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第一堂课，未完成的诗
林小北挤进阶梯教室时，后排座位已经被占满了。
他不得不走向前排，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坐下。
林小北
九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讲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听说这教授特别严格，室友张昊凑过来小声说，去年挂了一半人。
林小北刚想回应，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一个身影从侧门走进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沈墨。
这个名字在林小北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她比想象中年轻漂亮，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铅笔裙，栗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当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林小北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银色手表，表带有些旧了。
沈默
现代文学史，她的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不是让你们背诵文学流派的年代和特征，而是理解文字如何反映时代的呼吸。
林小北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沈墨讲课的方式很特别，她不看讲义，也不照本宣科，而是像在讲述一个个鲜活的故事。
讲到五四时期的作家时，她的眼睛会发亮；提到某些作品的命运时，她的眉头会微微蹙起。
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沈墨的手指轻轻敲击讲台，表面看是一个女性的情感独白，实际上是对整个时代的控诉。有谁读过
教室里一片寂静。林小北犹豫了一下，举起了手。
请说。沈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些许惊讶。
我认为...林小北的声音有些发紧，莎菲的痛苦不仅来自爱情，更来自她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的时代牢笼。
沈墨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嘴角微微上扬：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北。
她点点头，在花名册上做了个记号，然后继续讲课。
但林小北能感觉到，接下来的课堂上，她的目光时不时会扫过他所在的位置。
下课铃响起时，沈墨收拾教案的动作顿了顿：下节课前，请读完《边城》，思考沈从文笔下美与悲的关系。林小北同学，请留一下。
等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光了，沈墨才开口：你的观点很有见地，以前读过很多现代文学
只是...个人爱好。林小北攥紧了书包带。
沈墨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看看这本《被压抑的现代性》，或许会对你有启发。书的扉页上有她的签名，字迹清瘦有力。
接过书时，林小北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凉凉的，像一块温润的玉。
2
图书馆的灯光
林小北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沉迷那本书。
接下来的两周，他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沈墨推荐的著作，并在边角处做满了笔记。
有时他会想象沈墨读这些段落时的表情，是赞同还是反对，是微笑还是皱眉。
你最近怎么老看这种书张昊翻着那本已经有些卷边的《被压抑的现代性》，该不会是想讨好沈教授吧
林小北夺回书：胡说什么。
得了吧，张昊坏笑，全班都看出来沈教授特别关注你。上周提问五次有三次点你，王珊都说她嫉妒死了。
林小北没再接话，但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确实，沈墨在课堂上与他的互动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会在全班沉默时直接看向他，仿佛确信他能给出答案。
期中论文题目公布的那天，林小北在图书馆泡到深夜。
他选的题目是《论沈从文中的沉默美学》，资料查了一堆，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凌晨一点，图书馆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还不回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小北猛地回头，看到沈墨站在两排书架之间，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
她今天没穿正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和牛仔裤，看起来比课堂上柔和许多。
沈老师...您怎么在这
赶一篇论文，她走近，目光落在林小北摊开的笔记本上，沈从文
林小北下意识想遮住自己乱七八糟的笔记，但沈墨已经俯身看了起来。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雪松和某种花香混合的气息。
切入点不错，她指着其中一段，但你可以更强调沉默背后的反抗意味。
沈从文不是被动地沉默，而是用沉默作为武器。
她靠得太近，林小北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和毛衣领口露出的一小截锁骨。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不得不假装咳嗽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谢谢老师...我会重新思考这个角度。
沈墨直起身，看了看手表：太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走在深夜的校园小路上，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秋夜的风有些凉，林小北注意到沈墨把毛衣袖子拉下来盖住了手背。
冷吗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个问题太过亲密。
沈墨摇摇头：习惯了。
我经常工作到这个时候。她顿了顿，你很有天赋，林小北，但别太拼命。文学需要沉淀，也需要生活。
他们在男生宿舍楼下道别。
沈墨转身离去时，林小北突然喊住她：老师！您的书...我还没还给您。
留着吧，她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下次课告诉我你的新想法。
林小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灯的光晕中。
那晚他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沈墨低头时垂落的发丝和她说你很有天赋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3
