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窗棂上,苏锦婳攥着休书的指尖已经冻得发青。她盯着纸上夫妻缘尽四个字,墨迹晕染得像化不开的血痂。将军说,请夫人三日内搬出正院。管家垂着头不敢看她,青石板上的影子被灯笼拉得细长颤抖。

    萧云昭站在廊下擦拭佩刀,玄铁映着雪光将他眉眼衬得愈发冷峻。锦娘,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收刀入鞘时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柳氏能助我平定北境十三州,你能给我什么苏锦婳突然低笑出声,发间银簪坠着的珍珠簌簌摇晃,那是他去年生辰时亲手给她戴上的。

    妾身这就收拾嫁妆。她转身时绛紫裙摆扫过门槛积雪,绣着并蒂莲的鞋面早已被雪水浸透。陪嫁丫鬟红着眼眶扯她袖子:小姐何必逞强,咱们回江南找老爷......苏锦婳猛地按住梳妆匣里寒光乍现的剪刀,铜镜里映出她咬破的唇角:苏家女儿,不受嗟来之食。

    后院角门吱呀作响时,柳如湄正带着仆妇清点库房。这些粗瓷碗盏都扔出去。丞相嫡女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苏锦婳陪嫁的茶具,突然瞥见暗格里半截褪色的红绳。萧云昭突然暴喝出声:别动那个!柳如湄被丈夫铁钳般的手掌捏得生疼,看着他小心翼翼将平安符塞进贴身的暗袋。

    苏锦婳在城南客栈拆开发髻,十年青丝铺满半张床榻。剪刀开合声惊醒了隔壁书生,却听见女子带着水汽的轻笑:劳烦店家送坛烈酒。她对着烛火将绞断的发丝编成绳结,窗缝里漏进的雪粒沾在睫毛上像碎钻。更夫敲过三更时,酒坛滚落床底发出闷响,而妆台上静静躺着支被火钳烫变形的银簪。

    玄枭就是在这时破窗而入的。黑衣男人脸上的疤痕被月光照得狰狞,却在她摸向剪刀时比划了个奇怪的手势。苏锦婳瞳孔骤缩——这是江南镖局遭遇山匪时的暗号,当年救她的哑巴镖师竟还活着。男人喉结滚动着发出气音,沾血的手指在桌面画出南楚地形图,枯枝般的指尖最后重重点在两国交界处。

    师父要带我去报仇苏锦婳攥着发绳的手突然被按住,玄枭摇头时伤疤虬结的脖颈露出墨色刺青。她突然想起幼时父亲说过,这是南楚死士的标记。窗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萧云昭的亲卫正在挨家搜查私带府中财物的逃妾。玄枭猛地吹灭蜡烛,将她推进衣柜夹层时,铁锈味的手掌严实捂住她半声惊呼。

    柳如湄晨起时发现妆奁里多了张字条。将军寅时亲自追到渡口呢。贴身嬷嬷帮她梳着头发,可惜那商贾女坐的船早沉了......丞相嫡女突然摔了玉梳,铜镜映出她扭曲的笑容:派人去告诉苏家,他们女儿投江自尽了。梳齿崩裂的脆响中,没人注意萧云昭彻夜未归的铠甲内衬里,藏着半截烧焦的银簪。

    三百里外的江心,苏锦婳正将休书叠成纸船。玄枭沉默地看着她指尖颤抖却始终没让纸张沾水,突然解下斗篷裹住她单薄的肩膀。当朝阳染红江面时,纸船早已被浪头打翻,而南岸芦苇丛中,一匹瘦马正驮着师徒二人奔向雾霭沉沉的山峦。瘦马在崎岖山道上打了个响鼻,苏锦婳攥着缰绳的手指节发白。玄枭突然勒住马匹,枯枝般的手指指向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的茅屋,喉间发出沙沙的气音。

    这就是师父的住处苏锦婳嗓音还带着江风刮过的嘶哑,她看着崖边摇摇欲坠的草屋,屋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锈迹斑驳。玄枭翻身下马时黑袍翻卷,露出腰间缠着的渗血布条,那是昨夜为掩护她受的箭伤。

    草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苏锦婳刚触到墙角的蒲团就惊起一群毒蝎。玄枭闪电般捏住蝎尾甩出门外,转身从陶罐里挖出黑糊药膏,示意她摊开掌心。

    习武之人还怕这些苏锦婳勉强笑着,却在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倒吸冷气。玄枭疤痕交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咽喉处,皮肤下传来诡异的空洞震动。

