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从未想过七年的婚姻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收场。当我在医院醒来,看见顾衡守在我病床前,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布满血丝时,第一反应竟是可笑。
这个永远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男人,此刻却为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妻子抛下国际并购案
直到他颤抖着握住我的手,我才发现无名指上那枚婚戒早已被他重新戴上。
多么讽刺啊,在我终于决定放手的时候,他却开始学着如何去爱。
01
七周年纪念日的烛光在餐桌上摇曳,将我的影子孤独地投在墙上。我第三次调整银质餐具的位置,看了眼手机——21:47,没有任何消息。
牛排表面的油脂已经凝固成白色的网状纹路,我精心调制的黑椒酱也结了一层薄薄的膜。落地窗外,城市灯火璀璨,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故事,而我们的故事,似乎正走向尾声。
手机突然震动,我几乎是扑过去接听。顾衡
顾太太您好,我是陈秘书。电话那头传来公式化的女声,顾总临时有个跨国视频会议,可能赶不及回家吃饭了。他让我转告您...不必等他。
我咽下喉间的苦涩:这是他本月第七次爽约,陈秘书。麻烦你转告他,纪念日快乐。
挂断电话后,我对着满桌菜肴发了会儿呆。七年前,也是在这张餐桌前,顾衡单膝跪地,将一枚钻戒戴在我手上。那时他眼里盛满星光,说会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记忆闪回到大学校园的初遇。建筑系工作室的灯光总是亮到最晚,那天凌晨我正为设计稿焦头烂额,一杯热可可突然放在我桌上。
再这样熬下去,你的设计还没完成,人先垮了。穿着深蓝毛衣的男生站在逆光里,声音清冷得像冬夜的月光。
那是金融系的顾衡,全校闻名的学霸。后来他告诉我,他注意我很久了,因为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你看设计图的眼神,像是在看整个宇宙。
而现在,他看财务报表的时间远多于看我。
我机械地咀嚼着已经冷掉的牛排,肉质变得干硬难以下咽。就像我们的婚姻,曾经鲜嫩多汁,如今只剩咀嚼的负担。
收拾餐具时,我习惯性地检查顾衡明天要穿的西装。手指在胸袋触到硬物——一张音乐厅的门票存根,日期是昨天,两张连座。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昨晚他说要陪重要客户,我熬了醒酒汤等他到凌晨两点。
我颤抖着翻开他的行程表,上面清楚地记录着19:00-22:00
国家大剧院
柴可夫斯基专场。备注栏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苏雯。
这个名字像刀锋划过视网膜。上个月公司年会,市场部新来的小姑娘,一袭红裙惊艳全场。我记得顾衡多看了她两眼,当时我还笑他也有凡心大动的时候。
浴室门响,顾衡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他头发还滴着水,浴袍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处那颗我熟悉的浅褐色小痣。
回来了我假装整理衣领,将票根塞回原处。
嗯,刚结束。他擦着头发,目光扫过收拾干净的餐桌,抱歉,临时有急事。
是陪客户听音乐会吗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转身挂好西装,苏雯是谁
顾衡皱眉:新来的投资经理,客户点名要她作陪。他走过来想抱我,别多想,只是工作。
我躲开他的拥抱:工作需要在私人时间听音乐会
林晚,他声音沉下来,你不信任我
多可笑的问题。不信任的人明明是他——那张被刻意藏起的票根,那个轻描淡写的谎言。但七年的婚姻教会我选择沉默,因为争吵只会换来更长久的冷战。
早点休息吧。我关上衣柜,与他擦肩而过。
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数羊。一小时后,身侧的床垫下沉,顾衡带着淡淡的须后水气息躺下。黑暗中,他试探性地握住我的手,我假装已经睡着。
七周年纪念日,我们背对背而眠,中间隔着足以躺下一个人的距离。
02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刺进眼睛时,身侧的床位已经空了。我伸手触摸那片冰凉的被单,上面残留着一丝雪松味的须后水气息。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杯底压着一张便签:早餐在微波炉,今天有并购案,可能晚归。
又是这样。永远简洁,永远不容置疑。
我赤脚走进厨房,从微波炉里取出培根煎蛋。培根边缘已经焦黑,蛋黄凝固成橡胶般的质地。这显然不是顾衡的手笔——他从来分不清微波炉的火力档位。应该是钟点工阿姨按他吩咐准备的。
七年前我们刚结婚时,他会在休息日早早起床,对照着油管视频笨手笨脚地做早餐。那时的煎蛋要么散黄要么过熟,培根经常焦得像木炭,但我们总是笑着吃完。现在他连我的口味都忘了——我从来不吃溏心蛋。
机械地咀嚼着食物,我打开手机查看工作邮件。建筑事务所的季度项目进度表,客户反馈,下周的出差安排...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划着,视线却不断飘向书房方向。
那张音乐会的票根像一根刺,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九点整,我站在书房门口,手握在门把上迟迟未动。顾衡一向注重隐私,婚后我们默契地保持着彼此的私人空间。七年来,我从未未经允许翻动过他的物品。
但那张票根改变了什么。
门把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书房保持着顾衡一贯的整洁——文件按字母顺序排列在书架上,钢笔平行于桌沿摆放,连便签纸的边缘都对得整整齐齐。我几乎能想象他皱着眉头整理这些的样子。
我戴上橡胶手套(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负罪感),开始检查抽屉。第一个抽屉是各类财务文件,第二个装着公司合同,第三个...锁着的。
心跳突然加速。顾衡从不锁抽屉。
我试了几个他常用的密码——生日、结婚纪念日、公司成立日——都不对。正当我准备放弃时,手指鬼使神差地输入了我们初遇的日期:20130928。
咔嗒一声,锁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黑色文件夹,标签上写着L.W.——我名字的缩写。
文件夹里是一叠照片。我坐在咖啡厅与同事交谈;我在公司楼下等出租车;我和事务所的王总监并肩走出办公楼...最近的一张是三天前,我在超市水果区挑选苹果。
所有照片上都有手写的时间地点标注,精确到分钟。
一阵眩晕袭来,我不得不扶住桌沿才没有跌倒。这些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隐蔽,有些甚至是从马路对面用长焦镜头拍摄。谁在跟踪我为什么顾衡会有这些照片
最下面是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封面印着锐眼调查事务所的logo。翻开第一页,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关于林晚女士日常行踪的调查报告(2023.7-2023.10)》
报告详细记录了我过去三个月的活动轨迹:每天几点出门,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甚至包括我与男性同事正常的工作聚餐,都被用红色标记笔圈出,旁边写着待核实。
翻到最后一页,我的呼吸停滞了——那不是关于我的内容,而是一份公寓出入记录。地址是城西的云玺公馆,一个以高隐私性著称的高级住宅区。记录显示顾衡每周三和周五晚上都会去那里,停留2-3小时。
更令人心惊的是附在后面的几张照片:顾衡走进公寓大堂;顾衡在电梯里;顾衡站在某户门前,一个年轻女子开门迎接。最后一张尤为清晰——女子仰头对顾衡微笑,手里拿着调色板,身上沾着颜料。
报告注明:苏雯,25岁,自由画家,租住云玺公馆B栋2103室一年零三个月。
租期一年零三个月。我迅速心算了一下,那正是顾衡开始频繁加班的时间点。
记忆闪回到半年前。那天他难得准时回家,却心不在焉,晚餐时不断查看手机。当我问起,他只说是工作上的事。半夜醒来,发现他站在阳台上抽烟——这个戒了五年烟的男人,在那晚重新拾起了这个习惯。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苏雯的日子。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照片散落一地。我跪在地上一张张捡起,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苏雯的照片拍摄角度都很正,像是...刻意摆拍的。而且顾衡从未在公寓里有过亲密举动,最多只是进门时接过她递来的茶杯。
这与调查报告对我的监视风格截然不同。
正当我试图理清头绪时,手机突然震动。是顾衡。
晚上有个应酬,不用等我吃饭。简短的文字,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有。
我盯着屏幕,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砸在了手机屏幕上。多么讽刺啊,他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却对自己可疑的行踪毫无解释。
好。我回复道,然后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收拾好文件放回原处,我机械地完成着这些动作,大脑却像超负荷运转的计算机,不断弹出警告窗口:为什么顾衡要雇人跟踪我他与苏雯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段婚姻还剩下多少真实
下午三点,我站在云玺公馆对面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美式。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我死死盯着公寓大门。调查报告上说,顾衡通常周三七点左右到。现在是六点四十。
六点五十,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路边。顾衡下车时整了整领带,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他没有立即进入公寓,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掏出手机,调到拍摄模式。手指悬在快门上颤抖不已。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公寓门前急刹。一个穿杏色长风衣的女子匆匆下车,怀里抱着几卷画布。她小跑向顾衡,两人说了什么,然后顾衡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很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肘部。
