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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是我追了四年的学神校草——迟凝。

    从大一军训他背崴脚的我回营地开始,我就一头栽进了这场漫长的单恋。

    为了和他并肩,我跨专业修双学位、挤进同一个导师门下。

    所有人都说我们般配,连教授都暗中牵线。

    可就在我拿到保研资格,以为终于能等来他的回应时——

    他带着刚入学的大一学妹来找我,眼神温柔得刺眼:能帮忙带带她吗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不是天生冷淡,只是不愿对我热情。

    我撕了保研申请表,跟家人移民加拿大。

    1

    喂,妈我夹着手机,手上动作没停,正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整理保研材料。

    翩翩,签证下来了。妈妈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还有三个月,全家都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我手中的签字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桌角放着的日历上,被我用红笔圈出了三个日期——毕业论文答辩、毕业晚会,还有毕业典礼。

    翩翩你在听吗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妈妈知道你在等保研结果,可是...

    阿姨您别劝了!室友林悦涵突然从旁边探过头来,您家闺女为了男神要留校呢!从大一追到大四,连教授都给她牵红线了——张教授三年就带两个研究生,专门选了他们俩...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研申请表上迟凝的名字,那两个字像是有了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

    我不留校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终于鼓起勇气妈,把我一起申签吧,我跟你们一起出国。

    好嘞,妈妈明天就去补材料。

    挂断电话后,室友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真的假的

    陆翩翩你疯了吧你废了多大劲才...她掰着手指数起来,熬了多少个通宵跨专业同时修设计和经济两个学位!好不容易才搞定张教授那个变态专业课,终于可以跟你男神一起保研,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导师!

    迟凝。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像是含着一颗永远化不开的糖。

    他可是全校公认的第一帅。

    当年我们同一批入校,军训时跑来偷拍的学姐们从操场排到了食堂。

    开学报到那天,学校派来的大巴车来车站接我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开车又猛又急,我站人堆中间,正津津有味地在高中同学群里发报道第一天见闻。

    呲——一个急刹,全车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成平行四边形。

    我只感觉自己撞进了一团温热的软垫里,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海风潮气。

    抬头时,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没事吧他的声音低沉。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那张脸,那张让我犯了四年花痴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生命。

    何况我还以这么丢人的姿势倒在他怀里。

    翩翩!电话!

    林悦涵的尖叫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举着我的手机,屏幕上迟凝两个字让整个宿舍瞬间沸腾。

    还说要出国呢,人都来找你了!

    2

    另外两个室友从床帘里探出头,脸上贴着面膜也挡不住八卦的光芒。

    我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迟凝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每次都是我绞尽脑汁找理由联系他。

    这次他不仅打来电话,还罕见地约我在女生宿舍楼下见面。

    妈呀!等了四年,马上毕业了,我们家翩翩终于要被表白了吗

    林悦涵夸张地捂着胸口,太不容易了啊,那个闷葫芦终于要开窍了!

    我套上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手抖得系不好腰带。

    林悦涵一边骂我没出息,一边帮我整理头发。

    四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往我手腕上喷了点香水,记住啊,等会他要是表白,你得矜持点,别像平时那样大大咧咧...

    宿舍楼下,梧桐树叶过滤着月光,点点滴滴洒在地上。迟凝站在一地碎银里,像镀了一层柔光。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我看见了他身旁紧挨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迟凝!我叫了一声,他朝我点点头,这是孟月一,我跟你提过的学妹。

    眼前这个还穿着军训迷彩服的女生,看起来稚气未脱,正扬着嘴角对我笑。

    她今年刚考上我们学校的大一新生,跟你同专业,也想修双学位。

    迟凝的声音变得轻快,你比较有经验,我想请你帮忙带带她。

    我盯着迟凝嘴角上扬的弧度——这个笑容我见过,在他拿到数学建模冠军时,在他论文被核心期刊收录时。现在,他为了一个女孩这样笑。

    好啊。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3

    我机械地爬上宿舍楼梯,整个人像霜打了的秧苗提不起精神。

    推开门的瞬间,三个室友齐刷刷抬头。

    这么快就回来了林悦涵瞪大眼睛,表白呢烛光呢

    就是来借书的,别闹。

    我径直走向书架。那些刚考完的专业课资料整整齐齐码在第二层。

    哎哟喂,这不是你的宝贝笔记吗林悦涵凑过来,连我借阅都要打报告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抱起那摞厚重的资料,纸张边缘在手臂上压出红痕。

