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水拍打着窗户,我盯着桌上那张照片已经看了二十分钟。照片里的女孩二十出头,长发及肩,笑容明媚得像是能驱散整个雨季的阴霾。她叫林星,至少她姐姐是这么告诉我的。齐先生,您一定要帮我找到她。林月——自称是林星姐姐的女人——把照片推到我面前时,手指微微发抖,她已经失踪两周了。
我,齐默,三十四岁,曾经是刑侦队的一把好手,现在只是个接些婚外情调查和寻猫找狗活计的私家侦探。办公室在城东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墙上挂着的优秀警员奖状已经褪色。
警方怎么说我问道,目光从照片移到对面的女人身上。林月穿着米色风衣,黑发整齐地扎在脑后,妆容精致但掩饰不住眼下的青黑。
他们说成年人自愿失踪不构成案件。林月咬了咬下唇,但我妹妹绝不会不告而别。她最后发给我的消息是7月15日,老地方见,然后就再没回复过我的信息。
我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有什么仇家吗感情纠纷财务问题
都没有。林月摇头,小星性格开朗,在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有个交往稳定的男友。她...她最近唯一奇怪的就是总说有人跟踪她。
我手中的笔顿了一下:跟踪
她说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总出现在她附近,公司楼下、家附近的超市...但每次我让她指给我看,那人就不见了。林月从包里取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一枚银色纽扣,这是我在她公寓门口捡到的,不属于她任何一件衣服。
我接过袋子,对着灯光观察。普通男士衬衫纽扣,边缘有些磨损,背面刻着J.L两个字母。
您收费多少林月突然问道。
我报了个数字,她毫不犹豫地从钱包里取出一叠现金推过来:这是定金。齐先生,我只要结果。
她离开时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弧线,我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
林星的公寓在城南一个中档小区,15楼。我用林月给的钥匙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公寓整洁得反常。冰箱里的食物按照保质期排列,衣柜里的衣服按颜色分类,连书桌上的铅笔都削得一样长短。这不像是一个突然失踪的人的住所。
我在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一本日记。最新一页写着:他又来了。今天在咖啡厅,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换到角落,他就换到我对面。为什么没人看见他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
往前翻,类似的记录越来越多。最初只是感觉有人看我,逐渐变成黑衣男人又出现了,到最后几乎每页都有关于这个神秘跟踪者的描述。
书桌抽屉里有一叠设计草图,大部分是商业广告,但最下面压着一张奇怪的画: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背景是扭曲的建筑线条。画纸一角写着他看着我时,世界就变成这样。
我拍下这些线索,正准备离开时,注意到门边的鞋柜上放着一串钥匙。正常人出门不会不带钥匙。我蹲下身,在地毯边缘发现几处暗红色斑点,已经干涸。
下楼时,门卫老张正在看报纸。我出示了林月的授权书,问他是否记得林星。
那姑娘啊,挺有礼貌的。老张推了推老花镜,不过最近总是慌里慌张的,有几次半夜回来,说有人追她。我出去看,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最后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老张想了想:两周前的周五晚上吧,急匆匆的,差点撞到玻璃门。那天雨挺大的。
一个人
对,一个人。老张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之前有几次,我看到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在楼下转悠。高个子,戴帽子,看不清脸。
我心头一跳:记得具体时间吗
就上个月开始吧。有天晚上我巡逻,看见他站在树底下往上看,顺着方向应该是林小姐那栋楼。我过去问,他一言不发就走了,怪瘆人的。
我谢过老张,走向停车场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齐默先生电子合成的男声,停止调查林星的事。这对你有好处。
电话挂断了。我回拨过去,提示是空号。
---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林星工作的广告公司。创意总监周扬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听说我的来意后表情复杂。
小林两周前突然辞职,邮件说家里有事。他递给我一杯咖啡,我们都挺意外的,她手上还有两个重要项目。
她最近行为有什么异常吗
周扬犹豫了一下:有次加班,我去她办公室拿文件,看见她对着空白墙面说话。我问她在干嘛,她说你看不见他吗,然后突然哭了。他压低声音,有人说她精神出了问题。
