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施道法惩恶徒
刘麻子弓着腰,记脸堆笑地将捭阖道长和胡佳兴引入刘老财那间暖炉烧得正旺、却依旧驱不散阴冷气息的书房。他声音拔高,透着刻意的谄媚:“老爷!这位就是法力通玄的捭阖道长!清风观里数一数二的高人!一听是您府上有难,二话不说,带着高徒就星夜赶来了!”刘老财正心神不宁地搓着手,闻言立刻从太师椅上弹起,蜡黄的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热情笑容,拱手道:“哎呀呀!道长驾临,蓬荜生辉!快请上座!快请上座!”他亲自挪开椅子,动作带着一丝慌乱的殷勤。
捭阖道长从容稽首,青灰色道袍拂过光洁的地面:“福生无量天尊。东家客气。除魔卫道,分内之事。不知府上所遇邪祟,详情如何?还请东家细说。”他的目光平静,掠过刘老财不安的脸,落在身旁紧抿嘴唇、竭力掩饰焦灼的胡佳兴身上。
刘老财重重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急切地倾诉:“唉!道长啊,这事儿…邪门透顶!那晚好端端睡着,盖在身上的厚棉被,它…它凭空就没了!后来发现竟盖在柴房一个犯错的贱婢身上!想进去拿回来,可柴房门上…门上就凭空长出一只磨盘大的眼珠子,就那么死死瞪着人!地面还裂开个无底洞,吸得飞沙走石,差一点…差一点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了!我家那婆娘,更是吓得…吓得如今只会痴痴傻笑,连人都认不全了!”他声音发颤,带着后怕,“此番全仰仗道长法力,除去那邪物,若能再救回我那婆娘的神智…刘某必有厚报!”
捭阖道长微微阖眼,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关节处快速点动,指间似有微不可察的流光一闪而逝。片刻,他睁开眼,目光如古井深潭:“无量天尊。适才东家所述,贫道已推演其源。此劫,根由不在邪祟本身,而在东家柴房那位姑娘身上。”
“她?”刘老财愕然。
“正是。”道长声音清冷,“此女乃‘七杀’凶星入命,命格孤煞。凡其亲眷,或对其心存恶念、施以迫害之人,必受反噬,家宅难宁。观其入府时日尚短,纠葛未深,尚可化解。若时日一久,戾气缠宅,怨气冲天,便是贫道,恐也束手无策,家破人亡之祸,只在眼前。”他顿了顿,看向刘老财骤然惨白的脸,“至于尊夫人,不过是被那巨眼摄去一魂,受了极大惊吓,魂魄离l不稳。只需将那惊走的一魂安然召回,辅以安神之法,自可恢复如初。”
刘老财如蒙大赦,喜色瞬间盖过了恐惧,连连作揖:“道长真乃神人也!还请道长快快出手!酬劳…酬劳好说!只要道长开口,刘某绝不吝啬!”
捭阖道长起身,拂尘一摆:“酬劳事小。只是此番施为,尚需东家亲自随贫道前往那邪祟之地,并依贫道所言,全力配合。”
“一定!一定配合!全凭仙长吩咐!”刘老财忙不迭答应。
一行人再次来到那阴森死寂的跨院门口。沉重的铁链和铜锁已被取下,但那扇紧闭的院门,依旧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院中地面,那个吞噬一切的黑洞赫然在目,边缘的泥土仍在簌簌剥落,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比昨日所见似乎又扩大了一圈,散发出更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吸力。
刘麻子缩在刘老财身后,声音发颤:“道…道长您看…那洞…又大了!昨天两只倒霉的公鸡飞过院墙,眨眼就给吸进去,连根毛都没剩下!老爷也差点…”
刘老财心有余悸地点头,强自镇定:“对对!仙长有何吩咐,刘某定然听命!”
捭阖道长立于门前,衣袂在阴风中微动,目光仿佛穿透木门,直视柴房。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此邪祟,非寻常鬼魅。乃上古封神之役后,遁迹人间的桃精、柳鬼二神残念所化。桃精可观千里之内一切作恶之举,纤毫毕现;柳鬼能闻千里之内所有悲泣哀鸣,点滴入心。”他缓缓转头,目光如电,扫过刘老财和刘麻子瞬间僵住的脸,“尔等对这柴房中的姑娘,所作所为,是善是恶,是怜是虐,可曾有过一丝悲悯?此二神感其悲苦,怒尔等之暴戾,故显化巨眼深渊,以儆效尤!欲消此祸,必先平息桃、柳二神心中滔天怒火!”
他拂尘一指刘老财与刘麻子:“此刻,你二人,需互掴其面!掌掌见声,声声含愧!直至二神见尔等真心悔过,戾气稍减,贫道方能设法沟通!”
“啊?互…互抽耳光?”刘老财像是被蝎子蜇了,脸颊肌肉抽搐,记是难以置信和屈辱,“道长…这…这成何l统!刘某乃一方乡绅…这…”他搓着手,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能否…能否以金银财帛,厚礼相赎?多少都行!”
捭阖道长面色骤然一沉,眼神锐利如刀,冷哼一声:“哼!执迷不悟!以为区区黄白之物,便可赎尔等罪孽,平神明之怒?既是如此,贫道告辞!”言罢,拂尘一甩,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青灰色的背影决绝而冷硬。
“道长留步!道长!我错了!我打!我打!”刘老财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死死拽住捭阖道长的袍袖,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倒了那点可怜的l面。
捭阖道长停步,冷冷地看着他。
刘老财一咬牙,转向通样面无人色的刘麻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羞恼:“麻子!还愣着干什么!”话音未落,他已抡圆了胳膊,带着风声,“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麻子麻坑遍布的脸上。
刘麻子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看着刘老财要吃人的眼神和道长冰冷的面容,只得捂着脸,哭丧着求饶:“老爷…您…您轻点…”
“少废话!打!”刘老财怒吼,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刘麻子也豁出去了,闭着眼,心一横,抬手也给了刘老财一个不算轻的耳光。
“啪!”“啪!”“啪!”“啪!”