    下楼时,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我看见迟凝正低头对学妹说着什么,嘴角始终挂着上扬的弧度。

    资料。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迟凝自然地接过那摞笔记,修长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一抚。

    学妹甜甜地道谢,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摆动。

    他们转身要走时,我突然喊住他:迟凝,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4

    他看了眼手表:新生八点要集合拉歌,我得先帮她把书搬上楼。

    然后转身就走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下次......我的事,他又怎么会真的在乎呢

    大三那年,我们学院搬校区。我抱着半人高的教材在女生宿舍楼下气喘吁吁。

    能帮我搬上楼吗我眼巴巴望着他。

    迟凝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他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得像在讨论学术问题:男生进女生宿舍影响不好。

    而现在,他抱着我的笔记资料,站在女生宿舍门口,对另一个女生说我帮你搬上去。

    我真是输得彻底。

    一个月后。

    毕业答辩刚刚结束,我背着厚厚的论文资料从经管楼出来,看见图书馆顶楼灯火通明。

    迟凝肯定又在自习室奋笔疾书了。

    他正在备考CPA。

    而我则曾借口他那个专属自习室落地窗的阳光特别好,塞了三个小盆栽给他,此后我就有了过去浇花的机会,这样不仅可以经常见到他,还能监督他好好吃饭。

    想到这里,我想是该把盆栽拿回去了,毕竟他当时说过不会管它们死活的。

    叮的一声,顶楼的电梯门开了。

    走廊尽头的自习室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

    我下意识放轻脚步,却在靠近时听到了女孩清脆的笑声。

    学长,这个分录我真的搞不懂嘛!

    透过门缝,我看见孟月一歪着头凑近迟凝,发丝垂在他的教材上。

    桌上摊开的不仅是CPA备考资料,还有一本《会计基础入门》,上面贴满彩色便签。

    两笼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摆在中间,醋碟里的姜丝切得细细的——迟凝从来不吃姜,但学妹的碟子里堆了不少。

    陆学姐孟月一突然抬头,惊讶地看着我。

    5

    迟凝倒不惊讶,他嘴角还沾着一点醋汁,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随意模样。

    我...来拿盆栽。

    我像个撞破小情侣约会的熊孩子:快毕业了...要收拾东西...

    我快步走向窗台,想搬起盆栽赶紧消失。

    孟月一跑过来帮忙:学姐我帮你!哇,这个绿萝是你的呀。

    她熟练地解开缠绕在窗帘绳上的藤蔓,指尖沾了泥土也不在意。

    突然她注意到我放在脚边的纸袋:学姐也买了六食堂的包子他们家的鲜肉包最好吃了!

    买多了。我把纸袋往桌上一放,你们吃吧。

    转身要走时,迟凝突然喊住我:陆翩翩。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的全名后面不加同学二字。

    我停在门口,看见他拿起桌角的蛋糕——那家需要提前两周预约的网红店,

    我暗示过很多次想吃。

    小一今天生日。他声音很轻,你要不要...

    孟月一——小一,这个名字叫得可真亲密。

    不了,生日快乐啊。我扯出笑容,抱起三盆植物落荒而逃。

    绿萝的藤蔓不争气地勾住了门把手,扯断的瞬间发出细微的脆响。

    去年冬天,为了帮迟凝抢到这个自习室,我发动了二十多个同学轮流排队。

    最冷的那晚,我和林悦涵裹着同一条毯子,在图书馆门口等到凌晨三点。

    当我把入选申请表递给迟凝时,他只是点点头说:谢谢...