她提到过被跟踪吗
提过几次。保安还专门查了监控,没发现可疑人物。周扬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她辞职前一天,收到过一个包裹。前台说寄件人姓名是J.L。
我立刻想到那枚纽扣背面的字母。
包裹里是什么
不知道,她直接拿走了。周扬顿了顿,齐先生,林星是个好姑娘。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请一定找到她。
离开前,我在公司走廊的公告栏上看到一张团建照片。林星站在最边上,旁边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两人手臂相触。照片下标着日期:6月20日。
我拍下照片发给林月:这是林星男友吗
几分钟后收到回复:不是,她男友在国外进修。这是她同事。
---
下午三点,我在咖啡厅等林月。她迟到了十分钟,进门时神色慌张。
有人跟踪我。她刚落座就低声说,手指紧紧攥着包带,从我家一直跟到这里。
我警觉地环顾四周,咖啡厅里只有几对学生和一对老年夫妇。
什么样的
黑衣服,高个子,戴帽子。她声音发抖,和跟踪小星的人描述一样。
我递给她一杯水:冷静点。林小姐,我需要你诚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点点头,喝了一口水。
第一,你妹妹有精神病史吗
没有!她反应激烈,她只是最近压力大...
第二,我直视她的眼睛,为什么你给我的照片是PS过的
林月的手猛地一颤,水杯差点打翻:你...你在说什么
我从手机调出公司团建照片放大:这才是林星的真实长相。你给我的照片里,她的鼻子更挺,下巴更尖,明显修过。
林月的脸色变得苍白:我只是...觉得那张照片更好看...
还有,我继续施压,你说林星男友在国外,但她同事告诉我,她最近和照片里这个男同事走得很近。
林月突然站起来:我不明白你在暗示什么。我请你找我妹妹,不是调查我!
坐下。我压低声音,如果你想要真相,就别对我撒谎。现在告诉我,J.L是谁
她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纽扣背面的字母。林星收到的包裹也是这个署名。是谁
林月的嘴唇颤抖着:我不知道...小星从没提过...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起。又是那个陌生号码。我迅速接起,打开免提。
最后一次警告,齐默。电子声冰冷地说,下一个消失的会是你。
林月惊恐地看着我:他们在监视我们...
我冲出咖啡厅,四下寻找可疑人物。马路对面,一个穿黑风衣的高个子男人正转身走进小巷。我拔腿就追,但拐进巷子时,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黑猫从垃圾桶上跳下。
回到咖啡厅,林月已经不见了,桌上留着一张字条:老地方见。7月15日。
今天正是7月15日。
---
傍晚七点,我站在城郊废弃工厂区入口。这里是二十年前的工业区,现在只剩下一排排破败的厂房。林月短信发来的地址指向最里面那栋红色砖房。
我握着手电筒,腰间别着防身用的甩棍。厂房大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手电光扫过,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林小姐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没有回应。我小心前进,手电照见地上新鲜的脚印。跟着脚印,我来到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小房间。门虚掩着,里面有微弱的光亮。
推开门,我愣住了。
林月背对着我站在桌前,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她慢慢转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你来了。她说,声音异常平静。
林小姐,这里不安全...我话没说完,突然注意到桌上放着的东西——一排银色纽扣,每颗背面都刻着J.L。
你知道吗,齐先生,林月微笑着拿起一颗纽扣,小星从小就喜欢收集纽扣。她说每颗纽扣都像一扇小门,能通往不同的世界。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林小姐,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离开她突然大笑,笑声在空荡的厂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引到这里啊,侦探先生。
data-faype=pay_tag>
我的手悄悄移向甩棍:什么意思
林月——如果她真是林月——慢慢从桌后走出来。烛光下,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
你一直在找林星,她说,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更年轻、更轻快,但有没有想过,也许林星一直在你面前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抬起右手,无名指上那道疤痕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你...你是林星我声音发紧,那失踪的是...
