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弟弟车祸成了植物人，我替他登录手游账号。游戏里他有个老婆叫轻舞，每天嘘寒问暖。
老公，今天有没有想我轻舞的消息闪动。
我沉默着，以弟弟的名义回应：嗯，想了。
某天轻舞被敌对帮会围剿，我苦练操作替她翻盘。
帮会庆功宴上，轻舞当众表白：老公，你真好。
我心跳加速，却瞥见病床上沉睡的弟弟。
翻查弟弟手机时，意外发现他还有另外三个老婆。
每个备注都是宝贝，聊天记录不堪入目。
原来植物人弟弟，是个游戏海王。
1
病床前的虚拟守护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一块沉重的湿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呼吸上。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冰冷得刺人。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流泻下来，无情地映照着病床上那个静止的身影——南浩轩。
他躺在那儿，安静得像个制作精良的蜡像，只有胸膛随着呼吸机单调的节奏微微起伏，证明着生命微弱的延续。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如同怪异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手臂、胸膛，连接着床边那些闪烁着幽幽绿光、规律作响的冰冷仪器。每一次规律的滴答声，都像一柄小锤，敲打在南浩宇的心上，沉闷而压抑。
母亲坐在床边的硬塑料椅上，脊背微微佝偻着，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她手里攥着一块湿毛巾，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浩轩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惊扰了他。她的目光长久地凝固在儿子苍白的脸上，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那是一种被漫长等待和渺茫希望反复煎熬后的枯槁。
浩宇，母亲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你…你记得按时给浩轩那游戏点点吗他以前…天天念叨着，别…别让人给抢了东西。她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浩轩脸上移开，话语里透着一股近乎卑微的执念，仿佛守护住儿子虚拟世界里的那点东西，就能抓住一丝他存在过的证明。
南浩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里堵得发慌，只能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沉重的单音：嗯。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母亲那被绝望侵蚀的侧脸。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静静躺着一部手机，是浩轩的。屏幕已经碎裂，蛛网般的裂痕从右上角蔓延开来，像一个丑陋的伤疤，凝固了车祸发生的那个瞬间。南浩宇伸出手，指尖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冰冷的金属块。他拉起浩轩毫无反应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凛，将弟弟的拇指轻轻按在手机背面的指纹识别区。
滴。
屏幕应声亮起，碎裂的纹路下，一个色彩斑斓的卡通图标跳了出来——那是浩轩曾经投入了无数日夜的手游《天启之境》。南浩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一点勇气，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点开了那个图标。
熟悉的游戏登录音乐流淌出来，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耳。光影变幻，一个衣饰华丽、手持巨剑的男性角色出现在繁华的主城广场中央——角色头顶的名字是浩轩的游戏ID：【傲世狂刀】。南浩宇对这个角色并不陌生，浩轩以前总爱拉着他炫耀自己的装备和等级，但他自己从未真正深入玩过，只觉得那些复杂的技能图标和满屏跳动的信息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笨拙地操控着角色，试图回忆浩轩以前的操作习惯。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的好友图标急促地闪烁起来，伴随着一阵柔和的提示音效。
南浩宇点开。
一个ID叫【轻舞】的头像在跳动，头像是个穿着白色纱裙、气质温婉的精灵族女法师。消息栏里跳出一行字：
轻舞：老公，今天上线好早呀！（づ￣
3￣）づ
有没有想我
老公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南浩宇一下。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下意识地抬眼，病床上浩轩的脸庞在呼吸面罩下显得异常脆弱安静，与屏幕上那个亲昵的称呼形成了荒诞而尖锐的对比。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荒谬感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盯着那行字，时间仿佛凝固了，病房里只有呼吸机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无情地计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耗尽全身力气般，僵硬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
