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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悬崖边的风猎猎作响,吹散了顾念兮鬓边的碎发。她握紧手中的密信,身后追兵的火把已经映红了半边山道。

    顾小姐,何必负隅顽抗镇北侯府统领赵无殇的声音穿透夜色,交出兵符图,侯爷或可留你全尸。

    顾念兮冷笑一声,将密信塞入怀中。父亲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念兮,此物关乎社稷,宁可毁之,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过她的手臂。顾念兮闷哼一声,脚下碎石滚落。身后是五十铁骑,面前是万丈深渊。

    玄天监说过,你命格特殊,今日我倒要看看...赵无殇张弓搭箭,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箭利!

    三支连珠箭呼啸而至。顾念兮纵身一跃,耳边风声骤响,怀中父亲给的魂玉突然发烫——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黑暗。

    顾念兮猛然睁眼,刺目的白光中,一个巨大的铁盒子正向她冲来!

    砰——

    身体腾空飞起的瞬间,她恍惚看见铁盒子里一张惊恐的男人面孔。

    黑暗。

    滴、滴、滴...

    有规律的电子音将顾念兮从混沌中唤醒。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无影灯。浓重的药味让她蹙眉——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熏香。

    醒了

    低沉的男声从左侧传来。顾念兮转头,对上一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深邃眼眸。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白大褂下露出挺括的衬衫领口,修长的手指正翻动着一叠纸张。

    你是...太医她的声音嘶哑干涩。

    男子动作一顿,眼镜后的眸光闪了闪:看来脑震荡比CT显示的严重。他放下病历本,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我是安瑾年,你的丈夫。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丈夫顾念兮瞳孔骤缩。她分明是未出阁的顾氏嫡女,何来丈夫更何况这男子装扮怪异,周围环境更是闻所未闻。

    顾小姐安瑾年皱眉,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喊你念兮

    顾念兮强撑着想坐起,却被全身的疼痛击倒。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插着奇怪的透明管子,手腕上套着发光的镯子,床头柜上有个方盒子不断跳动着数字。

    此乃何处赵无殇呢

    赵无...安瑾年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李主任,麻烦再来一趟3号床,病人出现严重定向障碍和虚构症状...

    顾念兮的视线被那发光的小方块吸引。只见安瑾年对着它说话,里面竟传出了人声!她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向后缩去:传音法器!

    安瑾年的表情变得凝重。他放下手机,缓缓靠近: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大晟景和十七年...顾念兮突然顿住。她注意到窗外高耸入云的奇怪建筑,和天上掠过的铁鸟,这...不是大晟...

    2023年9月15日。安瑾年声音平静,你叫顾念兮,28岁,是我的妻子。昨天你在超市采购时被一辆SUV撞倒,轻度脑震荡加软组织挫伤。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顾念兮心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虽然盖着薄被,但能看出这具身躯比她原本的要丰腴些,右腕内侧有一颗陌生的红痣。

    这不是她的身体。

    镜子...她颤抖着伸出手。

    安瑾年迟疑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化妆镜。镜中是一张与她有九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少了泪痣,发梢微卷,面色苍白如纸。

    这不是我...顾念兮手指抚过镜面,突然抓住安瑾年的手腕,安公子,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不是你妻子。我乃大晟王朝礼部尚书顾远山之女,在被追杀时坠崖,醒来便在此处。

    病房陷入死寂。安瑾年缓缓抽出手腕,眼神复杂:你知道《大晟会典》记载的官员任免制度吗

    顾念兮不假思索:《会典·吏部》卷三,五品以上由尚书省拟定,宰相签批,陛下朱批;五品以下...她突然停住,意识到这是试探。

    安瑾年的表情变了。他快步走到门口,确认走廊无人后锁上门,回到床前压低声音:你不是我妻子。她连《大晟会典》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背出条文。

    我早说过...

    但我也不是你的安公子。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是S大考古系教授,专攻方向就是大晟王朝。现在,请你告诉我——他直视她的眼睛,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真正的顾念兮在哪

    顾念兮胸口起伏。这个自称教授的男子既没有当她是疯子,也没有轻信她的说辞,而是以一种近乎学术的严谨态度提出问题。

    我确实来自大晟。她决定坦诚,至于尊夫人...我不知。

    安瑾年沉默良久,突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台平板电脑,快速调出几张图片:认识这些吗

    顾念兮凑近一看,顿时瞪大眼睛。屏幕上赫然是几件大晟宫廷器物——青鸾纹玉壶春瓶、鎏金飞凤镜、还有...她父亲书房里的那方端砚!

    这方砚台底部刻着清风徐来四字,是家父四十寿辰时太子所赠。她指着图片说道,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这些文物怎会在你手中莫非你是盗墓贼

    安瑾年嘴角微扬:它们都在国家博物馆,我是学术顾问。他滑动屏幕,出现一份古籍照片,那这个呢

    顾念兮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大晟玄天监的《星变录》,记载着各种天象异变!其中一页正描述荧惑守心之象——与她穿越前三日天象完全吻合!

    这是玄天监秘本,非三品以上不得观阅!她猛地抬头,安公子从何处得来

    安瑾年没有立即回答。他收起平板,声音低沉:下周有个大晟文物特展,我需要你配合做个测试。顿了顿,在此期间,你可以住在我家。毕竟...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身上的病号服,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顾念兮攥紧被单。这个陌生男子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但她不会天真到完全信任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即使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我有个条件。她扬起下巴,露出大晟贵女特有的矜傲,你要帮我查清楚为何会来到此处,以及...她轻抚心口,尊夫人的下落。

    安瑾年镜片后的眸光闪动,缓缓伸出手:成交。

    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病房门被推开。一位白大褂带着护士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安教授,病人需要休息。

    安瑾年自然地收回手:正好,李主任,我想办理出院手续。

    顾念兮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心中暗忖:这个时代的人,演技倒是不差。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枝头,血红的眼睛盯着病房内的动静。它的脚踝上,系着一缕褪色的红绳。

    指纹锁发出滴的轻响,安瑾年推开公寓大门:到家了。

    顾念兮站在玄关,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整个客厅明亮如昼,却没有一盏油灯;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倒映出她的身影;远处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的,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

    这是...水晶宫她小心翼翼摸了摸墙壁,触感冰凉坚硬。

    钢化玻璃。安瑾年放下公文包,指了指天花板,灯控在这里。他轻触墙上的面板,整个客厅瞬间陷入黑暗,又随着他的操作渐次亮起。

    顾念兮后退半步,撞上了身后的鞋柜。柜门突然自动打开,吓得她差点拔出发簪——如果她还有发簪的话。

    感应式橱柜。安瑾年嘴角微扬,要喝点什么吗

    他走向一个发光的柜子,拉开后冒出丝丝白气。顾念兮好奇地凑近,只见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食材。

    冰窖

    冰箱。安瑾年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常温的。

    顾念兮接过这透明瓶子,研究了半天才拧开瓶盖。水入喉清凉甘甜,比大晟的井水纯净得多。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水珠顺着下巴滑落。

    安瑾年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她的下颌线:洒了。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顾念兮浑身一僵。在大晟,未出阁女子岂容男子随意触碰可眼前这人名义上是她丈夫...

    抱、抱歉。她后退半步,用袖子擦了擦嘴。

    安瑾年似乎也意识到不妥,转身走向客厅:带你看看住处。

    公寓很大,装修简约现代。最令顾念兮惊讶的是书房——四壁书架上摆满典籍,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文物复制品。她的目光立刻被一个青铜觚吸引。

    这是赝品。她脱口而出。

    安瑾年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大晟青铜器用的是三分锡法,真品泛青灰色,这个太黄了。她指着纹饰,而且夔龙纹的眼睛应该是微凸的,这个做平了。

    安瑾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专业文献上可没记载这些细节。

    顾念兮这才意识到失言,急忙补救:家...我父亲收藏过真品。

    是吗安瑾年不置可否,推开另一扇门,主卧。

    房间宽敞整洁,king

    size大床上铺着深灰色床品,床头挂着一幅水墨画。顾念兮走近细看,竟是幅大晟风格的山水!

    真迹她忍不住问。

    高仿。安瑾年站在门口,你睡这里,我住隔壁。

    顾念兮注意到他说的是你而非我们。难道这对夫妻分房而居她正想询问,却瞥见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礼服,挽着安瑾年的手臂,两人笑容...礼貌而疏离。

    我们的结婚照。安瑾年语气平淡,三年前。

    顾念兮拿起相框,仔细端详那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原主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忧郁,即使笑着也显得勉强。而安瑾年虽然西装笔挺,眼神却透着疲惫。

    我们...感情不好她直白地问。

    安瑾年推了推眼镜:协议婚姻。顿了顿,她需要S市户口,我需要应付家里催婚。

    原来如此。顾念兮放下相框,突然注意到抽屉缝隙露出一角纸张。趁安瑾年转身时,她悄悄拉开抽屉——里面赫然是一份《分居协议》,签署日期是半年前。

    浴室在这里。安瑾年的声音从走廊传来,过来学用热水器。

    接下来的半小时,顾念兮像初生婴儿般学习各种现代设备的使用。淋浴喷头、智能马桶、电动牙刷...每一样都让她既惊奇又窘迫。尤其是当安瑾年示范如何调节水温时,他站在淋浴间里的画面让她耳根发烫。

    这是洗发水,这是沐浴露。安瑾年将瓶瓶罐罐排开,红色是热水,蓝色是冷水。

    顾念兮点头,在心里默记。在大晟,这些本该由贴身丫鬟教导,如今却要个陌生男子来教...她不禁苦笑。

    晚餐是安瑾年下厨做的意面和沙拉。顾念兮学着用叉子卷面条,却弄得满桌狼藉。

    抱歉...她尴尬地放下餐具。

    第一次都这样。安瑾年递过勺子,试试这个。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顾念兮看着他对着那小方块说话,再次为这个时代的传音法器惊叹。通话很短,但安瑾年的表情变得凝重。

    明天有个临时鉴定会。他放下手机,大晟文物展出了点问题,需要我提前去。

    顾念兮点点头,继续与意大利面搏斗。突然,她意识到什么:我能一起去吗

    安瑾年抬眼看她:理由

    我...或许能帮上忙。她放下叉子,你对大晟的了解全来自文献和文物,而我...她指了指自己,是活的史料。

    安瑾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就在气氛变得微妙时,门铃响了。

    应该是外卖。安瑾年起身,我点了甜点。

    顾念兮好奇地跟到门口。安瑾年接过纸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蛋糕盒。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造型精美的甜品。

    巧克力慕斯,她...你以前喜欢的。

    顾念兮小心地尝了一口,浓郁的甜香在舌尖绽放。她忍不住眯起眼:比醉仙楼的蜜饯还好吃!

