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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滴敲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不耐烦地催促着什么。周默将租来的轿车停在泥泞的路边,眯起眼睛看向导航——信号已经消失了二十分钟,而这条蜿蜒的山路似乎永无止境。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他喃喃自语,摇下车窗。潮湿的森林气息立刻涌入车内,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味道。雨势渐小,但雾气开始在林间弥漫,给一切都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周默掏出手机,再次确认房东发来的地址和照片。那是一栋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木屋,据说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位隐士建造的,后来几经转手,现在作为度假屋出租。正是他需要的——远离截稿期限的催命电话,远离编辑没完没了的邮件轰炸,一个能让他静下心来写完那本该死的的僻静之地。

    再往前开一段,看到红色邮箱就右转...他念着房东的指示,缓缓踩下油门。

    车轮碾过湿滑的落叶,发出令人不适的挤压声。周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连续三天的失眠让他的神经像绷紧的弦。转过一个急弯后,那个锈迹斑斑的红色邮箱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歪斜地插在路边,仿佛一个不祥的警告。

    右转后的小径更加狭窄,树枝刮擦着车身,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在周默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迷路时,林间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木屋赫然矗立其中。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皱起眉头。

    房东发来的照片上是一栋温馨的棕色木屋,有着宽敞的前廊和明亮的窗户。而现实中矗立在雨雾中的建筑却显得阴森破败——外墙木板因潮湿而发黑,几扇窗户的玻璃已经破裂,前廊的扶手摇摇欲坠。更奇怪的是,烟囱里正缓缓升起一缕灰烟。

    有人在这里周默熄灭引擎,困惑地看了看手表。房东明确说过这段时间小屋只租给了他一个人。

    雨已经停了,但森林里的寂静更加令人不安。周默犹豫片刻,还是抓起背包和笔记本电脑下了车。湿冷的空气立刻浸透了他的薄外套,他打了个寒战,迈步走向那栋诡异的木屋。

    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默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这次加重了力道。

    有人吗我是租客,周默。

    依然只有沉默作答。他试着转动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门没锁,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向内开启。

    屋内比外观看起来好得多,至少是干燥整洁的。一个石头砌成的壁炉里,余烬仍在微微发光,解释了烟囱里的烟。周默小心翼翼地踏入室内,木质地板在他脚下轻微下陷。

    你好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客厅布置简单但舒适:一张磨损的皮沙发,一个书架,一张橡木书桌。书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和几本翻开的书。周默走近查看,发现那些书都是关于本地植物和民间传说的。更奇怪的是,书桌一角放着一杯茶,杯口还冒着热气。

    这太诡异了...周默的指尖轻触茶杯,确实是温热的。有人刚刚还在这里。

    他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那是一幅水彩,描绘的正是这座林中小屋,但画中的小屋被一种不自然的红色光芒笼罩,周围的树木扭曲变形,像是痛苦地挣扎着。画的角落有一个签名:苏雨。

    正当周默研究那幅令人不安的画作时,身后突然传来地板吱呀的声音。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你是谁两人同时发问。

    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灰色毛衣,黑色长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她有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但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疲惫而警惕的气息。

    我是周默,这房子的租客。周默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子放松了些许,走下楼梯。我是苏雨,她指了指墙上的画,住在附近。房东让我偶尔来看看房子,确保一切正常。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

    周默皱眉:房东没告诉我有人会来。

    苏雨耸耸肩,走向书桌收拾那些书。可能忘了说吧。我本来打算在你来之前离开的。她合上书本,动作利落,茶是我泡的,你要喝吗已经不太热了。

    不用了,谢谢。周默放下背包,环顾四周,这地方...和照片上不太一样。

    苏雨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依然冷淡:照片是十年前拍的。森林里的房子老得快。她抱起那摞书,我该走了。炉子我已经生好,卧室在楼上,左边那间。右边那间锁着,别进去。

    为什么

    储藏室,堆满了旧东西,不安全。苏雨走向门口,突然停下,对了,晚上最好别出门。森林里有野兽。

    周默点点头,虽然觉得这警告来得突兀。苏雨离开后,屋内恢复了寂静,只有壁炉里偶尔传来的木炭爆裂声。他长舒一口气,开始检查这个将是他接下来一个月避难所的地方。

    厨房小而实用,冰箱里放着一些基本食材,看来房东确实做了准备。客厅的书架上大多是些老旧的和自然指南,但有一层专门摆放着本地历史和民间传说的书籍。周默随手抽出一本《青山镇志》,翻了几页又放回去。

    上楼查看卧室时,他特意注意了苏雨提到的那间锁着的房间。门确实锁着,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他的卧室简单干净,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小书桌。窗户正对着森林,此刻雾气更浓了,能见度不超过十米。

    周默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衣物。窗外的光线逐渐暗淡,森林里的声音却似乎更加活跃——树枝摩擦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动物的叫声,还有风穿过树叶的呜咽。

    晚餐他简单煮了些面条,吃完后天已全黑。周默坐在壁炉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写点什么,但思绪总被白天的事干扰。苏雨的出现,那杯热茶,锁着的房间...一切都透着古怪。

    他决定早点休息,也许明天头脑会更清醒。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偶尔夹杂着树枝敲打窗户的声音。周默辗转反侧,睡意迟迟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疲惫中陷入浅眠。梦里他看见那幅画——小屋被红光笼罩,树木扭曲变形。红光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向他伸出手...

