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签下价值三千万的婚约,只为换取奶奶的救命钱。协议上,我的丈夫沈寂川,职业:丧葬设计师。
我以为我嫁给了与死亡为伍的怪人。
直到他带我走进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主位上的男人指着他冷笑,我们沈家,不认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我才发现,我嫁的不是怪人,是这座城市最显赫家族被遗弃的继承人。
他用三千万买了我一年,我却想用一生,为他点亮那座名为家的坟墓。
章节(一)
我签下名字的最后一笔,指尖在发抖。
对面的男人,沈寂川,将那份薄薄的协议收走,动作优雅得像在收拾一件艺术品。
温念小姐。
他开口,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清冷,带着一种常年不见光的凉意。
协议即刻生效。
奶奶的手术……
明天一早,最好的专家团队。
他打断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松了口气,心脏却沉得更快。
我打量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见我的丈夫。
他坐在我对面,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却不是在什么高级写字楼。
这里是他的工作室。
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香气,像是百合,又像是松木,干净,却死气沉沉。
墙上挂着几幅设计图,不是建筑,不是时装。
是墓园规划,是灵堂布置。
协议上,他的职业那一栏,写着三个字:设计师。
直到我走进这里,才知道全称是——丧葬设计师。
一个为死人做嫁衣的职业。
协议内容,都记清楚了他问,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点头。
第一,住进我的房子。
第二,非必要,不准与我交谈。
第三,在我需要的时候,扮演好沈太太。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不准爱上我。
我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
我狼狈地别开眼,沈先生放心,我只为钱。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很好。
他站起身,走吧,沈太太。
我跟着他走出工作室。
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感觉自己不是嫁给了一个人。
是签了一份卖身契,把自己卖给了行走于人间的死神。
他的车是黑色的,和他的人一样,沉默而压抑。
车子驶入一片别墅区,停在一栋通体纯白的建筑前。
那房子太白了,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像一座精致的、巨大的坟墓。
到了。
他解开安全带,声音里没有半分欢迎的温度。
我推开车门,脚踩在地上,却觉得虚浮。
我的东西……
已经有人替你收拾好了。
他走进那栋房子,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站在门口,看着玄关处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温念,你没有退路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子里空旷得能听到回声。
装修是极简的黑白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也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样品间。
一个男人从二楼走下来,应该是管家。
他对我微微躬身,太太,先生让您先去房间休息,您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
谢谢。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
推开房门,里面的布置和楼下如出一辙。
我的行李箱被安静地放在墙角。
我走过去,打开箱子,想拿出换洗的衣物。
箱子里,除了我的几件旧衣服,多了一张黑色的卡。
卡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沈寂川的字迹,锋利,冷硬。
密码你的生日,不要让我知道你用它买了什么不该买的东西。
不该买的东西
比如尊严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将卡和纸条一起扔回了箱子里。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奶奶躺在病床上,对我笑着挥手。
然后,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我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到沈寂川正站在楼下的院子里。
他穿着一身运动服,正在修剪一株枯萎的玫瑰。
他的动作很专注,很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晨光熹微,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不是死神。
他只是……太孤独了。
章节(二)
早餐桌上,我和沈寂川相对而坐,沉默得像两尊雕塑。
管家端上精致的餐点。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喝着牛奶。
奶奶的手术安排在今天上午十点。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死寂。
我握着杯子的手一紧,……谢谢。
不用谢我,这是交易。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声音依旧平淡,吃完饭,我会送你去医院。
我点点头,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依旧沉默。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我得到了奶奶的救命钱,却失去了一切。
到了医院,沈寂-川没有下车。
你自己上去,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他说着,递给我一个文件袋。
我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奶奶手术的全部资料,以及缴费单据。
缴费人那一栏,龙飞凤舞地签着沈寂川三个字。
有任何问题,打给管家。
他落下车窗,隔绝了我的视线。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我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袋。
温念,这就是你选择的路。
手术室外,我度秒如年。
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像是一把刀,悬在我的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手术很成功。
我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谢谢医生,谢谢……
我语无伦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是喜悦的泪水。
奶奶被推了出来,还处于麻醉状态。
我跟着护士,把她送回了VIP病房。
这里的一切,都是沈寂川安排好的。
我坐在病床边,握着奶奶干瘦的手,心里百感交集。
奶奶,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等您好了,我就带您离开这里。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晚上,我没有回那座坟墓。
我在医院陪着奶奶。
半夜,我接到了管家的电话。
太太,先生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晚在医院陪奶奶。