这个动作彻底击溃了我。顾衡有洁癖,从不轻易与人肢体接触。七年来,只有我享有这个特权。
女子抬头时,我认出了那张脸——调查报告中的苏雯,比照片上更加鲜活灵动。她说了什么,顾衡竟然笑了,那种久违的、眼角泛起细纹的真诚笑容。
我按下快门,一连拍了十几张。最后一张,苏雯从包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蓝色小盒子递给顾衡,他接过后小心地放进内袋,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胸——那是他放婚戒的位置。
世界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声音。我站在咖啡厅的玻璃后面,像个可悲的偷窥者,目睹着自己的婚姻被一寸寸凌迟。
回到车上,我握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该去哪。家那已经不再是我的避风港。父母家他们一直以为我嫁给了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朋友那里我要怎么开口说我丈夫可能出轨了,还雇人监视我
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20:17。顾衡应该还在那间公寓里,也许正拆开那个蓝色礼物盒,也许...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顾衡的名字。我盯着它看了足足十秒才接听。
你在哪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急切,陈秘书说你今天没去上班。
临时有事。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回家了
刚到家。他停顿了一下,林晚,你还好吗
多可笑的问题。我好不好他在乎吗
很好。我说,有个设计图要赶,今晚可能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最终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像过去半年里每次我找借口晚归时一样。
挂断电话,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扭曲的倒影,像极了我们支离破碎的婚姻。
不知开了多久,当我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大学母校门口。当年的建筑系工作室还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伏案画图的学生。
就是在这里,顾衡递给我那杯热可可,说熬夜对皮肤不好。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吻我,带着薄荷糖和咖啡的味道。就是在这里,他单膝跪地,说要用一辈子让我幸福。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猛打方向盘,车子失控地冲向路边——
刺耳的刹车声中,世界天旋地转。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我竟然在想:顾衡会先看到车祸通知,还是那份被动过的调查报告
03
刺眼的白光。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
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尖锐的疼痛立刻从右臂传来。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身下是医院特有的硬质床垫。我出了车祸——这个认知缓慢地浮现在混沌的大脑中。
林晚
沙哑的男声从左侧传来。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顾衡坐在病床边,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左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腕。
这幅模样与我记忆中永远一丝不苟的金融精英判若两人。
医...生...我试图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顾衡立刻按了呼叫铃,同时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托起我的后颈喂我喝水。他的手指冰凉,却在微微发抖。
轻微脑震荡,两根肋骨骨裂,右臂尺骨骨折。他快速说道,声音紧绷,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观察4时。
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枚三个月前就从他手上消失的铂金指环,现在又回到了原位。
多么讽刺的时机。
医生很快进来做了一系列检查,宣布我恢复情况良好。顾衡全程站在角落,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我。当病房再次只剩我们两人时,难堪的沉默蔓延开来。
你的车报废了。最终他先开口,幸好安全气囊及时弹出。
我盯着天花板:你怎么找到我的
交警通过车牌联系到我。他停顿了一下,你...为什么去母校
这句话像一把刀捅进胸口。我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雇了人24小时监视我吗顾衡,或者我该问问,昨晚七点你在哪里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变得煞白。
你翻了我的书房。这不是疑问句。
怎么,只准你调查我,不准我查看自己丈夫的秘密我试图坐起来,肋骨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
顾衡立刻上前扶我,被我一把推开。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那个侦探是工作需要。他的声音低沉,最近有个案子涉及商业间谍,我不得不谨慎。
所以我也成了你的案子我冷笑,那云玺公馆的苏雯呢也是工作每周三、五准时拜访,每次2-3小时——多么规律的工作安排啊。
顾衡的下颌线绷紧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提高声音,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独居高级公寓,我的丈夫频繁造访——请问我该想到哪样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探头进来:请保持安静,其他病人需要休息。
顾衡趁机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肩膀的线条却显得异常僵硬。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护士离开。
她是谁我再次问道,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感到陌生。
顾衡转过身,眼神复杂: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帮助到需要隐瞒妻子帮助到要雇侦探监视我我抓起床头的水杯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七年!顾衡,我们结婚七年!就算养条狗,七年也该有点感情吧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顾衡愣住了,随即快步走到床边,双手撑在我两侧。
不是因为她。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我雇侦探是因为...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因为什么我逼问。
他直起身,抬手揉了揉眉心:现在解释不清楚。
那就永远别解释了。我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们离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我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顾衡的拳头砸在了墙上。
不可能。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林晚,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这半年来的冷暴力说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加班还是说你藏在抽屉里的偷拍照片我睁开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顾衡,我累了。
他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突然一把扯开衬衫领口,两颗纽扣崩飞出去。这个动作如此不符合他一贯的克制形象,以至于我一时忘了言语。
你从来不懂...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从来不懂我有多...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顾衡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更加阴沉,直接按了拒接。
公司有事我讽刺地问。
他深吸一口气:不重要。
对你来说什么重要我苦笑,并购案季度报表还是你在云玺公馆的工作
顾衡突然俯身,双手捧住我的脸,额头抵住我的:你。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我僵住了。顾衡的皮肤滚烫,呼吸急促,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上一次他这样失控,还是在父亲葬礼上。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我的。屏幕上显示王总监——事务所的顶头上司。
顾衡松开我,后退一步。我接起电话,王总监关切的声音传来,询问我为什么没上班。我简短解释了车祸情况,隐瞒了真实原因。
对了,挂断前王总监突然说,昨天苏小姐来公司找你,说有个艺术中心的项目想合作。我让她今天下午再来,你需要我帮你推掉吗
苏小姐我的声音陡然提高。
苏雯,说是云玺公馆的设计项目...