    周默猛地惊醒,心跳如雷。房间里一片漆黑,壁炉的火早已熄灭。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微弱的黄光驱散了些许黑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周默屏住呼吸。脚步声很轻,像是在刻意放慢动作,但木地板的吱呀声无法完全掩盖。有人在一楼走动。

    他轻轻下床,抓起桌上的铜制台灯作为武器,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走廊一片漆黑,楼梯口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大嘴。周默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地下楼。

    走到一半时,脚步声突然停止了。周默僵在原地,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烧焦的草药,混合着某种甜腻的气息。

    苏雨他试探着叫道,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响亮。

    没有回应。

    周默继续往下走,终于到达一楼。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家具镀上一层诡异的蓝色。客厅空无一人,但书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被点燃了,火苗轻微跳动。

    他检查了前门,依然锁着。厨房和后门也毫无异常。就在他准备返回楼上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书桌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张纸条。

    周默走近查看,纸条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别调查你不该知道的事。离开这里。

    他的血液瞬间凝固。翻过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张教授也是因为太好奇才死的。

    张教授周默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完全陌生。他环顾四周,突然感到这间小屋的墙壁似乎在向他压迫而来。窗外的树影在风中摇曳,像无数伸向他的手臂。

    就在这时,一个苍白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窗外,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默惊叫一声,后退几步撞上书桌。等他再看向窗户时,那里空无一物。他颤抖着走近,猛地拉开窗帘——只有黑暗和晃动的树影。

    见鬼...他擦去额头的冷汗,决定今晚不再独自探索。拿着那张神秘的纸条,他快步返回楼上卧室,将门反锁,又把椅子抵在门把手下方。

    躺在床上,台灯依然亮着,周默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谁是张教授苏雨真的只是邻居吗为什么有人警告他离开

    窗外的风声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人的轻笑,轻得几乎像是幻觉。

    1

    苏雨的身份

    晨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时,周默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后半夜睡着了。他猛地坐起,昨夜那张警告纸条还攥在手里,已经被汗水浸得皱皱巴巴。

    张教授也是因为太好奇才死的。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周默展开纸条,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字迹潦草却有力,像是匆忙中写下的。他翻身下床,椅子仍然抵在门后,看来没有人试图进入。

    窗外,森林笼罩在晨雾中,静谧得不真实。周默洗漱时,冷水拍在脸上也无法驱散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他决定先弄清楚这个张教授是谁。

    下楼时,他注意到书桌上的油灯已经熄灭,但位置与他昨晚放纸条的地方不同——有人动过它。厨房里,周默煮着咖啡,目光扫视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寻找其他异常迹象。

    咖啡的香气略微安抚了他的神经。周默端着杯子回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青山镇

    张教授,但信号时断时续,只加载出几条无关结果。他转而检查房东发来的租赁信息,确认前任租客的名字是李,不是张。

    也许该问问那位神秘的苏小姐。周默自语道,想起她昨天提到房东让她照看房子的说辞。他拿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房东:

    周先生,希望您安顿好了。有件事忘了告诉您——如果您见到一位叫苏雨的年轻女子,请不要惊讶。她是前任租客的助手,有时会去小屋取些遗留物品。祝您写作顺利。

    周默皱眉。这与苏雨的说法有出入——她说房东让她照看房子,而非取物品。而且前任租客的助手这一身份引出了更多问题:前任租客是李还是张为什么需要助手在这偏远地方工作

    他决定去附近找找苏雨。根据房东之前提供的地图,距离小屋约一公里处有几户人家,苏雨可能住在那里。

    森林在白天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阴森,但依然安静得令人不安。周默沿着泥泞的小径前行,不时回头确认小屋的方向——在这种地方迷路太容易了。

    走了约二十分钟,他看到了第一栋房子,那是一栋低矮的木屋,烟囱里冒着烟。走近时,周默注意到屋前空地上支着一个画架,旁边放着颜料和画笔,但没有人。

    有人吗他站在栅栏外喊道。

    没有回应。周默犹豫着是否该进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他猛地转身,看到苏雨站在几米外的树旁,手里捧着一把野花。阳光下,她的黑发泛着蓝黑的光泽,眼睛却比昨夜更加幽深。

