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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林溪恭喜你被‘香境’录取了!

    电话那头HR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循环播放,我捏着早已磨掉漆的手机,喉咙干得发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香境那个传说中面试门槛高得离谱、待遇好得流油的顶级香水公司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投过简历,更不记得那场面试有过什么亮点——除了被那个叫沈墨的总监盯着看了许久,那双眼睛沉得像深渊,却又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直抵骨髓。

    怎么高兴傻了HR在那头轻笑,下周一来报到,包吃包住,单人单间,洗漱用品全包,试用期工资就这个数。她报出的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得我晕晕乎乎,瞬间把心底那点微弱的疑虑砸得烟消云散。管它的呢!在这种见鬼就业环境下,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不,是镶钻的!

    2

    踏进香境总部大楼的第一秒,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香气便温柔地包裹上来。那味道很奇特,初闻是清冽的草木汁,细嗅之下又似近乎奶质的甜,最终沉淀为一种幽深神秘的木质调,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摩登干练的精英男女,每个人都步履从容。

    新来的调香助理林溪一个妆容无懈可击的女同事走过来,教科书级别的标准笑容。她凑近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两眼放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赞叹,哇…你好香呀!

    我一愣,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只有洗衣液残留的淡淡茉莉味。啊谢谢…可能是洗衣液

    她但笑不语,那眼神却像黏在我身上,就像美食家看见了某种稀有食材。这仅仅是个开始。一天下来,无论我走到哪个部门,遇到哪个同事,哪怕是步履匆匆擦肩而过的部门主管,都会在靠近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深深吸气,然后由衷地、甚至带着点沉醉地感叹:你好香呀!

    这诡异的赞美像背景音一样挥之不去。起初我只当是香水公司特有的客套或怪癖,可当连清洁阿姨拖着水桶经过我身边时,也停下动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像猎犬一样耸动鼻子,低声赞叹真香时,一股寒意猛地直窜天灵盖。

    诡异感如同藤蔓,悄然缠上了我,越收越紧。

    最直观的,是免费的员工午餐。

    巨大的自助餐厅明亮洁净,食物琳琅满目。然而,我的餐盘刚放下,一位穿着白制服、面无表情的营养师像幽灵般出现在桌旁。林小姐,她的声音像人工智能般的毫无起伏,手指点向我盘子里孤零零的几块鸡肉,公司规定,绿色蔬菜是健康基础,必须占餐盘一半以上。她的目光锐利,不容置疑。

    我讪讪地起身去蔬菜区。那些蔬菜呈现出过分鲜亮、近乎妖异的色泽。深紫近黑的叶片卷曲,脉络呈现暗红色;翠绿的茎秆上布满细密的白色斑点;还有拳头大小、表皮粗糙的块茎,切开后露出半透明果冻状的内芯,散发出清甜气味。我夹了几种从未见过的,又混了些普通的西兰花和白菜,试图蒙混过关。

    林小姐,营养师不知何时又站在身后,声音像冰冷的金属,您拿的常规蔬菜超标了。请增加‘夜紫苏’和‘星斑芹’的摄入量。她精准地说出那两样怪异的蔬菜的名字,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执行某种既定程序。

    回到座位,我硬着头皮夹起一块夜紫苏。才入口,一股极其浓郁、带着泥土、腥味混合气息的汁液瞬间充斥口腔,霸道地盖过了所有其他味道,胃里一阵翻滚。环顾四周,其他同事却都吃得津津有味。这顿饭吃得我味同嚼蜡,心头的疑云愈发浓重。

    更诡异的是公司提供的洗漱用品。单人间宽敞舒适,浴室里摆放着统一的白色瓶罐,瓶身上只有极简的香境·源字样。

    沐浴露、洗发水、润肤乳……挤出来都是透明的凝胶状,凑近了闻,竟然一丝气味都没有。可每次用完,皮肤会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柔滑光亮感,像做了医美一样。

    而你好香呀的赞叹,也随着使用这些无味洗护用品的次数增多,变得越来越频繁。同事们靠近我时,眼里的那种热度,几乎要将我灼烧。

    激发个人天然体香,是我们的核心技术之一。沈墨总监在一次部门小会上轻描淡写地解释,他坐在长桌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源’系列产品能帮助每个人找到并放大自身最独特的生命气息。他的话语听起来似乎没问题,却莫名让我脊背发凉。生命气息这形容让我喉咙发紧。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轻松、细思极恐的氛围中度过了三个月。工作清闲得不可思议,同事友善得过分,薪水准时到账,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3

