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紫禁城的雪，总是落得又急又冷。
我叫苏清沅，现在是靖王萧玦府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他们都叫我苏姑娘，语气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因为我是被靖王殿下，用一根铁链，从乱葬岗边的破庙里，直接拖进这王府的。
抬起头来。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的伤让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不喜欢我低头。
一只手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眼前是萧玦那张冷硬如冰的脸。
他是大周朝最年轻的王爷，权倾朝野，俊美无俦。
也是……我曾在心中描摹过千万遍的少年郎。
可如今，他看我的眼神，没有半分昔日同窗的情分。
只有厌恶和……一种我看不懂的偏执。
这张脸，倒是有三分像她。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我的脸颊。
她。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林婉柔，丞相千金，京城第一美人，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听说，她温柔善良，才情卓绝，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而我，苏清沅，罪臣之女，苟延残喘
因为这张脸，有三分像她，才被他留在这王府。
记住你的身份，
萧玦松开手，我狼狈地跌回地上，你不过是本王买来的替身，好好扮演你的角色，或许能让你多活几天。
替身。
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可我能说什么呢
父亲获罪，满门抄斩。
我是侥幸逃脱的余孽，被他找到，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是，殿下。我低声应着，声音嘶哑。
他似乎满意了，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沉重的门被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也像砸在我的心上。
这王府，华美如牢笼。
而我，是他豢养的一只雀。
一只……用来慰藉他对白月光思念的替身雀。
2
萧玦给我安排的院子，叫柔晖院。
听名字就知道，是为了谁。
院子里的陈设，处处透着雅致，却也处处透着不属于我的气息。
他让人送来了许多衣物。
绫罗绸缎，珠翠环绕，无一不是珍品。
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给苏清沅的。
是给像林婉柔的那个替身的。
苏姑娘，殿下让您换上这件衣服。侍女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件月白色的襦裙。
那料子极好，触手生温，上面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
我认得这件衣服。
当年在京中，我远远见过林婉柔穿过一次。
在赏花宴上，她穿着它，笑靥如花，站在萧玦身边。
原来，他连她穿过的衣服款式，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穿。我下意识地拒绝。
侍女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苏姑娘，别让我们难做。殿下的命令，谁敢违抗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我不是林婉柔，我是苏清沅。
可这话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又有谁会在乎
最终，我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件衣服。
换上它，镜子里的人，确实有了几分林婉柔的影子。
同样的月白色，同样的缠枝莲。
只是眉眼间的怯懦和倔强，是林婉柔那样的天之骄女，永远不会有的。
很好。
不知何时，萧玦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神复杂难辨。
有怀念，有痛楚，还有……一丝我不愿深究的迷离。
他走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我。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让我浑身僵硬。
清沅……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颈间。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是在叫我吗
可下一秒，他的话，就将我打入了冰窖。
婉柔，你看，这身衣服，你穿着最好看了。
原来，他还是在对着他的白月光说话。
我，不过是他眼中，那个影子的载体。
殿下，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是清沅，苏清沅。
他身体一僵，环着我的手，骤然收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闭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戾气。
你只是她的影子，记住了！再敢多说一句，本王就拔了你的舌头！
疼痛让我几乎窒息。
我看着镜子里，他抱着我，眼神却仿佛透过我，望着遥远的过去。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在他心里，苏清沅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有的，只是那个被他刻入骨髓的名字。
林婉柔。
而我，不过是他用来缓解思念之苦的，一件会说话、会呼吸的旧衣罢了。
3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
我本就体弱，加上在破庙里受的伤，一直没好利索，便染上了风寒。
咳嗽不止，浑身发热。
侍女们不敢怠慢，请了大夫来看，开了药。
那药极苦，苦得我每次喝下去，都忍不住反胃。
可我知道，我不能死。
我若死了，这具像林婉柔的躯壳没了，萧玦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尸荒野吧。
所以，再苦的药，我也得喝下去。
这天夜里，我又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
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带着一身寒气和淡淡的酒气。
是萧玦。
他又喝了酒，眼神有些迷离。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头紧锁。
病秧子。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我闭上眼，不想看他。
反正，在他眼里，我连病秧子都不如，只是个有用的影子。
起来，喝药。他命令道。
我没动。
药太苦了，我不想喝。
而且，我也累了。
累得只想这样睡去。
他见我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伸手就将我从床上拽了起来。