    毒伤毁了声带她指尖感受到气流摩擦的震颤,想起当年镖师清朗的嗓音。男人收回手在沙盘上划字,铁钩般的指甲刻出南楚玄字营四个字,又狠狠抹平。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窗棂。玄枭拆下鸽腿竹筒时,苏锦婳瞥见绢布上熟悉的北燕军印。师父还和北燕有往来她声音陡然尖锐,打翻了药碗。

    玄枭将绢布凑近烛火,腾起的火焰照亮他眼底寒芒。他沾着药汁在桌面写道:萧云昭悬赏千金寻商贾女尸首,字迹被滴落的蜡油烫得蜷曲。

    苏锦婳突然抓起案上裁布剪刀,寒光闪过,青丝簌簌落地。从今日起,世上再无苏锦婳。她将断发缠在玄枭手腕,请师父教我杀人的本事。

    男人喉结滚动着发出闷响,从梁上取下蒙尘的铁匣。掀开的瞬间苏锦婳瞳孔骤缩,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把薄如蝉翼的绣花针,针尾却淬着幽蓝暗光。

    要我用绣娘的法子杀人她捏起银针时指尖微颤,这是她最熟悉的工具。玄枭突然握住她手腕刺向窗外,破空声里,正在偷听的灰雀直直坠地。

    死鸟爪上绑着的铜铃让苏锦婳浑身发冷,这是北燕斥候专门驯养的探子。玄枭踢开地砖露出暗道,拽着她跳下去的刹那,草屋被火箭扎成了刺猬。

    黑暗中有冰凉的东西贴上苏锦婳后颈,玄枭气音急促:别动。她听见头顶传来搜捕声,火把的光透过地板缝隙,将师父脸上的疤痕照得如同恶鬼。

    东南角第三块砖。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她差点叫出声。玄枭竟还能勉强发声,他撬开的暗格里躺着把缠满蛛丝的苗刀,刀柄刻着并蒂莲纹。

    苏锦婳抚过那熟悉的纹样,这是她出嫁时父亲压箱底的宝贝。玄枭将刀塞进她怀里,沾满火药味的手指在墙上划出路线:三日后,南楚军营。

    地道尽头的水潭浮着具尸体,穿着与她相似的绛紫衣裙。玄枭掰开女尸紧握的拳头,里面赫然是那支被烫变形的银簪。苏锦婳突然干呕起来,江水混合着血腥气涌上喉咙。

    要报仇,先学会吞血。男人撕下袍角裹住她发抖的手,将染血的银簪插进她发髻。潭水倒映着两个扭曲的影子,远处传来北燕士兵的欢呼:找到将军夫人尸首了!潭水倒映着两个扭曲的影子,远处传来北燕士兵的欢呼:找到将军夫人尸首了!苏锦婳的指甲深深掐进玄枭手臂,直到听见马蹄声远去才松开。师父早就准备好了替身她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玄枭从水潭捞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套南楚军服。三品昭武校尉的腰牌。他将铜牌系在她腰间时,粗粝的指腹擦过她腕间伤疤,记住,你叫楚七。

    像个男人名字。苏锦婳摸着腰牌上冰凉的纹路,突然被玄枭扳过下巴。男人用炭灰抹糊她秀气的眉峰,又抓把泥浆搓散她发髻,最后递来颗腥苦的药丸:咽下去。

    喉头瞬间火辣辣地发紧,苏锦婳再开口已是沙哑的少年音:这是变声的药她看见玄枭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突然被拽着潜入潭底。冰冷的水流冲走她最后一丝犹豫,肺叶快要炸开时,终于被扯进一条暗河。

    浮出水面竟是军营马槽,玄枭湿淋淋的黑袍贴着虬结肌肉。巡逻士兵举着火把走近时,他猛地将苏锦婳按进草料堆:屏息。腐草味混着马粪呛进鼻腔,她听见士兵谄媚的笑:玄大人又抓来新药人

    滚。玄枭的破锣嗓子吓得士兵落荒而逃,转头却见苏锦婳正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那是块残缺的螭纹佩,与她父亲当年随身携带的正好能拼成一对。

    没等她发问,中军帐突然传来清越的嗓音:玄枭,人带来了锦帘掀起时,苏锦婳看见月白常服的青年执卷而立,烛光将他轮廓镀得温润如玉。

    陆大人。玄枭单膝跪地行礼,却把苏锦婳往前一推。青年书卷轻敲掌心,忽然用北燕官话问道:商贾之女也懂兵法

    苏锦婳心头剧震,下意识摸向腰间苗刀。陆明曦却低笑着展开一幅画,正是她当年在萧府书房临摹的《山河阵图》:令尊苏老爷与我做过茶叶生意,他总夸女儿过目不忘。

    家父......她刚开口就被玄枭狠掐后腰。陆明曦忽然俯身,玉簪流苏扫过她泥污的脸:本官缺个贴身侍卫,楚校尉可愿试试

    帐外传来兵器碰撞声,有个小兵冒失地闯进来:报!北燕使者送来萧将军夫人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陆明曦的茶盏正砸在他脚前:本官最讨厌话说不全的废物。