    你在找我她问,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周默点头:我想问你关于张教授的事。

    苏雨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无意识地掐断了几根花茎。谁告诉你的她声音变得尖锐。

    昨晚有人在我的书桌上留了纸条。周默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张教授也是因为太好奇才死的。

    苏雨盯着纸条,脸色变得苍白。她快步走向周默,一把夺过纸条,动作之快让周默来不及反应。

    你不该看到这个。她低声说,将纸条撕成碎片,回你的小屋去,完成你的书,然后离开。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但有人半夜进我的房间!周默提高声音,而且这张教授是谁房东说你是前任租客的助手,但没说——

    房东知道什么苏雨冷笑,他只是个中间人。她走向画架,开始收拾颜料,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周默走近画架,惊讶地发现画布上正是那间锁着的房间的内部——一张凌乱的书桌,墙上贴满照片和笔记,地上散落着纸张。画作只完成了一半,但细节精确得令人不安。

    你怎么知道那房间里面什么样周默问,它锁着,而且你说那是储藏室。

    苏雨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画笔。我认识张教授,她最终说,他是...生物学家,研究这片森林的特殊生态。那房间是他的工作室。

    他死了怎么死的

    意外。苏雨简短地回答,去年冬天,他在森林里迷路,冻死了。

    周默注意到她说这话时眼睛看向别处,手指不停地转动左手腕上的银手镯。警方结案了

    这里离镇子很远,警方只是...做了基本调查。苏雨突然抬头直视周默,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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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人半夜闯进我住的地方,留下关于他的警告。周默也直视回去,而且你显然在隐瞒什么。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只乌鸦在不远处的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打破了沉默。

    苏雨深吸一口气:回你的小屋去,周默。天黑前锁好门窗。明天...明天我会告诉你更多。她拿起画具,头也不回地走向木屋,关上门前又补充道,别试图进那个锁着的房间。为了你好。

    周默站在原地,感到既困惑又愤怒。阳光照在苏雨的木屋上,却给人一种奇怪的冰冷感。他注意到屋旁的小花园里种着一些他不认识的植物,其中几株开着深红色的花,形状像张开的爪子。

    回小屋的路上,周默的思绪乱成一团。苏雨明显知道更多关于张教授的事,而她与那间锁着的房间的联系也令人怀疑。更奇怪的是房东信息与苏雨说辞的矛盾——她到底是谁的助手李还是张

    小屋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平凡无奇,昨夜的神秘氛围荡然无存。周默站在门前,突然下定决心。他需要看看那间锁着的房间里有什么。

    门依然锁着,但锁是老式的,周默用信用卡试了几分钟就撬开了。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多年未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让他想起昨晚闻到的怪味。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但堆满了物品——书桌、文件柜、几个上锁的木箱,墙上贴满照片和笔记。周默小心地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桌面覆盖着一层薄灰,但有人近期动过——几本书被挪开了,抽屉半开着。

    他拉开抽屉,里面塞满了笔记本。最上面一本的扉页写着森林现象记录-张明远,日期是去年十一月。周默快速翻阅,大部分是专业术语和图表,他看不太懂,但中间几页引起了注意:

    第47天观察:S.Y.再次出现在北区,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她不可能知道我的监控位置,却总是准确避开。今天终于拍到清晰照片,确认与二十年前档案中的是同一个人。不可能的错误,但证据确凿。她不会老。

    周默的心跳加速。他翻到下一页,发现贴着一张照片——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森林空地上,背对镜头,黑发披肩。虽然模糊,但无疑是苏雨。照片日期是2001年9月。

    这不可能...周默喃喃自语。照片上的苏雨与现在一模一样,而那是二十年前。

    他急切地翻找更多照片,在另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叠。最上面一张让他血液凝固:苏雨站在森林深处,周围树木呈现那种不自然的扭曲姿态,就像她画中的那样。照片背面写着红光现象与S.Y.的直接关联,第89次记录。

    墙上的资料更加令人不安。一张大地图标出了森林中多个异常现象发生的位置,另一张图表记录了某种周期性红光事件的日期和时间。周默注意到最近一次就发生在上个月。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角落里贴着的一组照片,显示一个模糊人影站在小屋窗外——正是他昨晚看到的位置。照片日期是去年十二月,标注张的最后记录。

    周默的手开始发抖。他转向书桌后的文件柜,发现一个上锁的抽屉。这次撬锁花了更长时间,打开后,他看到一本皮面日记本,扉页上写着关于苏雨的真相。

    日记的第一页日期是2001年7月15日:

    今天在森林北区发现了那个女孩,她自称苏雨,看起来十六七岁,但言语中透着不寻常的古老。她说她住在森林里,当我问具体位置时,她只是微笑。最奇怪的是,她的衣服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却崭新如初。我带她到镇上,但她趁我不注意消失了。

    接下来的记录跨越了二十年,张教授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苏雨。最近的几页让周默脊背发凉:

    我终于明白了,她不是人类,至少不完全是我们理解的人类。她与这片森林共生,可能是某种守护者或媒介。那些红光现象,树木的异常生长,动物的怪异行为——都围绕着她发生。

    她允许我记录,甚至提供帮助,但我越来越感到危险。她知道我在调查什么,昨晚我发现她站在我的床边,就像那些照片里一样。她在警告我。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去年12月21日,冬日前夕:

    她知道了我的发现。明天我要把最重要的资料送出森林,但不确定能否成功。如果我遭遇不测,请发现这本日记的人记住——苏雨不是她看起来的样子。她古老而强大,与这片土地绑定。不要相信她的眼睛,它们会...

    文字在这里中断。第二天,张教授的尸体在森林边缘被发现,官方结论是低温症导致的意外死亡。

    周默合上日记,额头渗出冷汗。窗外的天色开始变暗,他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待了整整下午。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

    脚步声轻盈而熟悉。

    苏雨回来了。

    周默迅速将日记塞进外套,关好抽屉。他刚走到门边,就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苏雨直接上楼了。他屏住呼吸,听到她的脚步停在那间锁着的房间外。

    沉默持续了几秒,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周默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唯一的窗户通向屋顶。他轻轻推开窗户,爬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扇。屋顶的瓦片湿滑,他勉强稳住身体,沿着屋檐移动到主卧室窗外,从那里爬了进去。

    刚关上窗户,他就听到走廊上传来苏雨的尖叫声:谁进了这个房间

    周默的心跳如擂鼓。他迅速将日记藏到床垫下,刚做完这个动作,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苏雨站在门口,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看起来不同了——更加锐利,更加危险。周默注意到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尖利。

    你进过那个房间。她说,这不是问句。

    周默咽了口唾沫:没有,我一直在这里写作。

    苏雨歪着头,像在倾听什么。你撒谎,她轻声说,森林告诉我了。

    她向前一步,周默下意识后退。你发现了张教授的东西,是不是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几乎带着悲伤,我告诉过你别进去的。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森林陷入黑暗,周默看到远处树梢间泛起一丝微弱的红光,就像苏雨画中那样。

    你是谁周默问道,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苏雨微笑,那笑容让周默血液凝固。你知道答案,她说,你读了张的日记。

    红光越来越强,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苏雨的眼睛反射着那光芒,变成了血红色。

    现在,她伸出手,指甲在红光中像刀片一样闪亮,你得跟我去森林了,周默。就像张教授最后做的那样

    2

    森林契约

    红光如血,浸透了整个房间。周默的背部紧贴着墙壁,冰冷的汗水顺着脊椎滑下。苏雨站在三步之外,伸出的手指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在诡异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锋利。

    走去哪里周默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苏雨歪着头,黑发滑向一侧,露出苍白的颈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却不是微笑——更像是捕食者在欣赏挣扎的猎物。去见证真相,她轻声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张教授发现了什么。

    窗外,森林里的红光越来越强,树木的影子在地板上扭动,如同痛苦挣扎的生物。周默的目光扫向房门——太远了,苏雨就挡在中间。床垫下藏着那本日记,但现在去拿等于自杀。

    为什么是我周默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只是来写作的。

    苏雨的手镯在红光中闪烁,周默这才注意到上面刻满了细小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与红芒对抗着。森林选择了你,她说着,手镯上的符文突然明亮了一瞬,就像二十年前选择了张教授,再二十年前选择了那个地质学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森林中的风声。周默突然明白了张教授日记中那句话的含义——她古老而强大,与这片土地绑定。苏雨不是偶然出现在森林中的,她就是森林的一部分。

    如果我拒绝呢周默试探着问。

    苏雨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微微眯起。你可以试试,她说,但你会像张教授一样,在森林里迷路。她故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周默想起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去年12月21日,冬至日。某种古老的仪式日他必须争取时间思考。好,我跟你走,他说,但让我拿件外套。

    苏雨点点头,出人意料地退到走廊上。周默迅速从床垫下抽出日记塞进后腰,抓起椅背上的夹克。当他转身时,发现苏雨正盯着他藏日记的动作,但她什么也没说。

    下楼时,小屋已经面目全非。墙壁上爬满了某种藤蔓植物,地板上散落着腐朽的落叶,仿佛这房子已经被遗弃多年。只有那张诡异的画作依然挂在原位,现在画中的红光与窗外的光芒完全一致。