萧玦！我痛呼出声，挣扎着，我不喝！
不喝他冷笑一声，捏住我的下巴，由得你
他端过旁边早已凉了的药碗，强行将苦涩的药汁，灌进我的嘴里。
药汁流进喉咙，苦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有药汁洒在我的衣服上，也洒在他的手上。
他却未觉，只是死死地捏着我的下巴，直到我将那碗药，几乎是吞咽着，喝了下去。
咳咳……我咳得弯下了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他看着我这副模样，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满足。
像她……连生病时这副脆弱的样子，都像她。他又开始喃喃自语。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萧玦！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他的名字。
你看着我！我是苏清沅！不是林婉柔！你看看我！
我多希望，他能在这一刻，看到的是我，是苏清沅。
而不是那个虚幻的影子。
他被我的样子惊了一下，眼神似乎清明了几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终于要认出我了。
可他开口，说的却是：你的眼睛，不像她。她的眼睛，总是含着笑意，像秋水。而你……
他顿了顿，语气冰冷：你的眼睛里，只有怨毒和不甘，像毒蛇。
毒蛇
我苦笑。
若不是被他这样囚禁，这样折磨，我何至于此
所以，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我的眼睛上，闭上眼，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的手掌很凉，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被迫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只有他的声音，冰冷地传来：记住，你只需要有这张脸就够了。其他的，本王不想看到，也不想知道。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挣扎，怎么呼喊，在他心里，我永远都只是林婉柔的影子。
而苏清沅，早已死在了那个抄家的雨夜，或者，死在了他一次次冰冷的眼神里。
4
王府深处，有一个地方，是禁地。
据说，那是萧玦为林婉柔准备的院子，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她喜欢的样子。
除了萧玦，谁也不能进去。
包括我这个替身。
可越是禁地，越让人好奇。
尤其是，我想知道，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林婉柔，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天，萧玦被宣入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借口在附近散步，慢慢靠近了那座院子。
门紧闭，门口守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苏姑娘，请留步，此处是禁地。侍卫拦住了我。
我知道硬闯不行，便柔声道：我只是路过，听说这里是……林小姐喜欢的院子，心生向往，想远远看一眼，不会进去的。
侍卫面面相觑，似乎有些犹豫。
他们大概也知道我是像林婉柔的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苏姑娘，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还请回吧。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一棵海棠树，落下几片花瓣，正好飘到我的脚边。
那花瓣，粉得恰到好处，像极了……
当年我在画册上看到的，林婉柔最喜欢的西府海棠。
我的心，莫名地一动。
鬼使神差地，我弯下腰，想捡起那片花瓣。
就在我的手指触碰到花瓣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我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萧玦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站在不远处。
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身上。
殿……殿下……我有些慌乱，我……
滚！他厉声喝道，声音里充满了暴怒，滚回你的柔晖院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再踏出一步！
他的怒火，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触碰了他最珍视的东西，亵渎了他的神明。
我不敢再说什么，狼狈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回到柔晖院，我还心有余悸。
我不明白，不过是一片花瓣，他为何会如此动怒。
直到后来，我才从一个老仆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听说了一些往事。
原来，林婉柔当年，就是在那座院子里，为了救萧玦，中了敌人的毒箭，香消玉殒。
而那毒箭上的毒，无药可解。
萧玦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在那院子里守了三天三夜，寸步不离。
从那以后，那院子就成了他的禁地，也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触碰的伤口。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对我靠近那里如此愤怒。
因为在他心里，那是只属于他和林婉柔的地方，容不得任何外人，哪怕是我这个影子，也不行。
我之于他，不过是排遣寂寞、寄托哀思的工具。
而他的深情，他的温柔，他的一切，都早已随着林婉柔的逝去，埋葬在了那座禁地里。
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中，甚至不如那座空院子，不如那几片凋零的海棠花瓣。
5
冬天来得格外早。
柔晖院的暖炉，烧得很旺，屋子里暖洋洋的。
可我却觉得，比在破庙里还要冷。
心冷。
萧玦最近来得很频繁。
他总是在深夜，带着一身寒气和酒气过来。
他从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时，他会让我弹琴。
弹林婉柔最喜欢的那首《凤求凰》。
我的琴技，远不如传闻中林婉柔的精湛。
可他不在乎。
他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仿佛在聆听他的白月光奏曲。
弹错了音，他也不会生气，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一下。
我知道，他听的不是琴，是回忆。
这天晚上，他又来了。
没有喝酒，眼神清明得可怕。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看着我。
清沅……他又一次，低低地唤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他，屏住了呼吸。
你说，如果婉柔还在，她会喜欢冬天吗他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温柔。
