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天净沙/ 王城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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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风华

    谈判顺利落幕,郑经大悦之下决定设宴延平王g0ng,适逢中元节,同时祭拜先祖英烈,董太妃则邀请nv眷们一同在王g0ng听戏,蒋胜便决定带上宋氏和明惜。

    明惜知道後有兴趣得很,她前世读的高中就在延平郡王祠旁边的巷子里,每天骑脚踏车上学都要经过郑成功骑白马像,瞻仰了国姓爷他老人家的威仪多年。现在大名鼎鼎的国姓爷已经故去许久是没机会见到了,但她还是想一睹传说中不正经的郑经和郑氏诸葛陈永华的风采。

    申时刚过,蒋府里陆陆续续点上灯火,在西侧院的正堂里摆饭,两道荤菜两道素菜一道汤,全是管家婆子的拿手菜,不奢华jg致却是家常丰盛。明惜的父亲蒋胜坐在餐桌上首,一道清淡婉约的身影款款走来,在一旁落座,便是她的娘亲宋氏。明惜依着母亲,冷冷瞥了一眼餐桌上的空位,抬头看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抱着一个小男童姗姗来迟,後头跟着姨娘谢氏牵着和男童差不多大的小nv孩。

    「哎呀,适才恺哥儿睡得熟,舍不得叫醒他倒来迟了,大家用饭吧。」老妇人道。

    明惜翻了一个白眼。老妖婆真是典型男宝妈,不知道这个弟弟长大後会被宠成什麽无法无天的样子。

    「来,赶紧吃。」她阿娘温声道,朝她碗里夹了几筷子的笋丝炒r0u。言外之意,别在意他们。

    她咬了一口饭菜,默默呕了一下。明代人不知道用的什麽盐,苦si了,她这些年怎麽都吃不习惯。幼时逃难的苦日子也就算了,现在家里安顿下来了还是这个味,只能是盐卤技术问题。盐不好吃好歹用糖调味一下嘛,说好的把盐山踩在脚底的海盐之乡、流满蔗糖的应许之地府城呢!

    总有一天她要解决这个问题。

    翌日,时值盛夏,赤日炎炎,蒋府的牛车自承天府东安坊缓缓驶向安平镇。

    明惜撩起步帘看见途经的万顷碧波,一艘艘帆船点缀,远端的沙洲连绵成一条漂亮的弧线,像极了侧身搁浅於浅海的鲸鱼,鲲尾连结州府,鲲首之上伫立着的,便是巍然的王城。

    待走得近些,这座原为荷兰人所建、作为长官公署的热兰遮城原貌令人震撼。碉堡几乎四面环海,城墙由yan红的红毛土砖砌成并嵌有剪刀锁,外城之内,有零星的房屋和宽阔的广场。四座棱堡分别坐镇内城四角,各配三门大pa0,主城占地有鲲首的一半之广,没有後世的「安平古堡」为人熟知的红白灯塔,而是层峦叠嶂般雄伟的g0ng城,明郑王旗树立在顶端,在海风中烈烈飘扬。

    走进主城一楼,蒋胜一路与各级官员见过寒暄,而在一群粗犷的武官之中,迎面走来一名气质突出的男人。他年过而立,一身松石绿道袍,温文尔雅,如舒风朗月,君子气宇清俊如竹。明惜瞧得目瞪口呆:古文里写的圣人遗风、松柏风骨,诚不欺我。

    如此风华人物,全东宁找不出第二个,正是郑氏诸葛、在东宁王朝当中位同丞相和帝师的谘议参军陈永华。

    蒋胜上前拜见:「陈大人。」

    陈永华回揖,「蒋大人。」

    陈永华身後信步走来一人,二十多岁年纪,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深绿圆领衮龙袍绣蟠龙补子,脚踩皂靴。蒋胜与陈永华郑重拜见,宋氏在後头也带着明惜行礼。「世子。」