    能给我把备用钥匙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管理处规定不能私配钥匙。他当时回答得斩钉截铁。

    而现在,透过缓缓关闭的门缝,我看见自习室里多了一套桌椅,孟月一粉色的保温杯摆在上面。

    原来不是管理处不让,是我不配。

    图书馆一楼大厅的落地镜里,我看见自己滑稽的模样:怀里塞满盆栽,头发上还粘着一片仙人掌的刺。

    这多像过去四年的缩影——满心欢喜地捧着全部真心,却连一个像样的位置都求不得。

    你两只手拿三个盆栽,不好拿吧迟凝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6

    转身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到四年前的军训夜。

    四十公里拉练,凌晨三点,我在漆黑的林间小道上崴了脚。

    远处队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我急促的呼吸和周围诡异的虫鸣。

    需要帮忙吗

    浓雾中浮现的身影让我鼻子一酸。

    迟凝的迷彩服上沾满露水,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他蹲下来检查我脚踝的动作很轻,指尖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能走吗他抬头问,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我摇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下一秒,他背对着我蹲下:上来。

    我永远记得那段路。他背着我小跑,脖颈间蒸腾着草木香气。

    救护车的蓝光刺破夜幕时,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担架上,自此,我美美地坠入了一张虚幻的梦网。

    当时女生们羡慕地尖叫声一片,我也埋下了,坑蒙拐骗也要把他搞到手的小心愿。

    大一的表白失败,大二的穷追不舍,到大三的死皮赖脸,大四我终于就剩临门一脚了,只是直到迎新生那天,我看见他大包小包帮一个小学妹忙前忙后,我就突然就懂了。

    他不是天生冷漠不善表达,他也很会关心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四年的光阴全都输在一个眼神里。

    陆翩翩同学盆栽要掉了!

    迟凝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猛地回神,这才发现三个花盆正以极其危险的姿势叠在怀里——最底下的多肉植物已经歪斜,泥土簌簌地往下掉。

    回宿舍区还有好长一段路,我骑车送你吧。他说着已经转身去不远处推自行车。

    等等,你那辆自行车不是赛车款吗我念叨了几年,你都不肯装后座。

    说话间,迟凝已经推着自行车过来了,还是那辆碳纤维公路车,只是后轮上方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黑垫子。

    我盯着那个突兀的金属架子,突然笑出了声。

    你说的果然没错,装了这玩意儿,整辆车的颜值直线下降。

    迟凝无奈地笑了笑:小一非要我装的。

    他低头调整后座高度,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上周她要去城西买教材...

    我原本雀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是被人扔进快结冰的湖里。

    是了,她说的话,你总是愿意听的。

    上来吧。迟凝拍了拍后座。

    我刚要迈腿,迟凝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掏出手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有点急事,你等我一会

    没等我回答,他已经走了。

    7

    十分钟过去了。图书馆的灯陆续亮起,晚自习的学生进进出出。

    三十分钟后,保洁阿姨开始打扫门口的落叶。

    一小时过去,我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林悦涵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夕阳渐渐西沉,在玻璃幕墙上投下橘红色的光斑。

    我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三盆植物在我脚边排成一列,绿萝的藤蔓随着风向晃悠悠地摆动。

    当图书馆最后一盏熄灭的时候,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抱起已经有些蔫的盆栽,走了。

    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等他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老妈发来签证确认的信息,机票定在一个月之后,嘱咐我早点把宿舍的行李收拾好。

    林悦涵推门进来时,我正在翻看大二参加校园十大歌手比赛时的旧照片。

    毕业晚会节目单出来了,她甩给我一张节目表,压轴有你哦!

    我盯着照片里站在舞台中央的自己,那时为了决赛特意烫了卷发,却因为找不到伴奏只能清唱,最终只拿了第八名。照片角落,迟凝坐在观众席,表情模糊在镜头外。

    嗯,压轴的金曲串烧。我合上相册,最后一次了。

    彩排当天,礼堂里乱哄哄的,毕业晚会和迎新晚会凑一起了。

    我刚试完麦,转身就撞见了孟月一。

    她穿着亮片演出服,马尾辫随着蹦跳的动作一甩一甩。

    陆学姐!她小跑过来,你唱的《红日》好好听啊!迟凝学长的手机铃声也是这个呢!