那温柔，不是给我的。
是给那个名字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他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她身子弱，冬天怕冷，每年冬天，我都会给她准备最暖的手炉，用最好的银丝炭。
她喜欢在雪天里，吃冰糖葫芦，笑得像个孩子。
她……
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林婉柔的点点滴滴。
那些细节，他记得那么清楚，语气里的怀念和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我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最忠实的听众。
听着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听着他心中无法磨灭的白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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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剩下暖炉燃烧的噼啪声，和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我，眼神里的温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你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他缓缓说道，她那样美好，而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你眼底的倔强，像一根刺，扎得本王……心烦。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苦涩。
是啊，我不是她。
我没有她的温柔，没有她的美好。
我有的，只是这副像她的皮囊，和一颗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却依然不肯完全死去的心。
把眼睛抬起来。他命令道。
我依言抬头。
他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暖意，这在他来说，是极其罕见的。
清沅，他又一次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别做那根刺，好好待在本王身边，不好吗
我愣住了。
他这是……在对我示好吗
还是，他又把我当成了那个可以随意安抚的影子
殿下想要的，是林婉柔，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颤抖，而我，给不了。
他的手，猛地停住了。
眼底的那一丝罕见的暖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寒意。
看来，暖炉烧得太旺，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如刀。
苏清沅，记住，你能活在这王府里，能有暖炉烤，有锦衣穿，不是因为你是谁，只是因为你这张脸，像婉柔！
若有一天，本王看腻了，或者，你让本王不高兴了……
他没有说完，但那威胁的意味刺入我的心脏。
这暖炉再暖，也暖不了你的心，对吗我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因为你的心，早就和你的白月光一起，葬在那个冬天了，对不对
他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看来，是本王太纵容你了。
他冷冷地说，来人，把暖炉撤了，从今天起，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给她生任何炭火！
萧玦！我惊呼出声，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做。
现在可是深冬！
撤了暖炉，我岂不是要冻死
殿下！我想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他嫌恶地避开。
好好反省一下，你的身份和你的言辞。他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被关上，屋子里的温度，仿佛也随着他的离去，一点点降了下来。
刚才还温暖如春的房间，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我看着空荡荡的暖炉位置，浑身冰冷。
原来，他的温柔，他的暖意，真的只是错觉。
他给我的一切，都可以随时收回。
包括这维持生命的温暖。
我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王府的冬天，真冷啊。
比破庙里的冬天，还要冷上百倍，千倍。
因为，破庙里没有希望。
而这里，曾经有过一丝虚幻的暖意，却被他亲手，彻底掐灭了。
6
没有炭火的日子，格外难熬。
我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是觉得冷。
手指冻得红肿，连笔都握不住。
侍女们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是畏惧。
她们不敢违抗萧玦的命令，只能偷偷给我多送几床被子。
我知道，萧玦是在惩罚我。
惩罚我的不识好歹，惩罚我的妄言。
他要让我记住，我只是个替身，没有资格说任何忤逆他的话。
这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
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
忽然想起，萧玦说过，林婉柔喜欢雪天吃冰糖葫芦。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哪个雪天，为我买过一串。
大概是没有的。
他为我做的，只有囚禁和伤害。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
萧玦走了进来，身上落满了雪花，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他脱下厚厚的斗篷，随手扔在一边。
看够了他冷声问道。
我没有回答，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脸色，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打开。他对侍卫吩咐道。
侍卫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霜，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诱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是给我买的
吃了它。他命令道，语气没有任何温度。
我看着那串冰糖葫芦，又看了看他。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却又仿佛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我明白了。
他不是给苏清沅买的。
他是想在我身上，看到林婉柔的影子。
他想让我，像林婉柔一样，在雪天里，拿着冰糖葫芦，对他笑。
多么可悲。
我伸出手，接过那串冰糖葫芦。
糖霜很凉，触手生冰。