    醉仙楼

    啊,我是说...大学食堂。她急忙改口。

    安瑾年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切着自己那份蛋糕。饭后,他教她使用电视遥控器。顾念兮被这个能装下整个世界的黑镜子震撼,不停地换台,从新闻到动画片都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盒子能学很多东西。她兴奋地说。

    安瑾年嘴角微扬:明天给你买台平板电脑。他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休息吧。

    回到主卧,顾念兮终于有机会仔细检查原主的物品。衣柜里大多是素色衣裙,梳妆台上护肤品寥寥无几。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但这难不倒将门之女——她用发卡轻轻拨弄,锁应声而开。

    里面除了一些证件外,还有本日记。顾念兮犹豫片刻,还是翻开了第一页。

    2023年3月15日:又是毫无意义的一天。安教授出差了,家里安静得可怕。周医生说药物调整后情绪会好转,但我只觉得更空虚...

    字迹潦草无力,透着深深的抑郁。顾念兮快速浏览后续内容,大多是些琐碎记录,直到翻到车祸前一周的记载:

    终于做出决定。明天就去医院签字。这个孩子不能留,就像这场婚姻一样,都是错误...

    孩子!顾念兮手一抖,日记本滑落在地。原主怀孕了那安瑾年知道吗她急忙翻找其他线索,在钱包夹层里发现一张折叠的超声检查单——妊娠8周,胎心正常。

    日期是车祸前三天。

    顾念兮跌坐在床上,脑中一片混乱。如果原主怀孕了,那孩子现在...她下意识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亮起。顾念兮吓了一跳——她还没学会用这个法器呢!屏幕上显示一条新消息:

    考虑好了吗手术不能再拖了。——周医生

    紧接着又是一条: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顾念兮盯着手机,寒意顺着脊背攀升。她突然意识到,原主的车祸,或许并非意外...

    隔壁书房,安瑾年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监控画面显示主卧里的顾念兮正对着手机发呆。他放大图像,看清了那条信息内容。

    周医生...他轻声重复,调出另一个窗口,输入查询。屏幕上很快弹出资料:

    周墨,35岁,市立医院妇产科副主任医师,曾与顾念兮为大学同学...

    安瑾年镜片后的眸光渐冷。他点开相册,找到一张学术会议合影——站在角落的周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外的...顾念兮。

    窗外,那只红脚乌鸦再次出现,静静注视着室内的灯光。夜风吹过,它脚上的红绳泛起诡异的光泽,隐约可见上面绣着两个小字:

    镇北。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顾念兮盯着天花板,数着被风吹起的窗纱—吹起第六次。这是她来到这个奇怪世界的第三天,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安瑾年三个字。顾念兮手忙脚乱地划了半天才接通。

    醒了吗安瑾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清晨特有的沙哑,我做了早餐。

    顾念兮下意识地拢了拢睡袍领口,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醒了。

    十分钟后出来。电话挂断了。

    她放下那个被称为手机的法器,长舒一口气。昨天发现的那张超声检查单和神秘短信让她彻夜难眠。原主怀有身孕,却打算堕胎,而那位周医生显然知道内情。更蹊跷的是,车祸时间与手术预约如此接近...

    梳洗时,顾念兮盯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与她前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更加疲惫。她轻轻抚摸平坦的小腹,难以想象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这是你的孩子吗她低声问镜中的倒影,自然得不到回答。

    餐厅里,安瑾年已经端上了煎蛋和吐司。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在看到顾念兮时微微一亮,又迅速恢复平静。

    今天要去学校。他将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你跟我一起。

    顾念兮皱眉:为何

    两个选择。安瑾年慢条斯理地切着煎蛋,一,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真实来历;二,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做全面检查。

    银叉当啷一声落在盘子上。顾念兮挺直腰背,目光如炬:安公子这是何意

    意思是,安瑾年推了推眼镜,你的表演很精彩,但破绽太多。我查过,没有任何一本历史文献记载过你所说的三分锡法,而那个青铜觚...他嘴角微扬,是真品。

    顾念兮手指一颤。她被设计了!

    我确实来自大晟。她放下餐具,决定摊牌,信不信由你。

    证明给我看。安瑾年倾身向前,不是背书上的知识,而是书上没有的东西。

    顾念兮眯起眼睛。这个男子比她想象的更敏锐。她沉思片刻,突然起身走向书房。安瑾年挑眉跟上。

    纸笔。她伸手。

    安瑾年递过钢笔和记事本。顾念兮嫌弃地看了眼钢笔,还是接了过来。她运笔如飞,很快画出一幅精细的宫殿布局图。

    大晟皇宫平面图。她指着各个建筑,这里是太极殿,陛下日常听政之所;东侧是东宫,现下住着三皇子;西侧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她笔尖一顿,是玄天监所在,地下有三层密室,藏着历代星象记录和...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安瑾年呼吸明显加快。他接过笔记本仔细查看:这处偏殿的廊柱排列...

    与主殿呈二十八宿方位,每逢朔望之夜,月光会透过特定廊柱在地上投射出星图。顾念兮接过话头,这个细节除了皇室和玄天监,无人知晓。

    安瑾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继续。

    顾念兮索性放开手脚。她取来一张白纸,开始书写大晟宫廷礼仪细节——从朝会的站位次序到祭祀时的祝祷词,甚至包括太子妃选拔的七项隐秘标准。这些内容绝非普通史书所能记载。

    最后...她放下笔,突然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这是大晟一品诰命夫人见亲王时的礼节,与唐宋礼仪有三处细微差别。

    安瑾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顾念兮坦然迎视他的目光,心跳如擂鼓。

    假设...良久,安瑾年缓缓开口,我是说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原来的顾念兮去哪了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或许与我互换,去了大晟;或许...她没有说下去。

    安瑾年走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超自然事件。但在那之前...他转身,眼神复杂,你暂时还是我的妻子。

    顾念兮松了口气,又因妻子二字耳根发热。在大晟,她这样的闺阁女子何曾与男子如此亲近即使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也让她心跳加速。

    收拾一下,半小时后出发。安瑾年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对了,你会喜欢博物馆的。

    S大学考古博物馆是座现代与传统融合的建筑,玻璃幕墙与青砖元素相得益彰。顾念兮跟在安瑾年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校园里年轻学子来来往往,不少人向安瑾年问好,同时好奇地打量着她。

    安教授好!这位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停下脚步。

    我夫人。安瑾年的介绍简短而自然,却让顾念兮心头一颤。

    哇!师母好!女生惊喜地鞠躬,我们都以为教授是单身呢!

    安瑾年干咳一声,匆匆带顾念兮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忍不住问:他们不知你已婚

    协议婚姻没必要张扬。安瑾年语气平淡,到了。

    博物馆大厅宽敞明亮,正中央陈列着一尊巨大的青铜鼎。顾念兮不由自主走上前,手指悬停在展柜玻璃上方,轻声道:大晟景和元年制,用于祭祀天地。这处纹饰...她指向鼎腹一处云雷纹,应该是修复过的,原纹更细密。

    没错。一个白发老者从侧门走出,安教授,这位是...

    我妻子,顾念兮。安瑾年介绍道,念兮,这是博物馆馆长,秦汉明教授。

    久仰。顾念兮本能地行了个拱手礼,意识到不对又改为握手。秦馆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顾女士对青铜器有研究

    略知一二。她谦虚道,却在安瑾年鼓励的目光下继续点评,这尊鼎的修复很精妙,但用错了材料。大晟青铜器用的是昆仑山北麓的铜矿,含微量玄铁,所以...她轻轻敲击玻璃,青铜鼎竟发出奇特的嗡鸣声,音色清越如磬,而非普通青铜的沉闷。

    秦馆长瞪大眼睛:这...这只有专业文献里提过一句!

    安瑾年适时插话:我夫人祖上是收藏世家,有些口传心授的知识。

    接下来的两小时,顾念兮在两位教授的陪同下参观了整个大晟文物特展。她如鱼得水,不仅准确指出几处标注错误,还详细讲解了几件宫廷器物的实际用途,让两位学者大开眼界。

    这个不是香炉,她指着一件错标为熏香器的铜器,而是暖砚台,冬季放在书案上防止墨汁结冰。看底部这个凹槽,是用来放炭火的。

    秦馆长连忙记下:太珍贵了!安教授,尊夫人真是宝库啊!

    安瑾年笑而不语,但顾念兮注意到他镜片后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带着几分欣赏与...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参观结束后,秦馆长临时有事离开,安瑾年带顾念兮去了他的办公室。空间不大但整洁有序,书架上塞满典籍,墙上挂着一幅大晟疆域图。

    坐。他指了指访客椅,自己靠在办公桌边,表现不错。

    顾念兮抿嘴一笑:现在信我了

    依然存疑,但...安瑾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无法用常理解释你的知识储备。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顾念兮突然发现他的睫毛意外地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需要你帮个忙。安瑾年突然说,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照片,这些是新出土的大晟墓葬壁画,内容难以解读。

    顾念兮接过照片,立刻被其中一幅吸引。画中人物服饰华丽,正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是招魂祭。她指着画面中央的祭台,大晟皇室秘仪,用于...与亡者沟通。她翻到下一张,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张壁画一角绘着个玉佩,正是她坠崖前父亲给她的那块!

    怎么了安瑾年敏锐地察觉她的异常。

    没...没什么。顾念兮强自镇定,这处墓葬在哪

    洛城郊外,疑似某位亲王陵寝。安瑾年凑近看她手中的照片,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萦绕在她鼻尖,有什么发现

    顾念兮心跳加速。这幅壁画证明魂玉与大晟皇室有关,而她穿越前正带着它!这是巧合还是...