    这是什么周默忍不住问。

    真实,苏雨头也不回地打开前门,你们人类建造的东西对森林来说只是暂时的。当它决定收回时,一切都会回归本源。

    门外,一条由发光苔藓铺就的小径通向森林深处。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朽气息,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周默跟着苏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注意到苏雨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而且她的影子——在红光照耀下——不像人类的轮廓,更像是一丛扭动的树枝。

    张教授是怎么死的走了一段后,周默突然问道。

    苏雨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他试图破坏平衡,她继续前行,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来自森林中心的石头。

    周默想起日记中提到张教授计划送出重要资料。他是否成功那块石头有什么特殊之处他正想再问,前方的苏雨突然停下。

    他们来到一片圆形空地,直径约二十米,地面寸草不生,只有灰白色的细沙。空地中央排列着七个石柱,围成一个完美的圆。最令人不安的是,每个石柱上都刻着与苏雨手镯相似的符文,但更加复杂。

    这是...

    契约之地,苏雨转身面对周默,红光照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每二十年一次,森林需要...更新。

    周默的喉咙发紧。更新什么

    苏雨抬起手腕,手镯上的符文正疯狂闪烁。生命,她轻声说,人类的生命,来维持平衡。

    周默突然明白了。张教授不是意外死亡,他是祭品。而现在轮到他了。为什么是我他又问了一遍,声音颤抖。

    苏雨歪着头,表情突然变得近乎怜悯。你读过日记,却还没明白吗她走近一步,张教授选择你。他在日记最后一页写下你的名字,作为替代者。

    什么周默如遭雷击,我不认识他!

    但他认识你,苏雨说,或者说,认识你的家族。你的祖母,六十年前,她差点成为祭品,但她逃走了,打破了平衡。

    周默的脑海中闪过童年记忆——祖母坐在摇椅上,讲述她年轻时在森林里的奇遇,总是以有些秘密最好永远埋藏结束。他从未当真过。

    所以现在我来还债周默后退几步,感到石圈中央传来一股吸力,仿佛重力在那里增强了。

    苏雨没有回答。她走向石圈中央,开始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吟诵。随着她的声音,七个石柱上的符文依次亮起,空地上的红光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旋涡。周默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他向中央移动。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注意到苏雨手镯上的符文闪烁频率变得不规律,而且她的表情——虽然大部分被红光掩盖——似乎透着一丝痛苦。张教授日记中的话闪过脑海:她与这片土地绑定。绑定意味着什么被迫不情愿

    周默抵抗着吸力,大声喊道:你也不想这样做,是不是

    苏雨的吟诵停顿了一瞬。就这一瞬间,漩涡的力量减弱了。

    你被束缚在这里,周默继续喊道,拼命回忆祖母故事中的细节,那个手镯...它是契约的标记,对吗

    苏雨的表情变了,眼中闪过一丝人类的情感——惊讶,也许还有希望。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而脆弱,与先前的非人感截然不同。

    我祖母讲过类似的故事,周默小心地向前一步,虽然旋涡的力量仍在拉扯他,她说这类契约总有一个钥匙,可以打破它。

    苏雨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表情挣扎。它不能随便取下,她低声说,需要...替代品。

    石柱上的符文突然变得刺眼,旋涡力量骤然增强。周默感到双脚离地,被拖向中央。就在他即将被卷入旋涡的瞬间,苏雨猛地抓住他的手臂。

    石头!她在他耳边急促地说,张教授带走的石头!它上面刻着反符文!找到它!

    然后周默感到自己被抛了出去,重重摔在石圈边缘。他抬头看到苏雨站在漩涡中央,身体被红光穿透,表情痛苦而决绝。她的手镯疯狂闪烁,符文一个个熄灭。

    跑!她用最后的人性喊道,在它重新选择前,离开森林!

    周默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冲向黑暗的森林。身后,红光突然爆发,然后迅速收缩,伴随着一声非人的尖啸。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奔跑,树枝抽打着他的脸和手臂,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跑了多久,周默终于看到了小屋顶部的轮廓。小屋看起来恢复了正常,没有藤蔓,没有腐朽。他跌跌撞撞地冲进门,立刻锁上所有门窗,拉紧每一面窗帘。

    当确认暂时安全后,周默瘫坐在地,颤抖着掏出那本日记。他快速翻到最后几页,在最后一页的背面发现了自己从未注意到的一行小字:

    如果发现这本日记的是周家人,去青山镇老邮局的13号保险箱,密码你祖母的生日。里面有打破循环的关键。

    周默的血液凝固了。张教授确实知道他会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窗外,森林重归寂静,红光完全消失了。但周默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衡。苏雨——无论她是什么——给了他一个机会,而他必须抓住它。