    直到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看向斜对面那个靠窗的工位——属于比我早来两个月的学姐,周薇。

    座位空了。

    光洁的桌面一尘不染,连她常摆的那个丑萌仙人掌小盆栽也消失了,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我心猛地一坠。

    周薇姐呢我拉住旁边一个埋头工作的男同事。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随即被公式化的笑容取代:哦,周薇啊昨天刚办完离职手续,走得挺急的。

    离职我的声音拔高了,这怎么可能!她……我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她上周才刚借给我两万块应急,反复叮嘱我别乱花钱,眼里满是忧虑,甚至最后还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小溪,听姐一句,拿到钱,最好……尽快想办法离开这儿。那语气里的沉重和暗示,我当时只是以为她也觉得公司氛围压抑。现在回想,字字句句都是提醒。

    毕竟谁会不要两万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职了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包裹住了我。

    整个白天,我都魂不守舍。问了几个人,得到的回答都如出一辙:离职了,不清楚,很突然。他们似乎都戴着同一副完美又冰冷的面具。下班时间一到,我几乎是逃似的冲回宿舍区。

    宿舍走廊里弥漫着公司那种特有又无处不在的香。我快步走着,皮鞋落在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路过周薇宿舍房门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高中时她曾笑着说过,她的备用钥匙总喜欢塞在门口地毯下面。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手指探入地毯边缘。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粗糙的硬物!心脏猛地一跳。

    我飞快地抽出来,是一把闪着银光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落在掌心,却像烙铁一样烫。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旋。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房间空荡荡的,床铺整齐,书桌干净,衣柜门敞着,里面一件衣服也没有。所有属于周薇的个人物品,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只有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与公司那无处不在的甜香格格不入。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笼罩了我。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也许她真的是有急事,连钱都顾不上要了我失魂落魄地转身,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离开。

    就在即将迈出脚步的刹那,脑海里出现了前段时间的画面——

    小溪,记住了,周薇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那是我前段时间拉她一起看综艺时她传授的藏宝经验,床底床脚的背后,那些犄角旮旯,最适合藏不想让人发现的小东西!一般人只会看床底有没有东西,谁会想到去摸床脚和地面的夹缝呢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藏宝经验,分明是她的暗示,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我猛地回身,几乎是扑到床边。心脏跳得像是快炸开。我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手急切地伸进床底最深处,在床脚与地面形成的狭窄夹角里,不顾灰尘和蛛网,拼命摸索着。

    指尖猛地触到一个冰冷、细长的柱状硬物!

    我用手指夹住它,飞快的将它抽了出来。是一支黑色的、小巧的录音笔,表面沾满了灰尘。

    狂喜感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一阵清晰又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稳稳地停在了门外!

    死寂。

    动作僵住,似乎连心跳都停住了。

    下一秒,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

    4

    极度的惊恐、慌乱瞬间冻结了血液。电光石火间,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将那只冰冷的录音笔塞进牛仔裤后袋深处,同时右手用力一甩,将食指上那枚不值钱的银色素圈戒指抛向门口附近的地面。

    咔哒。门开了。

    林溪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疑惑和审视。

    我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猛地回头,脸上挤出慌乱和尴尬混杂的表情,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王、王宿管我…我戒指掉了!刚才在门口想看看薇姐的房间,心里难受,结果戒指不小心甩脱手了,滚进来了……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手指颤抖地指向角落里那枚银光微闪的戒指。

    门口站着的是宿舍管理员王姐。她五十多岁,身材干瘦,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制服,一张脸总是没什么表情,皱纹深刻,像风干的橘皮。此刻,她那双带着点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我脸上、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我沾着灰尘的手和那枚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戒指上。

    空气凝滞了几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那股甜腻的香气似乎更浓了,沉甸甸地压下来,压的我冷汗直流。

    周薇离职了,房间要清理消毒。王姐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情绪,你在这儿不合适,找到了就赶紧出去。她侧了侧身,让出门口,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

    是是是,对不起王宿管!我这就走!这就走!我连声应着,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的戒指,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房间,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回到自己的宿舍,反锁上门,背脊重重抵在冰冷的门板上,我才敢大口喘息,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口袋里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坐立难安。周薇到底录下了什么刚才王姐……她真的是碰巧出现吗那双浑浊眼睛里的审视,绝非寻常宿管阿姨该有的警惕。

    不行,必须马上听!