先生说,协议第二条,非必要,不准夜不归宿。
管家的声音毫无感情,像是在复述机器指令。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我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奶奶,替她掖好被角,然后起身离开。
回到那栋白色的房子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沈寂川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酒杯。
他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我。
他的眼神很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回来了
嗯。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换鞋。
协议,忘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没有,只是奶奶刚做完手术,我不放心。
那是你的事。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本身那种冷冽的香气,侵入我的呼吸。
温念。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我买你回来,不是让你给我添麻烦的。
他的手指很凉,力气却很大,捏得我生疼。
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个物件。
物件,就要有物件的自觉。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刺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眶发热。
我知道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顺从,松开了手。
上去。
他转身走回沙发,重新拿起酒杯。
我逃也似的跑上楼,冲进房间,反锁上门。
我靠在门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
眼泪终于决堤。
温念,你真没用。
这才第一天,你就撑不住了。
我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四肢都变得麻木。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院子里,那株枯萎的玫瑰,在夜色中显得更加萧索。
就像我一样。
正在慢慢死去。
章节(三)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沈寂川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他早出晚归,我甚至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去医院看奶奶,然后回到那座冰冷的房子里,等待黑夜降临。
奶奶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这是我唯一的慰藉。
这天,我从医院回来,发现沈寂川竟然在家。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套奇怪的工具。
还有一些……破碎的瓷片。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用镊子夹起一块碎片,小心翼翼地涂上胶水,然后拼接到另一块上。
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
我看得有些出神。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
回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了那晚的冷厉。
嗯。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碎片。
这是……在做什么
修复。
他回答得很简洁。
我看到那件正在被修复的瓷器,已经初具雏形。
是一个青花瓷瓶,虽然布满裂痕,但依旧能看出曾经的精美。
你还会修瓷器我有些惊讶。
以前学过。
他没有多说,继续低头忙碌。
我突然想起他的职业。
丧葬设计师。
修复破碎的瓷器,和为逝去的人整理仪容,是不是有某种共通之处
都是在试图挽留一些……已经逝去的美好。
需要我帮忙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惊讶,也有一丝……探究。
不用。
他拒绝了我。
我有些尴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管家说你今天没吃晚饭。
他突然又说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不饿。
去吃。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只好转身走向餐厅。
管家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晚餐。
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餐厅里,食不知味。
吃完饭,我回到客厅。
沈寂川已经不在了。
茶几上的瓷器碎片也不见了。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回到房间,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今天的沈寂-川,很不一样。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买主。
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个专注修复瓷器的沈寂川,让我感到陌生,又有一丝……心动。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温念,你在想什么
协议第四条,不准爱上他。
你忘了吗
我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可是,沈寂川修补瓷器时那温柔的眼神,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沈寂川依旧很忙。
但我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餐桌上,偶尔会多出一道我喜欢吃的菜。
我晚上从医院回来晚了,客厅的灯总是为我亮着。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是他做的。
我的心,像是一片冰封的湖面,开始出现裂痕。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百合花盛开的院子。
沈寂-川就站在那株枯萎的玫瑰前。
他转过身,对我笑了。
那笑容,像阳光一样,融化了所有的冰雪。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片。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是哭了。
为什么会哭
是因为那个遥不可及的温柔,还是因为自己可悲的动心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好像……开始违反协议了。
章节(四)
周末的早晨,沈寂川难得没有出门。
他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今天晚上,有个晚宴。
他放下杯子,看着我。
你跟我一起去。
我愣住了,我
你是沈太太,不是吗
他语气平淡,却让我无法反驳。
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我找了个借口。
下午会有人送过来。
他显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我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协议的一部分。