林月她歪着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我亲爱的姐姐可惜啊,齐先生,我从来没有姐姐。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警报声——电量不足10%。在屏幕即将熄灭前,我看到日历上显示的日期:7月15日。两年前的今天,报纸曾报道过一起失踪案,一名年轻女性在这片废弃工厂区消失,至今未找到...
欢迎来到游戏最后一关,侦探先生。她——无论她是谁——向我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银色纽扣,现在,轮到你了。
厂房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或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拖动重物。蜡烛突然熄灭,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最后看到的是她嘴角扬起的诡异微笑。
蜡烛熄灭的瞬间,我猛地抽出甩棍向后跃去。黑暗中,林星——不,现在该叫她什么——的笑声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脖颈。
别紧张,齐先生。她的声音忽左忽右,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手机还剩8%电量。我迅速调出手电功能,光束刺破黑暗的刹那,一张惨白的脸几乎贴到我的鼻尖。我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坚硬的水泥台。
两年前的今天,她退到烛台旁,重新点燃蜡烛,跳动的火焰在她眼中映出诡异的橙光,江临就是在这里对我说分手的。
江临我紧握甩棍,J.L
她微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照片上,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搂着林星的肩膀,两人站在摩天轮下笑容灿烂。男人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在阳光下泛着银色光泽。
他是我大学同学,第一个发现我秘密的人。她用指尖轻抚照片,他说要带我去看医生,说这样下去我会伤害自己。她突然咯咯笑起来,所以他成了第一个。
我胃部一阵绞痛:你杀了他
是他先背叛我的!她尖叫起来,声音在空荡的厂房里形成回声,那天晚上,就在这里,他说他爱上了别人!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天真,你知道我把他的纽扣藏在哪里了吗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电量提示只剩下5%。借着这短暂的干扰,我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出口。右侧有一扇半掩的铁门,门缝中透出更深的黑暗。
你在看那个门她歪着头,那是地下室入口。江临很喜欢那里呢,凉快又安静。她突然转身向铁门走去,来吧,我带你参观。
我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悄悄按下手机的录音键,然后跟上她的脚步。
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潮湿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楼梯陡峭向下,我的手机光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划痕——像是有人用利器一遍遍刻下的7.15这个日期。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摆着一张金属手术台,旁边是各种生锈的医疗器械。墙上钉着十几张照片,每张照片下都挂着一枚银色纽扣。
这是我的收藏室。她骄傲地介绍,每年7月15日,我都会邀请一位特别的客人来这里。
我的喉咙发紧:这些都是...
都是不守信用的人。她轻快地走到手术台边,抚摸着台面上的暗褐色污渍,他们答应永远陪着我,却都想离开。
手机电量跳到3%。我迅速扫过墙上的照片——全是年轻男性,最近的一张是去年拍的,照片里的男人眉眼间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你发现了她不知何时凑到我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颈侧,你和江临长得真像,特别是皱眉的样子。我在报纸上看到你接的那个寻人案的报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我终于明白了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林星根本没失踪。
聪明!她鼓掌,那个傻门卫老张,随便给点钱就愿意说谎。至于公司那边...辞职邮件很好伪造,不是吗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引我来
因为两周年纪念呀。她露出小女孩般的笑容,江临离开我两年了,我需要一个特别的纪念品。她的目光落在我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
我猛地推开她冲向楼梯,却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听到上方铁门关闭的巨响。回头看到她手持一把手术刀慢慢逼近,刀尖在手机光下闪着寒芒。
你知道吗,她柔声说,江临最后求我放过他时,哭得像个孩子。他说他错了,说他其实爱的是我姐姐...她的表情突然扭曲,但我根本没有姐姐!从来就没有!