我猛地看向顾衡,他的表情瞬间变得警觉。
不必了,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机械地回应,挂断电话后直视顾衡,真巧,你的工作伙伴正好要和我谈合作。
顾衡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别见她。
为什么怕我揭穿你的谎言
林晚!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压低声音,求你...就这一次,相信我。
相信你我摇头,顾衡,信任是相互的。你监视我,对我撒谎,现在还要干涉我的工作
护士再次推门而入,这次带着不悦的表情:先生,请您控制情绪,否则我只能请您离开。
顾衡抓起西装外套,最后看了我一眼:我们回家再谈。
那不是家。我轻声说,从你开始撒谎那天起,就不是了。
他离开后,我终于放任自己哭出来。七年的婚姻,我以为我们至少拥有坦诚和尊重。直到那些照片,那个公寓,那个名叫苏雯的女孩...一切分崩离析。
出院手续是闺蜜徐莹来办的。她帮我收拾东西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顾衡在楼下大厅等了一整夜。今早我去买咖啡时看到他,那样子...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我沉默地系好围巾,没有回答。
医院门口,顾衡靠在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旁,看到我们立刻走上前。徐莹识趣地退到一边。
我送你回家。他说,伸手想接过我的包。
我侧身避开:不必,徐莹会送我。
林晚...他的手指蜷缩起来,至少让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监视我解释你和苏雯的关系我冷笑,省省吧顾衡,留着这些说辞给你的下一位顾太太。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中了他。顾衡踉跄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如纸。
没有下一位。他声音嘶哑,从来就只有你。
我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向徐莹的车。关门的瞬间,透过车窗我看到顾衡站在原地,阳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得像座墓碑。
徐莹发动车子,小心翼翼地问:真要离婚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点点头:帮我联系律师吧。
手机在这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女士您好,我是苏雯。听说您出了车祸,希望您早日康复。关于艺术中心的项目,您方便时请联系我。
我盯着屏幕,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不,先别联系律师。
改变主意了徐莹惊讶地挑眉。
不是。我攥紧手机,在签字前,我要先见见这位苏小姐。
04
搬家工人抬走最后一个纸箱时,我靠在门框上,环顾这个生活了七年的空间。客厅墙上还留着婚纱照的挂钩痕迹,餐桌上那道顾衡不小心留下的划痕依然清晰可见。我的婚戒安静地躺在主卧床头柜上,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手机震动,是第十五条未读信息,全部来自顾衡。我没有点开,只是将手机塞进包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婚前买的小公寓还在,这些年一直出租,现在租约刚好到期。六十平米的空间比顾衡那套两百平的大平层局促许多,但至少,这里的空气不会让我窒息。
收拾东西到一半,门铃响了。透过猫眼,我看到顾衡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这是分居后第五天,他第四次出现在我门前。
有事我开门,但没让出通道。
他递过纸袋:你爱吃的豆沙包,还有豆浆。
热气透过纸袋传到指尖,是我大学时常去的那家老字号,离这儿至少四十分钟车程。顾衡西装革履,领带却歪着,显然是一大早专程去买的。
谢谢。我接过,准备关门。
林晚。他伸手抵住门,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你雇人跟踪我还是谈你每周两次去见的那个女孩我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律师下周一会联系你。
顾衡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有一百个机会解释,顾衡。我摇头,在医院,在家里,在——
咖啡厅。他突然说,今天中午,你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如果你不满意我的解释,我...我签字。
最后两个字像是从他喉咙里硬扯出来的。我抬头看他,发现这个一向挺拔的男人竟微微佝偻着背,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好。最终我答应了,一点半,我只有半小时。
他如释重负地点头,转身离开时,我注意到他后脑勺有一撮头发不听话地翘着——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顾衡,居然会忘记整理发型。
关上门,我打开纸袋。豆沙包还是热的,咬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大学时我常说这家店的豆沙包能治愈一切坏心情,顾衡那时总笑我孩子气。
现在,连回忆都是苦的。
中午一点二十,我推开星巴克的门,顾衡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候。桌上放着两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焦糖玛奇朵,我的最爱。
你记得。我坐下,忍不住说。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无名指上的婚戒格外刺眼,你讨厌芹菜,喜欢紫色,下雨天会偏头痛,看恐怖片时会咬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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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忘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打断他,为什么忘了我不吃溏心蛋为什么...忘了怎么爱我
顾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没有忘。我只是...不配拥有你。
这句话让我愣住了。在我印象中,顾衡永远是那个自信到近乎傲慢的金融才子,从不会自我贬低。
苏雯是谁我直奔主题。
他深吸一口气: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顾薇。她在国外长大,随母姓。
这个答案像一记闷棍砸在我头上。什么
二十五年前,我父亲在国外有个短暂的情人。顾衡的声音低沉,对方怀孕后,父亲给了笔钱就打发了。直到去年,那女人——苏女士去世前才联系到我,说有个妹妹需要照顾。
我盯着他的眼睛,寻找说谎的痕迹: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薇...她痛恨顾家。他苦笑,她拒绝认祖归宗,也不愿与任何顾家人有牵扯。我答应她保密,只以资助人身份出现。
那侦探呢为什么监视我
顾衡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杯壁:三个月前,我收到匿名信,说有人要伤害你。我...我经历过父亲被商业对手陷害的事,不敢冒险。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让你每天活在恐惧中他摇头,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害怕。
咖啡厅的嘈杂声突然变得很远。我盯着顾衡疲惫的脸庞,第一次注意到他眼角新增的细纹和鬓角若隐若现的白发。这个男人,真的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吗
证明给我看。我终于说。
什么
证明苏雯——顾薇是你妹妹。带我去见她。
顾衡的眼睛亮了起来:好,今晚七点,云玺公馆。她答应见你。
她答应了我有些意外。
我求了她三天。顾衡扯松领带,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林晚,我从没背叛过你。冷落你是因为...我在处理一些家族麻烦,不想牵连你。
什么麻烦
他犹豫了一下:等见了顾薇,她会解释一部分。有些事...我需要时间。
典型的顾衡式回答,永远有所保留。我看了眼手表:我得回去了。
咖啡...他推了推那杯焦糖玛奇朵。
我拿起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突然让我鼻子发酸。这是分居以来,我们第一次平静地共处一室。
晚上见。我起身离开,没有回头看他。
回到公司,我心神不宁地修改着设计图。如果顾衡说的是真的,那这半年来我所有的猜忌和痛苦,岂不是一场荒谬的误会但如果是谎言,为什么他愿意安排见面
下班时,手机响起。是顾衡。
顾薇临时有事,今晚见不了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挫败,她说明天一定——
够了。我打断他,我们周一律师楼见。
林晚!他几乎是在恳求,再给我一天,就一天...
挂断电话,我站在公司大楼前,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六月的风裹挟着城市的热浪扑面而来,我突然很想念七年前那个为我送热可可的男孩。
回到家,我机械地热了份速食饺子,坐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综艺节目。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全是顾衡的信息,我一概没回。
十点整,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的瞬间,我的血液凝固了——照片上,顾衡和顾薇在一家餐厅里,角度看起来像在接吻。拍摄时间是今晚八点十七分,就在他说顾薇临时有事的那个时间段。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他一直在骗你
我盯着照片,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砸在了屏幕上。多么完美的闭环啊——他编造一个妹妹的故事,再安排见面,然后临时取消,最后被拍到与妹妹私会。这简直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但如果是陷阱,设计者是谁顾衡顾薇还是那个发匿名信的神秘人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顾衡的电话。我按下接听键,却没说话。
林晚,他的声音异常急切,不管你收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有人要拆散我们,从半年前就开始了。
半年前我敏锐地抓住这个时间点,就是你开始加班的时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是的。我一直在查,但对方很谨慎。
顾衡,我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吗最伤人的不是谎言,而是你到现在还在编故事。
给我二十四小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带着所有证据见你。如果到时你仍决定离婚,我签字。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随即是轰隆的雷声。夏天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快,就像我们的婚姻危机。
好。最终我说,二十四小时。
挂断电话,我走到窗前。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顾衡,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浸透西装。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抬头看向我的窗口。
我们隔着五层楼和倾盆大雨对视,像两个固执的幽灵,谁也不愿先认输。
转身拉上窗帘,我决定给这二十四小时一个机会。不是为了顾衡,而是为了那个二十三岁毅然嫁给他的自己。
05
律师事务所的空调开得太足,我坐在真皮沙发上,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将一份文件转到我面前。
离婚协议已经按您的要求拟好了。他的声音刻意放轻,像是怕惊扰什么,财产分割部分,您确定只要婚前财产按照法律规定,您可以...
我确定。我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那张顾衡与顾薇接吻的照片已经被我删了三次,又鬼使神差地从回收站恢复了三次。
张律师叹了口气,在文件上做了标记:顾先生那边...