我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很甜，甜得发腻。
可这甜，却无法温暖我冰冷的心，反而让我觉得更加苦涩。
我慢慢地吃着，一颗，又一颗。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怀念，有痛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吃完最后一颗，我抬起头，对他扯出一个笑容。
殿下，这样……像吗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眼中的怀念和痛楚，瞬间被一种暴怒取代。
你就这么喜欢提醒本王，你不是她吗
他猛地上前一步，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苏清沅，你就这么贱，非要本王把你这张脸也毁了，你才甘心吗
疼痛让我忍不住蹙眉。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怒火和……一丝受伤
是我的错觉吗
我只是苏清沅，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殿下喜欢的是林婉柔，可我不是她。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可能变成她。
够了！他厉声打断我，眼神凶狠，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长记性了！
他猛地甩开我的下巴，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桌子上。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支红梅，那是侍女刚插在瓶里的。
你不是喜欢顶嘴吗不是觉得自己很特别吗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那好，本王就让你看看，你和她，到底有什么不同！
说着，他举起那支红梅，狠狠地朝我砸来！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尖锐的花枝，划破了我的手臂，瞬间渗出一道血痕。
鲜血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血梅。
好美，也好痛。
他看着我手臂上的血，眼神一滞，似乎有些失神。
但很快，那失神就被冰冷取代。
看到了吗他冷冷地说，她那么美好，连受伤都让人怜惜。而你……
他顿了顿，语气残忍：你只会让本王觉得……厌烦。
厌烦。
这两个字，瞬间侵蚀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看着手臂上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我的衣袖。
好冷，好痛。
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甚的，是心里的疼痛。
原来，在他眼里，我连受伤，都是令人厌烦的。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萧玦，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如她。
她是你的白月光，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我，只是你用来寄托哀思的替身，是你厌烦了就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上，和鲜血混在一起，苏清沅，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也有心，会痛，会冷，会难过。
你这样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
愧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本王对你，有什么可愧疚的
你父亲是罪臣，你本就该死。
本王留你一命，让你在这王府里锦衣玉食，已是天大的恩赐。
别再痴心妄想了，苏清沅。
你永远，都只能是她的影子。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冰冷的雪地里，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心也在一点点变冷，变硬。
雪，越下越大。
落在我的身上，头上，还有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好冷啊……
我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看着那片被我的鲜血染红的雪地，像一朵朵盛开的血梅。
真美。
只是，这美，太残忍了。
7
臂上的伤，很久才好。
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那个雪天，萧玦冰冷的眼神和残忍的话语。
心，就像被那道疤痕割裂开来，隐隐作痛。
从那以后，萧玦来得少了。
偶尔来一次，也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或者让我做一些模仿林婉柔的事情。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冰。
我也渐渐变得沉默。
不再挣扎，不再反抗。
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我的反抗，只会换来他更深的厌恶和更残酷的对待。
这天，是林婉柔的忌日。
我知道，每年的这一天，萧玦都会把自己关在那个禁地里，不吃不喝，待上一整天。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对他白月光的祭奠。
果然，一大早，他就去了禁地，直到傍晚，都没有出来。
王府里的气氛，也格外压抑。
侍女们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说话。
晚上，萧玦终于从禁地里出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脸色苍白，眼底布满了血丝。
身上的酒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来了柔晖院。
一进门，他就一把抱住了我，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婉柔……他在我耳边，喃喃地唤着那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思念，婉柔，你回来了，对不对
我身体一僵，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离开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别再离开我了……
这一刻的萧玦，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靖王。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在痛苦中挣扎的男人。
可他的痛苦，他的思念，都不是给我的。
他抱着的，只是一个像他白月光的躯壳。
殿下，我轻声说，我不是……