    真是,弄得我一身灰,去洗个澡吧。

    我努力保持自然,拿上换洗衣物,走进狭小的浴室,反锁上门。像平时一样打开手机,点开音乐播放软件,将音量调到最大,激烈的音乐瞬间充斥了小小的空间。然后,我拉上浴帘,猛地拧开了花洒开关。

    炽热的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砸在浴缸底部和瓷砖上,发出巨大的噪音,与手机里的音乐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墙。水汽迅速弥漫开来,模糊了镜子上那个不起眼的、针孔大小的黑色圆点——我怀疑,那后面是监控摄像头。

    借着水声和音乐的掩护,我背对着花洒,身体微微发抖,从旁边挂着的牛仔裤后袋里掏出那支冰冷的录音笔。指尖因为紧张而僵硬,试了几次才按下播放键。我将它紧紧贴在耳边,用湿漉漉的头发遮挡着。

    滋滋的电流声后,一个极力压抑着恐惧、却依旧无比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是周薇!她的语速很快,气息不稳,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小溪,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可能出事了…这家公司…香境…是地狱!他们的‘永恒’系列高端香水…根本不是植物萃取…是用…用活生生的人…做出来的!那些特供的蔬菜…还有无味的洗漱用品…是‘培养基’、‘催化剂’…是催化…催化我们身体变化的药!把我们…变成最适合提取‘体香原液’的…活体原料!

    活体原料!

    这四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脊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黏稠的恐惧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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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是警察…我闺蜜李妍半年前入职这里…然后…失踪了…局里没证据…我只能自己进来查…我找到了一些…实验记录的碎片…他们用代号称呼我们…‘花苗’…根据体香潜质分级…我被标记为‘B+’…而你…小溪…周薇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沈墨…沈墨亲自给你定的级…是‘S’!最高等级!他们对你…势在必得!快跑!别相信任何人!尤其…小心宿管王姐…她…她根本不是普通宿管…她是…是‘园丁’!负责监控所有‘花苗’的状态…清除…清除‘病变’或‘成熟’的…快…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

    园丁…清除…S级…活体原料…

    这些破碎的词句在我脑中疯狂旋转,使得我头晕目眩。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跑往哪里跑跑得掉吗周薇说得对,不能相信任何人。那个看似普通的宿管王姐,竟然是园丁!难怪她刚才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

    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极度恐怖的滤镜。同事们友善的问候和热切的注视,分明是食客看着盘中珍馐的贪婪!那些美味的特供蔬菜,是精心调配的毒饵!那无味的洗漱用品,是缓慢渗入骨髓的催化剂!而沈墨…那双沉静深邃、曾让我觉得充满魅力的眼睛…里面装满着的,是对一件完美原料的评估和期待!

    巨大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我猛地弯腰,对着浴缸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花洒的水依旧冲刷着。我关掉手机音乐,只剩下哗哗的水声。我必须冷静!周薇用命换来的信息,不能白费!跑硬闯无疑是死路一条。整个公司,从门禁到宿舍,无处不在的监控,那个园丁王姐虎视眈眈,还有那些被洗脑或本身就是帮凶的同事…我孤立无援。

    唯一的生机…在内部!越危险就越安全!在周薇用生命传递出的信息里!警察!她提到她是警察,她的闺蜜李妍失踪…局里没有证据…

    证据!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水珠的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周薇拼死藏下这支笔,绝不仅仅是告诉我真相!这录音笔本身,很可能就是证据!或者…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我颤抖着手,再次拿起那支录音笔,在朦胧的水汽和哗哗的水声中,借着浴室顶灯的光线,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黑色的塑料外壳,普通的USB接口,一个细小的麦克风孔…看起来平平无奇。

    等等!

    我的指尖在笔身靠近尾部一个不起眼的接缝处,摸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凸起,一个小小的点状凸痕。非常隐蔽,不仔细摸索根本感觉不到。我用力按下那个凸点。

    咔哒。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

    录音笔尾部的塑料盖竟然弹开了!里面不是电池仓,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扁平的金属卡槽!一张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存储卡,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的心脏几乎停跳!对!就是它!周薇用命保护下来的东西!

