深处的、被烙印于灵魂的怒意如同火山熔岩喷发般,强行穿透了意识空间的壁垒,撞向那片冷酷机械的无效狂潮时——
冰冷的重复扫描……骤然停顿!
一瞬间,那暗红色的天穹上所有巨大冷漠如同星辰的眼睛,集体凝固了!
下一秒!
嗡——————!!!
无法形容的异变诞生!
整个暗红色的无边空间猛然扭曲、旋转、坍缩!如同被投入巨大漩涡的星河!一个远超之前所有感知的庞大意志碎片轰然降临!它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扫描和排斥,它第一次带上了一种……纯粹极致的、仿佛被宇宙遗弃亿万年的孤寂……以及孤寂之下那足以燃尽星辰的狂暴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