嘘……他用手指按住我的嘴唇，眼神迷离，别说话，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带着浓浓的酒气和悲伤的气息。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怜悯。
即使他对我如此残忍，可看到他这副模样，我还是……心软了。
我没有再挣扎，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也许，在这一刻，就让他把我当成她吧。
至少，这样，他能稍微好过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累了，抱着我，倒在了床上。
他很快就睡着了，眉头却依然紧锁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那张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脸，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明得可怕，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我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中。
你……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怎么以为本王喝醉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嘲讽。
我猛地反应过来。
他没有喝醉！
他是装的！
他故意装出一副醉酒痛苦的样子，来接近我，试探我
或者，只是为了找一个借口，来触碰他的影子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为什么他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
因为本王想看看，你这颗冰冷的心，到底会不会有一丝动容。
看来，是本王想多了。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心上。
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痛苦吗
我看着他，心里的那点怜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愤怒。
看着我为你担心，为你心软，你就觉得很有趣，对吗
有趣他冷笑一声，本王对你，还不至于那么无聊。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刚才那个脆弱痛苦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他淡淡地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
苏清沅，他缓缓地说，别对本王抱有任何幻想。
你和本王之间，除了利用和被利用，什么都没有。
说完，他便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利用和被利用。
原来，在他心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冰冷。
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他的话，和他刚才那清明的眼神。
他没有喝醉。
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为了确认我对他没有感情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想不明白。
只觉得心里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头很晕，身体也很沉。
像是……被人下了药。
是谁
萧玦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睁开眼睛，想挣扎，却发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意识，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
8
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记得昨晚，我好像被人下了药。
是谁
萧玦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挣扎着坐起身，却发现床头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字，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我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用清秀的小楷写着几行字。
苏姑娘亲启：
吾乃林婉柔之贴身侍女，名唤春桃。
小姐已逝三载，然殿下思之甚切，以至性情大变。
小姐临终前，曾有遗言，望殿下忘却前尘，好好活下去。
然殿下执念太深，竟寻得姑娘，以作替身，此非小姐所愿，亦非良善之举。
昨日本是小姐忌日，殿下却于禁地中，发现小姐当年未寄出之书信。
信中所言，或可解开殿下心结，亦或……让姑娘知晓真相。
春桃斗胆，将此信抄录一份，留于姑娘此处。
望姑娘三思。
下面，是另一张信纸，上面是模仿林婉柔笔迹写的信。
我拿起那张纸，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阿玦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勿悲，勿念。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恨我为什么要替你挡下那支毒箭。
可阿玦，我不后悔。
能为你而死，是我的荣幸。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如今，不得不说了。
当年，你我初遇，你说我像你的一位故人。
你可知，那位故人是谁
是苏清沅，苏御史家的小姐。
你初见我时，我穿着她当年常穿的一件月白色襦裙，梳着和她一样的发髻。
你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艳和……怀念。
那时我便知道，你心中有她。
后来，我故意学她的样子，学她弹琴，学她喜欢的花，只为了能留在你身边。
阿玦，我承认，我很自私。
我爱上了你，便不想放手。
哪怕，我只是活在她的影子里。
可阿玦，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只是，我累了。
做别人的影子，太累了。
尤其是，当我知道，你从未真正看过我一眼，你眼中看到的，始终是她的影子时。
那支毒箭，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阿玦，忘了我吧，也忘了那个影子。
去寻找真正的苏清沅，如果你还能找到她的话。
告诉她，当年的少年郎，一直在等她。
婉柔绝笔。
信读完了。
我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原来……原来如此。
怪不得，萧玦第一次见到我时，眼神那么复杂。
怪不得，他总是说我像林婉柔。
不是我像林婉柔。
而是林婉柔，一直在模仿我！
而萧玦，他以为自己深爱着的白月光，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影子。
他心中的那道白月光，原来……也是假的。
那他对我的种种折磨，算什么