    安教授!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扎马尾的女生闯了进来,实验室出结果了!那批竹简上的红色颜料...她看到顾念兮,猛地刹住话头。

    说。安瑾年头也不抬。

    是...是人血。女生压低声音,而且检测出DNA,与现代人有明显差异。

    安瑾年与顾念兮交换了一个眼神。女生这才注意到两人异常接近的距离,脸突然红了:抱歉打扰了!说完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人血写就的竹简...顾念兮喃喃自语,必是玄天监的手笔。

    安瑾年正想追问,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接通后,秦馆长的声音清晰可闻:安教授,出事了!地下库房那具新来的女尸...你最好亲自来看看!

    挂断电话,安瑾年神色凝重:我得去趟库房。你在这里等...

    一起去。顾念兮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果是大晟的遗物,我可能认得。

    地下库房冷气森森,秦馆长和几个工作人员围在一具棺椁旁,脸色都不太好看。

    安教授!秦馆长如见救星,你看这个...

    棺中躺着一具保存完好的女尸,身着华贵服饰,颈间挂着块青玉玉佩。顾念兮只看一眼就如遭雷击——那玉佩与她父亲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女尸的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

    检测显示,这具尸体距今约1200年,正好是大晟时期。秦馆长声音发颤,但诡异的是...他举起一份文件,指纹比对显示,她与...

    与活人完全一致。一个冷冽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冷艳女子站在那里,锐利的目光直刺顾念兮,而且是与你,安夫人。

    库房内一片死寂。顾念兮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如芒在背。安瑾年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挡在她与那女子之间。

    张教授,他声音冰冷,这是考古系的管辖范围。

    我是受校方委托进行跨学科研究。张教授——张敏——走近棺椁,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顾念兮,况且,这么巧合的事,不值得深究吗一具千年古尸,指纹竟与某位车祸后性情大变的女士完全相同...

    顾念兮手心渗出冷汗。她没想到这个时代竟有如此精准的鉴定技术,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她明显怀有敌意的女子。

    指纹相似度有多少安瑾年突然问。

    秦馆长看了看文件:百分之九十二,不算完全一致。

    那就是不同的人。安瑾年下了结论,古代人指纹类型有限,相似很正常。

    张敏冷笑一声:安教授这么急着下结论莫非知道什么内情

    气氛剑拔弩张。顾念兮深吸一口气,突然走向棺椁:我能看看那块玉佩吗

    不等回答,她已经俯身细看。玉佩上刻着繁复的纹路,中央是个古篆字——魂。就在她的影子投在玉佩上的一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玉佩内部突然闪过一丝红光!

    你看到了吗秦馆长失声惊呼。

    顾念兮后退半步,心跳如鼓。她确定那不是错觉——玉佩确实对她的靠近产生了反应!

    光学现象而已。安瑾年镇定地拉过她的手,我们先告辞了。秦馆长,后续检测结果麻烦抄送我一份。

    他半强迫地带着顾念兮离开库房,直到回到办公室才松开手。顾念兮发现他的掌心同样汗湿。

    那个张教授...

    我前女友。安瑾年直截了当,现在是竞争对手。

    顾念兮瞪大眼睛。难怪那女子对她充满敌意!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安瑾年锁上门,声音低沉,那块玉佩...

    与我穿越时携带的相同。顾念兮坦白,父亲说它叫魂玉,关乎重大。

    安瑾年陷入沉思。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顾念兮突然发现他的轮廓在光影中格外分明,下颌线条坚毅而优美。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他终于开口,关于那具女尸,关于魂玉,还有...他看向顾念兮,你穿越的真相。

    顾念兮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周医生...

    安瑾年表情一凛:你想起什么了

    不是我。顾念兮掏出手机,调出那条短信,是她的约见。

    安瑾年看完内容,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明天我陪你去。

    你知道老地方在哪

    猜得到。他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疲惫的眼神,他们大学时常去一家咖啡馆。

    顾念兮想问更多,却被敲门声打断。安瑾年开门,是刚才那个马尾女生:教授,校长找您!说是关于女尸研究的事,很紧急!

    安瑾年叹了口气:我马上来。转向顾念兮,你先回家,我叫车送你。

    不必。顾念兮站起身,我想再逛逛校园。

    安瑾年犹豫片刻,掏出一张卡给她:教职工饭卡,饿了就去食堂。别乱跑。

    他的语气像嘱咐孩子,让顾念兮既好笑又温暖。目送安瑾年离开后,她决定去图书馆查查大晟朝的资料——也许能找到关于魂玉的线索。

    S大学图书馆宏伟如宫殿,顾念兮在历史区流连,很快找到几本关于大晟的专著。让她失望的是,内容大多粗浅,甚至有不少错误。正失望间,一本装帧古朴的《大晟野史》吸引了她的注意。

    翻开扉页,一张纸条飘落。上面是一幅手绘地图,标注着玄天监秘阁,而地图角落赫然画着一块与她玉佩一模一样的图形!

    顾念兮心跳加速。这是线索!她急忙看向借阅记录——最后一位借阅者是...张敏。

    天色已晚,顾念兮抱着书走出图书馆。校园里路灯渐次亮起,为一切蒙上朦胧光晕。她思索着今天的发现,没注意有人尾随。

    直到经过一片竹林时,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顾念兮警觉回头,只见一个黑影迅速逼近——

    安夫人,张敏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我们得谈谈。关于你是谁...以及那具女尸为什么戴着你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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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点敲打着窗户,顾念兮站在书房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到安瑾年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桌上散落着几份文件和一个喝空的咖啡杯。

    这是她穿越到现代的第七天,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安瑾年——她名义上的丈夫——依然是个谜。有时他温和耐心,教她使用各种现代设备;有时又疏离冷漠,整日埋首工作不与她交流。

    电脑屏幕突然蓝屏,安瑾年猛地捶了下桌子:该死!

    顾念兮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盘发出轻响。安瑾年转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有事他的声音沙哑。

    我...煮了茶。顾念兮轻声道,安神用的。

    安瑾年揉了揉太阳穴:谢谢,但我不...

    大晟名相苏怀远每逢政务棘手时,必饮决明子茶。顾念兮将茶盘放在唯一一块没被文件占据的桌角,《太平御览》记载,他曾连续七日不眠,仅靠此茶提神,最终化解边关危机。

    安瑾年挑眉:你在安慰我

    顾念兮耳根微热:只是...分享历史典故。

    安瑾年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愉悦的笑容,眼角泛起细纹,那颗泪痣随之微动。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味道...特别。

    决明子、菊花、少量蜂蜜。顾念兮不自觉挺直腰背,大晟宫廷秘方。

    我论文被《考古学刊》拒了。安瑾年突然说,评审认为我对大晟葬制的解读缺乏实证。

    顾念兮眨了眨眼。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冷静自持的男人会向她吐露烦恼。

    评审可曾亲临大晟她问。

    当然没有。

    那他们凭什么质疑亲历者的解读顾念兮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我是说...基于文物和史料的分析。

    安瑾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忽然打开抽屉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洛城墓葬的完整平面图,你能看出什么

    顾念兮凑近细看。图纸上详细标注了墓室结构、陪葬品位置等信息。她的目光被侧室一个不起眼的符号吸引。

    这里有问题。她指着符号,这不是寻常标记,而是玄天监的密文,意为虚位。

    什么意思

    墓中有夹层。顾念兮兴奋地解释,大晟亲王下葬时,会在墓室暗格中放置最重要的陪葬品。看这走向...她手指顺着图纸移动,应该在主棺后方三尺处。

    安瑾年眼中闪过惊讶:CT扫描确实显示那里有异常空隙,但...

    但你们找不到入口。顾念兮微笑,因为机关在棺椁底部。需要同时按压棺首尾两处的兽首纹饰。

    安瑾年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茶杯:这处细节从未公开过!

    在大晟,只有皇室和少数工匠知道。顾念兮有些得意,我父亲曾任礼部尚书,负责过亲王葬礼。

    安瑾年突然抓住她的手:你愿意把这些写下来吗作为论文补充材料。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有常年握笔形成的薄茧。顾念兮心跳加速,一时忘了抽回手:可、可以。

    安瑾年似乎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松开手,镜片上蒙了一层薄雾:抱歉,我太激动了。

    无妨。顾念兮低头掩饰泛红的脸颊,我去准备晚膳。

    厨房是顾念兮在这个家最敬畏的地方。那些闪闪发亮的设备和复杂的按钮令她望而生畏。前几日安瑾年教过她使用电磁炉,但她仍不敢独自尝试。

    今天试试这个微波炉吧。她自言自语,将一盘剩菜放进去,照着记忆按下几个按钮。

    机器立刻运转起来,发出嗡嗡声。顾念兮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这个会自己加热食物的铁盒子。突然,啪的一声,盘中的胡萝卜冒出火花!

    啊!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按按钮,却不知该按哪个。火花越来越大,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怎么了安瑾年冲进厨房,迅速按下停止键,打开微波炉门。里面的菜肴已经焦黑一片。

    我...想热菜...顾念兮羞愧地低头,不知为何会起火。

    安瑾年查看了一下,从菜里挑出一片金属装饰:铝箔不能微波加热。没事,初学者都会犯这种错。

    他的宽容让顾念兮更加自责:本该让你专心工作,我却...

    叫外卖吧。安瑾年拿出手机。

    不!顾念兮突然有了主意,让我用传统方法做一顿。就当...报答你的收留之恩。

    安瑾年挑眉:你会做饭

    大晟贵女必修厨艺。顾念兮挽起袖子,只是需要你帮忙生火...呃,启动这些设备。

    在安瑾年的指导下,顾念兮开始施展厨艺。她处理食材的手法娴熟优雅,刀工精准如行云流水。最令安瑾年惊讶的是她制作的一道莲叶羹——将新鲜荷叶铺在碗底,倒入用鸡汤熬制的透明羹汤,再缀以枸杞和菊花瓣。

    这是...