傲世狂刀：嗯，想了。
发送。
屏幕那头的【轻舞】似乎因为这个简短的回应而雀跃起来，一连串活泼的颜文字和表情包立刻刷了出来：（*^▽^*）
老公今天好乖！亲亲！今天我们去刷‘幽暗沼泽’的副本好不好听说掉新时装碎片啦！
南浩宇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那个虚拟世界里的妻子形象，隔着冰冷的屏幕，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温暖扑面而来。他强迫自己忽略心头的异样，笨拙地操控着弟弟的账号角色，像个蹩脚的提线木偶，追随着【轻舞】那抹飘逸的白色身影，一头扎进了副本幽暗潮湿、怪物嘶吼的入口。
接下来的日子，南浩宇的生活被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块。白天，他是现实的守护者，奔波于医院、公司和出租屋之间，应付着催命符般的医药费账单，承受着母亲日益沉重的沉默和偶尔崩溃的哭泣。每一次看到浩轩毫无生气的脸，都像是在他心上剜一刀。
而夜晚，当病房沉入更深的寂静，只剩下仪器冰冷的荧光时，他便会拿起那部碎裂的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疲惫的脸。登录【傲世狂刀】，成了他唯一能短暂逃离窒息现实的门缝。门缝那边，是【轻舞】永不缺席的问候，是游戏世界里无需言语的默契陪伴。
老公，今天降温了，上线看到你真好，感觉暖暖的！（）
狂刀笨蛋！那个技能要预判啦！不过…你保护我的样子帅呆了！（）
现实里很累吧游戏里，有我在呢。
这些带着温度的文字，像冬日里微弱的炭火，一点点烘烤着他被现实冻僵的心。南浩宇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那个头像的跳动。他开始笨拙地模仿弟弟说话的语气，在【轻舞】抱怨被其他玩家欺负时，会生涩地安慰：别气，下次我替你揍回去。
在【轻舞】分享现实中的小烦恼时，他会绞尽脑汁地打字：开心点，有我呢。
每一次发送，他心头都像压着一块巨石，是对病床上弟弟的愧疚，也是对屏幕那端那个温柔灵魂的欺骗。这欺骗，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唯一能汲取到慰藉的毒药。他沉迷于扮演这个被需要、被依赖的老公角色，哪怕这角色是偷来的，是建立在一个巨大谎言和另一个沉睡生命之上的幻影。
他开始疯狂地钻研这个曾经不屑一顾的游戏。深夜，在浩轩病床边的陪护椅上，在狭小出租屋的台灯下，他反复观看高手战斗录像，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笨拙地滑动、点击，练习着那些复杂到令人眼花的技能连招。手指僵硬酸痛，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但屏幕上【轻舞】分享的笑脸，她无意间说起我老公操作超厉害时那骄傲的语气，都成了支撑他熬下去的微弱星光。他在练习场里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汗水浸湿了额发。他必须强大起来，不仅仅是为了守住浩轩的账号，更是为了守护住这个虚拟世界里，那个依赖着傲世狂刀的【轻舞】。这念头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日渐沉沦的心。
2
战场上的爱意告白
平静被打破得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南浩宇刚结束一场副本，正和【轻舞】在风景如画的落霞峰看虚拟的日落。金色的余晖洒满屏幕，气氛宁静得有些不真实。突然，帮会频道被刺眼的红色警报刷屏！
【系统】警告！帮会【清风阁】领地正遭受敌对帮会【血煞盟】的恶意攻击！请所有在线成员速回援守！
紧接着，【轻舞】的私聊头像疯狂跳动起来，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通过语音传来，夹杂着背景里震耳欲聋的技能爆炸声和叫骂声：老公！救命！我们在帮会药田这边！他们人好多！清歌姐她们快顶不住了！他们…他们专盯着我打！啊——！
语音里传来一声痛呼，南浩宇的心瞬间揪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立刻传送回帮会领地。眼前的景象一片混乱：代表【血煞盟】的猩红色ID如同潮水般涌来，各种炫目的技能光效疯狂炸裂，将原本宁静的帮会领地变成了血腥的战场。【清风阁】的成员被分割包围，节节败退，地上散落着代表角色死亡后掉落的虚拟物品。
南浩宇一眼就看到了战场中央那个狼狈的白色身影——【轻舞】。她被三四个顶着【血煞盟】头衔的彪形大汉角色死死围住，绚丽的法术攻击如同暴雨般砸落在她纤弱的法师护盾上，护盾的光芒剧烈闪烁，眼看就要破碎。其中一个叫【血手人屠】的狂战士，正狞笑着举起血红色的巨斧，致命的技能光芒在斧刃上急速凝聚，眼看就要对着【轻舞】当头劈下！
操！南浩宇低吼一声，一股混杂着愤怒和必须守护的冲动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过去无数个夜晚的苦练在这一刻化作了肌肉记忆。他操控的【傲世狂刀】化作一道疾驰的幻影，精准地一个极限距离的【冲锋】，身体裹挟着狂暴的气流，狠狠撞在【血手人屠】庞大的身躯上！【血手人屠】高举巨斧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陷入短暂的僵滞！