    瓷片飞溅中,苏锦婳看清使者呈上的檀木匣——里面躺着那支烫变形的银簪。陆明曦用书卷挑起她下巴:听说萧云昭为找发妻,把凌江下游捞遍了。他指尖突然用力,你觉得这女人是蠢还是痴

    末将以为......苏锦婳盯着银簪上凝固的蜡泪,是恨。帐内烛火噼啪炸响,陆明曦忽然大笑起来,转身从案头取来兵符拍在她掌心:好!明日随我去校场点兵。

    玄枭在回营帐的路上始终落后半步,苏锦婳摸到袖袋里多了张字条。借着月光看清子时三刻,马厩五个字,再回头时师父的身影已隐入黑暗。

    马粪味掩盖了血腥气,苏锦婳赶到时看见玄枭正用烧红的匕首剜出肩头箭簇。师父早知道陆明曦认识我父亲她按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触到满手凹凸不平的旧伤疤。

    玄枭蘸血在地上写:螭纹佩是接头信物,又迅速抹平。远处传来梆子声,他突然塞给她个油纸包:每日半钱,混在陆明曦茶里。

    毒药苏锦婳捏着纸包的手微微发抖。男人摇头,疤痕纵横的咽喉挤出气音:让他做噩梦的蘑菇粉。

    她突然想起陆明曦玉簪上刻的枕戈二字,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私印一模一样。玄枭似乎看出她疑惑,用刀尖在地上划出三十八这个数字,正是父亲当年失踪的商队人数。

    陆明曦在查北燕军械案苏锦婳声音压得极低。玄枭却猛地捂住她嘴,因为帐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陆明曦的嗓音隔着牛皮帐传来:楚校尉,本官的《六韬》可落在你处

    苏锦婳将油纸包塞进靴筒,掀帘时已换上恭谨表情:大人明鉴,末将不识字。陆明曦的玉骨扇却突然抵住她咽喉:那怎么认出《山河阵图》的

    夜风卷着砂砾拍打帐布,她后颈渗出冷汗。陆明曦忽然轻笑出声,扇子顺着她衣领滑到心口:明日穿这套。说着抛来件银丝软甲,衬里绣着小小的并蒂莲。苏锦婳接过银丝软甲,指尖触到衬里熟悉的并蒂莲纹时猛地收紧。陆明曦的玉骨扇在她掌心轻敲两下,明日攻城,你打头阵。他转身时月白袍角扫过染血的沙盘,北燕都城模型上的小红旗正插在她曾经居住的将军府位置。

    玄枭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为她系紧护腕,粗粝的手指在她新伤处多缠了两圈纱布。苏锦婳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师父不劝我别去男人疤痕交错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突然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黑袍传来急促震动。

    data-faype=pay_tag>

    南楚大军压境时,北燕城墙上的守军正在更换防务。苏锦婳银甲折射着朝阳,苗刀出鞘的瞬间,身后传来陆明曦亲卫的惊呼,楚校尉怎么冲这么快!她耳畔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十年前被休弃那日的碎雪仿佛又落进眼眶。

    萧云昭按着佩刀登上城楼时,第一波箭雨正撞上南楚军的盾阵。副将指着阵前那道银色身影,敌军先锋古怪,专挑防御薄弱处下手。他眯起眼睛,突然抓住城墙的雉堞,放大镜拿来!铜镜反射的光斑落在那人翻飞的战袍下摆,隐约露出半朵并蒂莲纹。

    柳如湄提着食盒走近时,听见丈夫喉咙里挤出的气音,不可能……她顺着丈夫视线望去,城下银甲将领恰好抬头,那张被战火熏黑的脸在摘下面具的瞬间,露出她噩梦中最熟悉的轮廓。苏锦婳食盒砸在箭垛上,桂花糕滚落城墙。

    苏锦婳抹去溅到唇边的血,突然听见城头传来熟悉的暴喝,停箭!北燕守军惊愕地看着主帅夺过角弓手的长弓,三支黑羽箭破空而来,却精准地钉在她身前十步处,排成当年他们在后院练箭时的警戒标记。

    萧将军好箭法。陆明曦的声音从后方车辇传来,他掀开纱帘时露出胜券在握的笑,不过用旧情拖延时间,未免……话音未落,苏锦婳已经策马冲到护城河边,苗刀直指城头,萧云昭,可敢出城一战