指导
期中论文成绩公布，林小北拿到了全班唯一的A+。
沈墨在发还论文时，特意用回形针夹了一张便条：有潜力，愿意参加我的读书会吗每周三晚，教职工小区3栋402。
林小北把那张便条夹进了钱包里。
读书会只有五个人，全是沈墨挑选的学生。他们围坐在沈墨家的客厅里，讨论那些课堂上不会深入的话题。
沈墨在家里更加随意，常常光脚踩在地毯上，讨论到激动处会不自觉地用手指卷头发。
今天我们来读杜拉斯的《情人》，某个周三的晚上，沈墨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注意第一人称叙事的欺骗性。
林小北坐在离沈墨最近的位置。
当大家讨论到叙事视角时，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观点：我认为叙述者不是在回忆爱情，而是在虚构爱情。她需要的不是那个中国情人，而是能够爱他的那个自己。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沈墨放下茶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意思，继续说。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小北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她...她爱的或许不是那个具体的人，而是通过爱他而成为的那个更丰富的自己。
沈墨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就是元叙事的魅力——我们在讲述中重塑自己。她的目光与林小北相接，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热度，很好的见解。
读书会结束后，其他同学陆续离开。
沈墨叫住正在穿外套的林小北：能帮我整理一下书吗
当最后一位同学关上门后，沈墨递给林小北一杯红酒：私下场合，不必拘束。
林小北接过酒杯，手指微微发抖。
他们并肩坐在地毯上，沈墨的长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写诗吗沈墨突然问。
偶尔...写一些拙劣的东西。
给我看看。这不是请求，而是温柔的坚持。
林小北从手机里找出几首存在备忘录里的诗。
沈墨凑过来看，肩膀轻轻贴着他的。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耳际，带着红酒的醇香。
敏感而准确，她轻声评价，尤其是这首《未命名》——你的沉默是一把钥匙却找不到对应的锁...很有力量。
林小北屏住呼吸。沈墨的睫毛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数清每一根。
我想指导你写作，沈墨突然说，正式的，每周一次。你有成为优秀作家的潜质。
林小北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是我
沈墨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远处：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种...对文字近乎偏执的敏感。她停顿了一下，当然，这需要你付出额外的时间。
我愿意。林小北回答得太快，声音都有些变调。
沈墨笑了，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下周三晚上七点，我办公室。带上你的新作品。
那晚回到宿舍，林小北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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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沈墨评价他诗歌时微微发亮的眼睛，想起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赞赏，更想起她身上那种混合着书香和香水的气息。
当他终于入睡时，梦里的沈墨不再是讲台上的教授，而是一个在雨中回眸的女子，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4
采风
深秋时节，文学院组织了一次文学采风活动，目的地是城郊的青山湖。
沈墨作为指导老师带队，林小北作为学生会学习部部长负责协调。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出发前一晚，林小北在电话里向沈墨汇报，要不要改期
不必，沈墨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比平时更加柔和，雨中青山湖更有意境。提醒大家带雨具。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小雨。
青山湖笼罩在薄雾中，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开寻找灵感，林小北和沈墨走在最后。
沈老师以前来过这里吗林小北撑着伞，小心地让伞面倾向沈墨那边。
十年前，沈墨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湖面，那时我刚博士毕业，和...她突然停住了。
林小北知道她想说什么——和丈夫。
沈墨的婚姻在学院里是个公开的秘密。
她丈夫是经济学院的副教授，据说两人长期分居，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离婚。
抱歉。林小北低声说。
不必，沈墨摇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突然指向湖对岸，看，那边的红叶。
雨越下越大，他们不得不躲进湖边的一家民宿。
老板娘热情地端来热茶，说楼上有空房间可以暂时休息。
你们先回去，沈墨对其他学生说，我和林小北再等等，雨小些再走。
当民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空气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林小北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沈墨站在另一扇窗前，背影瘦削而挺拔。
你的新诗，沈墨突然打破沉默，写完了吗
林小北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写了三首，都不太满意。
沈墨走过来接过笔记本，他们的手指在纸页边缘轻轻相碰。
她读诗的样子很专注，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当读到最后一首时，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给S》，她轻声念出标题，你的眼睛是两潭秋水我宁愿溺毙其中也不愿在岸上枯萎...这是...
林小北的脸烧了起来。
他写这首诗时满脑子都是沈墨讲课时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这有多么明显。
对不起，我不该...
很美，沈墨打断他，声音异常柔软，只是...太危险了。
她合上笔记本，却没有立即还给他。
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小北鼓起勇气抬头，发现沈墨正凝视着他，眼中闪烁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老师...