就是现在！南浩宇眼神锐利如刀，手指在屏幕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战士的核心爆发技能【怒焰斩】瞬间启动，巨剑裹挟着炽热的火焰狠狠劈落！紧接着，没有丝毫停顿，【旋风斩】！角色化作一道致命的钢铁旋风，绞杀着周围被波及的敌人！最后，他卡在【血手人屠】僵直结束、试图反击的毫秒之间，一个刁钻的侧身滑步，巨剑带着破空之声，用一记朴实无华却凝聚了所有力量的【重击】，狠狠捅进了对方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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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玩家【傲世狂刀】击杀了【血手人屠】！
猩红的击杀提示在战场上空刷过！整个喧闹的战场，无论是【血煞盟】的进攻者，还是苦苦支撑的【清风阁】成员，似乎都因为这干净利落、近乎炫技的三连击而出现了瞬间的停滞！秒杀！而且是秒杀了对方的核心主力！
靠！狂刀牛逼！
刀哥威武！杀穿他们！
嫂子别怕！刀哥来了！
短暂的死寂后，【清风阁】的语音频道瞬间被狂喜的呐喊和粗口淹没！原本低迷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瞬间暴涨！
南浩宇根本无暇回应。他操控着【傲世狂刀】，巨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如同战神降临般牢牢护在残血的【轻舞】身前。每一次精准的格挡，每一次极限的反击，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是弟弟账号的守护者，更是此刻必须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壁垒。在他的带动和鼓舞下，【清风阁】的成员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开始疯狂反扑。
这场惨烈的帮战，最终在【血煞盟】丢下大量尸体和物资，灰溜溜撤走时结束。【清风阁】的领地频道里，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劫掠来的战利品截图彻底刷爆。
大捷！兄弟们太猛了！
今天必须庆祝！狂刀老大，请客！
对对对！老大请客！【天上居】雅间走起！嫂子也要来哦！
帮会成员们热情高涨，一致起哄要在游戏里最奢华昂贵的酒楼【天上居】开庆功宴，点名要南浩宇这个力挽狂澜的英雄请客。他无法拒绝这份热情，或者说，他内心深处，也渴望着分享这份由他亲手夺来的胜利喜悦。他沉默地点了同意，用浩轩账号里的虚拟货币包下了顶楼最豪华的雅间。
虚拟的【天上居】顶楼，雕梁画栋，仙气缭绕。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游戏里浩瀚璀璨的星河。雅间内灯火通明，精致的虚拟菜肴摆满了巨大的圆桌，流光溢彩的游戏美酒在夜光杯中荡漾。几十个帮会成员齐聚一堂，角色形象各异，气氛热烈到了顶点。南浩宇操控的【傲世狂刀】被簇拥在首席，接受着众人轮番的敬酒和膜拜。
刀哥！啥也不说了！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狂刀老大，你就是我们【清风阁】的定海神针！今天太解气了！
嫂子！快管管老大，他再喝就要飘了！哈哈！
喧闹声中，坐在他旁边的【轻舞】缓缓站起了身。她换上了一套流光溢彩的纯白婚纱时装，那是游戏里价值不菲的稀有装扮，纱裙上点缀着细碎的星光，在雅间的灯火下美得如梦似幻。嘈杂的语音频道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带着笑意和祝福的目光看向她。
【轻舞】的角色面向【傲世狂刀】，做了一个深情的依偎动作，将头轻轻靠在他角色的肩膀上。然后，她打开了语音，温柔又带着一丝激动哽咽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频道，也穿透了屏幕，狠狠撞进南浩宇的耳膜和心脏：
老公…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保护我，谢谢你今天…像个真正的英雄一样出现。你知道吗有你在，游戏里的每一天，都像是洒满了阳光。我…
她似乎有些害羞，停顿了一下，声音却更加坚定和清晰：
我爱你，老公。比游戏里的一切都爱。真的，真的…好爱你。
轰——！
世界仿佛在南浩宇耳边炸开，又瞬间归于一片真空般的死寂。雅间里其他帮众的起哄声、祝福声，游戏背景悠扬的音乐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像一面濒临破碎的战鼓，咚咚咚，震得他耳膜生疼，震得他指尖冰凉麻木。
屏幕里，那个穿着洁白婚纱的精灵女法师，正深情地依偎着他操控的角色。那句我爱你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穿屏幕，将他虚假的外壳彻底烧毁。一股汹涌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灼热感瞬间席卷了他，从心脏直冲头顶，烧得他脸颊发烫，口干舌燥。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冰冷的手机屏幕，穿过病房昏暗的光线，死死地钉在了病床上。
南浩轩。
他的弟弟。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在呼吸面罩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氧气面罩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随着他微弱而规律的呼吸，蒙上一层薄雾，又悄然消散。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对他哥哥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对他游戏里那个妻子炽热的表白，都一无所知。