    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去镇上找那个保险箱。至于今晚...周默把沙发拖到门前抵住,手里紧握着一把从厨房找来的刀。

    他不会再让任何东西——或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进入这间小屋了。

    3

    双重束缚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睛时,周默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后半夜睡着了。他猛地坐起,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把厨房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窗外鸟鸣啁啾,森林看起来宁静祥和,仿佛昨夜的恐怖只是一场噩梦。

    但后腰处硌着的日记本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默迅速洗漱,将日记本和张教授的笔记小心藏进背包。他需要去镇上找那个保险箱——越快越好。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厨房拿了一把小刀和手电筒塞进口袋。

    阳光下的森林小径看起来毫无威胁,但周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声响。走了约半小时,小径逐渐变宽,远处出现了几栋建筑的轮廓——青山镇。

    小镇比他想象的更小,只有一条主街,两侧排列着老旧的木结构建筑。周默注意到许多店铺都关着门,即使开着的也门可罗雀。唯一活跃的是街角的杂货店和隔壁的邮局。

    邮局是一栋褪色的红砖建筑,门口挂着青山邮政的斑驳招牌。推门进去时,门铃发出刺耳的声响。柜台后坐着一位白发老人,正戴着老花镜读报纸。

    您好,周默尽量表现得像个普通游客,我想取一个保险箱里的东西。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周默。几号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13号。

    老人的手指突然停在空中,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名字

    周默。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可能是张明远教授的名字。

    老人缓慢地放下报纸,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厚重的登记簿。多久没取了

    我不确定,大概...半年

    老人的手指在登记簿上滑动,停在一页上。啊,他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张教授。去年十二月存的。他抬头直视周默,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周默撒谎道,他托我来取一些资料。

    老人盯着周默看了许久,最后点点头。跟我来。

    他领着周默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一排排金属保险箱嵌在墙上。老人停在标号13的箱子前,从钥匙串中找出一把古旧的钥匙。

    密码他问。

    周默深吸一口气。祖母的生日——他只知道农历日期。1962年九月初三。

    老人没有评论,只是转动密码盘,然后插入钥匙。保险箱门发出沉闷的咔嗒声打开了。老人退后一步,示意周默自己取东西。

    箱子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块巴掌大的扁平石头,和一个泛黄的信封。周默先拿起石头,立刻注意到上面刻满了与苏雨手镯上相似但反向的符文。石头出奇地冰凉,触碰到它的瞬间,周默耳边响起一阵微弱的嗡鸣。

    信封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致发现者,落款是林素华——周默祖母的名字。他的手开始发抖。

    需要隐私吗老人突然问。

    周默猛地抬头,发现老人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是的,谢谢。

    老人点点头离开,脚步声在楼梯上渐渐远去。周默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两页信纸,字迹因年代久远而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

    亲爱的陌生人: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张教授的计划成功了,而我已不在人世。六十年前,我差点死在青山森林里,是一个叫苏雨的女孩救了我。现在轮到我来帮助她了。

    苏雨不是怪物,而是受害者。清朝末年,她的家族是当地望族,为平息森林之怒,将她作为祭品献出。但仪式出错,她的灵魂被束缚,成为森林与人类世界的媒介,被迫每二十年为森林寻找新的生命。

    那块石头是远古祭祀法器的一部分,上面的反符文能打破契约。但必须由被选中者在契约之地完成仪式——冬至日午夜,将石头放在中央石柱上,并念出我自愿解除束缚。

    警告:完全破除契约需要巨大代价。森林不会轻易放弃它的媒介。苏雨可能获得自由,但仪式执行者将...

    后面的字被水渍模糊了,周默只能辨认出几个零散的词:替代、选择、灵魂。

    第二页是张教授补充的笔记:

    周默,如果你读到这个,说明我的猜测正确——森林选择了你作为下一个祭品,因为你的祖母曾逃脱。我研究苏雨二十年,发现她渴望自由却无法自行破坏契约。这块石头是我从契约之地偷出的,代价是我的生命。

    仪式必须在下一个冬至日完成。如果错过,苏雨将被迫再次杀人,而森林的力量会更强。她救了你祖母,现在轮到我们救她了。

    记住:苏雨看起来像怪物,但她内心仍是那个被迫与森林共生的女孩。信任她,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刻。

    ——张明远,于生命最后一日

    周默的视线因泪水而模糊。祖母从未提起过这段往事,但她那些关于森林的警告突然都有了新的含义。他将石头和信小心收好,正要离开时,发现老人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把猎枪。

    林素华的孙子,老人说,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充满力量,我就知道会有人来取这个。