    明惜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郑经的外貌有些意外,读他回复清廷的信函脑中浮现的是个剑眉星目、沉着内敛、不怒自威的形象,不想他b想像中年轻俊美,细眉薄唇,一双桃花眼笑盈盈。他扶起蒋胜,赞赏道:「蒋大人去年思明一战打通东宁与闽地贸易,忠勇可嘉。」

    「臣之本分,不敢居功。」蒋胜恭敬回道。

    郑经笑道,「好!好!那两个月後你出发守据厦门,切记勿得侵扰百姓,与边将相安。」

    「臣谨遵世子教诲。」

    蒋胜、陈永华与郑经三人相谈甚欢,一旁一名小侍引领宋氏母nv进到内院nv眷处。

    园内搭建一戏台子,而一两层竹楼正对戏台,是给高阶命妇最佳视野观戏的,而戏台子下方亦摆满了木椅供给一般官眷。母nv二人先登楼向位坐上首的董太妃请安。她一身衣着朴素,浆洗到发白的天蓝se布裙搭配木钗,却难掩雍容沉静的气质,是如传闻中的nv中豪杰。「臣妇宋氏携小nv给太妃请安。」

    请过安後,母nv两人回到一楼找了两张木椅坐下。

    「又菲!」听到有人唤她闺名,宋氏回头,惊喜的发现後头坐的正是她的旧友,陈永华的夫人洪氏。

    「淑贞!真的是好久不见。」虽然都住在承天府,但搬来台湾这三年两人鲜少有往来。

    「这是令嫒吧?」洪氏问道,拉着自己身边约莫与明惜同龄的nv孩说,「梦琀,这是你蒋姐姐。」

    「夫人叫我阿惜即可。」明惜回道。

    洪氏和蔼的笑道,「好水灵的姑娘。以後可以多来陈府玩耍知道吗?」

    忽然一声锣响,好戏开场,谈笑的家眷纷纷收声注目戏台。今日这出戏是讲述陈三与五娘的ai情故事《荔镜记》,由全部由童伶演出,是为七子戏,又称小梨园戏。

    「幸逢六月时光,荔枝树尾正红,荔枝树尾正红。可惜亲浅手内捧,愿你做月下人,莫负只姻缘。」童伶气韵充足,音se婉转流畅,娓娓道来一场凄美动人的ai情。

    「阿娘,荔枝是什麽呀?」身後的陈永华之nv陈梦琀小声问她母亲。

    「记得阿娘给你讲过长恨歌里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吗,一骑红尘妃子笑,说的就是杨贵妃ai吃的这个荔枝。」

    「那阿娘吃过吗?我可以吃吃看吗?」

    「荔枝的果实红褐se,剥皮後果r0u通t雪白莹润,味甘而多汁,在阿娘的故乡不算少见。但这果实娇贵,一日se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交易不得,东宁这里是没有种植的,所以琀姑是吃不到罗。」

    「好吧。」nv孩有些失落。

    失望的还有明惜,不提也罢,一提她就想念她的水果王国想疯了,尤其是在这个本应盛产水果的季节。时人不知,四百年後同样这片土地不但种得起荔枝,她拿起果盘里的一片檨子青咬下去,芒果不只这酸涩的土芒果而是二十几种品种——香气馥郁的ai文、硕大清香的金煌、绵密多汁的夏雪,想想就口齿生津。可惜现在她都吃不到,明惜仰天长叹。

    戏曲终了,园中响起掌声吆喝,戏班班主拿着托盘经过观众席请贵人们打赏。

    众人纷纷起身,宋氏与洪氏继续闲聊,明惜坐不住,偷偷溜出去。

    她一边在园里乱逛,一边思考。自昨日晚饭起至今日见到陈永华,一个念头逐渐在她脑中成形。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nvx,她自是不甘愿一辈子困在後宅做个大家闺秀。况且,要改变东宁的命运,她没有金手指、通天能,必须尽量的获得政治权力,只能透过读书、透过抱上东宁关键人物的大腿,b如陈永华,或甚至同为nvx的董太妃。