    萧云昭的佩刀在鞘中嗡嗡震颤,副将死死按住他手臂,将军三思,恐有诈!柳如湄突然尖笑起来,怕什么,不过是个被休弃的贱人。她话音未落,萧云昭已经甩开副将,铁青着脸走下城楼,开闸,放吊桥。

    玄枭的身影出现在南楚军阵右翼时,苏锦婳正用刀尖挑起地上半块玉佩。那是她刚才格挡流箭时从领口震落的,螭纹缺口与师父腰间残佩严丝合缝。陆明曦的传令兵突然冲来,大人问楚校尉为何停滞不前她抬头时,吊桥轰然落下的烟尘中,萧云昭玄铁铠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两军阵前的空地突然安静得可怕,苏锦婳听见自己铠甲下衬衣被汗浸透的摩擦声。萧云昭在十步外摘了头盔,额角那道疤是她当年为他挡酒壶留下的,锦娘,你头发……他声音哑得不像话,目光落在她耳后那道尚未痊愈的箭伤上。

    楚七。她纠正道,苗刀横在两人之间,南楚昭武校尉,奉陆大人之命取将军首级。萧云昭的佩刀却突然入鞘,他从贴胸暗袋掏出个褪色的平安符,你绣的松针,少了两根。

    陆明曦的令旗就在这时挥下,南楚军阵中突然万箭齐发。苏锦婳本能地扑向萧云昭,小心!玄枭的黑影却比她更快,十二道幽蓝寒光从袖中射出,半空中的箭矢纷纷折断。萧云昭趁机揽住她腰身急退,平安符的流苏缠在了她刀柄上。

    师父别过来!苏锦婳挣开萧云昭的怀抱,看见玄枭正被南楚亲卫团团围住。陆明曦抚掌大笑,好个忠仆救主。他玉骨扇指向玄枭,杀了他,本官许你亲手斩下萧云昭的头。她握刀的手突然颤抖起来,苗刀映出自己猩红的双眼。

    萧云昭突然抓住她手腕,锦娘你看!他扯开铠甲前襟,内衬密密麻麻缝着数十个平安符,每个都绣着歪斜的松针。北燕军中突然响起警报,副将在城头嘶喊,将军快回城,柳夫人开了西门!萧云昭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猛地推开苏锦婳,你说什么城头副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柳夫人带着您的印信去了西门,守将发现时她已经......话未说完,北面城墙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滚滚浓烟中隐约可见南楚的黑鹰旗在缺口处飘扬。

    苏锦婳的苗刀还悬在半空,她看见萧云昭脸上血色尽褪,你娶的好夫人。她冷笑出声,刀尖却转向了陆明曦的方向,你早就知道陆明曦的玉骨扇轻轻敲打掌心,楚校尉这话说的,本官不过是善用天时。他忽然提高嗓音,玄枭,你徒弟似乎忘了该站在哪边。

    玄枭的黑袍已经被血浸透,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声,突然甩出三枚淬毒银针。陆明曦侧身避开,亲卫的刀却已经架在了苏锦婳脖子上,大人早防着你这手。苏锦婳感到颈间一凉,听见陆明曦温柔的低语,现在,要么看着你师父死,要么拿下萧云昭。

    萧云昭的佩刀突然出鞘,刀风扫过苏锦婳耳畔,精准地挑开了亲卫的咽喉。锦娘,走!他拽着她往城墙缺口冲去,身后传来玄枭破锣般的吼叫。苏锦婳回头时,看见师父被长枪刺穿肩膀,却仍死死抱住两名南楚士兵的腿。

    师父!她挣开萧云昭的手想要折返,却被漫天箭雨逼退。陆明曦的声音穿透烟尘传来,真感人,可惜玄枭活不过今日了。萧云昭突然从怀中掏出个火漆筒塞给她,柳如湄偷的是假的,真布防图在这里。

    苏锦婳的手指触到筒内绢布的质感,突然听见玄枭用尽全力的嘶喊,七丫头,记住马厩第三块砖!陆明曦的玉骨扇猛地合拢,杀了他!十数柄长矛同时刺入玄枭胸膛,鲜血喷溅在城墙的青砖上。

    萧云昭趁机拉着苏锦婳滚进护城河的暗渠,浑浊的水流瞬间淹没了两人的身影。她在水下睁开眼,看见萧云昭正用佩刀卡住闸门机关,给她争取浮出水面的时间。两人刚爬上岸,就听见城头传来柳如湄歇斯底里的尖叫,萧云昭!你宁愿跟那个贱人一起死

    布防图是假的苏锦婳拧着衣角的水,声音发抖。萧云昭撕下里衣给她包扎手臂的箭伤,真的早被柳如湄抄录送给陆明曦了。他忽然抓住她颤抖的手,但我在每个关键位置都做了改动。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南楚士兵正在沿河搜索。萧云昭突然将她推进芦苇丛,拿着这个去找北营的赵参将。他塞来的玉佩还带着体温,告诉他松针少了两根。苏锦婳攥着玉佩的手指发白,你呢