那副沉静的、毫无生气的面容，像一盆冰水，从南浩宇滚烫的头顶狠狠浇下！
悸动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汹涌而来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罪恶感！他像是一个卑劣的窃贼，偷窃着弟弟的身份，偷窃着本不属于他的爱意，却在这偷来的温柔乡里，差点迷失了自己！他有什么资格心动有什么资格享受这虚假的荣光与爱意病床上那个毫无知觉的人，才是真正的【傲世狂刀】！
指尖的冰凉感蔓延到全身。南浩宇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浩轩的脸，更不敢再看屏幕上那个深情依偎的身影。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立刻退出游戏的冲动。他僵硬地在帮会频道里打了一句大家尽兴，我有点事，甚至不敢去看【轻舞】可能的回复，便匆忙将【傲世狂刀】的角色设置为离开状态，任由它呆立在喧嚣热闹的雅间角落，像一个突兀而沉默的影子。
3
真相背后的黑暗
他像一个逃兵，狼狈地退出了游戏。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病房里沉滞的空气重新将他包裹。那股冰冷的罪恶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着他的神经。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这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床头柜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弟弟南浩轩的手机。
以前只为了登录游戏，他从未想过要翻看里面的其他内容。但此刻，一种说不清的冲动驱使着他。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拿起那冰冷的金属块。拉起浩轩毫无知觉的手指，解锁。
屏幕亮起。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手指滑向了通讯录。
列表展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以为的寥寥数人。
通讯录里，充斥着大量的女性名字，备注亲昵得刺眼：
小薇宝贝
琪琪公主殿下
雪儿老婆
糖糖小可爱
每一个宝贝、公主、老婆、小可爱，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南浩宇的眼底！他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浩轩乱开玩笑的备注！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备注为小薇宝贝
的短信记录。
屏幕跳转。最新一条信息就在车祸发生的前一天晚上。
小薇宝贝
（昨天
22:47）：轩哥哥，我妈妈突然住院了…手术费还差两万…我真的不知道找谁了…你上次说能帮我的…求求你了！（大哭表情）
傲世狂刀（昨天
23:01）：宝贝别急，钱不是问题！明天我就给你转过去！有我呢！不过…我最近手头也有点紧，投资的那个项目还没回款…你看…能不能先跟你闺蜜周转点下个月我加倍还你！亲亲，相信我！
再往上翻，类似的对话比比皆是：
小薇宝贝
（上周）：轩哥，我看中那款新出的包包了嘛…（可怜表情）
傲世狂刀（上周）：买！必须买！我的宝贝配得上最好的！不过宝贝，我游戏里看中一把神器，就差五百块了，你先支援我一下爱你哟！（飞吻表情）
南浩宇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他急促地喘息着，退出这个对话框，像溺水者挣扎般点开另一个——琪琪公主殿下。
琪琪公主殿下（一个月前）：老公！你上次说带我去三亚过生日呢！机票我都看好啦！
傲世狂刀（一个月前）：乖宝，三亚多没意思！等我忙完这个月，带你去马尔代夫！私人游艇安排上！不过宝贝，我最近在帮会里竞选长老，需要兄弟们支持，手头资金有点…你懂的，先借我三千周转一下下个月十倍还你！么么哒！
雪儿老婆、糖糖小可爱…
一个接一个的对话框被点开，内容如出一辙！极尽甜蜜的哄骗，编织着不切实际的承诺（豪车、豪宅、环球旅行），核心目的只有一个：借钱！数额从几百到几千，甚至上万！而那些宝贝、老婆们，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焦虑、催促、甚至隐隐的怀疑，都被浩轩用更肉麻的情话和更宏大的许诺搪塞过去！
南浩宇的脸色由震惊转为铁青，最后变成一片骇人的惨白。他握着手机，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捧着一块肮脏的、爬满蛆虫的腐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骗子！
人渣！
海王！
吸血鬼！
这些词在他脑海中疯狂炸裂！他想象着弟弟那张平日里阳光甚至有些腼腆的脸，对着手机屏幕打出这些甜得发腻、实则冰冷算计的文字，向不同的女孩索取钱财…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几乎让他呕吐出来！
砰——！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响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开！