    《山家清供》中的古法。顾念兮将成品端上桌,荷叶清香能解腻,菊花明目,枸杞补气。

    餐桌上还有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翡翠虾仁、蜜汁火方、一道安瑾年叫不出名字的素菜。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盘晶莹剔透的蔬菜。

    蓊菜,大晟宫廷御用。顾念兮微笑,现代超市叫空心菜。

    安瑾年尝了一口莲叶羹,鲜香在舌尖绽放,带着荷叶特有的清新,竟比他吃过的任何汤品都美味。

    难以置信。他由衷赞叹,你在那边...经常下厨

    顾念兮摇头:只为重要场合。父亲寿辰、皇室来访...她顿了顿,其实,这是我第一次为家人做饭。

    家人二字让餐桌气氛微妙起来。安瑾年低头喝汤,掩饰波动的情绪。顾念兮也意识到失言,耳根发烫。

    正当尴尬蔓延时,门铃突然响起。

    安瑾年去开门,顾念兮听到一个中年女声:瑾年,念念在吗我打她电话一直不通。

    妈安瑾年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她...在。请进。

    顾念兮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原主的母亲!她急忙起身整理仪容,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已经走了进来。

    女人约莫五十出头,穿着考究的旗袍套装,眉眼间与顾念兮有七分相似,只是目光更为锐利。她看到餐桌上的菜肴,明显一怔:念念在做饭

    妈。顾念兮硬着头皮行礼,差点习惯性福身,及时改为点头,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顾母——李敏芝——上下打量女儿,眉头越皱越紧: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些菜了在家连煎蛋都不会。

    顾念兮心跳如鼓。她忘了原主可能不善厨艺!

    车祸后突然对烹饪感兴趣。安瑾年适时解围,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常见的兴趣转移。

    李敏芝将信将疑,目光扫过女儿全身:你站姿怎么变了还有这发型...她突然伸手撩开顾念兮额前的碎发,连发际线都不同了!

    顾念兮强自镇定。大晟贵女与现代社会女性的仪态确实差异明显,没想到这位母亲如此敏锐。

    住院期间护士梳头太用力,掉了很多头发。她勉强解释,妈,吃饭了吗要不要...

    你叫我什么李敏芝瞪大眼睛。

    顾念兮一愣。难道原主不叫妈

    妈,念兮脑震荡还没完全好。安瑾年再次救场,医生说记忆和习惯可能会有暂时性改变。

    李敏芝盯着女儿看了许久,突然说:下周六是你爸忌日,别迟到。她又转向安瑾年,瑾年,听说你最近在研究大晟文物

    是的。

    小心点。李敏芝意有所指,有些古物...不干净。说完,她拎起包走向门口,不用送了,记得周六。

    门关上后,顾念兮长舒一口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安瑾年扶她坐下:原主称呼母亲为妈咪。

    你怎么不早说!顾念兮懊恼道。

    我也是刚知道。安瑾年苦笑,看来你演技有待提高。

    顾念兮咬着下唇:她起疑了。

    暂时糊弄过去了。安瑾年递给她一杯水,不过爸的忌日是个麻烦。原主父亲去年才去世,你应该有很多回忆才对。

    顾念兮握紧水杯。她连原主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蒙混过关

    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安瑾年看出她的忧虑,明天学校有个学术酒会,你得出席。

    我为什么

    张敏肯定会拿那具女尸做文章。安瑾年眼神锐利,我需要你在场,以大晟专家的身份提供专业意见。

    顾念兮心跳加速。这意味着她将正式以安瑾年妻子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同事面前!

    我该准备什么

    做你自己就好。安瑾年顿了顿,大晟的顾小姐。

    S大学百年礼堂灯火辉煌,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顾念兮挽着安瑾年的手臂走进会场,立刻引来不少目光。她今天穿了一件改良旗袍,发髻挽起,插着一支安瑾年不知从哪找来的玉簪,端庄中透着古韵。

    安教授!秦馆长迎上来,这位就是尊夫人吧久仰了!

    顾念兮优雅地行了个半礼:秦馆长。

    听说夫人对大晟文化有独到见解秦馆长热情地问,正好几位同仁在研究新出土的铜器铭文...

    安瑾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我去拿饮料,你陪秦馆长聊聊。

    接下来的半小时,顾念兮被几位教授围着请教大晟文物问题。她从容应对,不仅解读了几处疑难铭文,还纠正了一件青铜器用途的误判。学者们惊叹不已,很快又有更多人加入讨论。

    顾女士,一位白发教授赞叹,您的见解比专业文献还精准!

    家学渊源。顾念兮谦虚道,目光不经意扫过会场,看到安瑾年正被张敏拦住说话。张敏今天穿着贴身的红色礼服,几乎贴在安瑾年身上。

    不知为何,顾念兮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听到身旁两位女士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安教授的妻子跟传闻不一样啊...

    听说车祸后像变了个人。以前聚会从不露面,据说有社交恐惧症。

    现在看着挺大方的。你看她行礼的姿势,像古装剧里走出来的...

    顾念兮假装没听见,却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原来原主不爱社交,这倒解释了她母亲对女儿变化的惊讶。

    诸位在讨论什么这么热闹张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香槟,安夫人,久仰了。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顾念兮,笑容不达眼底。顾念兮刚要接过,突然注意到杯沿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白色粉末。在大晟,这种下药手段她见多了!

    多谢美意。顾念兮手腕一转,巧妙地避开那杯酒,反而从侍者托盘上取了杯果汁,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敬张教授。

    张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又迅速恢复笑容:听说安夫人对那具女尸很感兴趣指纹匹配真是...惊人的巧合。

    科学有时会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顾念兮不卑不亢,张教授专攻生物考古,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确实。张敏抿了口酒,说到无法解释...安教授没告诉你他五年前那篇引起争议的论文吧关于超自然考古学的。

    顾念兮心头一紧。安瑾年从未提过此事!

    敏敏。安瑾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递给顾念兮一杯柠檬水,校长在找你。

    张敏冷笑一声离开了。安瑾年低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顾念兮犹豫片刻,瑾年,什么是超自然考古学

    安瑾年脸色骤变,拉着她走到角落:那是我刚入职时的错误方向,早已放弃。她提这个干什么

    只是好奇...

    各位!校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会场,很高兴宣布,我校考古系获得国家文物局特别授权,将主导洛城大晟墓葬的后续发掘工作!项目由安瑾年教授负责。

    掌声雷动。安瑾年不得不走上台简短致辞。顾念兮站在台下,为他感到骄傲的同时,心中疑云密布。张敏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安瑾年研究过超自然现象与她穿越有关吗

    酒会结束后,安瑾年明显心情愉悦。回家的车上,他甚至哼起了小调。

    今天谢谢你。他突然说,你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顾念兮微笑:举手之劳。

    关于那篇论文...安瑾年犹豫了一下,改天我找给你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不太成熟的理论。

    顾念兮正想追问,安瑾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凝重:秦馆长的消息。那具女尸...失踪了。

    什么

    更奇怪的是,安瑾年声音低沉,监控显示,她是自己走出去的。

    顾念兮浑身发冷。她突然想起父亲给她的那块魂玉,以及玄天监秘录中关于借尸还魂的记载...

    车窗外,一只红脚乌鸦掠过夜空,脚上的红绳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闹钟响起前,顾念兮已经醒了。窗外天色微明,晨光透过纱帘在卧室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她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这个现代法器她已经能熟练使用——屏幕显示:2023年10月4日,星期三,清晨6:15。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一天。

    手指不小心碰到相册图标,一张合影跳出来:原主与一位陌生男子在某个喷泉前的亲密照。顾念兮皱眉,这是她前几天就发现的,但当时无暇细究。现在仔细看,照片上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白大褂,面容俊朗但眼神轻佻。原主靠在他怀里,笑容灿烂得刺眼。

    周医生...顾念兮喃喃自语,想起那条神秘短信。难道原主与这位医生有染

    她点开信息记录,搜索周医生。结果让她呼吸一滞——过去三个月,两人往来信息多达数百条!最新几条尤其暧昧:

    明天老地方见,记得穿那件红色内衣。——周

    药已经准备好了,不会有人知道。——周

    最后一次,然后我们就解脱了。——周

    最后一条的发送时间是车祸当天上午。

    顾念兮手指发抖。这些信息暗示着什么药物...解脱...原主究竟卷入了什么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超声检查单显示原主怀孕八周,那么这个孩子...是安瑾年的,还是周医生的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安教授,资料已发您邮箱,关于灵魂穿越的文献综述已完成。——李助理

    灵魂穿越顾念兮心头一跳。安瑾年在研究这个她犹豫片刻,点开安瑾年的邮箱——密码很简单,是他们结婚日期。

    收件箱里果然有一封新邮件,附件是一份名为《跨时空灵魂转移的理论基础与案例分析》的文档。顾念兮正要打开,浴室传来水声——安瑾年醒了。

    她急忙锁屏,将手机放回原处,心跳如鼓。安瑾年对她好,难道只是为了研究这个念头像根刺扎进心里。

    水声停止后,顾念兮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换上安瑾年为她准备的外出服——轻便的衬衫和长裤,适合今天的考古现场考察。

    早。安瑾年擦着头发走进厨房,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气息,睡得好吗

    顾念兮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还、还行。

    安瑾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没什么。顾念兮转身去倒咖啡,掩饰表情,只是...有点紧张今天的考察。

    安瑾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张敏也会去,但别担心,有我在。

    他的保护欲让顾念兮心头一暖,但随即又想起那份研究文档,胸口发闷。如果他对她的关心只是学术性的呢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出发前,安瑾年递给她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副精致的白手套和一把小刷子——专业的考古工具。

    谢谢。顾念兮真心实意地感动,我会好好使用。

    安瑾年嘴角微扬:我知道你会。

    洛城考古现场距离市区两小时车程。路上,安瑾年详细介绍了墓葬情况,顾念兮则分享了她所知的玄天监秘术。两人讨论热烈,暂时忘记了早间的尴尬。

    根据铭文记载,顾念兮指着图纸上的一处标记,这里应该是祭祀台,用于进行魂渡仪式。

    安瑾年若有所思:如果真能实现灵魂穿越,那理论上...