    她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我怔了怔。面前的女孩单纯得像个孩子,丝毫没有挑衅的意思。

    那你呢我反问,你喜欢迟凝吗

    喜欢呀!她回答得干脆,又急忙摆手,你别误会,就是喜欢哥哥那种喜欢啦!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丫头片子,还没开窍呢。

    心里某个角落突然释然——迟凝,原来你也会尝到爱而不得的滋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不依不饶。

    曾经吧,我望向舞台上忙碌的工作人员,任由眼神放空:现在不了。

    刚说完,我一抬眼,看见迟凝站在舞台侧门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8

    我慌忙转移视线,假装很忙的样子,隔着人群对主持人喊:我不想唱《红日》了,能换首歌吗

    主持人不理我,举着喇叭让新生准备上台彩排。

    孟月一对我眨个眼就跑了,最后只留下迟凝和我面对面站着。

    听说你还没交保研的申请表,导师让我提醒一下你。

    上次就想跟你说这个事,我不留校了......

    别拿保研名额开玩笑.....迟凝顿了顿。

    我是不是误会我跟和小一了。她是我们家邻居,我妈把她当半个女儿待的,你不该因为她和我闹脾气...

    我闹脾气我有什么身份和立场闹脾气

    我觉得莫名其妙,转身要走。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颤抖。

    学长!一群彩排结束的新生从后台涌出,孟月一跑在最前面。

    迟凝触电般松开手,后退两步跟我拉开距离。

    这么明显的避险动作,是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

    我碎成渣的心,又被搅成了灰。

    孟月一蹦跳着过来,一把拉住迟凝的袖子:配乐全乱套了!学长你帮我弹伴奏好不好你弹双排键最厉害了!

    我僵在原地。双排键

    我参加校园歌手比赛那次,也曾跟他抱怨过,要是你会弹琴就好了,可以给我伴奏,这样我就不用清唱了。

    那时他只是沉默地翻着书,我以为他不会。

    那次别人都有伴奏,就我没有。最后也是因为清唱效果不好,我只拿了第八名。

    孟月一拽着他的胳膊摇晃:迟学长,求求你啦!就这一次!

    迟凝被搞得头大,但还是无奈地答应了。

    9

    孟月一兴奋地跳起来:陆学姐,你一定要来看哦!她冲我挑眉,迟学长难得上台表演呢!

    好啊,我努力挤出微笑,那我也邀请你们观看我的节目,压轴的金曲串烧。

    包的啦!她做了个鬼脸,拉着迟凝又往舞台跑去。

    离毕业还有最后两周。

    宿舍里堆满了打包好的纸箱,墙上的海报被撕下后露出四四方方的白印。

    我清理着写字台的抽屉,一个绒布盒子突然滚了出来。

    这不是你上次在观音山求的姻缘红绳吗林悦涵眼疾手快拿起来,妈耶,爬到一半又打雷又下雨的,你死活不肯回头,淋成落汤鸡才求到的。

    她晃了晃盒子:结果还没送出去

    我抢回盒子,丝绒表面已经积了层薄灰:红绳是月老牵的,哪有自己硬塞给别人的道理。

    那给我呗,林悦涵伸手来抢,正好我想跟人表白...

    不行!我把盒子护在胸前,要表白自己求去!

    林悦涵挑眉看我:口是心非。

    她凑近压低声音,我早看见了,你偷偷编成了金刚结。

    她指了指我抽屉里的中国结教程,他本命年能用上,对吧

    我摩挲着盒子边缘,没说话。

    那条红绳确实被我重新编过,照着视频学了整整三个通宵。

    就当是告别礼物吧。我终于打开盒子,红绳在台灯下泛着暗哑的光。

    给这四年画个句号。

    迎新暨毕业晚会当晚,礼堂座无虚席。

    迟凝和孟月一的开场表演赢得满堂喝彩——他穿着白西装弹双排键的样子,确实像童话里走出的王子。

    只是他眼里的公主,不是我。

    陆学姐!下场的时候,孟月一扑过来拥抱我,我紧张得差点忘词!