    周默僵在原地,手慢慢移向口袋里的刀。你是谁

    青山镇最后的守护者,老人放下枪,叹了口气,也是当年那个懦弱的男孩,没能阻止他们把苏雨送进森林。

    周默的手停在半空。你认识苏雨

    我们都认识,老人苦笑,镇上老一辈都知道森林的秘密,但没人敢提。苏家献出自家的女儿平息森林之怒,换来了六十年的平静。他指了指周默的背包,你拿的东西能结束这一切

    我希望如此,周默谨慎地回答,张教授是这么认为的。

    老人点点头,突然显得异常疲惫。去吧,孩子。如果见到苏雨...告诉她老汤姆从没忘记过她。

    回森林的路上,周默的思绪乱成一团。祖母的信、张教授的笔记、老汤姆的话——所有碎片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心碎的真相:苏雨不是怪物,而是被困在永恒痛苦中的灵魂。

    小屋在午后阳光下显得平静。周默刚推开门,就感到一阵寒意——屋内有人。他悄悄摸出口袋里的刀,缓步前进。

    你回来了。苏雨的声音从客厅角落传来。

    周默转身,看到她蜷缩在壁炉旁的摇椅里,比昨夜看起来更加虚弱。她的黑发失去了光泽,皮肤近乎透明,手腕上的手镯符文暗淡无光。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人类颜色——深棕色,充满痛苦和疲惫。

    森林生气了,她轻声说,因为我放走了你。

    周默慢慢放下刀,从背包里取出石头。我找到了这个。

    苏雨的眼睛瞪大了,嘴唇颤抖。张教授真的成功了...她想要站起来,却跌回椅中,你读了他的笔记知道该怎么做

    周默点头,在她身边蹲下。冬至日午夜,契约之地,将石头放在中央石柱上。他犹豫了一下,但信的后半部分模糊了,说需要什么代价

    苏雨的表情变得复杂。完全破除契约需要...替代品。森林不会放弃它的媒介。她避开周默的目光,上一次,六十年前,你祖母本应成为祭品。我放走了她,所以森林惩罚我继续服务更长时间。

    周默突然明白了信中被水渍模糊的部分。所以这次...

    要么我继续被束缚,苏雨轻声说,要么有人自愿替代我。她终于看向周默,通常是仪式执行者。

    房间陷入沉默。壁炉里的木炭突然爆裂,发出一声脆响。

    为什么是我周默问,为什么我的祖母会被选中

    苏雨的手指轻抚手镯。血缘,她说,你祖母的曾祖父是当年主持仪式的道士。森林记得血脉。

    周默想起祖母房间里那些古怪的符咒和古籍,小时候他只当那是老人的迷信。现在想来,那可能是她试图弥补的方式。

    还有三天就是冬至,苏雨说,如果你现在离开,永远不回来,森林会虚弱一段时间,但最终会找到其他方式...

    然后你呢周默直视她的眼睛。

    苏雨苦笑。继续服务,直到下一个愿意打破契约的人出现。她抬起手腕,手镯上的符文微微闪烁,或者直到我彻底变成森林的一部分,失去最后的人性。

    周默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在那些超自然现象之下,苏雨只是一个被困了上百年的女孩。他想起了老汤姆的话。镇上有个人让我带话给你,他轻声说,老汤姆说他从没忘记过你。

    苏雨的眼睛湿润了。小汤姆,她喃喃道,他那时只有十岁,试图阻止他们把我送进森林...一滴泪水滑下她的脸颊,现在他老了,而我...

    周默鬼使神差地伸手擦去她的泪水。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一阵画面闪过他的脑海:年轻的苏雨穿着清末服饰,被绑在石柱上;村民们围绕着她吟诵;森林中涌出红光将她吞没...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和一次又一次的被迫杀戮。

    他猛地抽回手,喘着气。苏雨悲伤地看着他。现在你明白了。

    周默点头,胸口发紧。我会完成仪式,他突然说,但不是作为替代品。我们一起找到其他方法。

    苏雨摇头。没有其他方法。

    信上说完全破除需要代价,周默思索着,那不完全破除呢如果我们只破坏一部分契约

    苏雨怔住了。理论上...契约可能会松动,但不确定会有什么后果。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周默站起身,三天后,我们去契约之地。

    接下来的三天,周默几乎没有离开小屋。他研究张教授的笔记,试图理解契约的运作方式。苏雨白天消失,晚上回来时总是更加虚弱。森林似乎正在消耗她的能量作为昨晚失误的惩罚。

    冬至日清晨,周默被刺骨的寒意惊醒。窗外,森林笼罩在浓雾中,能见度不足五米。苏雨站在床边,脸色苍白如纸。

    今天日落前我们必须到达契约之地,她说,森林已经开始准备了。

    周默点头,收拾好石头和一些必需品。出发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张教授的笔记,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契约之地的七个石柱中,只有中央那个直接与苏雨的束缚相关,其他六个连接着森林的不同力量。