沈墨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你脸上有雨水。她的手指凉凉的，却让林小北的脸更烫了。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沈墨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冷却：我得接这个。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
沈墨走到角落，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们该回去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雨小了。
回程的大巴上，沈墨坐在最前排，再也没有看林小北一眼。
那本写着情诗的笔记本，她也没有归还。
5
风波
采风活动后的周三，林小北如约来到沈墨的办公室，却发现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临时有事，本周指导取消。—沈
他发短信询问，只收到简短的回复：抱歉，最近很忙，改期再通知。
接下来的两周，沈墨在课堂上变得公事公办，不再与林小北有超出师生关系的互动。读书会也被无限期暂停。
林小北试图在课后找她谈谈，但她总是以各种理由匆匆离开。
你和沈教授怎么了张昊在食堂里问道，她最近都不点你回答问题了。
林小北戳着盘子里的米饭：没什么。
得了吧，张昊压低声音，校园论坛上都传疯了，说经济学院的周教授和老婆大吵一架，好像是因为某个学生...
林小北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掏出手机，打开几乎不用的校园论坛。
在八卦版块，一个匿名帖子赫然在目：《文学院某美女教授与学生的不可说二三秘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下面的评论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胡说八道！林小北猛地站起来，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冷静点，张昊拉他坐下，这种帖子过几天就沉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你和沈教授真的没什么吧
林小北没有回答。
他想起那天在民宿里，沈墨指尖的温度和眼中转瞬即逝的柔软。那算有什么吗一首未完成的诗，一场未开始的对话，一段未命名的感情。
第二天上课，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当沈墨走进来时，窃窃私语声突然停止。
她的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讲课的声音依然清晰有力。
下课后，林小北在走廊上拦住了她：沈老师，能谈谈吗
沈墨看了看四周，轻轻摇头：不合适。
关于那首诗...
忘了它，沈墨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为了你自己好。说完，她快步离去，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回响。
当晚，林小北收到了沈墨的邮件：
林同学：
鉴于近期情况，我们的写作指导暂时中止。你的天赋毋庸置疑，但需要更专业的引导。我已联系李教授接手你的指导工作。祝学业进步。
沈墨
这封公事公办的邮件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林小北的心脏。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视线模糊。
凌晨两点，他忍不住给沈墨发了一条短信：那首诗是写给您的。我不后悔。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
6
真相
一周后的深夜，林小北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林小北吗一个女声问道，背景音很嘈杂，我是沈老师的同事刘教授...她...她现在在医院...
林小北赶到医院时，刘教授正在急诊室门口踱步。
怎么回事林小北气喘吁吁地问。
周志华那个混蛋！刘教授咬牙切齿，他今天跑到文学院闹事，说沈墨...说沈墨跟学生有染。沈墨反驳了几句，他竟然动手推了她...
林小北的血液瞬间凝固：她伤得重吗
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要观察一晚。刘教授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学生吧沈墨昏迷前一直喊你的名字。
病房里，沈墨静静地躺在白色床单上，脸色苍白如纸。
林小北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只曾经在讲台上挥洒自如的手，现在冰凉无力地躺在他的掌心。
老师...他的声音哽咽了。
沈墨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看到林小北，她先是惊讶，随后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对不起...她虚弱地说。
不，是我该道歉。林小北紧紧握着她的手，如果不是我写了那首诗...
不是你的错，沈墨摇摇头，我和周志华...早就名存实亡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发泄不满。
原来，沈墨的丈夫长期对她冷暴力，控制她的社交圈和经济来源。当她提出离婚时，他威胁要毁掉她的学术声誉。
那天在青山湖，就是他打来的电话，沈墨苦笑道，他不知怎么听说了你，就开始疑神疑鬼...
林小北的心揪成一团：校园论坛的帖子...
也是他搞的鬼。刘教授插话，系里都知道真相，别担心。
沈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小北连忙扶她坐起，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咳嗽平息时，沈墨靠在他肩上，轻得像个孩子。
那首诗...她轻声问，真的是写给我的
林小北点点头，感到她的发丝拂过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药水味。
我本不该...沈墨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我保存了那本笔记本...