    很棒。我真心实意地夸赞,余光瞥见迟凝站在几步外,目光落在我装着绒布盒的手包上。

    你的节目12点结束他问。

    差不多。我攥紧手包,盘算着等结束后把红绳给他。

    就在这时,孟月一挽起迟凝的袖子擦汗,露出两人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那抹刺眼的红色让我瞬间耳鸣,手包啪地掉在地上。

    10

    怎么了迟凝弯腰要捡。

    不用!我抢先一步抓起手包,我去候场了。

    我让节目组把《红日》换成了《爱的故事上集》,前奏响起时,我在台下搜寻迟凝的身影。

    知不知每晚想你十次八次,每晚也去等因我极心痴...唱到副歌时,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

    那些熬夜等他回复的深夜,那些假装偶遇的清晨,那些藏在玩笑里的真心,全都融化在舞台炽热的灯光里。

    而观众席第三排正中的座位空空如也。

    整曲唱完,也没看见迟凝和孟月一的影子。

    还看,走啦!

    刚下台,林悦涵就拽住我,说:别找啦,我看见他搂着她出去了!

    她递来纸巾,我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那夜我和林悦涵在宿舍一醉方休。

    林悦涵哭诉她表白被拒,我则把那条金刚结红绳系在阳台栏杆上。

    风吹过时,它轻轻摇晃,嘲笑着我们两个痴心妄想的傻瓜。

    男人都是狗东西!林悦涵举着酒瓶大喊。

    对!我跟着举起啤酒罐,迟凝是...是...

    是什么来着我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突然词穷。

    他从来不是我的谁,连骂他我都没资格。

    第一缕阳光照在红绳上时,我收到了迟凝的短信:【昨晚有事先走了】

    我没回复,只是默默解下栏杆上的红绳。

    它已经被露水打湿,沉甸甸的,再也不是月老庙里求来时的模样。

    11

    拍毕业照那天,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橘黄色。

    我们班刚在图书馆的阶梯前摆好造型,学校广播突然刺耳地响起:十二级大风及沙尘暴预警,请全体师生立即返回室内——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沙石呼啸而来。

    我的学士帽瞬间被掀飞,脸上被自己狂舞的头发发抽得生疼。

    同学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我眯着眼往宿舍方向跑,却在模糊的视线里捕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迟凝正护着孟月一从图书馆台阶下来,他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

    风越来越大,沙砾拍在皮肤上像无数细小的针。

    我低头把脸埋进衣领,却听见一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

    食堂楼顶的广告牌要掉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陆翩翩!小心——

    迟凝的喊声穿透风沙。我寻声看去,恰好看见他一把将孟月一拽进怀里,用整个后背对护住。而我就站在他们三步之外,眼睁睁看着那块铁皮朝我砸来。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醒来时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气味。

    林悦涵红肿着眼睛凑过来:脑震荡,还好不严重...你吓死我了!

    其他人...没事吧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林悦涵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你还关心他迟凝抱着他那个宝贝学妹一路冲去医院,你倒在血泊里他看都没看一眼!

    她攥紧病床栏杆的手泛着青白,要不是班长组织大家救你...

    我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发呆,药水一滴一滴落下来,像极了那天观音山上求红绳时下的雨。

    病房门被推开,妈妈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她看了眼点滴瓶,又摸了摸我缠着纱布的额头,眼圈瞬间红了。

    改签好了,2天后的机票。她把笔塞进我手里,加拿大那边已经联系好疗养院。

    我签字的动作干脆利落,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异常清晰。

    四年了,从军训背我那次开始,我所有的犹豫、忐忑、小心翼翼,终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行李我帮你收拾。林悦涵突然说,那条红绳...要带走吗

    我摇摇头。观音山的红绳,图书馆的盆栽,还有无数个假装偶遇的清晨,都该留在这座城市了。

    沙尘暴过后的天空蓝得不真实,几片碎云飘在远处,像被撕碎的毕业照。

    飞机起飞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微信——他的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终归于平静。

    没有新消息。

    舷窗外的云海翻涌,我突然想起大一经济学课上教授说过的话:沉没成本不应影响决策。

    那时我偷偷在笔记本上画迟凝的侧脸,根本没听懂这句话。

    现在终于明白了。

    四年的执念,轻得像一片羽毛,现在它终于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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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观音山的雨,图书馆的阳光,和那个浓雾弥漫的凌晨,少年脖颈间蒸腾的草木香。

    12

    加拿大的枫叶陆续泛红,我们一家人正在准备中秋晚餐。

    阿姨,这个蘸料要加沙姜才正宗。安德烈——我弟弟的混血死党,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他浅棕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说中文时还带着点广东口音。