他同意签字。我说得斩钉截铁,尽管心里清楚顾衡所谓的同意是在什么条件下。
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小时,他承诺的证据始终没有出现。昨晚他终于发来一条信息,说需要更多时间,而我的回复是将律师联系方式发给了他。
走出律师事务所,六月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痛。手机在包里震动,我掏出来看了一眼——徐莹的第十二个未接来电。从今早开始,她就疯狂联系我,想必是顾衡走投无路找上了她。
我按下接听键:喂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了!徐莹的声音又急又快,顾衡在公司楼下,保安已经拦了他三次,你再不出现他可能要硬闯了!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让他滚。
他说有重要东西给你看,关于那张照片的真相。徐莹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要不要听听他怎么说万一是误会...
误会我冷笑,照片上他的嘴唇都快贴上那个妹妹了,能有什么误——
林设计师!前台小姑娘突然跑过来,楼下有位顾先生,他说...
我知道了。我捏紧手机,告诉他我马上下去。
大厦一层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顾衡站在大厅中央,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带松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两个保安警惕地站在他两侧,随时准备架人出去。
七年来,我从未见过顾衡这样狼狈的样子——他一向最注重形象,连领带夹都要与袖扣配套。
林晚。他看到我,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却被保安拦住,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
围观同事的窃窃私语像无数小虫子爬过耳膜。我示意保安退开,冷着脸走向他:东西呢
顾衡急切地打开信封,抽出几张纸:这是顾薇的出生证明,这是我父亲当年的转账记录,这是DNA鉴定报告...他的手在微微发抖,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她真的是我妹妹。
我扫了一眼文件,抬头看他:这解释不了那张照片。
那是错位拍摄!顾衡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当时顾薇在告诉我一个重要线索,关于那个一直给我们发匿名信的人。餐厅监控可以证明,我已经申请调取...
够了。我打断他,顾衡,就算她是你妹妹,这半年来你对我的冷暴力、那些莫名其妙的加班、雇侦探监视我...这些怎么解释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我需要时间...
时间我摇头,我们完了,顾衡。律师已经联系你了,签字吧。
转身要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等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这个...一直没机会给你。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蓝宝石胸针,做成小小的箭矢形状,箭羽上镶满碎钻。这是我们蜜月时在威尼斯一家古董店看到的,当时我多看了两眼,却因为价格没舍得买。
结婚五周年礼物。顾衡轻声说,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胸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五年周纪念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将盒子塞回他手里:太迟了。
走出公司大楼,热浪扑面而来。徐莹追上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别劝我。我警告她。
我不是要劝你。徐莹递给我一个纸袋,顾衡让我转交的。他说...你可以不看直接扔掉。
纸袋里是一沓信,每一封都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日期和致林晚。最早的一封是三个月前,最近的是今天早上。
他每天都写我忍不住问。
每天。徐莹点头,他说从你搬出去那天就开始写了,但一直不敢送。今天是被逼急了才...
我没再说话,将纸袋塞进包里。接下来的工作日复一日,顾衡的信却雷打不动地每天出现在公司前台。我从未拆开,只是将它们堆在办公桌抽屉里,越积越多。
周五晚上,我回到顾衡的公寓取最后一些私人物品。用备用钥匙开门时,屋里漆黑一片,看来他还没回来。
主卧还保持着我们分居前的样子,甚至连我忘带的发夹还躺在梳妆台上。我快速收拾着衣柜里的衣物,突然在角落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皮质行李箱。
鬼使神差地,我按开搭扣。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几十个小盒子,每个都贴着标签。最上面那个盒子的标签写着:林晚,30岁生日——那是在三个月前,他声称要加班的那天。
手指不受控制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翡翠手链,与我母亲留下的那枚戒指极为相配。盒底压着一张卡片:晚晚,希望这条手链能让你想起妈妈。你总在梦里哭着想她。——永远爱你的衡
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我慌乱地翻看其他盒子:林晚,结婚六周年——一对古董书挡,我曾在拍卖目录上圈出来过;林晚,2022圣诞——一条羊绒披肩,我喜欢的烟紫色;林晚,感冒快点好——一整套绝版建筑绘本...
最底下的盒子最小,标签已经泛黄:给我的晚晚,第一个情人节。里面是一枚手工粗糙的银戒指,内圈刻着L&G
2014。那是我们刚恋爱那年,他穷学生的全部积蓄。
我跪坐在地,四周散落着这些从未送出的礼物。每一件都显示着他记得我的每一个喜好,每一张卡片都写满了我从未听过的情话。如果这么在乎,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要冷落我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婚姻变成一具空壳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我。顾衡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公文包,目光落在我身旁散落的礼物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为什么我举起那枚银戒指,声音发抖,既然买了,为什么不送既然在乎,为什么要假装冷漠
公文包掉在地上,顾衡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靠在门框上缓缓滑坐在地。
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父亲...他爱我妈爱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出轨了。他把情人和私生女藏了二十五年...我妈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事。顾衡的母亲在我嫁给他前一年乳腺癌去世,而父亲在三个月后突发心梗追随而去。葬礼上他一滴泪都没掉,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
十四岁那年,我偶然发现了父亲的情书。顾衡盯着自己的手掌,从那以后,我每天等着这个家分崩离析。可笑的是,直到母亲去世,她都不知道真相...她一直以为自己拥有完美的婚姻。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林晚,我不知道怎么经营婚姻。我怕太靠近会伤害你,又怕太疏远会失去你。我...我是个情感上的残障人士。
这个一向骄傲的男人,此刻蜷缩在门边,像个迷路的孩子。我想起那些年他偶尔流露出的不安——半夜突然惊醒确认我在身边,我出差时一天十几个无声电话,甚至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后他高烧三天...
这些礼物...他指了指散落的盒子,每次想送你,就会想起父亲送给情人的那些珠宝。爱和伤害...在我这里总是分不清。
我拿起那枚蓝宝石胸针:所以你就把它们藏起来
至少这样...我不会变成我父亲。他苦笑,但我还是搞砸了一切。
窗外华灯初上,车流声隐约传来。我们隔着一地礼物沉默,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战士,守着各自的战壕不敢上前。
最终我站起身,将胸针放回盒子:律师明天会联系你。
顾衡没有挽留,只是在我经过时轻声说:那个侦探...我雇他是为了保护你。三个月前我收到匿名威胁,说有人要伤害我最珍视的人。我...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我停下脚步: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他摇头,让你每天活在恐惧中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害怕。
这句话莫名熟悉——在咖啡厅他也这么说过。当时我以为只是借口,现在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离开公寓,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大学校园。深夜的工作室还亮着灯,就像七年前那个初遇的夜晚。我站在窗外,看着里面熬夜画图的学生,恍惚间似乎看到当年的自己和那个递来热可可的少年。
手机震动,徐莹发来消息:考虑清楚了吗
我望着工作室的灯光,回复:帮我查一件事,关于顾衡最近半年接触过的所有人,特别是...一个叫顾薇的女孩。
回到家,我打开抽屉里那叠信,抽出最早的一封。信封上是顾衡工整的字迹:给我此生唯一的爱——即使你永远不会读到这封信。
拆开封口,一张照片滑落出来——是我们婚礼上的合影,背面写着:第七年,我开始害怕失去你。所以我先推开了你。我是个懦夫,晚晚。