林小北的心跳加速。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沈墨，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
等你好了，他轻声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不是作为师生，只是...林小北和沈墨。
沈墨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悄悄握紧了他的手指。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病床的边缘，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承诺。
7
病房
医院的白炽灯在深夜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林小北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沈墨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地滴落，仿佛时间也被拉长了。
你不必守在这里。沈墨轻声说，声音比平时虚弱许多。
林小北摇摇头：刘教授回去休息了，明早再来替班。他犹豫了一下，周教授他...经常这样吗
沈墨的眼睛望向天花板，沉默了片刻：第一次动手，但精神虐待持续很多年了。她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这里有个疤，三年前他拿烟灰缸砸的，说是失手。
林小北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为什么不离婚
尝试过。沈墨苦笑，他威胁要公开我学生的私人邮件，说那些正常学术指导都能被解读成不正当关系。她转向林小北，在这个社会，女教授和男学生的关系，总是容易被误解。
窗外的树影在风中摇曳，投在病房墙上如同挣扎的手。
林小北想起校园论坛上那些恶毒的揣测，胸口一阵发闷。
那首诗...沈墨突然说。
林小北的心跳骤然加速：嗯
我很喜欢。沈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虽然不该喜欢。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林小北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指尖轻轻拭去那道泪痕。沈墨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侧脸，让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
我三十四岁了，离过婚，额头上还有疤。沈墨闭着眼睛说，你二十二岁，人生才刚开始。
林小北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在我眼里，你只是沈墨。他停顿了一下，那个在讲台上眼睛发亮的沈墨，那个说我有天赋的沈墨，那个...保存了我诗的沈墨。
沈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被人发现，我的教职，你的学位...
那我们就不让人发现。林小北轻声说，等你好了，我们慢慢想办法。
沈墨久久地凝视着他，眼中的防备逐渐融化。
她微微抬头，在林小北唇上留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睡吧，她松开手，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8
风波再起
三天后，沈墨出院回到学校，等待她的是一场风暴。
校园论坛上出现了新帖子：《实名举报文学院沈墨教授违反师德师风》，发帖人赫然是周志华本人。
帖子附上了几张模糊的照片，是沈墨和林小北在青山湖民宿前的背影，以及林小北那首《给S》的诗稿照片。
这个混蛋！刘教授把平板摔在办公桌上，他翻了你办公室
沈墨脸色苍白但镇定：他手里有我家钥匙。她转向林小北，你最好暂时别来上我的课了。
不，林小北坚决地说，我要堂堂正正出现在教室里。
文学院为此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系主任面色凝重地宣布成立调查组。林小北作为涉事学生被要求说明情况。
沈教授只是我的指导老师，林小北面对一众教授，声音平稳，那首诗是文学创作，不是写给特定个人的。
那这些照片怎么解释一位老教授推了推眼镜。
师生一起参加学院组织的采风活动，有什么问题吗林小北反问，难道现在老师和学生单独说话都成罪过了
会议没有得出明确结论，但压力越来越大。当天下午，林小北接到母亲电话。
小北！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学校辅导员打电话到家里，说你...你和女教授...
林小北闭上眼睛：妈，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你爸气疯了！说你要是真干出这种事就断绝关系！
挂断电话，林小北在宿舍楼下长椅上呆坐了很久。傍晚时分，沈墨发来短信：来我办公室。别被人看见。
办公室里，沈墨正在收拾书籍。看到林小北进来，她勉强笑了笑：可能要停职调查一段时间。
林小北注意到她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离婚诉讼文件。沈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今早递的。他收到传票后立刻发了那个帖子。
你还好吗林小北轻声问。
沈墨摇摇头，突然哽咽：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林小北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沈墨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慢慢放松，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听着，林小北捧起她的脸，我有个主意。
9
听证会
学校礼堂挤满了人。调查组举行的公开听证会吸引了众多师生，甚至还有校外媒体。周志华西装革履地坐在前排，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表情。
沈墨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当她走上发言台时，礼堂里一片寂静。
各位老师，同学，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首先我要声明，我与林小北同学的关系完全是正当的师生关系。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窃窃私语的人群：但今天，我想谈谈另一个问题——高校教师面临的性别歧视和精神暴力。
投影仪亮起，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照片：沈墨额头上的伤疤医学报告，周志华发给她的威胁短信截图，甚至还有一段录音，是周志华醉醺醺地叫骂：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没有我，你连副教授都评不上！
礼堂一片哗然。周志华猛地站起来：这是诬陷！
安静！调查组组长敲了敲桌子。
沈墨继续展示证据：周志华与女学生的暧昧聊天记录，他挪用科研经费的票据，以及最重要的——他威胁要公开学生隐私邮件的录音。
多年来，我忍受这一切，因为害怕影响学校声誉，害怕失去工作。沈墨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但当我看到无辜学生被卷入，我不能再沉默了。
她转向林小北所在的方向：林小北同学是受害者之一。那首诗被断章取义，照片被刻意截取，只为了满足一个人的报复心理。
林小北站起来走向发言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拿出一沓文件：这是我跟随沈教授学习期间的所有作业和指导记录。请各位判断，这是否超出了正常师生关系。
调查组翻阅着那些密密麻麻批改的论文和创作，表情逐渐缓和。一位女教授甚至红了眼眶：这比我对研究生还认真...