    你少放点酱油!弟弟在旁边捣乱,上次咸死我了。

    妈妈笑着看两个男孩打闹,悄悄对我眨眨眼:安德烈这周都来三次了。

    我往嘴里塞了块鸡肉,假装没听懂她的暗示。

    肉质鲜嫩多汁,皮脆得恰到好处——确实比多伦多中餐馆的强多了。

    手机震动起来,林悦涵的消息跳出来:【迟凝疯了!毕业典礼堵着我问你的联系方式,我说你全家移民了他还不信!】

    我放下筷子,回得很快:【不要再跟我提这个人】

    刚要锁屏,又一条消息蹦出来:【他翻遍全校找你那几盆盆栽,说什么都要带走......还抢了我们班的毕业大合照】

    姐!安德烈问你下午有没有时间弟弟的大嗓门打断了我的思绪。

    下午有课。我晃了晃手机,安德烈立刻露出小狗似的失望表情,

    不过晚上可以去看烟火。

    他蓝灰色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极了弟弟小时候搭乐高时的样子。

    下课铃响时,我还在整理笔记。教授突然喊住我:陆,有人找你。

    教室门口,迟凝的白衬衫被走廊穿堂风吹得鼓起。

    13

    他瘦了很多,下颌线锋利得像刀刻,左手还缠着绷带——后来才知道那次广告牌砸下来,他也受了伤。

    翩翩,他嗓子哑得厉害,我们能谈谈吗

    多伦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忽然想起大二冬天,他在图书馆通宵复习感冒,我翻墙出去给他买药,回来时他也用这种眼神看我。

    孟月一真的只是妹妹。他向前一步,身上还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她从小有癫痫,我答应过父母要好好照顾她...

    迟凝。我打断他,问题从来不在孟月一身上。

    安德烈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学姐!舞会要迟到咯!

    他举着滑板冲过来,额前的卷发被汗打湿,活像只金毛犬。

    迟凝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他是谁

    我男伴。我顺势挽住安德烈的手臂,触到他结实的肌肉时才发现这小子偷偷健身了,有事晚上再说

    安德烈演技浮夸地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开场!说着就把滑板放下来,示意我我搂着他的腰,我载你过去!

    我以为他在演戏,直到被拉到礼堂——居然真有舞会。

    安德利变魔术似的掏出两张票:上周就买好了。

    你...

    踢踏舞环节马上开始!他不由分说拉着我进场,我特意学的!

    舞池里,安德烈的牛仔靴踩出欢快的节奏。他跳得并不好,但胜在热情洋溢,旋转时卷发飞扬,引来一片口哨声。

    我跟着音乐越跳越快,汗水顺着脖颈流下,四年来第一次感到某种枷锁正在脱落。

    最后一支舞!主持人高声宣布。

    安德烈突然揽住我的腰,在慢摇曲目里贴着我耳朵说:那个中国男生一直在看你。

    他呼出的热气拂过我耳垂,要气死他吗

    没等我反应,他忽然低头吻在我下巴上——湿漉漉的舌头一触即离。

    安德烈!我抄起手包砸他,他大笑着躲进人群。

    走出礼堂时,迟凝果然还在原地。

    玩得开心他声音发紧。

    安德烈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把冰镇可乐贴在我脸上:学姐,明天还吃白切鸡吗我改良了配方。

    我故意凑近帮他擦额头的汗:加不加沙姜

    余光里,迟凝的指节捏得发白。

    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象中解气的快感。

    就像大四那年终于争取到保研资格,却发现早已没了炫耀的欲望。

    迟凝。我最终叹了口气,回去吧,别让在乎你的人担心。

    他站在原地没动,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和安德烈之间。

    就像四年来横亘在我们中间的那些沉默、犹豫和未说出口的拒绝。

    安德烈突然吹了声口哨:Uber到了。

    他拽着我往路边走,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要是还喜欢他...

    早就不喜欢了。我拉开车门,最后看了眼站在原地的迟凝,只是没想到,放下比想象中容易这么多。

    车子驶离时,安德烈突然摇下车窗,对着后方大喊:喂!她不喜欢你啦!