对林婉柔的思念，又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难怪，昨晚他会装醉，会那么痛苦。
原来，他是看到了这封信，知道了真相。
他心中的信仰，他的白月光，在一夜之间，崩塌了。
那我呢
我算什么
是他错认的影子的影子
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萧玦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疲惫，脸色苍白，眼底的血丝更重了。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看着外面的阳光。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你都知道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一直在骗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迷茫。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她模仿你，只是为了留在我身边……
而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竟然为了一个假的影子，伤害了……真正的你……
他转过身，看向我。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痛苦，有迷茫，有愧疚，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清晰的痛楚。
清沅……他叫我的名字，这一次，不再是带着幻觉，而是清清楚楚地，叫着苏清沅。
对不起……
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显得那么艰难，又那么沉重。
对不起
这三个字，能弥补他对我造成的伤害吗
能抹去我这几年所受的痛苦吗
萧玦，我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你现在知道了，她是假的，我是真的。
那又怎样
你对我的伤害，是真的。
你把我当成替身的日子，是真的。
你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做过的那些残忍的事，也都是真的。
一句对不起，就想一笔勾销吗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语言，在我所承受的痛苦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清沅，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我的手，我……
别碰我！我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萧玦，你现在知道真相了，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你深爱的白月光，是个骗子。
你厌恶的替身，才是你当年放在心尖上的人。
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闹剧
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嘲讽。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痛苦更深了。
不是的，清沅，他急切地说，我……
够了！我打断他，萧玦，我累了。
这几年，我像个笑话一样，活在你的白月光的影子里。
现在，影子碎了，你告诉我，我是真的。
可我已经……不想再做真的了。
因为，苏清沅的心，已经在你一次次的伤害中，死了。
死了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不……清沅，你不会的……
我会。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萧玦，放我走吧。
放我离开这王府，离开你。
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知道，让他放手，很难。
毕竟，他刚刚失去了他的白月光，而我，这个真正的人，才刚刚出现在他面前。
可我真的累了。
我再也不想，活在任何影子里，无论是谁的。
我只想做我自己，苏清沅。
哪怕，是在天涯海角，过着平凡的生活。
也好过，在这华丽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被折磨，被伤害。
清沅……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让我……补偿你。
补偿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萧玦，有些伤害，是补偿不了的。
我的心，死了，就活不过来了。
放我走，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看着我，眼神痛苦而挣扎。
我知道，他在做选择。
是继续把我留在身边，试图弥补，还是……放我自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释然。
好。
他轻轻地说。
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放你走。
9
萧玦真的决定放我走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吩咐下人，为我准备了行囊和盘缠。
他给的盘缠很多，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我知道，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我失去的时光和破碎的心。
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我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布衣，没有带任何华丽的首饰。
我只想，干干净净地离开。
萧玦站在王府门口，送我。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有完全褪去。
我们之间，没有告别，只有沉默。
路上……小心。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以……回来找我。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里，有不舍，有愧疚，还有一丝……期待。
可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谢谢殿下。我淡淡地说，语气疏离而客气。
然后，我转过身，不再看他。
一步，一步，朝着王府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身后的王府，那座囚禁了我几年的华丽牢笼，越来越远。
萧玦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一旦回头，我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不是因为留恋，而是因为……恨
恨他的残忍，恨他的执迷不悟，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有过那么一丝不该有的心动。