06
咖啡厅的爵士乐与杯碟碰撞声混在一起,我盯着面前已经冷掉的拿铁,奶油拉花逐渐塌陷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所以你真要离婚徐莹搅动着她的焦糖玛奇朵,指甲上的裸色指甲油在杯壁轻轻敲击,就因为那些没送出去的礼物证明他太爱你
我抬起头:你知道不只是这样。
那是什么因为他雇侦探因为他有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徐莹放下勺子,林晚,七年婚姻,就因为半年冷淡期就判死刑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徐莹的钻石手链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我眯起眼,突然注意到这是Tiffany最新款,价格相当于她三个月的工资。
新手链我转移话题。
徐莹下意识拉了拉袖口遮住手链:A货啦。别打岔,说回你的事。她向前倾身,你有没有想过,这段婚姻走到今天,你也有责任
我我差点打翻咖啡,我做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问题就在这。徐莹叹气,你总是默默付出,从不表达需求。顾衡加班,你说工作重要;他忘记纪念日,你说没关系;他冷落你,你假装不在意...你给了他一种错觉,以为无论怎样你都会在原地等他。
我张开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记忆闪回这半年来的每一次失望,我确实从未真正表达过愤怒或伤心,只是将委屈咽下,假装大度。
婚姻是面镜子,林晚。徐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你看到的每一个让你心寒的顾衡,何尝不是你纵容出来的样子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心脏。我握紧杯子,指节泛白:所以现在是我的错了
不是谁的错的问题。徐莹摇头,而是你们都需要改变。他需要学会表达,你需要学会索取。爱情不是猜谜游戏。
服务生来添水,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徐莹趁机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个会。她掏出钱包,我注意到那是个崭新的香奈儿。
我请吧。我说,就当感谢你的...婚姻咨询。
徐莹笑了笑,没推辞。她起身时手机从包里滑落,屏幕亮起,是一条微信预览:东西已发到老邮箱,确保林晚下周之前签...后面的内容被截断了。
你东西掉了。我弯腰帮她捡起,余光瞥见发信人名字是W。
谢谢。徐莹迅速抽走手机,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保持联系。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徐莹向来是快消公司的市场经理,什么时候开始用香奈儿钱包、戴Tiffany手链了而且那个W是谁会不会是...顾薇
回到家,我决定彻底整理从顾衡公寓带回的箱子。如果真要离婚,有些东西该扔就扔了。
刚打开第一个箱子,门铃响了。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穿杏色风衣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外——是照片上的顾薇,不,苏雯。
我猛地拉开门: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衡给的地址。她坦然道,声音比想象中低沉,能谈谈吗就十分钟。
近距离看,她与顾衡确实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内双眼睛,同样微微下垂的嘴角。只是顾衡的眼神总是冷静克制,而她的眼里藏着不安分的火苗。
我侧身让她进门。顾薇——我还是习惯这么想她——环顾我的小公寓,目光在书架上我与顾衡的合影上停留了几秒。
我是来道歉的。她直接坐在沙发扶手上,没有寒暄,那张照片是个误会。当时我在告诉顾衡一个重要线索,关于谁在破坏你们的婚姻。
谁我双臂交叉在胸前。
还没确定。她摇头,但这半年来的匿名信、侦探报告、甚至那张错位照片,都是同一个人策划的。目的是让顾衡怀疑你出轨,或者让你怀疑他。
我冷笑:那他成功了一半。顾衡确实雇了侦探监视我。
因为他收到匿名信,说你有外遇。顾薇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有所有证据,包括餐厅监控证明那张照片是错位拍摄。
我没有接:为什么要这么做拆散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恰恰相反。她苦笑,顾衡是我唯一承认的家人。这半年他每周来公寓,是在帮我处理母亲留下的法律纠纷,同时追查那个匿名者。她顿了顿,也是他坚持要我见你,说只有你能判断那些线索的价值。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真相
告诉你然后呢顾薇模仿着顾衡的语气,让你卷入危险他那个人...宁可被误会也要自己扛。
这句话莫名刺痛了我。顾衡确实是这样,永远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大学时我食物中毒,他连夜背我去医院,三天没合眼却坚持不通知我父母,说不想让他们担心。
还有件事你应该知道。顾薇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顾衡每年都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但从来没送出去过。他总说下次一定,然后下次又找借口退缩。
盒子里面是一对蓝宝石耳钉,与我那天看到的胸针是一套。
他用我的名字订餐厅、买礼物,说是给妹妹的,其实都是为了你。顾薇摇头,真是个情感白痴,对吧
我接过耳钉,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这对耳钉与胸针搭配起来,就像威尼斯运河在阳光下的波光。蜜月时我们坐贡多拉经过一家古董店,我在橱窗前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他爱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顾薇站起身,就像...一个从没见过光的人,突然被太阳直射眼睛,第一反应是躲避。
送走顾薇,我坐在地板上继续整理箱子。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沓医疗报告——顾衡的,日期从去年开始。诊断结果一栏写着焦虑障碍和轻度抑郁,治疗建议包括心理咨询和伴侣支持。
我从未发现他在吃药,更不知道他看过心理医生。记忆中只有几次他看起来特别疲惫,推说是工作压力大。原来在那副永远冷静自持的面具下,他一直在独自挣扎。
衣柜最深处有个带锁的小箱子,密码是我的生日。里面整齐码放着更多礼物,从我们恋爱第一年开始,每个重要日子都有。最上面是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大学时我送他的第一张照片——建筑系作品展上的合影,背面写着我稚嫩的字迹:给总是给我带热可可的顾同学。
相册往后翻,是我们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约会,毕业典礼,婚礼,蜜月...每张照片旁都贴着便签,记录着他的心情。在最近的一张——去年公司年会的合影旁,他写道:晚晚穿红裙子真好看。今天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但说出口的却是领口会不会太低。我真是个混蛋。
手机突然响起,是顾衡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才接听,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男声:是顾太太吗我是顾总的助理小张。顾总发高烧昏迷了,一直喊您的名字...医生说是过度劳累加情绪波动引起的...
在哪家医院我已经在拿外套。
赶到医院时,顾衡正在输液,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助理小张守在床边,见到我如释重负:顾太太,您来了就好。顾总这周几乎没合眼,一直在查什么匿名信的事...
你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我说。
小张离开后,病房安静下来,只有监测仪的滴答声。我坐在床边,看着顾衡干裂的嘴唇和青黑的眼圈,突然想起徐莹的话——这段婚姻走到今天,我也有责任。
是啊,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恐惧和挣扎,就像他从未真正了解我的失望和委屈。我们像两个聋子,拼命向对方喊话,却听不见任何回应。
晚晚...顾衡在梦中呓语,别走...危险...
我握住他滚烫的手:我在这里。
他似乎听懂了,眉头舒展了一些。监测仪上的心率也渐渐平稳。
护士来换药时,顾衡的手机从枕头下滑落。我捡起来,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我们七年前在威尼斯叹息桥下的合影。据说在日落时分乘船经过桥下的情侣,爱情将会永恒。
多么讽刺啊,这座桥原本是古代囚犯走向监狱的最后一程,他们在此叹息,因而得名。而我们的婚姻,是否也走到了叹息的十字路口
我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手机——他从未改过密码——想看看有没有重要工作信息需要处理。相册里几乎全是我的照片:睡着的,做饭的,画设计图的...最新的一张是上周我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的背影,日期正是他当众解释的那天。
原来那个侦探,真的只是为了保护我。
顾衡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微信弹出:资料已备齐,确认林晚会签离婚协议吗发信人赫然是徐莹。
世界在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徐莹我最好的闺蜜那个一直劝我三思的人,背地里却在和顾衡确认离婚事宜
我颤抖着点开他们的聊天记录,内容却完全相反——顾衡在恳求徐莹帮忙挽回婚姻,而徐莹的回复含糊其辞,甚至有意无意地加深他的不安:林晚这次很坚决她说受够了你的控制她公司那个王总监一直对她有意思...