听证会持续了三个小时。结束时，调查组宣布暂停对沈墨的调查，转而成立专案组核查周志华的问题。周志华脸色铁青地冲出礼堂，而沈墨站在原地，双肩微微发抖。
林小北走到她身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做到了。
10
去留
风波逐渐平息。周志华被停职调查，沈墨的离婚诉讼也顺利进行。但两人都知道，校园里关于他们的流言不会轻易消失。
深秋的一个下午，沈墨约林小北在校外咖啡馆见面。她带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剑桥大学邀请我去做访问学者，两年。
林小北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沈墨低头搅动着杯中的茶，我想...这是个机会。离开一段时间，等流言平息。
林小北沉默了很久：我支持你去。他艰难地说，但我会想你。
沈墨的眼眶红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她拿出一封邮件打印件，他们看过我的论文，愿意提供副教授职位...如果表现好，可以转正。
这意味着她可能不会回来了。林小北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但他强迫自己微笑：那太好了，你值得这样的机会。
你呢沈墨轻声问，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我会完成学业。林小北没有正面回答，别担心我。
分别时，沈墨在咖啡馆门口紧紧拥抱了他：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是个优秀的作家。不要放弃写作。
林小北点点头，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沈墨撑伞走入雨中，背影渐渐模糊在雨幕里。
11
等待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沈墨忙着办理离职和出国手续，林小北则沉浸在毕业论文和创作中。
他们很少单独见面，偶尔在校园偶遇，也只是点头微笑，像普通师生一样。
但每个深夜，林小北都会收到沈墨的短信：
今天整理书房，找到了你第一次交的作业。
签证下来了。
我把你的诗翻译成英文，发给剑桥的同事看了，他们很欣赏。
林小北把这些短信都收藏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取名为S。他写了很多诗，但再没有一首题为《给S》。
沈墨离开的前一天，林小北翘了课，在她公寓楼下等到深夜。当沈墨拖着行李箱回来时，看到他站在路灯下，惊讶地停住脚步。
怎么不告诉我你要来
怕你拒绝。林小北走近，递给她一个牛皮纸信封，给你的临别礼物。
沈墨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诗稿，最上面一首题为《机场》：
我们将分别于安检线两侧你的登机牌指向未来我的学生证还停留在原地但请记住所有未完成的诗终将在某个时区完成...
沈墨的眼泪落在纸面上，晕开了几个字。
她抬头想说什么，但林小北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在路灯下拖得很长很长。
12
重逢
一年后，林小北站在希思罗机场的到达大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登机牌和英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365天里，他完成了学业，出版了第一部诗集，甚至说服了父母接受他的选择。
林小北！
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
沈墨站在不远处，头发比记忆中长了许多，在脑后松松地扎成一个马尾。她穿着性感很多蕾丝花边连衣短裙，黑丝长袜！高跟鞋！比在讲台上时年轻了许多。
林小北拖着行李向她跑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拥入怀中。沈墨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气，只是混合了些许英伦的雨雾气息。
欢迎来到剑桥。她在耳边轻声说。
出租车驶过古老的校园，沈墨指着窗外一一介绍：那是国王学院，那是三一学院...我的办公室就在那边，窗外能看到康河。
林小北握着她的手，指节相扣：我申请了创意写作硕士，导师是位诺贝尔奖提名者。
沈墨惊讶地挑眉：你从没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林小北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还有这个。
那是他的诗集《未完成的诗》，扉页上印着：献给S，我的缪斯与归宿。
沈墨翻开书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听证会那天，林小北站在发言台上的侧影。照片背面写着：那一天，我看着我的英雄。
现在呢沈墨轻声问，你的英雄变成了什么
林小北吻了吻她的手指：变成了我的爱人。
出租车驶过剑河上的石桥，阳光透过云层，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
沈墨靠在林小北肩上，两人十指相扣的影子映在车窗上，随着车行微微晃动，像一首终于完成的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