南浩宇握着手里的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冰冷的金属床头柜上！手背的皮肤瞬间破裂，渗出血丝，染红了冰冷的金属边缘。碎裂的手机屏幕受到二次重击，蛛网般的裂痕瞬间扩大，暗红色的血迹如同丑陋的藤蔓，蜿蜒地爬满了那些刺眼的宝贝、老婆的备注名。
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却丝毫压不住心头那股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冰凉！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病床上那张依旧沉静、无辜的睡颜上！
南浩轩！
你他妈——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4
替弟弟还债后，他醒了
手机屏幕上的血痕蜿蜒，像一条条丑陋的毒蛇，缠绕着那些刺眼的备注——小薇宝贝
、琪琪公主殿下、糖糖小可爱……南浩宇的手背还在火辣辣地痛，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扯着皮肉绽开的伤口，鲜血沿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但这肉体上的痛楚，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
他死死盯着病床上那张无知无觉、甚至带着一丝脆弱无辜的睡脸。南浩轩的胸膛在呼吸机的作用下规律地起伏，氧气面罩上凝结的水汽模糊了他的口鼻。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弟弟，在虚拟的世界里织就了一张多么庞大而肮脏的网！用爱的名义，用天花乱坠的谎言，贪婪地吮吸着那些真心付出的女孩的血汗钱！
人渣……南浩宇的喉咙里滚出嘶哑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吸血鬼！他猛地扬起手，沾血的拳头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就要朝着那张沉睡的脸砸下去！
就在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
嗡…嗡…
被他攥在另一只手里的、屏幕碎裂、血迹斑斑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南浩宇被愤怒烧灼的神经，让他高高扬起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姓名，只有一串普通的本地号码。但那串数字，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南浩宇的视网膜上！
是【轻舞】！
是那个在游戏里穿着洁白婚纱，依偎着他操控的角色，深情说出我爱你，老公的女孩！是那个他扮演着傲世狂刀，笨拙地守护、并为之疯狂练习操作、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入敌阵拼死相救的女孩！
现实与虚拟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扭曲！那个只存在于像素和代码中的温柔精灵，她的声音，她的依赖，她的爱意……此刻正通过一个真实的电话号码，如同实质般穿透冰冷的屏幕，狠狠撞进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残酷病房！
南浩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抛向高空！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呼吸骤然停止。接还是不接以谁的身份接是南浩宇还是……傲世狂刀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嗡嗡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最终，在那震动即将停止的前一秒，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的愤怒、愧疚和恐惧。他颤抖着，用染血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他甚至不敢将手机放到耳边，只是僵硬地举着，按下了免提。
听筒里一片嘈杂的背景音瞬间涌了进来——是医院！那种特有的、混杂着广播、推车滚轮、人声和消毒水味道的、令人心慌的嘈杂！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哭腔、气息极度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女声，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清晰地炸响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浩…浩轩！是…是你吗浩轩！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来，充满了濒临绝望的恐惧，求求你…求求你接电话！我…我找不到别人了…真的找不到别人了！呜呜呜……
那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像冰锥，狠狠扎进南浩宇的耳膜，也扎进他混乱不堪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死死地握着手机，听着那端的哭声在医院的背景音里显得如此无助和渺小。