    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交织着席卷而来。现在怎么办这张卡是唯一的希望,但它在我手里,就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我必须把它送出去!送给周薇的同事!送给能信任的警察!

    可怎么送我的手机、电脑,肯定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任何异常的网络传输都会被瞬间捕捉。邮寄公司有专门的收发室,所有进出物品都会被检查。人肉传递我现在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园丁王姐的眼皮底下,甚至沈墨也可能在某个屏幕后注视着我这个S级原料。

    时间!我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传递途径!

    水流冲刷着我的脸,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草原上的星火,一点点的燎原。

    跑不,现在不能跑。我要留下来,演下去!演一个被公司优渥待遇彻底侵蚀、乐不思蜀、甚至沉迷于此的蠢货!让他们放松警惕!只有让他们觉得我这条鱼已经完全吞下了饵,甚至开始享受鱼钩,我才有可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关掉花洒,我擦干身体和头发,对着浴室镜子,努力挤出一个夸张的、带着满足和慵懒的笑容,仿佛刚刚享受了一场spa。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惊惶,但嘴角的弧度被我用力地固定着。

    走出浴室,我拿起公司发的那瓶标注着香境·源·安眠舒缓的无味精油,故意大声地自言自语,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甜腻:啊…公司的精油按摩真是绝了…舒服得都不想动了…然后,我对着房间角落那个疑似摄像头的位置(后来我仔细寻找过,确认了它的存在),露出一个近乎痴迷的微笑,慢悠悠地往太阳穴和手腕上涂抹着那冰凉的精油。

    5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香境最忠实的信徒。我主动要求增加营养餐中那些怪异蔬菜的份量,在食堂里对着那些紫色的叶子和晶亮的块茎大快朵颐,边吃边对旁边的同事发出满足的喟叹:李哥,这‘夜紫苏’真是越吃越上瘾!我感觉身体都健康了很多。

    李哥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更友善的笑容:是吧这个越吃对身体越好!

    我更加沉迷于公司提供的源系列洗护。在下午茶时间,我故意大声抱怨自己买的昂贵沐浴露太难用,还是公司的好,用了皮肤滑得跟丝绸似的,关键这体香啊,越来越迷人了,我自己闻着都陶醉!

    周围的几个女同事闻言,纷纷凑近我,深深吸气,眼神里那种熟悉的、品鉴又出现了,附和着:是啊林溪,你最近真是…香得让人沉醉呢!

    我甚至主动去找沈墨,脸上堆着崇拜和期待:沈总监,我…我最近感觉特别好,特别感恩公司!您看…我有没有可能,也像其他资深同事一样,提前接触到‘永恒’系列的体验装哪怕一点点我太向往了!

    我微微仰头,努力让眼神看起来像最虔诚的信徒。

    沈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那目光像是手术刀,像要剥开我精心伪装的表皮,看穿我的真实想法。

    最终,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含义不明的弧度,拉开抽屉,取出一支小巧精致的、没有任何标签的玻璃试管,里面是几毫升浅金色的液体。

    你的‘潜力’确实值得期待,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掌控者的从容,这是‘永恒·初曦’的原液样本,稀释百倍后,滴一滴在手腕即可。感受它,融入它。他将试管推到我面前。

    我双手接过,激动得指尖都在颤抖(这次有一半是真的,不过是恐惧的颤抖),连连鞠躬:谢谢沈总监!我一定好好感受!