扮演好沈太太。
下午,造型师和服装师准时上门。
他们为我挑选了一件黑色的晚礼服,剪裁利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我的身形。
化妆师为我化了精致的妆容。
当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几乎认不出来了。
镜子里的女人,陌生,美丽,带着一种疏离感。
很像……沈寂-川喜欢的样子。
晚上六点,沈寂川从楼上下来。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当他看到我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靜。
走吧。
他向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搭在了他的臂弯里。
他的手臂很结实,隔着西装,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晚宴的地点在城中最豪华的酒店。
金碧辉煌的大厅,衣香鬓影的宾客。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
我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抓紧了沈寂川的手臂。
他似乎察觉到了,低声在我耳边说:跟紧我,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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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的声音让我安心了一些。
我们一进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不加掩饰的鄙夷。
我能感觉到,这些目光,更多的是投向沈寂川。
一个英俊的男人走了过来,举着酒杯,笑得不怀好意。
哟,这不是寂川吗真是稀客啊。
沈寂川的脸色沉了下来。
好久不见,大哥。
大哥
我心里一惊。
这位是男人把目光转向我,眼神轻佻。
我太太,温念。沈寂川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
太太男人夸张地笑了起来,寂川,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我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沈寂-川的声音冷得像冰。
说得也是,毕竟你只是个……
男人故意拉长了声音,凑到沈寂川耳边,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私生子。
那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震惊地看着沈寂川。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大哥说笑了。
他淡淡地说。
这时,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过来,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阿恒,别跟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你爸爸在等你。
她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仿佛我们是空气。
那个叫阿恒的男人,也就是沈寂川的大哥,对他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跟着妇人走向大厅最里面。
那里,坐着一个气场强大的老人。
他被众人簇拥着,像个帝王。
那应该就是……沈寂川的父亲。
沈氏集团的掌权人,沈振雄。
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沈寂川那么有钱,却又那么孤独。
为什么他要住在那么一座像坟墓一样的房子里。
为什么他要设计那些关于死亡的东西。
因为他是一个不被家族承认的私生子。
他活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却比任何人都渴望死亡。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那个就是沈家的那个私生子吧
是啊,听说他妈妈是个不入流的舞女,早就死了。
他怎么还有脸来参加老爷子的寿宴
还带了个女人来,真是不知廉耻。
那些话语,像一把把刀子,刺向沈寂川,也刺向我。
我能感觉到,我挽着的那只手臂,在微微发抖。
我抬起头,看着沈寂川。
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脸色苍白。
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我的心,突然疼得厉害。
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举动。
我反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然后,我踮起脚尖,在他冰冷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沈寂-川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我,黑色的瞳孔里,是翻江倒海的震惊。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沈寂川,我们回家。
章节(五)
回程的车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沈寂川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车窗外的霓虹灯,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把整个车厢都冻结。
我知道,我惹怒他了。
我触碰了他的禁区,也打破了我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回到那栋白色的房子。
他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
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忐忑不安。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银霜。
他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我。
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隐忍的怒火。
我……
谁给你的胆子,在那种场合,吻我
他猛地转过身,一步步向我逼近。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两簇燃烧的鬼火,亮得吓人。
回答我!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他们欺负。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倔强地看着他。
欺负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温念,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一个吻,就能改变什么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将我刚刚鼓起的勇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
你只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个工具!一个摆设!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听话!懂吗!