    你相信这种事顾念兮试探地问。

    安瑾年沉默片刻:三个月前我会说不。但现在...他瞥了她一眼,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太多了。

    顾念兮心头微动。他是在暗示相信她的来历吗

    考古现场比想象中壮观。巨大的天棚下,工作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墓室。张敏已经等在那里,看到顾念兮时明显皱眉。

    我以为这是专业考察。她冷声道。

    我夫人是特邀顾问。安瑾年挡在顾念兮前面,她对大晟玄天监的了解无人能及。

    张敏哼了一声,转身带路。顾念兮注意到她走路时高跟鞋深深陷入泥土,不禁摇头——在大晟,女子参与祭祀都需赤足以示虔诚。

    主墓室已经清理完毕,墙壁上的铭文清晰可见。顾念兮戴上手套,小心地触摸那些古老的文字。

    确实是魂渡之术。她轻声确认,但被修改过。原咒文是魂兮归来,这里刻成了魂兮往矣,意思完全相反。

    什么意思安瑾年凑近观察。

    顾念兮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她强自镇定:原咒是召回亡魂,这个版本却是...送走生魂。

    现场一片寂静。张敏突然冷笑:荒谬!古人哪懂这些不过是些迷信符号罢了。

    张教授,顾念兮不卑不亢,现代科学尚未解释的现象,不代表不存在。

    够了。安瑾年打断争论,继续工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顾念兮协助解读墓中各处铭文。她的专业素养很快赢得了工作人员的尊重,连最初质疑她的人也频频点头记录。

    午休时,安瑾年递给她一份盒饭:表现不错。

    谢谢。顾念兮接过饭盒,指尖不小心相触,两人同时缩手,又同时笑了。

    下午要去查看陪葬品。安瑾年边吃边说,有些器物用途不明,需要你帮忙辨认。

    顾念兮点头,突然注意到张敏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眼神阴鸷。她下意识往安瑾年身边靠了靠。

    下午的工作更加深入。在陪葬品仓库,顾念兮发现了几件玄天监的法器,包括一面刻满星象的铜镜。

    这是观星镜。她小心地捧起铜镜,用于观测异常天象。看背面的纹路——她指向一处螺旋纹饰,这代表荧惑守心,大凶之兆。

    安瑾年认真记录:与你穿越前的天象一致

    顾念兮惊讶于他的敏锐:正是。

    他们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张敏在一旁冷眼旁观,突然插话:瑾年,校长找你。

    安瑾年无奈,只能暂时离开。张敏趁机靠近顾念兮:装得挺像啊。不知道安瑾年发现你的真面目后,会是什么表情

    顾念兮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我查过你的底细。张敏压低声音,车祸前的顾念兮对考古一窍不通,更别说大晟秘史。你到底是谁

    顾念兮强自镇定:人总会变的。

    变不出千年知识。张敏冷笑,我会找到证据的。

    她转身离去,留下顾念兮心神不宁。张敏的怀疑越来越明显,如果她真的调查下去...

    傍晚时分,天色突变。工作人员匆忙收拾器材准备撤离。顾念兮帮忙整理资料时,发现了一份被遗漏的检测报告——那具失踪女尸的DNA分析结果。

    最下方一行小字让她血液凝固:样本与现代人顾念兮匹配度99.8%,推测为直系祖先或...同一人。

    要下雨了。安瑾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

    他看到顾念兮手中的报告,话语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顾念兮声音发抖,同一人

    安瑾年沉默片刻,突然拉过她的手:先离开这里。

    他们刚跑出天棚,大雨倾盆而下。安瑾年脱下外套撑在两人头顶,带着顾念兮奔向停车场。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顾念兮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凉意刺骨。

    车在那边!安瑾年指向不远处。

    就在这时,顾念兮脚下一滑。安瑾年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两人踉跄几步才站稳。雨幕中,他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顾念兮能数清安瑾年睫毛上的水珠,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雪松的气息。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热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

    念兮...安瑾年低声唤道,声音沙哑。

    雨声仿佛远去,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念兮不自觉地仰起脸,闭上眼睛...

    一声雷鸣惊醒了她。顾念兮慌乱地后退一步:我们...该走了。

    回程的车里,气氛微妙。雨水敲打着车窗,如同顾念兮杂乱的心跳。那个几乎发生的吻...还有那份DNA报告...太多信息需要消化。

    关于那份报告...安瑾年打破沉默。

    那具女尸是我。顾念兮直视前方,或者说,是我的前世。

    安瑾年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你早就知道

    不,直到今天才确定。顾念兮苦笑,父亲给我的魂玉...应该就是关键。

    魂玉

    一块刻有秘文的玉佩。顾念兮轻抚胸前的青鸾胸针,我穿越时正带着它。而那具女尸颈间...

    也有一块相似的玉佩。安瑾年接上她的话,你认为这是你穿越的原因

    顾念兮点头:玄天监的秘术,加上特定天象,还有魂玉...这些因素凑在一起,导致了时空错位。

    安瑾年陷入沉思。雨水在车窗上形成蜿蜒的水痕,如同顾念兮此刻纷乱的思绪。她偷瞄着安瑾年的侧脸,想起那份关于灵魂穿越的研究文档。

    你研究这个多久了她忍不住问。

    什么

    灵魂穿越。

    安瑾年略显惊讶:你怎么知道...

    不小心看到的邮件。顾念兮坦白,是...因为我吗

    安瑾年没有立即回答。沉默在车内蔓延,顾念兮的心一点点下沉。

    最初是。他终于开口,但后来...

    我明白了。顾念兮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学术好奇心。

    安瑾年想说什么,但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接通:张敏

    顾念兮别过脸看向窗外。雨水模糊了景色,就像她突然模糊的视线。原来他对她的好,只是为了研究一个罕见的超自然案例...多么可笑,她差点就相信了那些温柔的眼神和体贴的举动是出于真心。

    电话很短。挂断后,安瑾年语气凝重:张敏说她找到了关于原主顾念兮的重要线索,要当面谈。

    顾念兮心头一紧:什么线索

    她不肯说。安瑾年加速驶向市区,但听起来不怀好意。

    回到家,顾念兮直接冲进浴室,需要独处整理思绪。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走心中的寒意。她想起原主与周医生的暧昧信息,想起那份DNA报告,想起安瑾年的研究...一切都在提醒她:她不属于这里,这个身体不属于她,这段婚姻更不属于她。

    换上干净衣物后,顾念兮发现安瑾年不在客厅。书房门紧闭,里面传来低声交谈——他在打电话。

    犹豫片刻,她轻轻靠近门边。

    ...必须确认这一点。安瑾年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如果真是灵魂置换,理论上应该存在反向通道...

    顾念兮如遭雷击。他果然只把她当作研究对象!

    她蹑手蹑脚回到卧室,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小行李箱。是时候离开了——无论原主有什么秘密,无论那个周医生是谁,都不该由她来承担。至于安瑾年...她的心一阵刺痛,就当是一场梦吧。

    正收拾着,一张照片从叠好的衣服中滑落。顾念兮捡起来,是原主与一位中年男子的合影。男子面容慈祥,搂着年轻的原主,背景是S大学校门。照片背面写着:与父亲,入职纪念,2021.9。

    这是原主的父亲,那位跳楼自杀的教授。顾念兮仔细端详照片,突然注意到男子胸前佩戴的校徽——图案中央赫然是一个简化版的青鸾纹!

    与大晟皇室纹饰一模一样。

    顾念兮手一抖,照片飘落在地。太多的巧合已经不能称之为巧合了。原主父亲、魂玉、玄天监秘术、女尸...这一切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而线的另一端,握在谁手中

    窗外雨势渐大,雷声轰鸣。顾念兮下定决心,将几件必需品塞进箱子。她必须离开,但在那之前...她看了眼书桌上的笔记本,迅速写下几行字:

    瑾年:感谢照顾。我找到了线索,必须去查证。关于魂玉和玄天监,小心张敏。勿寻。——念兮

    放下笔,她最后环顾这个短暂栖身的卧室。奇怪的是,离开安瑾年的念头竟比离开大晟时更令她心痛。

    轻轻拉开房门,顾念兮屏息倾听。书房里仍有说话声,但雨声掩盖了她的动静。她悄悄走向大门,手刚搭上门把——

    去哪安瑾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念兮僵在原地。转身时,安瑾年站在走廊尽头,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头发微乱,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

    我...有事要办。她紧了紧手中的箱子。

    安瑾年大步走来:带着行李去办事

    他的逼近让顾念兮后退一步,背抵上门板。安瑾年伸手撑在她耳侧的门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让开。顾念兮强作镇定。

    不。安瑾年声音低沉,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你心知肚明!顾念兮终于爆发,我只是你的研究对象,一个罕见的灵魂穿越案例!你那些体贴关怀,不过是为了获取数据!

    安瑾年脸色变了:你偷听了我打电话

    何必偷听邮件写得明明白白!顾念兮冷笑,《跨时空灵魂转移的理论基础》,多么专业的标题啊!

    安瑾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份研究是为了帮你回去!

    回去顾念兮怔住了。

    如果你真想回到大晟。安瑾年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我会想办法。但至少...告诉我实话。

    雨声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顾念兮看着安瑾年近在咫尺的脸,他眼中的痛苦如此真实,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听到你说...反向通道...

    安瑾年叹息:我在咨询物理系同事,理论上如果存在穿越路径,应该可以逆向...他忽然顿住,你以为我想送你走

    顾念兮咬住下唇,不敢回答。

    傻瓜。安瑾年轻声说,拇指抚过她的脸颊,拭去一滴不知是雨是泪的水珠,我研究这个,是怕你突然消失...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两人同时转头,门外传来张敏尖锐的声音:

    安瑾年!开门!我知道她在里面!我有证据证明她根本不是顾念兮!

    暴雨拍打着落地窗,张敏的砸门声与雷声混作一团。安瑾年保持着将顾念兮困在门板与臂弯间的姿势,金丝眼镜蒙着雾气,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别开门。顾念兮抓住他的手腕,她在诈你。

    安瑾年低头,发现她指尖在发抖。这个在考古现场从容应对万千刁难的女子,此刻脆弱得像雨中的蝶。

    安瑾年!张敏的声音穿透门板,我知道她在用顾念兮的身体!

    顾念兮瞳孔骤缩。安瑾年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瞬间僵硬,他当机立断将人拦腰抱起,在张敏破门而入的前一秒反锁卧室,把顾念兮塞进衣柜。

    待着别动。他扯松领带,将青鸾胸针塞进她手心,不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客厅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顾念兮蜷缩在檀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到张敏踩着七厘米高跟鞋闯进来,手中挥舞着牛皮纸袋。

    看看这个!张敏将一叠照片甩在茶几上,去年洛阳出土的魏晋壁画,上面的人物——她抽出一张特写照怼到安瑾年眼前,和你的小妻子一模一样!