最令人心惊的是昨天的一条:东西已发到老邮箱,确保林晚下周之前签字,条件按我们谈的。
这与徐莹今天掉落的手机信息一模一样。但发给谁为什么内容截然相反
顾衡在病床上翻了个身,输液管轻轻晃动。我锁上手机放回原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徐莹在两边挑拨,她的动机是什么那些奢侈品又是哪来的钱买的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望着顾衡憔悴的脸,突然意识到——也许我们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那个幕后黑手,很可能是我最信任的人。
07
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射进来,我在办公桌前反复翻看着那份offer。对手公司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薪资翻倍,独立设计团队,年底分红...足够让我在离婚后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准,甚至更好。
只需要带过您经手的那几个项目的原始图纸。面试我的赵总说得轻描淡写,这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合上文件夹,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上是公司内部系统,光标停在文件下载按钮上方。公司最近资金链紧张,如果失去眼前这个商业综合体项目,很可能面临大规模裁员。
手机震动,是王总监的信息:林晚,15分钟后3号会议室,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王总监面色铁青地宣布,投资方突然撤资,项目面临流产。除非两周内找到新的投资方,否则...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散会后,王总监单独留下我:听说恒盛在挖你他苦笑,走吧,别跟着这艘沉船一起淹死。只是...他欲言又止,别带走任何设计稿,给自己留点尊严。
我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原来我的动摇如此明显,连王总监都看出来了。
回到工位,我盯着电脑屏幕发呆。顾衡的微信突然弹出:今晚的约会,还作数吗
这是我们分居后的第一次约会,是他连续三周每天送早餐到公司楼下换来的机会。我犹豫了一下,回复:作数,但可能要晚一点。
几点都等。他秒回,附加一个咖啡杯的表情。这个小小的emoji让我心头一颤——顾衡以前从不发表情包,连标点符号都要规规矩矩。
下班后,我在公司楼下见到了顾衡。他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阳光下,他眼角的细纹和鬓角的白发更加明显,但整个人看起来比半年前轻松许多。
美式,不加糖。他递给我一杯,你最近睡眠不好,少喝点咖啡因。
我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谢谢。
我们沿着江边步道慢慢走,初秋的风带着微微凉意。顾衡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太近让我不适,也不太远显得生疏。
公司...还好吗他问得很随意,像是随口一提。
我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听说恒盛在挖角。他啜了一口咖啡,他们向来手段激进。
你调查我我停下脚步。
不是。顾衡摇头,恒盛CEO上周找我融资,提到正在挖一个顶级建筑设计师,描述很像你。他顿了顿,他们是不是要你带设计图过去
江面上的游轮鸣笛,惊起一群白鹭。我望着那些振翅的鸟儿,突然觉得很累:是。但我拒绝了。
顾衡明显松了口气:如果需要帮助...
不需要。我打断他,我们已经要离婚了,记得吗
记得。他声音平静,但在那之前,我仍是你的丈夫。
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是啊,在法律意义上,我们还是夫妻。可实际上,我们已经陌生得连朋友都不如。
晚餐在一家小众意大利餐厅,是我喜欢的风格——安静、私密、食物正宗。顾衡甚至记得我不吃橄榄,特意嘱咐厨师不要加。
你最近...怎么样我切着盘中的小羊排,试图找话题。
在接受心理咨询。他坦然道,医生说我的问题源于对亲密关系的恐惧。他抬眼直视我,我害怕重蹈父亲的覆辙,所以用冷漠筑墙,以为这样就不会伤害你。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谈起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我知道道歉改变不了什么。顾衡的声音很低,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在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不管最后你做什么决定。
餐后甜点是提拉米苏,上面用可可粉撒着LW字样。我抬头看顾衡,他耳尖微红:厨师问要不要写点什么,我就...
这个曾经在公开演讲中侃侃而谈的金融精英,此刻因为一个小小的甜点装饰而局促不安。我突然想起徐莹的话——婚姻是面镜子。也许我看到的每一个顾衡,都是我参与塑造的样子。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准备修改简历。邮箱里躺着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云玺公馆物业,主题是您申请的监控录像。
点开附件,是餐厅那天的完整监控。画面中,顾薇确实只是凑近顾衡耳边说话,角度问题造成了接吻的错觉。视频最后,顾薇从包里拿出一个蓝色小盒子递给顾衡——正是那枚蓝宝石胸针。
邮件正文写道:顾先生已于三个月前申请调取此录像,应警方要求再次发送。如有疑问请联系...
警方什么警方我正想打电话问顾衡,手机突然响起。是顾薇。
林晚姐,你看邮件了吗她声音急促,那个监控证明我哥是清白的!
我看到了。我犹豫了一下,邮件里提到警方...
啊,这个...顾薇支吾起来,我哥不让我说的...
说什么
就是...他这半年其实一直在查谁在威胁你。顾薇语速飞快,那个侦探是他雇来保护你的,因为有人匿名说要伤害他最珍视的人。他怕告诉你会有危险,就...
就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接话。
不是监视!是保护!顾薇急了,他每天都要确认你安全到家才放心。还有那些匿名信,他都留着当证据,已经锁定几个嫌疑人了...
等等,我打断她,什么匿名信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然后是一声懊恼的叹息:完了,我哥会杀了我的...你就当没听见行吗
挂断电话,我坐在黑暗中思绪万千。如果顾薇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半年来顾衡的种种反常行为都有了新的解释。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们明明是夫妻,为什么要独自承担一切
第二天一早,公司炸开了锅——有神秘投资方注资,项目起死回生。更令人惊讶的是,对方点名要我负责一个海外分支机构的筹建工作,薪资待遇比恒盛的offer还要优厚。
太奇怪了,王总监摸着下巴,对方对我们的项目细节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你设计的几个核心创意...
我心里一动:投资方是谁
一个海外基金,代表人不肯透露身份,只说是欣赏林设计师才华的仰慕者。王总监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你什么时候有这么高调的追求者了
我立刻想到了顾衡。但如果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而且以他的性格,从来不屑做这种暗中相助的事。
下班后,我径直去了顾衡的公司。前台见到我很惊讶:顾太太顾总在开会,需要我通知他吗
不用,我等他。
坐在顾衡办公室的沙发上,我环顾这个熟悉的空间。七年前我们刚结婚时,我常来等他下班,有时趴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总发现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
书架上多了个相框,我凑近看——是我们蜜月时在威尼斯的合影。照片里的我笑得灿烂,顾衡侧头看我,眼神温柔得不像话。这个相框很新,但照片边缘已经有些泛黄,显然经常被取出来摩挲。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顾衡大步走进来,看到我时明显愣住了:林晚
投资方是你安排的我开门见山。
他皱眉:什么投资方
别装傻。我站起身,那个欣赏林设计师才华的仰慕者。
顾衡的表情从困惑到恍然:哦,张维确实问过我你的公司情况...
张维这是我没想到的名字,你那个做风投的大学同学
嗯,他上周正好问有没有靠谱的建筑设计公司推荐。顾衡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我提了一下你们公司,但没多说。怎么了
他的表情太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我太了解顾衡了——当他撒谎时,右眼会比左眼多眨一下。刚刚他眨了两下右眼。
没什么。我决定暂时不拆穿他,就是公司突然有了转机,来谢谢你。
不是我做的。他倒了杯水给我,不过...恭喜。
我们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曾经我们在这里度过无数个傍晚,我画图,他看文件,偶尔相视一笑。那种默契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顾衡,我最终开口,如果我们...我是说如果...重新开始,你会告诉我一切吗包括那些让你害怕的事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会。声音有些发抖,我会学着坦诚,不再一个人扛所有事。
我需要时间。我轻声说,那些伤害...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去的。
我明白。他点头,多久都等。
离开时,我在电梯里遇到陈秘书。她看到我很惊喜:顾太太!好久不见。顾总最近心情好多了,总算不再加班到凌晨...
他经常加班到凌晨
自从您搬出去后,他几乎住在办公室。陈秘书压低声音,有时候我早上来,发现他睡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您的照片。
电梯到达一楼,我道别后走向大门,心里乱成一团。顾衡的改变是真的吗那些暗中相助是出于愧疚还是爱我该再给这段婚姻一次机会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恒盛赵总的信息:林小姐,考虑得如何条件可以再谈,只要您带来设计图...