浩轩…呜…我妈…我妈她…【轻舞】的声音被剧烈的抽泣打断，她似乎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但恐惧如同潮水，一次次将她淹没，医生…医生刚才下了病危…第二次了！手术…必须马上手术！钱…还差…还差五万…呜…五万块！我爸把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房子…房子一时半会儿也卖不掉…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尖锐：
浩轩！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会帮我的！你说过你爱我！你说过有你在什么都不用怕！你说你有办法的！求求你…求求你现在帮帮我！帮帮我妈妈！只要五万！我以后做牛做马还给你！求求你了！浩轩！老公！你说话啊！你答应我啊！！
老公两个字，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南浩宇心脏最柔软、也最愧疚的地方！他眼前瞬间闪过游戏里那个穿着婚纱、深情告白的精灵法师，闪过她分享生活琐事时温柔的语气，闪过她在敌阵中被围殴时惊慌的呼救……而现在，这个女孩在现实里，在母亲生死攸关的绝境中，把她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浩轩——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海王、吸血鬼身上！
巨大的讽刺和冰冷的悲哀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电话那端的女孩，是如何攥着手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回应她的人，发出泣血的哀求。而真正的南浩轩，正躺在这里，无知无觉，像一个最恶毒的讽刺。
病床上，南浩轩的呼吸依旧平稳而微弱，对这场因他而起的绝望风暴毫无感知。
南浩宇的目光从弟弟沉睡的脸上，缓缓移向自己那只沾满鲜血和手机碎玻璃渣的手。五万块。这不是游戏里虚拟的货币。这是现实里沉甸甸的、能救一条命的钱。是【轻舞】母亲活下去的希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混杂着对弟弟滔天罪行的愤怒、对那个素未谋面女孩的深切同情、以及一种扭曲的、想要替这个虚假身份赎罪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血腥味和浓重的铁锈味，仿佛要将肺叶都刺穿。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免提的手机，发出了一声嘶哑得不像人声的低吼：
账号！
电话那端的哭声和哀求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医院背景的嘈杂声还在持续。几秒钟后，听筒里传来【轻舞】极度震惊、带着巨大不确定、甚至有些颤抖的声音：浩…浩轩是…是你吗你…你刚才说什么
银行卡号！南浩宇再次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压抑着太多情绪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发给我！现在！快！！
……好！好！我…我马上发！谢谢你！浩轩！谢谢你！呜呜……电话那端传来手忙脚乱的声响，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痛哭。
电话被挂断。几秒钟后，一条带着银行账号信息的短信，跳进了那部屏幕碎裂、血迹斑斑的手机。
南浩宇盯着那条短信，眼神空洞而决绝。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病床上，母亲被惊醒，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浩宇你…你怎么了手…
南浩宇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母亲一眼。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一把抓起自己放在床尾的外套，转身冲出了病房！冰冷的走廊灯光在他狂奔的身影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他没有回家。那个狭小的出租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冲向医院附近最近的一家通宵营业的破旧网吧。浓重的烟味、泡面味和汗味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一排排闪烁着幽光的屏幕映照着熬夜者疲惫或亢奋的脸。他径直走到最角落的一台机器，粗暴地拍下几张钞票，甚至没等找零，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开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他登录了自己的网上银行。手指因为情绪激动和手背的伤口而微微颤抖。他点开转账页面，输入那个刚刚收到的账号。
收款人姓名：陈思琪。
一个真实的名字。终于不再是【轻舞】。
金额：50000.00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显示的余额。那是他工作几年，省吃俭用，一笔一笔攒下来，准备将来……准备将来和心仪的女孩一起付个首付，构筑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小家的钱。不多，但每一分都浸透着他的汗水和对未来的期盼。