    总得有人拖住他们。萧云昭站起身整理铠甲,露出个惨淡的笑,十年前你问我你能给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他转身时苏锦婳看见他后心插着半截断箭,血已经浸透了半边战袍。

    柳如湄的尖叫声突然逼近,他们在那里!萧云昭猛地推倒岸边枯树拦住追兵,回头对苏锦婳吼道,走啊!她咬破嘴唇转身冲进芦苇荡,身后传来刀剑相击的铮鸣和柳如湄癫狂的大笑,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苏锦婳在沼泽边缘摔了一跤,火漆筒滚进泥水里。她颤抖着打开绢布,发现边缘用朱砂画着细小的并蒂莲。这是玄枭的标记,他早就知道布防图会被盗。远处城墙上的黑烟越来越浓,她突然明白师父临死前那句话的含义。

    赵参将的营地静得可怕,苏锦婳刚亮出玉佩就被按倒在地。松针少了两根。她哑着嗓子说完,老将突然红了眼眶,玄枭大人呢帐外传来号角声,亲兵冲进来喊道,南楚军突破西门了!

    赵参将猛地摊开地图,按计划行事。他指着图上三个红圈,萧将军说过,若他出事就由您接手。苏锦婳看着那些被改动过的布防点,突然发现连起来正是当年她在绣帕上画的鸳鸯戏水图。

    报!柳夫人带着南楚军往粮仓去了!哨兵的声音带着恐慌。苏锦婳抓起苗刀,传令三营后撤三里。赵参将急得跺脚,那可是我们最后的存粮!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粮仓地下埋着火药,玄枭师父半个月前就安排好了。

    爆炸声响起时,苏锦婳正带人绕到南楚军背后。冲天火光中,她看见柳如湄的红衣被气浪掀上半空,像片凋零的枫叶。陆明曦的帅旗在混乱中倒下,传令兵疯了一样敲着铜锣,撤退!全军撤退!

    萧云昭被绑在刑架上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柳如湄的簪子正抵着他咽喉。苏锦婳的苗刀脱手而出,穿过三十步的距离钉入柳如湄胸口。女人倒下时满脸不可置信,你竟然......萧云昭挣开绳索扑向苏锦婳,小心!

    陆明曦的弩箭擦着萧云昭脸颊飞过,钉进身后树干。苏锦婳捡起柳如湄掉落的布防图副本,上面朱笔圈出的正是玄枭改动过的陷阱位置。你输了。她对着烟尘中的陆明曦喊道。白衣谋士的玉冠已经歪斜,却仍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楚七,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楚七,你以为这就结束了陆明曦的玉骨扇轻轻敲打掌心,染血的扇面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身后突然涌出数十名重甲亲卫,每人都端着淬毒的连弩对准苏锦婳。萧云昭踉跄着挡在她身前,折断的箭杆还在他肩头摇晃。

    放他们走。萧云昭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血顺着铠甲缝隙滴在焦土上,你要的北燕兵符在我这里。陆明曦突然笑出声,玉簪流苏扫过沾满烟灰的衣领,萧将军真会开玩笑,我要的是南楚大军踏平北燕都城的捷报。他抬手示意亲卫装填弩箭,至于你们,正好做这场胜利的祭品。

    苏锦婳的指甲掐进掌心,苗刀映出陆明曦胜券在握的表情。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刺青,那是玄枭亲手纹的南楚死士标记,大人莫非忘了,我体内还种着您亲自下的蛊陆明曦的扇子骤然停住,他眯起眼睛打量那个扭曲的蛇形图案,所以呢

    蛊虫发作要十二个时辰。苏锦婳将苗刀横在颈前,若我现在自刎,您拿什么控制城外埋伏的三万玄字营萧云昭猛地抓住她手腕,你什么时候......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号角声,地平线上浮现出黑压压的军队轮廓。

    陆明曦的扇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玄枭竟把兵符给了你他忽然抬手射出一枚银针,萧云昭挥刀格挡的瞬间,苏锦婳袖中淬毒的绣花针已经抵住陆明曦咽喉,师父临终前说过,马厩第三块砖下藏着对付您的后手。

    亲卫们的弩箭齐齐转向,却不敢轻举妄动。陆明曦喉结滚动着感受针尖的凉意,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他忽然压低声音,别忘了是谁教你识文断字,谁给你机会接近萧云昭。苏锦婳的针尖刺破他皮肤,也别忘了是谁毒哑了玄枭师父,是谁害死我父亲商队三十八条人命。