我望着这条信息,突然做了决定。长按,删除。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顾衡的名字,发了条消息:周六有空吗听说美术馆有新展览。
他的回复几乎立刻到来:有。几点接你
我微笑着锁上屏幕。也许信任需要时间重建,也许伤痕不会完全消失,但至少...我们都在尝试走向对方。
至于那份签好字却始终没有提交的离婚协议,我把它锁进了抽屉最深处。不是决定不离婚,只是...暂时不需要它了。
08
生日当天的清晨,我在手机提示音中醒来。屏幕上显示着顾衡发来的消息:生日快乐。今晚七点,大学路144号,可以吗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把手机放回床头。大学路144号是那家叫初遇的咖啡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自从上个月开始尝试约会以来,顾衡每周都会选一个地方,有时是餐厅,有时是美术馆,甚至有一次是游乐园——虽然他在过山车上吐得昏天黑地。
起床洗漱时,我注意到镜中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昨晚又梦到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独自在空荡的公寓里等到凌晨,电话永远转入语音信箱,餐桌上精心准备的菜肴一点点冷掉...
手机再次震动,是徐莹:生日快乐!晚上请你吃饭
我犹豫了一下:今晚有约了,明天吧。
和顾衡她秒回,你们和好了
只是...约会。我斟酌着用词。自从怀疑徐莹可能参与挑拨我们的婚姻后,我刻意减少了联系,但还没找到确凿证据。
好吧,明天见~她附加一个眨眼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异常。
出门前,我打开衣柜犹豫穿什么。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藏蓝色连衣裙——第一次约会时我穿的就是类似的款式。顾衡曾说他喜欢那个颜色衬得我皮肤很白。
公司里堆满了同事们送的生日礼物和鲜花。王总监甚至订了一个蛋糕,午休时大家围在一起唱生日歌。我笑着感谢每个人,心里却想着晚上的约会——顾衡会准备什么一束花一条项链还是又一个藏在保险箱多年的礼物
下班时间,我补了补口红,乘电梯下楼。大厅里,前台小姑娘叫住我:林设计师,有您的快递。
那是一个精致的蓝色礼盒,上面用银色丝带系着卡片。我拆开卡片,上面是顾衡熟悉的字迹:请打开盒子,按指示行动。——G
盒子里是一件酒红色晚礼服,正是我在威尼斯多看了两眼的那件——当年嫌太贵没买,后来再去时已经售罄。礼服下面是一双搭配的细跟高跟鞋和一条钻石项链。
手机适时响起:请换上盒中的衣服,六点半有车接您。
这太不像顾衡了。他一向认为盛大场面是庸俗的,我们连婚礼都只请了最亲近的二十个人。带着疑惑,我在公司洗手间换上礼服,戴上项链。镜中的自己瞬间从职场女性变成了晚宴嘉宾。
六点半整,一辆黑色林肯停在公司门口。司机恭敬地开门:顾先生派我来接您。
车子没有驶向大学路,而是开往市中心。我正想询问,司机递给我一个眼罩:顾先生说,请您戴上这个。
什么
惊喜需要,他说您会明白。
犹豫片刻,我戴上了眼罩。黑暗中人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车子左转两次,直行约十分钟,右转...应该是开往滨江大道。
车停了,有人扶我下车。微风带来江水的气息,还有...栀子花的香味
眼罩被轻轻取下,我眨了眨眼适应光线。面前是一条铺满栀子花瓣的小路,两侧是摇曳的烛光,通向一个被鲜花和灯光装点得如梦如幻的玻璃亭子。亭子里,顾衡穿着正式的黑西装,手捧一束我最爱的紫色郁金香,正紧张地看着我。
这是...求婚场景的复刻。七年前,他就是在这个滨江公园向我求婚的。
晚晚。他向我走来,单膝跪地,举起一个丝绒盒子,七年前,我在这里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今天,我想再问一次——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钻戒,主石周围环绕着七颗小蓝宝石,象征我们结婚的七年。
——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余生弥补过去的错误
我盯着那枚戒指,突然感到呼吸困难。烛光在视线里扭曲成模糊的光斑,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些我以为已经释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独自度过的生日、冷掉的晚餐、无人接听的电话...
晚晚顾衡担忧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后退一步,高跟鞋踩在花瓣上打滑,差点摔倒。顾衡立刻起身扶我,我却像被烫到一样甩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顾衡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不需要这些!我指着华丽的布置,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不需要礼服,不需要钻石,不需要...这些表演!
表演他像是被捅了一刀,这不是表演,我想弥补...
弥补什么我听见自己尖锐的声音,用钱能买到的礼物弥补七年来的忽视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顾衡站在那里,手中的花束微微颤抖:我...我以为...
我只需要你准时回家吃一顿家常饭!眼泪终于决堤,只需要你在纪念日记得我们的约定!只需要...需要你把我放在第一位,哪怕只有一次!
四周安静得可怕,连江水都似乎停止了流动。顾衡站在那里,像一座正在崩塌的雕像。
我忘不了那些等你到天亮的夜晚...我抹去眼泪,却越抹越多,忘不了你一次次选择工作而不是我...现在你突然变成完美丈夫,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
顾衡手中的花束掉在地上。他向前一步,又迟疑地停住,仿佛害怕再次被我拒绝。
对不起。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我不知道这些伤害这么深...
你当然不知道!我哽咽着,因为你从来不在场!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顾衡一直维持的镇定。他的眼眶红了,嘴唇颤抖着,突然跪在了我面前——不是单膝,而是双膝。
我是个情感上的残障人士,晚晚。他仰头看我,泪水在烛光下闪烁,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怎么爱人...但我愿意学,用一辈子学...
这个曾经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跪在栀子花瓣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衡——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的脆弱与不堪。
愤怒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无尽的疲惫。我蹲下身,与他平视:问题不只是你,顾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那些伤害像堵墙横在我们中间...
那我们拆掉它。他急切地说,一块砖一块砖地拆。
怎么拆
从头开始。他胡乱抹了把脸,不是回到过去的婚姻,而是...重新认识,重新约会,重新谈恋爱。给我三个月,如果你还是决定离开,我...我签字。
江风吹灭了最近的几支蜡烛,我们的影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交错。我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想起保险箱里那些未送出的礼物,想起他高烧时呼唤我的名字,想起他偷偷资助我的公司却不肯承认...
一年。我说。
什么
一年时间。不是三个月。我深吸一口气,但有几个条件。
顾衡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条件
第一,我们要做婚姻咨询。第二,你继续看心理医生。我停顿了一下,第三,如果我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喊停。
好。他毫不犹豫,都听你的。
还有...我咬了咬嘴唇,不要再做这种大场面了。我...我承受不起。
顾衡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这些让你有压力
就像考试。我苦笑,我必须表现得开心、感动,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天啊。他捂住脸,我完全搞反了...我以为你喜欢...
你从来没问过。
这句话像闪电般击中了他。顾衡呆在原地,表情从震惊到懊悔,最后变成某种深刻的领悟:我一直用自己认为好的方式爱你,却从没问过你需要什么。
我们沉默地坐在江边长椅上,远处玻璃亭子里的香槟和蛋糕显得如此荒谬。顾衡已经脱掉西装外套,领带也扯松了,看起来比刚才真实许多。
知道吗,他突然说,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建筑系工作室。
什么
是在校图书馆。他望着江面,你在看一本建筑图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你脸上,你笑得那么开心...我跟着你去了工作室,然后假装偶遇。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我惊讶: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我想从头开始。他转向我,眼神清澈,不是从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而是从今天开始——没有隐瞒,没有伪装,只有真实的我自己。虽然这个我可能很笨拙,很糟糕...