    我踹了他一脚,后视镜里,迟凝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枫叶纷飞的夜色中。

    就像那个曾经为他奋不顾身的陆翩翩,永远留在了太平洋另一端的校园里。

    14

    设计系的教室里总是飘着松木和颜料的味道。我握着炭笔在速写本上勾线,阳光透过落地窗,在雪白的纸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再也不用研究枯燥的经济学,这种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这个褶皱处理得太死板了。安德烈突然从我肩膀后面探出头,带着一股枫糖浆的甜香。

    他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设计教室,手里还举着两只淋满糖浆的华夫饼。

    莫妮卡教授说你要先观察布料的垂坠感。

    我抢过华夫饼咬了一大口,糖浆却顺着指尖滴在刚画好的裙摆上。

    啊——

    现在生动多了。他大笑着躲过我砸过去的橡皮,浅棕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赶紧收拾东西吧,露营要出发啦!

    我们骑着自行车穿过皇后公园,安德烈突然加速冲上斜坡,牛仔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开的翅膀。

    快点啊陆设计师!他回头喊我,蓝灰色的眼睛里盛满整个夏秋之交的阳光。

    学校社团的露营选在阿岗昆省立公园。

    安德烈负责搭帐篷,结果自己先被绳子缠成了木乃伊。

    我和弟弟笑得直不起腰,最后还是我蹲下来,一根根解开那些死结。

    设计师的手就是灵巧。安德烈揉着发红的手腕嘟囔,突然指着溪水大叫,鳟鱼!

    傍晚的篝火映着三个湿漉漉的身影。

    安德烈举着烤焦的鱼尾巴哀嚎,弟弟趁机往他脸上抹炭灰。

    闹得正欢时,灌木丛里突然蹿出只圆滚滚的浣熊,一把抱住了我的小腿。

    我吓得尖叫起来。

    别动!安德烈压低声音,缓缓靠近,这家伙可能携带狂犬病...

    浣熊却突然松开我,转而去扒拉装棉花糖的袋子。

    安德烈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它的尾巴转起圈来。

    走你——浣熊像毛绒玩具般在空中划出圆弧,最后晕头转向地蹿回了树林。

    我们三个笑倒在帐篷前。

    弟弟捂着肚子说安德烈像个德州牛仔,安德烈则模仿浣熊转圈时的表情。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温暖又明亮。

    我望着星空突然意识到,这短短几个月的笑声,比过去四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回程的车上,弟弟靠着车窗睡着了。

    安德烈从后视镜里看我:下个月米兰有个青年设计师比赛。

    太远了。我摆弄着相机里拍的浣熊照片。

    我帮你订好机票了。他扔过来一个信封,住宿安排在教堂改建的设计师公寓,带天窗的那种。

    我瞪大眼睛:你哪来的钱

    卖了那辆哈雷。他满不在乎地耸肩,反正加拿大冬天也骑不了摩托。

    车窗外,枫叶开始凋零。我想起另一个人,想起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欢和患得患失的等待。

    而现在,有人愿意卖掉心爱的摩托车,只为送我去看一场展览。

    安德烈。我轻声说,华夫饼糖浆放太多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一口白牙:明天改进,陆设计师。

    夕阳把公路染成蜜糖色,车载电台放着轻快的民谣。

    弟弟在梦呓中咕哝着浣熊,而我按下车窗,让带着松木香的风灌满整个车厢。

    刚回到家,门廊里躺着一个包裹,发件人栏赫然写着孟月一三个字。

    是中国寄来的航空件。

    15

    厚厚的包裹拆开,首先是一个信封。

    信纸是医院专用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歪斜,像是分几次写完的:

    【陆学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这几个月病情突然恶化,是迟学长一家轮流守夜照顾我。我知道你喜欢他,他也是喜欢你的。自从你出国后,他总对着你们班的毕业合照发呆。

    毕业晚会那天,我们本来要看你压轴表演的。可我白血病突然急性发作,是迟学长背我去的急诊。这些年每次发病都是这样,他不告诉别人,是怕我难过——我讨厌被当成病人特殊对待。

    沙尘暴那天,广告牌砸下来时,迟学长其实是想保护你的,我亲眼看到他左手被铁皮割得血肉模糊。可我当时癫痫发作站不稳,他才不得不先送我去医院......】

    信纸突然变得模糊。我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在哭。安德烈默默递来热可可,蒸汽氤氲中,我看见包裹里还有本黑色笔记本。