    萧云昭的佩刀突然架在陆明曦颈侧,锦娘,别脏了手。他刀锋一转挑开陆明曦的衣襟,露出心口处同样的蛇形刺青,难怪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原来也中了蛊。陆明曦的笑容终于出现裂痕,闭嘴!这是先王赐予摄政王的荣耀标记。

    玄字营的铁蹄声越来越近,苏锦婳突然感到后心一凉。陆明曦的亲卫队长阴笑着抽出染血的短刀,大人早防着您这手。她踉跄着跪倒在地,看见萧云昭目眦欲裂地劈开那名亲卫的头盔。

    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陆明曦抹去颈间血珠,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青铜铃铛,知道为什么玄枭的毒伤总不好么他轻轻摇晃铃铛,苏锦婳体内的蛊虫突然剧烈翻腾起来。萧云昭的刀锋已经割破陆明曦的皮肤,解药!

    铃铛声越来越急,苏锦婳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玄字营的旗帜在百步外飘扬,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陆明曦的嘴角渗出黑血,没用的,这蛊本来就是我们......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支黑羽箭突然穿透他的咽喉。

    柳如湄的尸体旁,赵参将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高喊,将军快走!萧云昭抱起苏锦婳冲向玄字营方向,她胸前的衣料已经被鲜血浸透。铃铛滚落在地,里面爬出的却不是蛊虫,而是半截烧焦的银簪头。

    撑住......萧云昭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他撕开铠甲用里衣压住她不断涌血的伤口。苏锦婳的指尖触到他怀中露出的平安符,原来......你一直......远处的陆明曦突然挣扎着爬起来,染血的手指伸向掉落的玉骨扇。

    玄字营的先锋骑兵已经冲到五十步内,为首的将领突然摘下面具,露出玄枭那张疤痕交错的脸。苏锦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见师父的嘴唇开合着说出清晰的字句,七丫头,师父来晚了。陆明曦的狂笑声混合着血沫,精彩,真是精彩!

    玄枭的黑马人立而起,十二道寒光从他袖中射出。陆明曦勉强避过要害,却被最后一根银针钉穿手腕。他跪倒在地,仍死死攥着那截银簪,你以为......这样就能......玄枭的苗刀已经抵住他心口,三十八条人命,今日讨还。

    苏锦婳的意识开始涣散,她听见萧云昭在耳边重复着十年前的话,锦娘,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这次他的眼泪砸在她脸上,烫得惊人。玄枭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高大,他弯腰拾起陆明曦掉落的铃铛,用力捏成齑粉。

    师父......没死......苏锦婳的嘴角溢出鲜血,染红了萧云昭手心里那个褪色的平安符。玄枭单膝跪在她身旁,疤痕纵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马厩第三块砖下,藏着为师准备的假死药。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字字清晰,傻丫头,真以为我会丢下你

    陆明曦的瞳孔开始扩散,他盯着玄枭的脸突然大笑,原来是你......当年商队里那个镖师......玄枭的刀尖刺入他咽喉,现在知道,太迟了。萧云昭突然抱起苏锦婳冲向玄字营的军医,她的血在他铠甲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松针......苏锦婳的指尖勾住萧云昭的护心镜,那里缝着的平安符已经泛黄,少了两根......玄枭追上来往她口中塞了颗药丸,咽下去,这是解蛊的。军医手忙脚乱地剪开她被血黏住的战袍,露出心口处渐渐消退的蛇形刺青。

    萧云昭的佩刀掉在地上,他颤抖着从贴身处掏出另一个平安符,我每年都去凌江边求一个......两个褪色的符咒在夕阳下静静依偎,绣着同样歪斜的松针图案。玄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袍下渗出大片暗红的血迹。

    师父!苏锦婳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军医按住肩膀。玄枭摆摆手,从怀中取出半块螭纹佩放在她掌心,去找......另外半块......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萧云昭接住他倒下的身躯,发现老人后背插着三根淬毒的弩箭,看伤口已经中了很久。

    陆明曦的尸体旁,那截烧焦的银簪突然在余晖中闪了闪。苏锦婳想起十年前自己用火钳烫毁它的那个雪夜,想起玄枭破窗而入时带来的寒风。她攥着半块玉佩看向城外升起的狼烟,那里有师父用命为她换来的生路苏锦婳的苗刀刺穿萧云昭胸甲的瞬间,刀尖突然触到柔软的阻碍。她本能地收住力道,却见几缕褪色的红线从铠甲裂缝中飘出,缠在银亮的刀身上。萧云昭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染血的指尖却死死护着胸前,别碰那个......