他几乎是在咆哮。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寂川。
他像是被激怒的困兽,疯狂地撕咬着一切可以伤害的东西,包括我,也包括他自己。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
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
他愣住了。
抓着我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一些。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有愤怒,有嘲讽,有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我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对峙着,沉默着。
空气中,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终于松开了我。
滚回你的房间。
他转过身,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我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狼狈地逃上了楼。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温念,你真是个傻瓜。
你以为你能温暖一座冰山吗
你只会让自己被冻得遍体鳞伤。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沈寂川也没有回房。
我能听到,楼下隐隐约约传来酒瓶碰撞的声音。
他在喝酒。
一个人,在黑暗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第二天一早,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放着好几个空酒瓶。
管家正在默默地收拾着。
看到我,他欲言又止。
太太……
他呢我问。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
我点点头,心里空落落的。
接下来的几天,沈寂川都没有回来。
那栋房子,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甚至比以前更加冰冷。
我每天去医院看奶奶。
奶奶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念念,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笑着摇头,没有啊,我很好。
那个……沈先生,他对你好吗奶奶小心翼翼地问。
提到沈寂-川,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他……很好。
我撒了谎。
我不想让奶奶担心。
从医院出来,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沈寂川的工作室门口。
门关着。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推开。
我正准备离开,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喂
是温念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我是。
温小姐,我是XX大学设计学院的学生会干事,我们收到举报,说您的毕业设计,涉嫌抄袭。
什么!
我如遭雷击。
这不可能!我的设计是我自己一个一个细节想出来的!
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举报人提供了非常详细的调色盘和证据链,学院很重视,已经成立了调查组。下周一,请您来学校配合调查。
如果抄袭属实,您可能会被取消学位,并被行业永久封杀。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公式化。
我握着手机,手脚冰凉。
抄袭。
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这是最致命的指控。
是谁
是谁要这么害我
一个名字,瞬间从我脑海里闪过。
沈恒。
沈寂川的大哥。
是他们。
一定是他们。
因为我在寿宴上的那个吻,激怒了他们。
他们不敢直接对付沈寂川,所以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这个最软的柿子。
我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绝望。
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斗不过他们的。
他们是沈家,是这座城市最有权势的家族。
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蹲在地上,抱住自己,浑身发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辆黑色的车,在我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沈寂川那张清冷禁欲的脸。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我,眉头紧锁。
上车。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章节(六)
我麻木地上了车。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我依然觉得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沈寂川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回到家,他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喝了。
他的语气很生硬,但动作却很轻。
我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我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出什么事了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们说我抄袭……
我把学校的电话,还有我的猜测,都告诉了他。
我说得语无伦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平静得让我有些意外。
你知道了就只是知道了我有些激动,他们要毁了我!他们要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温念。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沉。
看着我。
我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这件事,交给我。
他的眼神,坚定而有力,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你……你相信我没有抄袭我哽咽着问。
我相信。
他说。
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酸涩,又温暖。
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无条件相信我的人,竟然是他。
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这个我曾经以为是死神的男人。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擦掉了我脸上的泪水。
他的指尖很凉,但动作却很温柔。
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明天,一切都会解决。
他的话,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我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
我点点头,听话地上了楼。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不知道沈寂-川会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斗得过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但我心里,却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睡了很久,也很沉。
我下楼,管家告诉我,沈寂川一早就出去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
我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学校的消息。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推送。
【沈氏集团长子沈恒,被爆挪用公款、操纵股价,已被警方带走调查!】
【沈氏股价暴跌,内部或将迎来大洗牌!】
【神秘爆料人究竟是谁沈氏豪门内斗拉开序幕!】
我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标题,整个人都懵了。
沈恒……被抓了
是沈寂川做的
他怎么做到的
他不是一个被家族排挤的私生子吗他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机又响了。
是学校打来的。
温念小姐吗我是设计学院的王主任。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昨天那个学生干事,截然不同,充满了热情和歉意。
关于您毕业设计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一场误会。
举报人已经承认,是他恶意陷害,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严肃处理,并公开向您道歉。
您的作品非常优秀,学院决定,将您的作品推荐参加今年的‘明日之星’全国青年设计师大赛!