    转身离开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烙在我的背上。

    这场戏,我演得无比投入,也演得心力交瘁。每一次强颜欢笑,每一次吞咽那些诡异的蔬菜,每一次涂抹那些无味的培养基,都像是在往自己身上涂抹剧毒。我能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皮肤更加细腻光洁,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柔和的微光。而那种奇异的体香,确实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有穿透力,有时连我自己闻到,都会感到一阵恍惚和…难以言喻的诱惑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但我必须坚持下去。那张小小的存储卡,被我藏在宿舍墙壁电源插座后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被挖空的暗格里(这是我某次沉迷于公司福利、在宿舍悠闲修整时偷偷挖的)。等待时机的同时,我像个最贪婪的赌徒,利用一切可能的微小机会,观察着园丁王姐。她作息规律得像个机器人,每天清晨六点十分准时出现在宿舍区一楼管理室窗口,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的警惕性极高,管理室的门大部分时间紧闭,只有收发快递和检查水电时会短暂打开。但她有一个习惯——每周五的下午五点半,会雷打不动地去总大楼西侧的后勤仓库区签收一批特殊的园艺用品,来回大约要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就是王姐唯一会短暂离开宿舍楼、管理室暂时无人看守的空档!也是整个宿舍区监控可能存在的、唯一被其自身内部流程短暂忽略的盲点(我曾无意听到两个后勤抱怨过仓库区信号屏蔽太强,信号时断时续,大部分时候接打电话都不行)!

    6

    周五,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成败在此一举。我像个真正的、被公司福利滋养得慵懒满足的员工,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晃到一楼公共休息区,挑了个正对着管理室窗户的沙发,蜷缩进去,拿起一本公司宣传画册,假装看得津津有味。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管理室那扇紧闭的门上。

    五点二十九分。管理室的门开了。王姐那干瘦的身影走了出来,反手锁好门。她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大厅,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沙发上的我。我适时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把画册盖在脸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王姐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两秒,移开。她步履沉稳地朝着大楼西侧通道走去。

    三、二、一!

    在王姐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的瞬间,我像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沙发弹起!没有一丝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管理室门口!指尖早已夹着一小截在维修间捡到的细铁丝。感谢高中无聊时跟周薇学的那点三脚猫开锁功夫!感谢这种老式门锁!

    屏住呼吸,铁丝探入锁孔,凭着记忆中的感觉和指尖细微的反馈,轻轻拨动。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五秒…七秒…

    咔哒!

    一声轻响!门开了!

    我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狭小的管理室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灰尘味和淡淡的、属于王姐身上的、难以形容的植物汁液气息。正对着门的墙上,是一整面闪烁着无数小画面的监控屏幕墙!宿舍走廊、公共区域、甚至部分楼道转角,尽收眼底!我强压下心惊,目光飞快扫过。找到了!后勤仓库通道口的画面果然是一片雪花!屏蔽生效了!

    时间紧迫!我的目标不是监控,而是角落那台连接着内网、看起来老旧的办公电脑!王姐用它处理日常登记,必然连接着公司内部网络,但安全级别肯定远低于核心部门!

    我扑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需要密码!动作猛的僵住,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我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周薇录音里提到过的、她发现的一些实验记录的碎片信息——那些花苗的编号似乎遵循某种日期加字母的规律。我颤抖着手指,尝试输入王姐员工表上的生日日期加G(Garden的首字母)。

    错误!

    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仓库通道口的雪花画面,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我死死盯着键盘,目光扫过王姐放在桌角的一个小小盆栽——一株叶片肥厚、形状怪异的紫色多肉。旁边压着一张潦草的浇水记录纸条,上面的日期格式很特别:YYMMDD。我脑中灵光一闪!飞快输入今天的日期960920加WY。园艺园丁WangYuan(王姐的王,‘源’系列的源)纯属赌博!

    屏幕一闪!进入了!

    巨大的狂喜几乎将我淹没!我来不及细看,飞快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用防水袋仔细密封好的微型存储卡,插入电脑USB接口。电脑识别成功!屏幕上弹出可移动磁盘的图标。

    接下来的动作快如闪电。我早已在宿舍用自己的旧手机(那种很老旧,需要插储存卡的手机,平时用不上,没有插电话卡也就没有上报)拍下了存储卡里唯一一个加密压缩包的文件名(周薇用她和李妍警校编号组合加密),并编辑好了一条极其简短、包含这个文件名和香境SOS

    周薇几个字的短信,存在草稿箱。现在,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邮箱!一个不会被公司网络监控瞬间捕捉、又能让警方引起高度重视的邮箱!