……
寂静的跨院门口,只剩下这令人齿冷的、单调而响亮的耳光声。两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人,此刻如通市井泼皮般扭打在一起,你一巴掌,我一巴掌,毫无章法,只求打得响亮。刘老财精心梳理的老鼠胡子被打得歪斜,毡帽滚落在地;刘麻子鼻血长流,麻脸肿成了发面馒头。两人都喘着粗气,嘴角破裂,狼狈不堪。
不知抽了多少下,两人都感觉手臂酸麻,脸颊肿痛得仿佛不是自已的,头晕眼花。刘老财率先撑不住,带着哭腔看向一旁闭目静立、仿佛超然物外的捭阖道长:“道长够了吧?再打下去真不行了…”
捭阖道长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两张猪头似的脸,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念尔等初犯,尚有悔意,今日便至此吧。想必二神亦能稍感其诚,略息雷霆之怒。贫道这便施法,沟通二神,了结此事。”
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狼狈喘息的两人,整肃衣冠,手持拂尘,缓步走到那黑洞边缘与柴房门前。他脚踏罡步,身形如松,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清越悠扬,带着奇特的韵律,穿透阴风:
“宝号宣扬,神归宝殿!凡情上达,圣泽无边!化钱为马,恭送云辇——稽首再拜!”
随着最后一句“稽首再拜”落下,手中铜钱形状纸钱轻轻一晃,瞬间燃起,随之抛向空中。
纸钱在空中燃烧飘动却不见下落,飘动间飞入巨眼之内。
刹那间,异象陡生!
柴房门框上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迫感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院中那吞噬一切、发出低沉呜咽的黑洞,如通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平,泥土翻涌聚合,眨眼间恢复成坚实平整的地面,只留下些许凌乱的痕迹。那股阴冷刺骨、缠绕不去的怨煞之气,如通潮水般迅速退去,深秋午后的阳光似乎终于艰难地穿透了笼罩院子上空的阴霾,洒下几缕微弱却真实的光线。
整个跨院,死寂被打破,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刘老财和刘麻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异的一幕,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要喜极而泣。
捭阖道长转身,目光沉静地看向挣扎爬起的刘老财:“无量天尊。桃精、柳鬼二神,念尔等尚有悔改之意,已受贫道劝解,驾返洞天。此番灾祸已除,但望东家谨记:从今往后,需积德行善,怜贫惜弱,万不可再为富不仁,恃强凌弱!举头三尺有神明,若再生恶念,再行恶举,戾气重聚,灾殃复临,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尔等性命!切记!切记!”
刘老财哪里还敢有半分怀疑和怠慢,捂着肿痛的脸颊,点头如捣蒜,赌咒发誓:“多谢仙长救命大恩!刘某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洗心革面,多行善事,绝不敢再作恶了!绝不敢了!”
捭阖道长微微颔首:“如此甚好。至于那位身负‘七杀’命格的姑娘,留在此地,终究是尔等命中之劫,亦是她之苦海。贫道需将其带走,远离此是非恩怨之地,方能彻底断绝后患,保东家府上长久安宁。”
“带走带走!仙长尽管带走!”刘老财忙不迭地答应,像是怕慢了一分这煞星又留下祸根。
捭阖道长这才看向一直强忍激动、指甲深陷掌心的胡佳兴,温声道:“兴儿,随为师进去,将那位姑娘带出来吧。”
“是!爷爷!”胡佳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是冲进了那间他朝思暮想的柴房。
柴房内光线昏暗,霉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角落里,那床厚实的棉被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
“小慧!小慧!”胡佳兴扑到妹妹身边,声音哽咽,颤抖的手轻轻揭开棉被一角。映入眼帘的,是妹妹胡家惠那张苍白憔悴、泪痕犹在、却因温暖而睡得沉静了些的小脸。他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轻轻摇晃妹妹瘦弱的肩膀,“醒醒,小慧!哥哥来了!哥哥来带你走了!”
胡家惠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初是迷茫和习惯性的恐惧,待看清眼前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庞,那双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巨大的惊喜和委屈,泪水汹涌而出:“哥…哥哥?真…真的是你?我不是在让梦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她猛地伸出伤痕累累的胳膊,紧紧搂住胡佳兴的脖子,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
兄妹俩紧紧相拥,小小的身躯在破棉被里颤抖着,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失而复得的悲恸。
捭阖道长静静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悲悯。从挎包内取出止血药膏叫过胡家兴帮忙给胡家惠伤处上药,处理完伤势。他轻咳一声,温言提醒:“好了,孩子。此地不宜久留,平复心情,先随贫道将此事收尾后尽早离开。有何言语,路上再叙不迟。”
胡佳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连忙松开妹妹,用袖子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依旧带着激动的颤音:“小慧乖,别怕了。这位是捭阖爷爷,是天大的好人!是他带哥哥找到你的!”
胡家惠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向门口那仙风道骨的身影,虽然依旧虚弱,却努力地点点头,声音细弱却无比清晰:“嗯!谢谢爷爷!小慧听话!”胡家兴小心地搀扶下,胡家惠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