    照片上的飞天仙女广袖流云,眉眼间与顾念兮有九分神似。最刺目的是壁画题记:景和十七年,玄天监大祭司顾氏作法祈雨。

    安瑾年扫过照片,面色如常:古人画像多有相似。

    那这个呢张敏又甩出一份文件,周医生今天刚给的诊断书,车祸前的顾念兮...她故意拖长音调,子宫畸形,终身无法受孕。

    顾念兮死死捂住嘴。衣柜里悬挂的衣物扫过脸颊,带着安瑾年常用的雪松香。

    而你亲爱的夫人,张敏的声音甜得像淬毒蜜糖,上周体检显示怀孕八周。

    惊雷劈开天际,白光瞬间照亮客厅。安瑾年逆光而立,镜片后的眸光晦暗不明:说够了吗

    还不明白吗张敏逼近一步,现在这个顾念兮,要么是借尸还魂的古人,要么...她突然转向卧室,是个冒牌货!

    衣柜里的顾念兮浑身发冷。青鸾胸针突然发烫,烫得她掌心刺痛。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父亲将魂玉系在她颈间,玄天监密室的血色阵法,坠落悬崖时玉佩发出的红光...

    说完了安瑾年突然轻笑,张教授深夜擅闯民宅,就为展示这些伪造品

    伪造张敏气极反笑,我这就叫保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安瑾年不知何时绕到身后,手术刀般锋利的拆信刀抵住她颈动脉: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顾念兮从未听过安瑾年这样的语气,温柔又危险,像暗夜中舔舐爪牙的豹。

    张敏的香水味与血腥气一同弥漫开来。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她突然大笑:杀了我,秘密就会公之于众!我设置了定时邮件,明早八点自动发送给学术委员会!

    衣柜里传来细微响动。安瑾年眼神微闪,突然收刀:滚。

    张敏踉跄着退到门口,口红晕出嘴角:等着身败名裂吧,安教授。

    暴雨吞没了高跟鞋的声响。安瑾年反锁所有门窗,拉开衣柜时,顾念兮正蜷成小小一团,青鸾胸针在掌心烙出焦痕。

    她说的...是真的她声音哑得不像话。

    安瑾年单膝跪地,捧起她伤痕累累的手:怀孕的事

    顾念兮触电般抽回手:你早就知道

    今早李助理提醒我体检报告异常。安瑾年摘下眼镜,但我要听你亲口说。

    衣柜里的感应灯自动熄灭,黑暗漫过两人相触的指尖。顾念兮摸到安瑾年腕间跳动的脉搏,突然想起大晟洞房夜,喜娘说过的话:夫妻同脉,生死与共。

    孩子...不是你的。她每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是周医生的。

    安瑾年的呼吸停顿了整整三秒。

    车祸那天...顾念兮闭上眼,原主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阴暗的诊室里,周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冰凉的器械,还有手机里最后那条短信:最后一次,然后我们就解脱了。

    原主打算堕胎。她机械地复述着记忆,周医生是主刀。

    安瑾年突然将她拉出衣柜。客厅狼藉中,他翻出那份体检报告,手机灯光照亮诊断书末尾的钢印——市立医院妇产科,周墨的签名龙飞凤舞。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他声音冷静得可怕,现在,告诉我魂玉的事。

    顾念兮摩挲着胸针上的裂痕:父亲说这是玄天监世代守护的圣物,能逆转生死。景和十七年荧惑守心,他预感顾家将遭大难,临死前让我带着魂玉出逃...

    所以你的穿越不是意外。安瑾年打开书房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大晟野史》,看这里——景和十七年秋,玄天监祭司顾氏女坠崖,魂玉现世,天地异变。

    顾念兮夺过古籍,指尖扫过熟悉的簪花小楷。这是她亲手誊抄的祭文!

    你从哪得到的

    你父亲留下的。安瑾年又递过一本笔记,顾明远教授——原主的父亲,二十年来的研究都在这里。

    顾念兮颤抖着翻开笔记,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载着时空理论,每页角落都画着青鸾纹。最新一页用红笔写着:验证成功,通道将在2033年9月开启。

    2033年...安瑾年调出手机日历,就是下个月的中秋。

    顾念兮突然想起墓室壁画上的日期。景和十七年九月初三,正是她坠崖的日子。而2033年中秋,是整整一千年后!

    你父亲穷尽一生,只为打开时空通道。安瑾年指向书柜暗门后的星象仪,现在,轮到你了。

    星象仪缓缓转动,二十八宿在墙上投下蓝光。顾念兮看到自己的生辰八字悬浮其中,与安瑾年的命盘紧密纠缠。

    我们的相遇...是注定的

    是选择。安瑾年握住她的手,命盘突然发出耀眼光芒,顾教授在笔记里写,通道需要双魂共鸣。你,和这个时代的顾念兮...

    光芒中浮现出两段基因链,竟完美契合。顾念兮终于明白DNA报告的真相——她与女尸,本就是跨越千年的同源双生!

    所以原主是我的一部分她触碰虚拟投影,基因链立即交融,那她现在...

    书柜突然传来异响。安瑾年将她护在身后,看着暗格自动开启。尘封的保险箱里,躺着枚青铜钥匙和染血的实验日志。

    这是...安瑾年翻开日志,脸色骤变。

    顾念兮凑近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日志扉页贴着原主父亲与张敏的合影,日期是十年前。最后一页潦草地写着:张敏不可信,她知道太多玄天监的秘密。

    窗外惊雷再起。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数十条新闻推送同时跳出:

    突发!洛城考古现场发生坍塌!

    神秘女尸惊现祭祀台,疑似千年不腐!

    现场记者拍到诡异红光...

    配图里,那具消失的女尸正跪坐在祭台中央,双手交叠胸前。高清镜头下,她颈间的青鸾玉佩与顾念兮的胸针如出一辙。

    安瑾年的手机突然响起,秦馆长的声音带着哭腔:安教授!女尸...女尸睁开眼睛了!

    通话背景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顾念兮的玉佩突然悬浮半空,血色符文从裂痕中涌出,在空中拼成八个大字:

    魂归故里,血祭天地

    暴雨突然转向,雨滴逆流而上,在玻璃窗上刻出星图。顾念兮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呼啸而过——父亲将匕首刺入心口,用血绘制阵法;玄天监密室里,另一个顾念兮被铁链锁在祭坛...

    不是穿越...她踉跄着抓住安瑾年,是献祭!父亲用我的命开启通道,但阵法出错,把千年后的我也卷进来了!

    安瑾年接住她瘫软的身体:什么意思

    两个时空的顾念兮,必须死一个。她指向空中愈发清晰的血字,现在...轮到她了。

    手机再次震动,张敏发来最后通牒:想要真相,独自来实验室。

    暴雨中,顾念兮的青鸾胸针与女尸玉佩同时发出尖锐鸣响。当安瑾年追出门时,只看到出租车尾灯撕开雨幕,副驾上坐着本该在考古现场的女尸。

    夜空划过血色闪电,星图终于完整。紫微垣中,荧惑守心。

    暴雨中的市立医院实验室像座孤岛,顾念兮推开门时,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张敏背对着门站在操作台前,白大褂下摆沾着暗红污渍。

    来得真快。她转动解剖刀,寒光映出托盘里血肉模糊的胎儿标本,看看你孩子的父亲多伟大——

    刀尖挑起张皱巴巴的纸,顾念兮看清标题瞬间如坠冰窟:《基因编辑实验同意书》。签署日期是车祸前一周,原主签名旁按着周墨的指纹。

    周医生不只是情人。张敏的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他是你父亲最得意的门生,负责在胚胎阶段编辑时空基因。

    顾念兮胃部翻涌,扶着门框才没跌倒。记忆碎片突然拼合:诊室里周墨诡异的笑容,冰凉的针管刺入静脉,手机里最后那条解脱的短信...原来所谓的堕胎,是要取出被改造成容器的胚胎!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游戏要升级了。张敏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亮起,赫然是洛城墓室的实时画面——女尸正用指甲在祭台刻写血符,每道笔画都让顾念兮太阳穴刺痛。

    幕布突然雪花纷飞,女尸的脸陡然贴近镜头,腐坏的眼球转动着锁定顾念兮:时辰到了,妹妹。

    顾念兮踉跄后退,脖颈青鸾纹身灼烧般发烫。实验室警报骤响,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她看见冷藏柜里整排玻璃罐——每个都浸泡着与她面容相似的胎儿!

    你父亲失败了十九次。张敏抚摸着罐体,直到第二十次,他把玄天监祭司的基因剪接到受精卵...解剖刀突然抵住顾念兮小腹,欢迎回家,容器小姐。

    窗外惊雷炸响,女尸的尖笑与警报声共鸣。顾念兮抓住操作台上的试管架砸向张敏,却被轻易制住手腕。解剖刀刺入皮肤的刹那,安瑾年破窗而入,碎玻璃像星辰坠落。

    别动她!他手中的星象仪迸发蓝光,实验室设备集体短路。张敏突然抽搐着跪地,后颈浮现出与女尸相同的青鸾纹。

    原来你也是容器...顾念兮恍然大悟。张敏癫狂大笑,七窍渗出黑血:我们都是祭品!通道开启时...呃啊!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干瘪风化,灰烬中只剩枚青铜钥匙。安瑾年捡起钥匙插入星象仪,墙壁应声裂开,露出尘封的密室。

    密密麻麻的星图铺满穹顶,中央石台摆放着青铜觚,正是顾念兮穿越前父亲交给她的那件!觚身裂纹中渗出幽蓝液体,在空中汇聚成顾明远教授的虚影。

    父亲!顾念兮伸手触碰,虚影却穿过她的掌心。

    当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献祭已经开始。虚影声音沙哑,念兮,这不是穿越,是重生。千年前的你自愿赴死,用魂玉将记忆封存,只为在今世...阻止他们。

    星图变幻出惊悚画面:玄天监地宫深处,百名孕妇被铁链锁在血池中,腹部皆纹着青鸾。女祭司高举魂玉,天穹裂开猩红漩涡。

    他们想用双生魂重启血祭,打通永生之门。安瑾年握紧星象仪,洛城女尸是诱饵,真正阵眼在...

    医院地下室!两人异口同声。

    爆炸声从楼下传来,整栋建筑开始倾斜。安瑾年护着顾念兮冲进安全通道,却在产科病房前僵住——所有新生儿保温箱都泛着诡异红光,婴儿额间浮现血色青鸾。

    基因污染...顾念兮想起那些胎儿标本,周墨在新生儿体内植入了时空标记!