    我猛地想起周薇有一次闲聊时,提到过她的老师,为人极其刚正古板,从不使用花哨的通讯工具,几十年如一日只用内部的老古董邮箱系统传输重要文件,说那样最安全。

    赌了!我颤抖着打开浏览器,凭着记忆搜索G市公安局官网,在联系我们的角落,果然找到了一个格式极其老旧的公开邮箱地址:techsuppongan-gz.gov.(技术支持邮箱,通常用于反馈网站问题,流量大,相对不引人注目,但邮件最终会流转到技术部门)。我飞快地在收件栏输入这个地址,主题栏写上:网站技术BUG紧急反馈(内附详情),正文一片空白。然后,将草稿箱里那条关键短信,复制粘贴进附件上传框!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像钝刀子割肉,每一秒都是煎熬。我死死盯着屏幕,耳朵捕捉门外任何一丝动静。

    99%…100%!上传成功!点击发送!

    屏幕上弹出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框!眼泪差点涌上眼眶。

    就在这一瞬间!管理室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王姐回来了!

    7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猛地拔下存储卡,塞回贴身口袋。同时左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清除浏览器历史记录,关机!右手则抓起桌上一份空白的《宿舍设施报修单》,胡乱在上面划拉着什么。

    咔哒。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门被推开的同时,我已经转过身,挡住她的视线,手里捏着那张报修单,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一丝被惊扰的不满:王宿管!你可算回来了!我房间那个顶灯,忽闪忽闪一晚上了,看得我眼晕!报修单我填好了放你桌上,你赶紧给安排一下啊!这休息日都过不安生!

    我的声音带着点抱怨的娇气,眼神却不经意地瞟向还在缓缓变黑的电脑屏幕。

    王姐精瘦的身影堵在门口,那双带着点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房间——凌乱的桌面(被我翻找报修单时故意弄的)、我手上捏着的单子、以及…那台刚刚熄灭屏幕、主机风扇还在嗡嗡作响的电脑。她的目光在电脑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得几乎能穿透机箱。空气仿佛凝固了。

    哦灯坏了她慢悠悠地走进来,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径直走向办公桌,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电脑主机外壳——还带着运行后的微热。

    我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脸上却维持着不耐烦的表情:是啊!闪得我头疼!赶紧修啊,我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我故意打了个哈欠,把报修单拍在她桌上。

    王姐拿起单子,扫了一眼上面我鬼画符般的字迹,又抬眼看了看我,脸上那橘子皮般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秒钟的沉默,却长得像一个世纪。

    知道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待会儿我去看看。她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不再看我,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寻常杂务。

    那谢啦王宿管!我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管理室,直到冲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才敢大口喘息,衣衫再次被冷汗浸透。刚才王姐手指拂过主机时那冰冷的眼神…她知道!她一定察觉到什么了!但她为什么没有当场发作是证据不足还是…我这个S级原料的成熟期未到,他们还在等待最佳收割时刻

    无论原因是什么,我知道,最后的时刻快到了。那张存储卡,如同镰刀,已经划开了一道口子。剩下的,就是等待希望的光照进来,以及…在被收割前活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王姐看我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例行公事,而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像打量着待宰的牲畜。

    沈墨有两次在走廊偶遇我,停下脚步,深深吸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林溪,你的气息…越来越醇厚迷人了。像窖藏多年的美酒,发酵完成,即将开封。

    他抬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我强忍着巨大的恶心和恐惧,微微侧身避开,脸上挤出羞涩的笑容:沈总监过奖了,都是公司的功劳。

    公司里关于我沉迷享乐的流言似乎更盛了,甚至有人半开玩笑地叫我小香饽饽。这流言像一层有毒的糖衣,暂时包裹着我,也麻痹着他们。但糖衣之下,是锋利的刀。

    第四天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半是演,一半是真的心力交瘁)回到宿舍。刚打开门,一股极其微弱、却完全陌生的气味钻入鼻腔——是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和某种合成香精混合的味道。有人进来过!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强作镇定地反锁门,目光如电般扫视房间。东西看似都在原位,但细微的挪动痕迹逃不过高度紧张下的眼睛——书架上的几本书角度变了,床头柜上的水杯被移动过几厘米,还有…墙壁上那个藏匿存储卡的电源插座面板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被撬动过的痕迹!

    他们来搜查了!王姐还是沈墨的人存储卡…我心头一紧,扑过去,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面板暗格——空的!

    存储卡不见了!

    巨大的绝望瞬间将我吞没。唯一的证据…唯一的希望…没了周薇…我辜负了她…

    8

    不!等等!