    如果我们只破坏中央石柱的连接,他突然说,也许能释放你而不需要完全替代

    苏雨思考了一会儿。有可能...但森林的其他力量会变得不稳定。

    值得一试,周默背上包,走吧。

    雾中的森林像活物一般呼吸。树木似乎在移动,小径不断变化。有几次周默确信他们迷路了,但苏雨总能找到方向。随着深入,雾气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味。

    森林知道我们来了,苏雨低声说,它在抵抗。

    突然,周围的树木开始剧烈摇晃,尽管没有风。地面传来隆隆声,像远处的地震。周默失去平衡,苏雨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跑。

    快到了!她喊道。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树丛,来到契约之地。圆形空地现在被一层绿色薄雾覆盖,七个石柱发出微弱的红光。最令人不安的是,中央石柱旁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身形像苏雨,但由树枝和藤蔓组成,眼睛是两个发光的红点。

    我的另一部分,苏雨喘息着说,森林控制的那部分。

    人影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向他们扑来。苏雨推开周默,自己却被击中,摔出几米远。周默爬起来,冲向中央石柱,但地面突然隆起,将他掀翻在地。

    石头从包里滚出来,符文开始闪烁蓝光。人影发出痛苦的尖叫,后退了几步。周默趁机抓起石头,再次冲向石柱。

    就在他即将到达时,一条树根从地下窜出,缠住他的脚踝。更多树根加入,很快周默就被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人影慢慢逼近,红光越来越强。

    周默!苏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手镯!破坏手镯!

    周默挣扎着抬头,看到苏雨正与人形的另一半搏斗。他突然明白了——手镯是契约的物理载体。但怎么破坏它他被困在地上,而苏雨正在节节败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默想起了口袋里的刀。他用尽全力抽出手臂,掏出小刀,向苏雨的方向扔去。苏雨!接住!

    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苏雨挣脱纠缠,接住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手腕上的手镯砍去。

    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第一下,手镯出现裂缝;第二下,符文开始熄灭;第三下...

    人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扑向苏雨。周默感到束缚他的树根松动了,他拼命挣脱,抓起地上的石头冲向中央石柱。

    不!人影转向周默,但为时已晚。

    周默将石头重重砸在石柱上,大喊:我自愿解除束缚!

    一道刺眼的蓝光从撞击点爆发,瞬间席卷整个空地。七个石柱一个接一个炸裂,人影发出最后的哀嚎,化为无数碎片。冲击波将周默抛向空中,又重重落下。

    世界陷入黑暗。

    周默感到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脸。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苏雨俯身看着他。惊人的是,她的手腕上空空如也——手镯不见了。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样子完全变成了普通人类,眼中不再有那种非人的光芒。

    成功了周默嘶哑地问。

    苏雨点头,泪水滴落在周默脸上。部分成功了。契约松动了,我获得了自由,但...她看向周围,森林正在剧烈震动,代价是森林力量的失控。

    周默挣扎着坐起来。契约之地现在一片狼藉,石柱全部碎裂。远处的树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地面裂开缝隙,冒出诡异的绿烟。

    我们必须离开,苏雨扶起周默,森林正在崩溃。

    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小镇方向跑去。身后的森林不断传来怪异的声响,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垂死挣扎。当他们终于冲出森林边缘时,太阳已经西沉。

    周默转身回望,看到整片森林笼罩在绿光中,树木扭曲变形,但逐渐...平静下来。

    它会怎样周默喘息着问。

    苏雨看着远方,表情复杂。不知道。契约存在了几百年,现在被打破...森林需要找到新的平衡。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现在只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我不再是它的一部分了。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镇上的警笛声打破了寂静。

    他们会来调查,周默说,我们该怎么说

    苏雨微笑,这是周默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笑容。真相,她说,但不是他们能相信的那种。

    一年后,周默的新书《林中小屋》登上畅销榜。签售会上,一个戴墨镜的年轻女子排在队伍最后。当她走到桌前时,周默认出了那双眼睛。

    苏雨,他低声说,你来了。

    她摘下墨镜,露出完全人类的面容。来还你这个,她推过一本笔记本——张教授的那本,现在它属于你了。

    周默小心地接过笔记本。森林怎么样

    恢复了,苏雨轻声说,以一种新的方式。不再需要祭品,但进入深处的人...有时会看到奇怪的东西。

    周默点点头,在递给她的书上签名:致苏雨,感谢第二次机会。他抬头,你会留下来吗

    苏雨重新戴上墨镜,嘴角微扬。也许...这一次。

    她转身离开,融入人群中。周默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他们的故事——他和这个来自过去的女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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