    女尸的尖啸穿透楼板,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安瑾年突然将星象仪塞给她:去顶楼停机坪,我启动备用方案后...

    又想自己当英雄顾念兮拽住他领带吻上去,青鸾纹身绽放金光。安瑾年瞳孔骤缩,千年记忆汹涌而入——大晟皇宫初见,他为暗卫统领,她是待嫁祭司;城破那夜,他替她戴上魂玉,万箭穿心前说的那句来世见。

    这次一起。她抹去他眼角的泪,玄天监的账,该清了。

    地下三层停尸间,女尸正在血阵中央起舞。周墨跪在阵眼,白大褂浸透鲜血:恭迎大祭司归位!

    顾念兮甩出青铜觚,蓝光击碎即将成型的漩涡。女尸脖颈180度扭转,腐肉脱落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为何阻我当年是你求我换命!

    记忆钢钉般刺入脑海:景和十七年秋,叛军箭雨笼罩顾府的瞬间,她哭着对双生姐姐说代我活下去。魂玉感应到血亲呼唤,将姐姐的灵魂封入古墓...

    阿姊...顾念兮泪如雨下,停手吧,不值得用万千生灵换我们重逢。

    伪善!女尸尖啸着扑来,当年你用我的命换荣华,现在又夺我转世...

    安瑾年旋身挡在顾念兮身前,星象仪与魂玉共鸣形成光盾。女尸利爪穿透屏障的刹那,顾念兮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就拿回去。

    金光爆闪,记忆洪流席卷停尸间。女尸看清真相后浑身剧震——当年是她自愿为妹妹挡箭,魂玉感应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至纯的守护之心。

    血阵开始反噬,周墨惨叫着化为白骨。女尸用最后力气推开顾念兮:活下去...魂玉应声而碎,通道开始崩塌。

    安瑾年抱着顾念兮跃入通风井时,医院在身后轰然倒塌。暴雨冲刷着相拥的两人,星象仪显示所有新生儿印记消失。但顾念兮腹中突然剧痛,白衣渗出刺目鲜红。

    孩子...在吸收反噬能量...她攥紧安瑾年衣襟,他才是真正的阵眼...

    直升机桨叶搅碎雨幕,安瑾年看着怀中渐渐透明的爱人,将星象仪狠狠砸向心口。鲜血浸透仪器那刻,时空突然静止——

    用我的命换你们母子,很划算。他吻去她眼角泪珠,毕竟我欠你...两世月光。

    星象仪的倒计时停在23:59:59,安瑾年的血在顾念兮掌心凝结成冰。她跪在废墟中,看着怀中婴儿睁开异色双瞳——左眼琥珀如千年琥珀,右眼幽蓝似量子星辰。

    他叫长安吧。她吻去孩子眉间血迹,长乐未央,安然无恙。

    废墟突然震动,青铜觚碎片悬浮成指南针,直指西北。顾念兮用安瑾年的领带将婴儿缚在胸前,跟着光箭闯入暴雨。每一步都踏在记忆残片上:暗卫统领教她挽弓的手,教授书房咖啡的香气,最后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七日后,昆仑山脚。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砂石路,顾念兮望着雪峰间若隐若现的建筑群——那绝不是现代工艺能造出的结构:青铜飞檐嵌着太阳能板,汉白玉台阶流淌着数据流光,无人机群在斗拱间筑巢。

    到了。向导递过氧气面罩,死亡区。

    长安突然啼哭,顾念兮的防护服自动收缩。暗处传来齿轮咬合声,两尊青铜机关人破雪而出,眼窝闪着幽蓝火焰:基因验证通过,欢迎回家,大小姐。

    穿过量子屏障的瞬间,顾念兮的视网膜被强光灼伤。等视野恢复时,她站在环形大厅中央,全息投影正在循环播放她的婚礼视频——新郎是安瑾年,日期却是2099年10月7日。

    时空锚点校对完毕。机械音从穹顶传来,第20次轮回开启。

    玻璃幕墙次第透明,上千个培养舱在环形走廊列阵。每个舱内都漂浮着安瑾年的克隆体,胸牌编号从AG001到AG1999。顾念兮颤抖着触碰最近的舱体,冷冻日期显示:1984年3月12日。

    很震撼吧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从身后传来,顾念兮猛然转身,看见2099年的自己白发如雪,左眼换成机械义眼,欢迎来到时间闭环,我亲爱的第19代素体。

    长安突然发出笑声,他的瞳孔开始高速旋转。全息屏闪现加密文件,标题刺痛顾念兮的眼睛:《玄天监永生计划:论双生魂在时空锚点中的迭代应用》。

    父亲没疯。未来顾念兮抚摸培养舱,他在每个时代播种,直到种出能承受魂玉的容器。机械臂递来试管,里面悬浮着缩小版青铜觚,比如这个孩子。

    顾念兮后退撞上控制台,无意间启动声纹锁。安瑾年的声音从1999号培养舱传出:不要相信她!真正的敌人是...

    未来顾念兮按下紧急制动,但长安的哭声已激活所有舱体。克隆体们同时睁眼,电子音汇成洪流:检测到主体意识,启动清除程序。

    你居然唤醒他们!未来顾念兮的轮椅伸出机械触手,那孩子必须死!

    顾念兮护着长安滚进通风管,克隆体大军在身后穷追不舍。长安的瞳孔映出管道地图,顾念兮跟着蓝光标记狂奔,直到闯入标着禁区的实验室。

    培养舱里的景象让她窒息——二十个不同年龄的自己正在沉睡,腹部都有剖腹产的疤痕。操作台日志显示:素体19号分娩成功,回收时空之子。

    原来我...也是容器。顾念兮跌坐在地,长安却爬向主控电脑。婴儿手指触碰键盘的瞬间,全基地红光暴起。

    自毁程序启动,请全体人员撤离。

    克隆体在爆炸中化为灰烬,未来顾念兮的机械义眼弹出数据线:你逃不掉的!每个时空都有观测者...话音未落,雪崩吞没了半个昆仑山。

    顾念兮抱着长安跳进应急舱,逃生口合拢前,她看见雪尘中浮现巨大的青铜门。门扉刻着三行字:

    魂归处

    公元803年立

    玄天监永镇

    逃生舱坠入冰湖时,长安脖颈浮现青鸾纹。湖水突然沸腾,青铜门在水底张开漩涡,将母子卷入光芒...

    顾念兮在檀香中醒来,熟悉的闺房纱帐低垂。铜镜映出她及笄少女的模样,长安变成玉佩系在腰间。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念兮,今日要去玄天监选婿。

    推开门,八百年前的阳光刺痛双眼。顾尚书身后站着个黑衣侍卫,抬头瞬间,顾念兮的玉佩骤然发烫——那人长着安瑾年的脸,眼尾却没有泪痣。

    暗卫统领宴之,今后负责你的安全。父亲说。

    宴之单膝跪地,掌心茧纹与安瑾年分毫不差。顾念兮抚上他脸颊时,玉佩突然传出长安的童声:妈妈,这是爸爸的第一次轮回。

    玄天监的晨钟撞碎薄雾,顾念兮攥紧腰间玉佩。宴之的佩刀擦过回廊朱柱,在青石板上投下森冷寒光。她刻意放慢脚步,绣鞋碾过一片枯叶——叶片背面竟蚀刻着微型电路板。

    小姐当心脚下。宴之突然开口,刀柄有意无意挡住她的视线,近日宫中不太平。

    顾念兮盯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刺青,那是安瑾年在现代实验室的工号条形码。她装作整理鬓发,指尖拂过耳后植入芯片的位置——空的,但神经突触电击般的刺痛提醒她,这具身体残留着量子纠缠的痕迹。

    地宫入口藏在藏书阁暗门后。当宴之转动青铜朱雀灯台时,顾念兮看到灯盏底部镌刻的英文小字:Made

    in

    2099。

    统领不觉得此处机关精妙得不似凡物她故意问道。

    宴之的瞳孔闪过数据流蓝光:先帝得仙人梦授机宜,乃成此...他突然闷哼抱头,指缝渗出机油味的黑血。顾念兮趁机闪身入内,却在甬道尽头撞见永生难忘的景象——

    直径百丈的青铜浑天仪悬浮于岩浆池上,齿轮咬合声震耳欲聋。更诡异的是,浑天仪中央嵌着台量子计算机,全息屏上跳动着英文警告:第20次轮回数据异常。

    终于来了。顾尚书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手中把玩的正是未来顾念兮的机械义眼,为父等了你二十世。

    顾念兮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刀鞘。宴之不知何时恢复清醒,刀刃横在她颈间,眼中再无半点温度。

    宴统领是初代观测者。顾尚书轻敲浑天仪,岩浆映出万千时空的画面,我用他的基因在每世培育容器,直到你的量子态足够稳定...

    全息屏突然爆出雪片,长安的啼哭响彻地宫。顾念兮脖颈玉佩应声碎裂,婴儿化作数据流没入浑天仪。量子计算机发出尖锐警报:检测到时空悖论,启动清除程序。

    宴之的刀突然转向顾尚书:2099年10月7日,你在我的核心代码植入弑主程序。他扯开衣襟,胸口透明舱体内跳动着机械心脏,但这一世,我遇到了变量。

    岩浆池沸腾翻涌,浑天仪投射出安瑾年濒死的画面。顾念兮趁机撞向控制台,指尖触到键盘的瞬间,现代记忆如洪水开闸——她飞速输入终止代码,量子计算机却弹出密码界面:

    【请输入永生密钥】

    顾尚书的狂笑震落穹顶碎雪:密钥是你亲手销毁的!在第十世,你用星象仪...