    我猛地想起,在决定行动前,我做了最后的孤注一掷——将存储卡里的加密压缩包,又复制了一份!清除了原本的储存卡的内容。而这份复制品,被我藏在了最意想不到、也最危险的地方!

    我冲到书桌前,拿起那支沈墨给我的、永恒·初曦原液样本的玻璃试管。里面浅金色的液体微微荡漾。我拧开瓶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诱惑又极致危险的馥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试管放置在桌子上。

    在瓶盖内侧的橡胶垫圈下面,紧贴着瓶盖内壁,一张用保鲜膜包裹着的、同样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卡复制品,正静静地吸附在那里!感谢那粘稠原液的表面张力,它藏得极其隐秘!

    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更深的危机感同时冲击着我。他们没找到这张卡,但肯定确认了我的异动!王姐那冰冷的眼神,沈墨意味深长的赞美,都预示着他们即将收割我这个原料。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出击,制造混乱,等待那不知是否存在的救援!

    机会很快就来了。第二天上午,公司组织全体员工去新建的香氛体验中心进行测试,这次测试也会邀请一些外来人员。

    巨大的穹顶空间里,分布着几十个独立的、用特殊玻璃隔开的嗅闻舱。每个舱内都配备了最先进的雾化设备,可以精确释放不同浓度和配比的香氛。测试内容很简单:员工轮流进入随机分配的舱内,体验一种新开发的环境调节香氛,并反馈感受。

    混乱,密闭空间,大量人员流动,有外来人员,技术设备…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避开全方位监控、传递出明确信号的机会!

    轮到我进入分配的17号嗅闻舱。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形成一个约三平米的全透明小空间。我能看到外面走动的人影,但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正前方的操作台上,只有一个简单的触摸屏,显示着即将释放的香氛名称——晨曦林地,以及浓度调节滑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广角摄像头正对着舱内。

    就是现在!

    我走到操作台前,假装好奇地研究着触摸屏。然后,我拿起了那支一直贴身携带的永恒·初曦原液试管(我借口说带着感受氛围,沈墨似乎乐见其成,大概原液能将我这个原料的味道激发出来)。我拧开瓶盖,小心地又刻意地将一滴浓稠的金色原液滴在左手手腕内侧。

    一股爆炸般的、极其浓郁醇厚的异香瞬间在狭小的舱室内弥漫开来!这香气复杂到了极致,温暖如初升的朝阳,清冽如林间的晨露,甜蜜如熟透的浆果,深邃如千年的古木,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生命力!它霸道地盖过了系统即将释放的晨曦林地,充斥了整个空间。

    外面走动的一些同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甚至穿透了玻璃隔断的奇异香气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17号舱。我甚至看到了沈墨,他正和一个工程师说话,此刻却猛地转头看向我的方向,眼神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对珍宝的狂热!

    很好,吸引注意!

    我背对着那个广角摄像头,面朝玻璃外那些好奇张望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将沾着永恒·初曦原液的左手手腕,缓缓抬起,凑近自己的口鼻,仿佛在深深嗅闻、沉醉其中。

    手腕外侧,对着玻璃外人群的视线。

    我的右手食指,却借着左手手腕和身体的遮挡,开始在那片沾着金色液体的皮肤上,快速、用力地划动!仿佛是在按摩让香味融合得更好一样。

    不是写字!是点与划!

    点、点、点——停顿——划、划、划——停顿——点、点、点!

    手腕的皮肤被指甲划出细微的红痕,我每一次用力的点按(代表·短信号)和横向的划动(代表—长信号),传递着最简单又常见的密码——摩斯电码!

    S.O.S

    最通用,也最可能被正在外部监控、或混在人群中接应的警方人员捕捉到的信号!

    我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却重若千钧的求救信号。手腕内侧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混合着那奇异香氛带来的、令人眩晕的迷幻感。我的目光透过玻璃,紧张地扫视着外面的人群,试图寻找一丝回应——一个特别的眼神,一个微小的手势。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外面的人群似乎只是对这异常的香气感到好奇和议论,并未有特别的反应。沈墨脸上的狂热渐渐沉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开始向17号舱走来。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吗

    9

    就在沈墨的手即将触碰到17号舱门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巨大的香氛体验中心!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猩红!

    消防警报!检测到不明高浓度挥发性物质!请所有人员立即疏散!立即疏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广播系统反复响起。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叫声、推搡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混乱!突如其来的大混乱!