现在，这笔钱即将被划走，去填补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渣弟弟留下的巨大谎言窟窿！去拯救一个被欺骗了感情、如今更面临丧母之痛的无辜女孩的母亲！
巨大的不甘和荒谬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握着鼠标的手背上，伤口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鼠标的滚轮。他闭上眼，浩轩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那些宝贝、老婆们焦急催债的信息、【轻舞】绝望的哭泣哀求声……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中疯狂交织、轰鸣！
操！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食指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狠狠敲下了回车键！
【交易成功！】
冰冷的提示框弹出。
屏幕上，他那个承载着未来梦想的账户，余额瞬间归零。只剩下刺眼的、孤零零的两位数。
几乎是转账成功的提示框弹出的同一秒，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陈思琪（轻舞）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南浩宇几乎麻木的心上：
钱到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我现在就去签字！谢谢！
字里行间，是劫后余生的狂喜、难以置信的感激，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虚脱感。
南浩宇盯着那条短信，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瘫倒在网吧油腻破旧的塑料椅子里，后背被汗水浸透，冰凉一片。他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看着屏幕上那个归零的账户，看着那条充满感激的短信……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和疲惫席卷了他。愤怒似乎暂时平息了，被一种更深的、如同沉入冰冷海底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替那个混蛋弟弟，还了一笔债。用他全部的未来。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口袋里疯狂炸响！不是手机！是医院ICU特有的、连接在病患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的报警声！他离开时，把弟弟床边那个便携式的家属警报接收器塞进了口袋！
南浩宇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所有的疲惫和空虚在刹那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冰冷的恐惧彻底碾碎！
浩轩！
他几乎是弹射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带倒了椅子也浑然不觉！网吧里其他熬夜的人被这巨大的动静和刺耳的警报声惊动，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南浩宇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像疯了一样冲出烟雾缭绕的网吧，一头扎进外面冰冷的夜色里！朝着医院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深夜的街道空旷而寂静，只有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沉重慌乱的脚步声在回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警报声还在口袋里持续不断地尖叫，像死神的催命符！
冲进医院大门！冲上楼梯！撞开走廊沉重的防火门！刺眼的白色灯光如同探照灯般打在他惨白的脸上！他朝着弟弟的病房方向没命地奔跑！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比平时更亮的灯光，还有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
医生！医生！刚才…刚才他的手指！我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真的！是母亲带着哭腔、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
南浩宇猛地刹住脚步，停在病房门口，胸膛剧烈起伏。他扶着冰冷的门框，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涔涔而下。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挤在病床前的医生和护士的身影，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病床上——
南浩轩依旧躺在那里。
但是，他的眼皮，在明亮的无影灯下，正在极其轻微地、却无比真实地……颤动。
像一只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的蝶。
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