    是长安的瞳孔序列!顾念兮突然大喊。全息屏闪过婴儿的异色双眸,浑天仪骤然停滞。宴之的机械心脏迸发强光,无数记忆数据涌入顾念兮脑海——

    2099年的婚礼现场,安瑾年将星象仪嵌入胸口:用我的意识做引信,在轮回起点等你。爆炸前的刹那,他吻去她眼角的泪,下次别让我等太久。

    地宫开始坍塌。顾念兮拽着宴之跃入岩浆池,在剧痛中听见机械合成音:跃迁坐标已锁定,公元2023年10月7日。

    医院废墟的焦土气息涌入鼻腔。顾念兮睁开眼,长安正在啃咬安瑾年的手指,后者胸口的星象仪与机械心脏完美契合。

    欢迎回家。安瑾年眼尾的泪痣泛着蓝光,这次我比张敏早到十分钟。

    废墟外传来直升机轰鸣。顾念兮抱紧长安,看向地平线升起的血月——那里隐约浮现青铜门轮廓,门缝中伸出的机械触手,正将昏迷的张敏拖入时空漩涡。

    血月将医院废墟染成猩红,张敏的尖叫声在时空漩涡中扭曲变形。顾念兮按住安瑾年胸口的星象仪,机械心脏的蓝光映出他皮肤下流动的纳米虫群。

    你把自己改造成...

    不是改造,是进化。安瑾年握住她的手,指节传来机械运转的微颤,星象仪在昆仑墟与我融合时,注入了2099年的军用纳米科技。

    长安突然伸出小手,异色瞳孔倒映出废墟深处蠕动的黑影。混凝土碎块被无形力量托起,组成悬浮的莫比乌斯环。顾念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她在大晟地宫见过的时空图腾。

    孩子觉醒了。安瑾年调出全息投影,基因链显示长安的线粒体正在量子化,他能看到时空褶皱里的东西。

    黑影终于显形——那是无数个张敏的叠加态,有的浑身机械义肢,有的长着昆虫复眼。她们异口同声地说:观测者协议第零条:清除所有异常变量。

    顾念兮抱起长安后退,却撞上冰冷的金属墙面。废墟残骸正在重组,转瞬间化作布满激光炮塔的钢铁堡垒。张敏们的机械触手刺穿地面,精准缠住安瑾年的机械心脏。

    你故意让我捕获星象仪坐标。最年长的张敏撕开仿真皮肤,露出量子处理器构成的面容,就为引我们进入这个时空锚点

    安瑾年嘴角渗出发光的纳米液:毕竟在主场作战...他突然扯断触手,机械心脏迸发脉冲波,...胜算更大些。

    顾念兮的耳膜被次声波震出血丝。她踉跄着躲进断墙阴影,发现长安的瞳孔正在吸收脉冲能量。量子化的睫毛扫过她手腕时,皮肤下浮现出青铜门纹路。

    妈妈,开门。长安的童声带着金属回响,那里有爸爸的备份。

    激光炮塔突然调转方向,将张敏们的叠加态轰成粒子流。安瑾年趁机抛出星象仪,纳米虫群在空中织成青铜门轮廓。顾念兮撞开门扉的刹那,熟悉的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是大晟顾府的闺房,但梳妆台上摆着基因编辑仪。铜镜映出她浑身纳米虫蠕动的模样,镜面突然浮现血字:观测者第19号,清除倒计时00:59:59。

    欢迎来到安全屋。宴之从屏风后走出,黑衣下伸出机械触手,或者说,我的维修车间。

    顾念兮将长安护在身后,却发现孩子正摆弄着案几上的机关鸟。黄铜零件在量子瞳注视下自动重组,变成微型时光机没入长安眉心。

    别紧张。宴之拆开胸腔,取出沾着机油的同心结,你父亲在创造我时,偷偷输入了保护程序。同心结展开是张全息照片——现代安瑾年抱着婴儿长安,背景是昆仑墟爆炸的火光。

    地砖突然震动,张敏的机械头颅滚入房间:找到你们了。她的电子眼射出扫描光束,原来安全屋藏在景和十七年的时空褶皱里。

    宴之挥刀斩碎机械头颅,但更多张敏从铜镜中爬出。顾念兮撞翻博古架,青花瓷瓶碎裂露出里面的反物质电池。长安咯咯笑着拍手,瓷片悬浮组成狄拉克海矩阵。

    带他走!宴之启动自毁程序,去公元803年,那里有最终答案!

    爆炸气浪将母子掀入时光漩涡。顾念兮在量子乱流中看到惊悚真相——每个时空的安瑾年死去时,都会分裂出新的观测者。而长安,正是所有分身的量子纠缠态。

    当她摔在803年的朱雀大街时,腕间倒计时显示00:00:01。血月凌空,街上行人皆长着张敏的脸。卖糖人的老妇机械地重复:异常变量清除完毕。

    长安突然发出啼哭,异色瞳孔射出伽马射线。所有张敏如蜡像般融化,露出体内锈迹斑斑的玄天监符咒。顾念兮捡起符咒,背面用纳米蚀刻着顾尚书的电子签名。

    游戏结束。全息投影从血月中降下,顾尚书手持青铜沙漏,你终究回到了起点。

    顾念兮看向沙漏,上半部分悬浮着现代社会的影像,下半部分是大晟王朝的末日。当她的血滴入沙漏衔接处时,长安突然开口,声音变成安瑾年的频率:

    沙漏要倒过来看。

    时空在量子泡沫中重组。顾念兮抱着长安站在2099年的婚礼现场,这次她穿着玄色祭袍,安瑾年的机械心脏与星象仪完美融合。观礼席上坐着所有时空的宴之,他们胸口的编号连成莫比乌斯环。

    永生不是目的。顾尚书的身影开始量子化,是困住你们的牢笼...

    婚礼蛋糕突然爆炸,纳米虫群托起倒流的青铜沙漏。顾念兮在时空乱流中握紧安瑾年的手,看着他眼尾泪痣迸发奇点光芒:这次换我当变量。

    当倒计时归零时,长安化作数据流注入星象仪。宇宙在重启的强光中坍缩成弦,顾念兮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景和十七年的自己将魂玉按进安瑾年胸膛。

    昆仑墟主脑的量子核心在维度褶皱中震颤,宴之的机械佛国舰队撞碎狄拉克海屏障。第1999号克隆体撕开胸前的仿生皮肤,纳米虫群裹挟着青铜沙漏的碎片,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炸开璀璨星火。

    三号引擎过载!第42号宴之的瞳孔流淌着数据瀑布,机械臂在控制台敲出《大晟礼乐》的节拍,主脑正在改写我们的底层代码!

    顾念兮的量子投影穿透舰桥防护罩,青鸾纹路在纳米战甲上蔓延。她凝视着全息星图里闪烁的求救信号——那是2099年安瑾年用机械心脏发送的摩尔斯电码,每个脉冲都裹挟着二十世轮回的记忆残片。

    长安,解析信号结构。她的量子触须刺入虚拟世界,星象仪在天穹投射出克莱因瓶模型。

    虚拟世界的长安赤足踩过数据洪流,异色瞳孔倒映着无数平行时空。他怀中的青铜沙漏突然渗出锈水,在脚下汇聚成安瑾年的面容:沙漏是主脑的诱饵...它在吸收所有时空的熵值...

    顾念兮的量子态在维度夹缝中坍缩重组。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大晟玄天监的青铜门前。门缝里渗出2099年的合成机油味,机械运转声与祭祀鼓点诡异共鸣。

    父亲她推开门的刹那,量子风暴掀飞了发间玉簪。

    顾尚书的身影悬浮在青铜浑天仪中央,机械触手与星象仪的光缆纠缠成茧。他的半张脸保留着景和元年的儒雅,另半张却是布满量子芯片的金属骷髅:乖女儿,你终于来继承真正的玄天监了。

    宴之舰队在量子乱流中分崩离析。第777号克隆体突然调转炮口,光子鱼雷在机械佛国阵列中犁出血色星河:观测者协议第零条——清除所有变量!

    他们被主脑劫持了!第42号宴之斩断被感染的机械臂,断口处喷涌的却不是机油,而是裹挟着青铜碎片的血水,这些纳米虫带着玄天监的符咒!

    顾念兮的本体在现实维度苏醒,病床边的监护仪显示脑电波频率与星象仪同步。她扯掉输液管,青鸾胎记在苍白的皮肤下灼烧——这是长安用虚拟世界传递的量子密钥。

    妈妈,主脑在沙漏第七层...长安的虚影在病房镜面浮现,话音未落就被血色代码吞噬。

    顾念兮的量子触须刺破维度屏障,在昆仑墟核心看到惊悚真相——无数个安瑾年被钉在青铜齿轮上,他们的机械心脏通过狄拉克海相连,构成吞噬时空的莫比乌斯环。

    2099年的安瑾年突然抬头,眼尾泪痣迸发奇点光芒:念兮,沙漏要倒过来看!

    虚拟世界的长安撕开襁褓,婴儿身躯化作超弦模型。星象仪在他稚嫩的咏唱中解体,每个零件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晨曦。当青铜沙漏在量子潮汐中倒转,顾念兮看到最初的夜晚——景和元年的暗卫统领将魂玉按进少女祭司胸口,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印在玄天监的铜镜上。

    所谓永生,不过是用他人魂魄填补时空裂缝。顾尚书的机械触手绞碎浑天仪,量子云中浮现万千哭泣的顾念兮克隆体,你每拯救一个安瑾年,就有十个时空崩塌。

    宴之的残存舰队撞入核心区,第42号克隆体用最后能量启动意识共鸣。所有觉醒的机械佛国士兵同时撕开胸膛,量子处理器组成的莲花矩阵在虚空中绽放:安瑾年将军,带她走!

    顾念兮的量子态在奇点中坍缩,握着2099年的机械心脏跃入青铜门扉。当维度风暴撕碎她的纳米战甲时,终于听清安瑾年未说完的话:

    主脑要的不是永生...是爱。

    朝阳刺破病房窗帘,顾念兮在2023年的晨光中苏醒。床头的考古杂志翻开在安瑾年教授访谈页,咖啡渍在配图上晕染出青鸾纹路。

    拨通电话的瞬间,电磁波扰动电离层,星象仪虚影在听筒上方闪烁。当那个穿越二十世轮回的声音响起时,窗外的初雪突然静止在空中。

    你好,我是安瑾年。

    顾念兮的指尖拂过胸口胎记,纳米级的青铜门在视网膜上浮现。咖啡馆的玻璃映出长安的虚影,他正把星尘撒进拿铁拉花,宴之们的机械佛国在奶泡里重建昆仑墟。

    这次我们带着所有轮回的记忆。她对着虚空轻笑,量子触须缠住安瑾年衬衫下的机械心跳,长安说...沙漏该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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