    沈墨伸向舱门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体验中心入口的方向,又惊又怒。

    借着这突如其来的、完美的混乱掩护,我迅速擦掉手腕上的金色液体,脸上和其他人一样,堆满了惊恐和茫然。我冲出了17号舱,在汹涌的人流裹挟下,冲向了最近的安全出口。眼角余光瞥见入口处,几个穿着深色夹克、行动迅捷、气质与周围白领格格不入的身影,正逆着疏散的人流,目标明确地快速突进!其中一人锐利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心脏在这一刻,终于重重落回胸腔,随即被巨大的酸涩和狂喜淹没。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后续的收网,如同雷霆风暴。

    当全副武装的特警撞开香境总部地下深层实验室那厚重的合金大门时,里面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老刑警都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培养舱如同墓碑林立,淡绿色的营养液中,浸泡着一具具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人体!

    男女皆有,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香气——正是永恒系列那标志性的、被无数人追捧的生命之息!旁边精密的蒸馏萃取设备还在低鸣运转,管道里流淌着从那些花苗身上缓慢抽取、提纯的,散发着致命诱惑气息的淡金色液体——体香原液。

    周薇和李妍都在其中。她们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如同沉睡的标本。万幸,生命体征尚存。

    沈墨被抓获时,没有反抗。他甚至还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只是看向被警察保护着带离的我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夺走稀世珍宝的极致痛惜和不甘。

    你的香…独一无二…是真正的‘永恒’…他喃喃着,声音轻得像叹息,随即被警察厉声喝止,铐上了手铐。

    王姐,那个园丁,在仓库区试图销毁一些关键记录时被当场按住。她挣扎着,眼睛死死瞪着我,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声。

    走出香境那栋曾让我觉得梦幻、如今却如同魔窟的大楼时,G市夏末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刺得我眼睛生疼,眼泪涌出。

    空气里是汽车尾气、灰尘、路边小摊食物混杂的、真实而嘈杂的市井气息,却让我无比欢喜。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林溪一个温和而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我转过头,看到一位穿着便服、两鬓微霜的中年警官,他眼中有浓重的血丝,但目光温和而坚定,向我伸出手:我是陈国栋,周薇的师父。谢谢你,孩子。谢谢你活着,也谢谢你…带她们回家。

    我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用力地点头,紧紧握住那只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有力的手。

    周薇和李妍她们被紧急送往医院进行深度治疗和排毒。警方以香境公司为核心,顺藤摸瓜,牵扯出一个庞大的、利用高端生物科技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和原料提取的犯罪网络,震惊全国。

    尘埃落定后,我去医院探望周薇。她靠在病床上,虽然还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锐利。看到我,她咧开嘴笑了,笑容有些苍白,却无比真实,不像公司里那些完美面具。

    小溪!干得漂亮!她冲我竖起大拇指,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说你还用摩斯密码求救跟谁学的够机灵啊!

    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这几个月积压的恐惧、委屈、后怕,如同开闸的洪水。

    姐…你的两万块…我…我哽咽着。

    打住!周薇故意板起脸,提钱伤感情!再说了,姐这条命都是你捞回来的,还差那点钱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放轻了声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那味道…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腕闻了闻。住院期间,医生尝试了各种方法帮我清除体内残留的培养基成分,也用了气味中和剂。那曾经浓郁到让我自己都恍惚的奇异体香,确实淡去了很多很多。

    但在这消毒水味浓郁的病房里,当我仔细嗅闻时,依旧能捕捉到一丝极其清幽、若有若无的气息。像雨后森林里第一缕穿透叶隙的阳光,带着泥土的微腥和草木的清新,顽强地从我的皮肤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它不再强烈,不再霸道,却像一种无声的烙印,深深沁入了我的生命。

    还有一点点,我放下手腕,迎着周薇关切的目光,努力笑了笑,医生说…可能…会伴随很久,甚至…一辈子。

    周薇沉默了几秒,伸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掌心温暖。不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这是勋章。活下来的勋章。

    离开医院,走在熙攘的街头。夕阳的金辉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边。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熟悉的、属于城市的烟火味道。而在那万千气息的底层,那一丝来自我自身的、雨林晨曦般的微息,依旧清晰可辨。

    它提醒着我深渊的模样,也代表着重生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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