    求她父亲是无用的。蒋胜对这个聪明伶俐的nv儿的骄傲最多只是带她出来这种场合见见世面,心里打得算盘八成是和哪家官员结上娃娃亲。但若是能获得陈永华的青睐,她长大後或许还能当上个nv官。

    於是明惜打算献上盐卤技术的计策,引起这位郑氏诸葛的注意,同时解救她痛苦的味蕾,一箭双鵰。

    很快她就在偌大的王城中锁定目标人物,那卓绝气质宛若鹤立j群。她走得近了,依稀听见陈永华与周围文官讨论农渔之策。「如今施行营盘田,东宁军民食粮皆有着落,如今唯有一事困扰。红毛时期旧有盐场所产之盐苦涩不堪,多仰赖与中土沿岸居民的贸易,可如今清廷实施海禁,走私不是长远之策,然海盐为保存r0u脯鱼脯等不可少之物,诸位若有解方尽管提出,陈某感激不尽。」

    众人面面相觑,低头沉思。

    就是这个时候!明惜娇小的身躯被挡在人群之外,她心跳如擂鼓,手指抓着裙摆有些紧张,鼓起勇气脆生生讲出打底许久的腹稿:「筑埕於海隅,舖以瓦盘,引水於池,俟其发卤,淋而三曝九晒,即日可成盐晶,炒菜熬羹,鲜而不苦。」[1]

    众人皆是一愣,纷纷让路往声音来源看去,开口的竟是一名目测不到八岁的小nv娃。陈永华的表情又惊又喜,走到明惜面前俯身,一双似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眼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小姑娘,你是谁?」

    明惜行礼,「宣毅左镇蒋胜长nv见过参军大人。」

    「哦?这番话是你父亲教你的吗?」

    她摇摇头,「不是,是小nv子自己读书参悟的道理。改煎为晒,可省去柴薪消耗;反覆引卤,可除苦味杂质;以瓦筑之,可聚集热气,控制晒盐温度。」

    前世她在七gu盐山博物馆当过志工,不只教小朋友作盐画、许愿瓶,还要跟观光客讲解台湾盐业史,示范如何用现代的蒸馏烧瓶等化学实验器材分离出食盐和其他化合物,所以对制盐技术略懂一二。

    「曝以瓦盘,日晒成晶」陈永华忖之,抚掌大笑,「蒋家nv儿真是深藏不露啊!明日我便派人尝试此法。」

    初步目的已达成,明惜再次行礼告别,料想父母找不到她该着急了,得赶紧回到戏园。匆忙转身间,她不小心撞上一个不及她个头高的小男孩,约莫五岁,一团稚气的脸蛋满是婴儿肥。她道歉一声抬脚就要走,不想这小团子挡在她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喊:「姐姐好厉害呀!」

    明惜:。哪里来的小p孩?

    「你是谁?」

    「我是钦舍!」

    钦舍啊谁?

    她只知道那个向清军开城献降的阿斗儿子叫郑克塽,好像还有一个在郑经si後夺权纷争中被绞si的可怜虫私生子,叫郑克臧吧?她也不知道郑家还有哪些儿子。或也说不定是其他官眷。

    小孩继续说:「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厉害,这样就能得到父亲的夸奖了。」

    「那你现在会什麽?」明惜问,忍不住捏捏他白胖胖的脸颊。

    小团子立正挺x,双手背後,张嘴就背:「人之初,x本善,x相近,习相近,苟不教」明惜大笑,果然是学龄前儿童。

    「小公子!」身後传来一阵惊呼,「终於找到你了!」那名r娘一把抱起扁扁嘴有些不乐意的小团子,向明惜点头致意离开。小团子在r母怀里蠕动着,还欢快的对明惜挥手喊道:「姐姐,下次见!」这p孩自来熟的程度,真傻眼,明惜腹诽。

    「阿惜!原来你在这。」母亲也找到她,牵起她的手。而她抬头望向团子离开的方向,那p孩还在不si心的向她继续挥手。

    [1]改自连横《台湾通史》卷十八榷卖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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