    什么东西值得萧将军用命护着苏锦婳的嗓音比刀锋还冷,手腕翻转挑开破碎的甲片。十几个缝在内衬的平安符簌簌落下,每个都绣着歪斜的松针图案,最旧的那个已经被血浸透大半。萧云昭突然抓住她握刀的手,锦娘,你看清楚......

    她瞳孔骤缩,刀尖挑起那个泛黄的平安符,背面用褪色丝线绣着丙申年四月初八。那是她被休弃那天的日期,也是他们成亲三周年的日子。萧云昭的喘息越来越重,每年这天......我都去凌江边......求一个新的......

    求给谁苏锦婳的刀尖抵住他咽喉,给那个你亲口说不是一路人的商贾女萧云昭的喉结在刀刃下滚动,给......我唯一爱过的......鲜血突然从他嘴角涌出,染红了地上散落的平安符。

    玄枭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老人拖着受伤的腿爬向他们,七丫头......他的黑袍已经被血浸透,却仍死死攥着半块螭纹佩,让他说完......苏锦婳的刀尖微微颤抖,师父别过来,这是我和他的恩怨。

    萧云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平安符上。他艰难地解开腰带暗袋,掏出支烧焦的银簪,那晚......我追到渡口......簪头的珍珠早已炭化,却仍能看出曾被精心擦拭的痕迹。苏锦婳的呼吸一滞,这是她当年用火钳烫毁的那支。

    你说谎!她猛地打落银簪,北燕士兵明明找到我的......话未说完突然顿住,因为萧云昭从贴身处抽出了半张泛黄的休书。那纸上夫妻缘尽四个字被反复抚摸得模糊不清,边缘还留着焦痕,江边找到的......只有这个......

    玄枭突然抓住苏锦婳的手腕,看他的......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萧云昭后颈,那里有道陈年疤痕,形状与她耳后的箭伤一模一样。萧云昭的瞳孔开始涣散,柳如湄的簪子......有毒......

    为什么不躲苏锦婳的质问带着颤音,苗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萧云昭染血的手指抚过她脸上泪痕,欠你的......他气息越来越弱,那年雪夜......我该追出去的......玄枭突然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静静躺着颗褪色的珍珠,正是当年银簪上坠着的那颗。

    远处传来玄字营打扫战场的号角声,苏锦婳突然撕开自己的衬衣下摆,军医!快叫军医!萧云昭却摇摇头,沾血的手指在她腕间疤痕上轻轻摩挲,这道......是我害的......他的指尖突然滑落,在染血的平安符上拖出最后一道痕迹。

    玄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袍下渗出大片暗红,丫头......他将半块螭纹佩塞进她手里,他这些年......话未说完就栽倒在地。苏锦婳慌乱地去扶师父,却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锦娘......

    萧云昭的瞳孔已经散开,却仍固执地面朝她的方向,江边......每年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求你......别忘......最后半句话化作血沫,消散在黄昏的风里。苏锦婳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冲淡了那道经年的疤痕。

    玄枭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平安符......拆开看......苏锦婳颤抖着拆开最旧的那个,泛黄的丝绢里包着粒干枯的松子,上面刻着两个小字不悔。远处幸存的北燕士兵开始跪地痛哭,而她只是静静坐在血泊里,将萧云昭逐渐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苏锦婳将萧云昭逐渐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泪水在血污中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玄枭用气音嘶哑地说道:丫头,该走了......远处传来南楚残兵溃逃的嘈杂声,她缓缓抽出被血浸透的平安符,指尖摩挲着那颗刻着不悔的松子。

    师父,我们带他回江南吧。苏锦婳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她解下染血的战袍盖在萧云昭脸上。玄枭咳嗽着撑起身子,从腰间取出火折子递给她,先烧了军旗,断了那些人的念想。火苗舔上南楚黑鹰旗的瞬间,映亮了她腕间那道与萧云昭后颈如出一辙的疤痕。

    赵参将带着亲兵赶来时,只见满地平安符在风中翻飞如蝶。老将军红着眼眶跪下,末将派人护送将军灵柩......苏锦婳摇头打断他,将半块螭纹佩按在染血的布防图上,按这个路线撤军,就说萧将军临终有令。玄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袍下渗出更多血迹。

    您也受伤了赵参将慌忙去扶,却被老人摆手拒绝。玄枭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塞给苏锦婳,马厩第三块砖下的东西......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够你们......话未说完便栽倒在萧云昭身旁,枯枝般的手指还保持着递出的姿势。

    苏锦婳沉默地解开油纸包,里面是两张路引和一小袋金叶子。路引上的墨迹还很新,写着楚七与萧木两个名字,笔迹与玄枭平日刻在沙盘上的如出一辙。她突然轻笑出声,眼泪却砸在萧木二字上,师父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三日后,北燕都城外的乱葬岗多了座无名碑。守墓人看见个戴斗笠的女子在碑前跪了整夜,清晨时雪地上只余两行脚印,一行向东一行向西。碑下埋着半截烧焦的银簪和十二枚淬毒绣花针,最上面盖着张被血染红的平安符。