我握着手机,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切……都解决了。
就像沈寂-川说的那样。
他真的做到了。
他不仅为我洗清了冤屈,还把那个高高在上的沈恒,拉下了马。
这个男人,他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他到底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晚上,沈寂川回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还好。
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扯了扯领带。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是你做的,对不对
他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
我说了,交给我。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是怎么……
温念。他打断我,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他又想用这句话来搪塞我。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沈寂川。
我走到他面前,鼓起我所有的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一次
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他看着我,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知道
我用力点头。
他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
沈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光鲜。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不干净。
我手里,有他们所有人的把柄。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把他们全部拉下地狱的机会。
我震惊地看着他。
原来,他不是在默默忍受。
他是在蛰伏。
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的猎豹,等待着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时刻。
那你为什么……要为了我,提前动用了这颗棋子
沈恒,只是他庞大计划中的一步。
但他为了我,提前掀开了这张底牌。
这会打乱他的全盘部署。
沈寂-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沉。
然后,他突然伸出手,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紧紧地抱住。
他的胸膛,很温暖,很有力。
我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温念。
他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说。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哭。
我不想……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章节(七)
那个拥抱之后,我和沈寂川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我们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同桌吃饭,偶尔交谈。
虽然话不多,但空气中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依然很忙,但每天都会回家。
有时候回来晚了,看到我还在等他,他会皱着眉说:不用等我,早点睡。
语气里,却没有了以前的冰冷,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的关切。
我的心,在这样温水煮青蛙般的相处中,一点点沦陷。
我知道,我早就违反了协议第四条。
而且,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奶奶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可以出院了。
我把她接到了我以前租的小公寓里。
我不敢告诉她我和沈寂川的真相,只能骗她说,沈寂川工作很忙,我们暂时分居。
奶奶虽然有些疑惑,但看到我气色好了很多,也就没有多问。
周末,我正在公寓里陪奶奶包饺子,接到了沈寂川的电话。
晚上有空吗
有。
我来接你。
他没有说要去哪里,我也没问。
晚上,他开车带我来到了一处墓园。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声音。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他拉着我的手,走进墓园深处。
在一块干净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一个名字:
苏挽。
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
她是我妈妈。
沈寂-川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我心里一震。
我看着那个名字,苏挽。
真是一个温柔的名字。
她以前是个舞蹈演员。沈寂川看着墓碑,眼神悠远,她很爱笑,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喜欢在院子里种满雏菊。
她总说,女孩子,就应该活得像雏菊一样,干净,纯粹。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母亲。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怀念和温柔。
原来,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个已经逝去的女人。
对不起。我说。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不该在寿宴上……
不关你的事。他打断我,是我,把她带进了那个肮脏的地方。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得那么早。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我能想象,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和他的母亲,在那个冰冷的豪门里,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她是怎么……我问不出口。
抑郁症。
沈寂-川替我说完了。
在我十六岁那年,她从那栋楼的顶楼,跳了下去。
就在我面前。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讨厌那栋房子。
为什么他要成为一个丧葬设计师。
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死亡,亲手埋葬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不是向往死亡。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死亡,去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我伸出手,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很僵硬,但没有推开我。
沈寂-川。
我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
都过去了。
以后,有我陪着你。
他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在寂静的墓园里,拥抱着,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过身,看着我。
他的眼眶,有些红。
温念。
他捧起我的脸,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和寿宴上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完全不同。
这个吻,充满了压抑了太久的痛苦、思念、和……渴望。
他吻得很深,很用力,像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笨拙地回应着他。
在这一刻,我们不再是协议上的甲乙方。
我们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彼此的身上,寻找着慰藉和温暖。
从墓园回去的路上,沈寂-川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速地向前冲去。
出什么事了我紧张地问。
沈振雄,快不行了。
他口中的沈振雄,就是他的父亲。
那个高高在上的豪门帝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沈家的天,要变了。
而我和沈寂-川的命运,也即将被卷入一场无法预知的风暴之中。
章节(八)
沈家大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满了豪车。
沈家的亲戚,公司的元老,都来了。
他们不是来探望病人。
是来……等待瓜分遗产。
沈寂川拉着我,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走向二楼的主卧。
没有人敢拦他。
沈恒倒台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不起眼的私生子,手里握着足以颠覆整个沈家的力量。
他们看他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畏惧。
卧室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沈振雄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
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王,如今只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沈夫人,也就是沈恒的母亲,守在床边,双眼红肿,看到我们进来,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你还来干什么她尖声叫道,来看我们笑话吗你这个扫把星!