    那是迟凝的日记。

    16

    翻开最后一页,日期是我离开后的第3天:

    【她真的走了。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还温着,枸杞还是她买的那包。林悦涵说她去了多伦多,地址死活不肯给我。】

    往前翻,沙尘暴那天:

    【左手肌腱断裂。医生问怎么伤的,我说是广告牌砸的。没说是替她挡的。翩翩现在应该恨死我了吧我丢下她一个人在沙尘暴里。】

    再往前,毕业晚会彩排:

    【送小一去医院途中听到广播里报幕:下面有请陆翩翩...汽车引擎声盖过了所有声音。回校听说有个大三的浑小子当场给她献花,现在拳头还是硬的。】

    一页页往前,像倒流的时光。

    【CPA复习到想吐。她突然抱着三盆植物闯进自习室,说这里阳光好。多肉胖嘟嘟的像她鼓着脸的样子。我故意说不会养,这样她每隔三天就会来拯救快枯死的植物,顺便给我带好吃的包子。】

    大三搬校区那天:【她让我帮忙搬书,我居然用男生不进女生宿舍这种烂借口拒绝。其实只是怕被同学起哄,让她难堪。】

    大三我发烧那次:【她居然带病来听我辩论赛。脸色白得像纸还冲我笑。把人拎去医务室时,她滚烫的额头贴在我颈动脉上,跳得又快又重。】

    【听说她要跨考我们专业研究生。连夜整理了三年专业课笔记,还特意用她喜欢的彩色标签分类。导师最近接的商单我都抢着做,就为套点出题方向。今天偷看到她趴在桌上背我标注的重点,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

    大二歌手比赛:【清唱拿了第八。她不知道我偷偷录了全程。要是早点学会双排键就好了...】

    大二寒假前夕:【她又表白了,这次是在图书馆三楼经济学区。我说要考虑,她就把脸埋进《宏观经济学》里装死。其实不是不喜欢,是怕变成情侣后,哪天分手了连朋友都没得做。现在这样每天能见到她笑,挺好。】

    大一暑假:【假期留校做课题,食堂只剩难吃的窗口。遇见她捧着高数课本哀嚎挂科了,鼻尖哭得通红。我的笔记借给她时,她眼睛亮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讲题时发现她其实很聪明,就是爱走神——比如现在,又在盯着我侧脸看。】

    大一刚开学不久:【教学楼门口,淋得浑身湿透还要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迟凝,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想起高中时那个说喜欢我又转头和别人在一起的女生,我最终只是递了把伞给她。】

    军训结束那天:【40公里夜间拉练简直是反人类设计。本想躲在队尾偷懒,却在路边发现个女孩崴了脚。背她去医务车的路上,她在我耳边小声数着步子,呼吸像羽毛一样轻。其实她一点都不重。后来知道女孩叫陆翩翩。她头发上有桂花香。】

    开学第一天:【中巴车急刹,我弯腰捡钱包,被一个穿白球鞋的女生结结实实踩了一脚。她慌慌张张道歉,马尾辫扫过我脸颊,然后不小心倒在了我的怀里。她真漂亮。】

    17

    不知何时,加拿大的第一场雪忽然从天而降。

    雪花扑簌簌打在窗棂上。

    安德烈蹲在我面前,指尖轻轻擦过我脸颊:要给他打电话吗

    我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

    那些我以为一厢情愿的岁月,原来都被他悄悄记在了最隐秘的角落。

    我去煮面。安德烈起身拍拍我肩膀,加两个荷包蛋

    雪越下越大。

    我推开窗户,冷风卷着雪花灌进来,扑在发烫的脸上。

    不远处枫树下有个黑影,肩上积了层薄雪,像尊凝固的雕像。

    迟凝抬头看过来时,呼出的白气模糊了面容。

    我们隔着风雪对望,就像隔着四年的光阴。

    我拉上窗帘,接过热气腾腾的汤面。

    蒸腾的热气中,迟凝的日记本静静躺在工作台上,封面贴了一张醒目字条:【爱的故事,下集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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