    雪山之巅的寒风卷着冰碴,苏锦婳裹紧玄色大氅,望着远处逐渐逼近的黑点。那身影走得很慢,却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深蓝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握紧腰间苗刀,刀柄上缠着的褪色红绳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锦娘。萧云昭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脸颊冻出青紫的冻疮。苏锦婳的刀尖抵住他心口,隔着破旧的棉衣触到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你来做什么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十几个崭新的平安符,今年......还没给你......

    苏锦婳的刀尖微微颤抖,挑开最上面那个平安符。丝绢里包着粒新鲜的松子,刻着重逢二字,刀工笨拙得像初学者。萧云昭的睫毛结满冰霜,我跟着玄枭学了三个月......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雪地上,刻坏了一百二十七颗......

    值得吗苏锦婳收刀入鞘,声音比山风还冷。萧云昭跪坐在雪地里,从靴筒取出用布条缠着的物件,你当年问我能给什么......层层布帛揭开,露出半截焦黑的银簪头,现在我知道了。他抬头时,额角那道疤已经冻裂渗血。

    苏锦婳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下玄枭刺的蛇形标记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个崭新的并蒂莲纹。萧云昭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他当年亲手画给她绣花用的图样。她蹲下身与他平视,师父临终前说,马厩第三块砖下藏着生路。

    我知道。萧云昭解开腰带,内衬里缝着张泛黄的地图,玄枭大人来找过我......地图上朱砂标记的路线最终指向这座雪山,边缘写着七丫头心结在此。苏锦婳的指尖抚过那行小字,突然发现墨迹晕染处藏着个极小的松针图案。

    山风卷起积雪,萧云昭突然往前栽倒。苏锦婳下意识接住他,触手却是滚烫的体温,你发烧了他靠在她肩头轻笑,不碍事......从北燕都城走到这里......总会有些小病......她这才注意到他露出的手腕上满是冻疮,指甲缝里还带着血痂。

    为什么不用马车苏锦婳扯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势,动作却突然顿住。萧云昭胸口缠着的绷带已经发黑,隐约透着柳如湄簪子上的毒药气味。他虚弱地按住她的手,走得太急......解药在半路就用完了......

    苏锦婳猛地将他按倒在雪地上,苗刀劈开身旁的岩石。藏在石缝中的药囊滚落出来,正是玄枭常用的解毒丹。萧云昭怔怔望着她利落的动作,你早知道我会来她捏开他的下颌塞进药丸,师父说,要是看见山脚下有蓝衣服的傻子,就把石头劈了。

    暮色渐沉时,萧云昭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苏锦婳望着远处最后一缕霞光,突然开口:那年你问我能不能平定北境十三州......她解下腰间苗刀插在雪地里,现在我能了。萧云昭沉默地拔出佩刀并排插在旁边,刀柄上缠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红绳。

    两把刀在月光下映出交错的影子,恰似当年绣绷上的鸳鸯戏水图。萧云昭忽然咳嗽着笑起来,其实柳如湄给的布防图......他从贴身暗袋取出半张残破的绢布,我早把你绣的花样改成了陷阱......苏锦婳望着绢布边缘熟悉的并蒂莲纹,突然伸手抚上他满是胡茬的脸。

    松针为什么少两根她轻声问道。萧云昭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一根在你绞断头发那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一根在听说你投江的时候......雪粒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很快被体温融化成水珠。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苏锦婳却感觉有热源不断靠近。萧云昭将大氅裹住她单薄的肩膀,冷吗她摇摇头,指着远处渐亮的天际线,师父说日出时雪山会变成金色。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玄枭大人还给了我这个......

    油纸里包着两块桂花糕,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苏锦婳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是她当年最爱吃的江南点心。萧云昭不好意思地挠头,藏在怀里三个月......话未说完就被她塞了半块到嘴里,甜腻的滋味混着血腥气在口腔蔓延。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苏锦婳突然站起身。萧云昭慌忙去扶摇晃的苗刀,要走了她望着远处绵延的群山,师父说山那边有片湖,夏天会开满并蒂莲。萧云昭的佩刀突然呛啷出鞘,刀尖指向前方雪坡,我探过路,从这边走比较......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苏锦婳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去。萧云昭愣了片刻,突然笑着追上去,走错了,是这边......她猛地转身揪住他衣领,我知道。两人的呼吸在晨雾中交织,苗刀与佩刀的影子在雪地上并成一道直线。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