走出王府大门，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没有王府里的冰冷和压抑，只有市井的喧嚣和烟火气。
这种感觉，真好。
我没有目的地，只想随便走走。
走到哪里算哪里。
也许，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街道两旁的商铺，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自由。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清沅！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停下了脚步。
是萧玦。
他骑着马，追了上来。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我面前，气喘吁吁。
清沅，他看着我，眼神急切，我……
殿下还有事吗我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平静。
我……他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后悔了。最终，他艰难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清沅，别离开我，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痛苦。
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可以，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卑微，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可我，已经不为所动了。
殿下，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路是你选的，放手也是你决定的。
现在，你又后悔了，这算什么
把我当成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不是的！清沅，我……他急切地想要解释。
够了，萧玦。我打断他，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你的补偿，我也收到了。
现在，我只想离开。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林婉柔的事情，是一场误会，也是一场悲剧。
但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心，在你一次次叫错我的名字，把我当成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这样的我，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到最后，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喃喃地重复着，脸上露出一抹凄惨的笑容。
原来，在你心里，已经对我厌恶到了这种地步……
不是厌恶，我摇了摇头，是……心死了。
萧玦，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我走得很坚定。
他没有再追上来。
我能感觉到，他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我的背影。
直到我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他。
我不知道他会站多久，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只知道，我自由了。
虽然心是破碎的，但我自由了。
阳光依旧明媚，街道依旧喧嚣。
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真正属于苏清沅的笑容。
再见了，靖王殿下。
再见了，我的少年郎。
从此，山高水长，各自安好。
10
我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
来到了一个江南水乡的小镇。
这里风景秀丽，民风淳朴。
我用萧玦给的钱，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开了一家小小的书画铺。
平日里，画画写字，卖些字画，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
渐渐地，我也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虽然偶尔还会想起萧玦，想起那段痛苦的时光，但心中的恨意和伤痛，已经慢慢淡了。
只是，再也不会对任何人，付出那样深刻的感情了。
我的心，在那场名为萧玦的霜雪中，已经彻底化为了灰烬。
烬上霜，再也暖不回来了。
这一天，是镇上的庙会。
我关了书画铺，也去凑了个热闹。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卖小吃和玩物的摊子。
我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站在河边，看着河面上漂浮的花灯。
忽然，我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京城的靖王殿下，好像生病了。
靖王殿下就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王爷
是啊，听说病得很重，好像是……心病。
心病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为了那个失踪的苏姑娘。
苏姑娘谁啊
就是当年被他留在王府里的那个替身啊。听说，后来殿下幡然醒悟，想把人找回来，可怎么也找不到了。
唉，真是可惜。听说殿下现在，整天把自己关在王府里，谁也不见，就对着一幅画像发呆。
什么画像
好像是……那位苏姑娘的画像。
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议论声渐渐远去。
我手里的冰糖葫芦，忽然觉得有些冰凉。
原来，他终究还是后悔了。
原来，他一直在找我。
可那又怎样呢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抬起头，看着河面上的花灯，一盏盏，像天上的星星。
很美。
只是，再也照不亮我心中的那片灰烬了。
我轻轻地咬了一口冰糖葫芦，还是那么甜，甜得发腻。
可这一次，我没有觉得苦涩。
只是觉得，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像这逝去的时光，和那颗死去的心。
再也回不来了。
我将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吃完，把竹签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的路，还很长。
而他的路，注定要在无尽的悔恨和思念中，独自走下去了。
这，或许就是对他当年所作所为，最好的惩罚吧。
阳光穿过人群，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只是，我知道，我心里的那片霜雪，和那场灰烬。
永远留在那个叫京城的地方，留在那个叫萧玦的男人身边。
而我，苏清沅，将在这江南水乡，带着一颗千疮百孔却已平静的心，继续走下去。
走向属于我自己的，没有萧玦，也没有白月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