不,我轻声说,很勇敢。
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约会对象我尝试着说,刚认识的那种。
顾衡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林小姐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轻轻包裹住我的手指,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就这样,我们坐在长椅上,看着江水静静流淌,像两个刚坠入爱河的少年。
离开时,顾衡问要不要送我回家。我摇摇头:我想自己走走。
好。他点头,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如果你愿意的话。
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他:顾衡。
嗯
谢谢你的礼物...虽然方式不对,但心意我收到了。
他站在路灯下,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回到家,我脱下昂贵的礼服和项链,小心地放回盒子里。然后从抽屉深处取出那份离婚协议,看了看,又放了回去——不是决定不签,只是...还不是时候。
手机亮起,是顾衡的消息:安全到家了吗
我回复:嗯。。
,林晚。他发来一张照片——我们今晚在江边牵手的影子,第一天。
我看着照片,突然想起七年前他求婚时说的话:我想成为你的影子,永远跟随你,却不会遮挡你的阳光。
也许,只是也许,那个我爱的男人一直都在,只是被他自己筑起的高墙困住了。而现在,墙正在一块砖一块砖地倒塌。
09
咨询室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我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抱枕边缘。
上次布置的情感需求表达练习,你们完成得怎么样周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我和顾衡之间游移。
顾衡清了清嗓子:我告诉林晚,希望每周至少有三个晚上能一起吃饭...不在外面,就在家里。
然后呢
然后...他瞥了我一眼,她说周二周四要加班,其他时间可以。
周医生点头:很好的开始。林晚,你有什么想分享的
我捏紧抱枕:我...提出希望他出差时每天至少发一条消息,不一定是电话,只要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就行。说完自己先笑了。
这个要求很合理。周医生转向顾衡,你做到了吗
上周去深圳三天,每天早晚各一条。顾衡从手机调出聊天记录递给我看,还发了晚餐照片,虽然很难吃。
我们都笑了。这是婚姻咨询的第六个月,曾经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被这种轻松的互动取代。顾衡甚至开始学会开自己的玩笑——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咨询结束后,我们并肩走在初春的街道上。顾衡的手偶尔碰到我的,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急切地抓住不放,而是给我足够的空间决定是否回应。
饿了吗他问,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越南菜。
好啊。我点头,不过别点太多,我晚上还要改图纸。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关系——轻松、自然,像两个刚认识不久却相处融洽的朋友。没有过去的猜疑和压力,也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只是...在一起。
餐厅里,顾衡为我拉开椅子,然后坐在对面而不是旁边。这是他学到的——给我足够的个人空间。
下周就是一年之约了。他突然说,手指在杯沿画着圈,你有什么想法
我心头一跳。是啊,从那个崩溃的生日夜开始,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我们像高中生一样约会,每周固定时间见面,互相发一些无聊的日常,偶尔在电影院偷偷牵手...
我还没想好。我老实说。
顾衡点点头,没有追问: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这种克制和尊重,是一年前的顾衡绝对做不到的。现在的他学会了接受不确定性,学会了等待。
晚餐后他送我回家,在我公寓楼下轻轻拥抱,像过去365天一样道。但今晚,我注意到他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回到家,我打开那个装满顾衡手写信的纸袋。一年来,我陆陆续续读完了所有信,从最初愤怒的涂鸦到后来深情的告白,字里行间记录着一个男人艰难的情感觉醒过程。
最上面是昨天收到的第365封:...今天路过大学图书馆,想起当年跟踪你的傻事。如果重来一次,我会直接走到你面前说同学,你笑起来真好看,而不是假装偶遇。因为爱不该从谎言开始...
我抚摸着信纸,突然做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敲响了顾衡的公寓门。他睡眼惺忪地开门,头发乱糟糟的,T恤皱巴巴的,显然刚起床。
林晚他揉揉眼睛,出什么事了
下周六有空吗我直接问。
有...有啊。他完全清醒了,怎么了
我想请你吃晚饭。我递给他一个信封,地址在这里,七点整,别迟到。
顾衡困惑地接过信封: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你会知道的。我转身离开,心跳如雷。
接下来的一周,我忙得脚不沾地。周六下午,我提前三小时到达约定地点——大学校园里的老图书馆。这里几乎没变,同样的橡木桌椅,同样的落地窗,只是书架上的书更新了一轮。
我在当年常坐的位置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是那份从未签字的离婚协议,以及...一份新的文件。
六点五十分,图书馆的门被推开。顾衡穿着深蓝色西装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束紫色郁金香。他看到我坐在那里,明显愣住了。
这是...
我23岁时最常坐的位置。我站起身,七年前,你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我。
顾衡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记得
你每封信都提到。我微笑,过来坐。
他小心地坐在我对面,像怕惊扰一个美梦。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将文件夹镀上一层金边。
今天是我们约定一年的最后一天。我直视他的眼睛,我想给你看两样东西。
首先打开的是离婚协议。顾衡看到标题时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表情。
我从来没有签过它。我将协议推向他,因为内心深处,我始终相信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顾衡的呼吸变得急促:那现在...
现在是第二样东西。我打开另一个文件夹,取出一张手绘的设计图——一栋现代风格的二层别墅,每个房间都标注了功能,我设计的未来之家。有你的书房,我的工作室,共用的大厨房...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顾衡盯着图纸,双手微微发抖:这...这是...
我的决定。我轻声说,不是回到过去的婚姻,而是创造全新的开始。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你确定吗
确定。我点头,这一年你证明了改变是可能的。我也在学着更直接地表达需求,而不是一味隐忍。我们...都成长了。
顾衡突然站起身,单膝跪在我面前——不是求婚的姿势,而是一个郑重的承诺:林晚小姐,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证明自己值得你的信任吗
图书馆里零星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曾经最在意形象的顾衡却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望着我,等待回答。
我愿意。我说,然后从文件夹里取出那份离婚协议,当着他的面撕成碎片,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永远不要再隐瞒任何事,哪怕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我认真地说,我们一起面对。
顾衡郑重地点头:我保证。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不是戒指。
盒子里是一把钥匙,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建筑模型挂坠——我们初遇时我正在设计的作品。
新房子的钥匙。他解释,地址你选,风格你定,我只负责...和你一起填满它。
我接过钥匙,突然发现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初心。
走出图书馆时,天已经黑了。校园里的樱花正值盛开,微风吹过,花瓣如雪般飘落。顾衡牵着我的手,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陪我慢慢走着。
知道吗,他突然说,我昨天见了徐莹。
我猛地停住脚步:什么
她承认了。顾衡的表情变得严肃,那些匿名信、侦探报告、甚至餐厅的照片,都是她策划的。
虽然早有怀疑,但真相还是让我呼吸困难:为什么
钱。顾衡苦笑,恒盛集团的赵总是她秘密交往的男友,他们想挖你去工作,顺便获取你手上的设计图。当你拒绝后,他们决定拆散我们,让你在情绪低落时更容易被操控。
我想起徐莹那些突然出现的高档奢侈品,还有那条可疑的短信。一切都有了解释。
你打算怎么处理
已经处理了。顾衡握紧我的手,证据交给了律师和警方。她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我望着这个曾经习惯独自承担一切的男人,现在学会与我分享重担,心中最后一块坚冰也融化了。
顾衡。
嗯
吻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靠近,在樱花雨中轻轻吻上我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像是一个崭新的承诺。
当我们分开时,远处传来学生的口哨声和掌声。顾衡笑着向他们挥手,然后转向我:饿了吗我知道学校后门那家面馆还开着...
你记得我惊讶地问。那家脏兮兮的小面馆是我们恋爱时常去的地方,结婚后就再没光顾过。
记得关于你的一切。他眨眨眼,连你最爱吃的牛肉面加双份香菜都记得。
我们沿着樱花道向校门口走去,肩膀偶尔相碰。七年前,我们在这里相遇;一年前,我们在这里崩溃;而现在,我们在这里重生。
口袋里的钥匙沉甸甸的,提醒着我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向前迈进——带着所有伤痕和教训,但不再害怕。
顾衡的手温暖而坚定地握着我的,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得发疼,却也绝不会轻易放开。这一次,我们终于学会了如何相爱——不是用自以为好的方式,而是用对方真正需要的方式。
樱花继续飘落,有几片落在我们的肩头,像是一个温柔的祝福。我知道前路还会有挑战,但不再恐惧。因为这一次,我们将一起面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