手机电量1%。在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我瞥见墙角一个旧皮箱,箱缝中露出一缕黑色长发。
黑暗降临。
我凭着记忆向右侧翻滚,手术刀划过我左臂带来一阵剧痛。甩棍击中某个硬物,她发出一声痛呼。我趁机爬向手术台方向,摸索到一把剪刀。
你逃不掉的,她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和江临在这里度过了很多美好时光...在他变成碎片之前。
我的后背撞上墙壁,手指触到一条粗糙的绳索。顺着绳索摸去,是一个老式电闸。我毫不犹豫地拉下它。
头顶的应急灯闪烁几下后亮起,照亮了这个地狱般的空间。现在我看清了——墙角的皮箱半开着,里面是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女性遗骸,头发依然乌黑亮泽。更可怕的是,地下室角落里堆着五个黑色塑料袋,从袋口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出里面是...
啊,你找到我姐姐了。她站在楼梯口,手术刀滴着我的血,准确地说,是林月的姐姐。我才是林月。
我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个信息:什么
林星是我妹妹。她——现在该叫她林月了——用刀尖指向皮箱,八岁那年,她把我最喜欢的娃娃扔进了井里。所以我把她推了下去。她露出怀念的表情,爸爸以为失踪的是我,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林星。
我感到一阵眩晕:那这些...我指向黑色塑料袋。
都是想拆散我和江临的人。她甜蜜地笑着,特别是最后那个女记者,两年前她找到江临,说怀疑林星和林月是同一个人...江临居然相信了她!
我终于明白了整个恐怖的真相:眼前这个女人在童年时杀害了自己的妹妹并取而代之,成年后又因妄想症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姐姐人格。当她的男友江临发现真相并提出分手时,她在这里杀害并分尸了他,此后每年都在同一天寻找与江临相似的男人下手。
而我,因为长相酷似江临,成了今年的猎物。
时间差不多了。她看了看手表,警察应该快收到林星的求救短信了,他们会在这里发现你的DNA和指纹,还有你绑架杀害我的完美证据。
她向我冲来的瞬间,我抓起手术台上的玻璃瓶砸向地面。瓶子碎裂,里面的液体接触到空气立刻燃起蓝色火焰。她尖叫着后退,我趁机扑向墙角那堆黑色塑料袋,抓起一个扔向她。
袋子在半空中散开,腐烂的肉块和骨头如雨点般落下。她歇斯底里地挥舞手术刀,却踩到一块滑腻的组织摔倒在地。我扑上去按住她持刀的手,我们在地上翻滚扭打。
你和他们一样!她尖叫道,指甲抓破我的脸,都想要离开我!
混乱中,手术刀刺入她的腹部。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鲜血迅速染红米色风衣。
不...这不对...她颤抖着摸向伤口,剧本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你...
她的身体突然痉挛起来,眼神开始涣散。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找到手机用最后1%的电量拨通了报警电话。
挂断后,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旧皮箱上。某种直觉驱使着我走近,小心地拨开那具骸骨的黑发。颅骨后部有一处明显的凹陷骨折,而在骸骨胸前,挂着一个生锈的小小名牌:林月,7岁。
身后传来微弱的笑声。我转身看见垂死的她正对着空气微笑。
姐姐,她轻声说,你来接我了吗
她的眼睛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嘴角还带着诡异的微笑。而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我惊恐地发现——她右手无名指上的疤痕,与那具儿童骸骨左手无名指的陈旧骨折位置完全一致。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瘫坐在地上,目光扫过满墙的照片和纽扣,最后落在手术台下方的地板上——那里刻着一行小字,被经年累月的血迹染成褐色:
谁是林星
---
**后记**
三个月后,我在整理办公室时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枚银色纽扣,背面刻着Q.M——我名字的缩写。随纽扣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游戏还没结束。7月15日见。
我看向日历,今天是4月15日。窗外的春雨依旧下个不停,而我知道,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新的收藏品正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