沈寂-川没有理她,只是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沈振雄。
你斗赢了。
沈振雄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沈寂川,声音嘶哑。
咳咳……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妈一样,都很有手段。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沈寂川的声音很冷,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钱股份沈振雄冷笑,你休想!
我要我妈的遗物。
沈寂川一字一句地说。
沈夫人愣住了,什么遗物那个女人的东西,早就被我扔光了!
没有。
沈寂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她。
她有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盒子,你把它藏起来了。
沈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沈寂-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沈夫人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那个盒子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藏这么多年
是苏挽那个贱人留下的,里面是她和老爷子年轻时的信物,还有……还有老爷子亲笔写的,要把城南那块地留给那个野种的字据!
录音播放完毕,整个房间,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沈夫人。
沈振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把东西,交出来。
沈寂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沈夫人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管家很快从她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梨花木盒子。
盒子已经很旧了,上面落满了灰尘。
沈寂川接过盒子,用钥匙打开。
里面,没有信物,也没有什么地契字据。
只有一叠厚厚的信,和一条干枯的、用红绳系着的雏菊手链。
沈寂川拿起那条手链,眼神里,是无尽的悲伤。
录音是假的。
他淡淡地说。
我只是想知道,你把她的东西,藏在了哪里。
沈夫人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诈她!
你……
沈寂-川!
床上的沈振雄,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沈寂川转过身,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嘲讽和悲凉。
我什么都不想干。
沈家的一切,我分文不取。
我只要,你向我母亲,道个歉。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费尽心机,布了这么多年的局,想要的,竟然只是一个道歉
你做梦!
沈振雄咆哮道。
是吗
沈寂川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拿出来,扔在沈振雄的面前。
这些信,你都还记得吗
你对她说,你爱她,你会娶她,会给她一个家。
你对她说,我是你的骄傲。
可结果呢你给了她什么你给了我什么
你给了她一身的伤痕,和无尽的绝望。
你给了我一个‘私生子’的骂名,和十几年的冷眼与欺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压抑了多年的愤怒和委屈。
我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冷刺骨。
沈振雄看着那些泛黄的信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摇。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有了一丝悔意。
但,太晚了。
我……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屏幕上,心跳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整个房间,乱作一团。
沈寂川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
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那个禁锢了他一生的男人,死了。
但他,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道歉。
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以这样一种惨烈而荒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章节(九)
沈振雄的葬礼,办得风光无限。
整个城市的权贵,都来吊唁。
沈寂川作为丧葬设计师,亲自操办了一切。
他为他的父亲,设计了一场盛大而体面的告别。
仿佛是在弥补什么,又像是在嘲讽什么。
葬礼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表情肃穆,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以沈太太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沈夫人和沈家的那些亲戚,像斗败的公鸡,再也不敢对我们有任何不敬。
他们害怕沈寂-川手里的那些把柄。
葬礼结束后,律师当众宣读了遗嘱。
沈振雄在临死前,修改了遗嘱。
他把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留给了沈寂川。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尤其是沈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沈寂川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在律师宣读完毕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放弃继承。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他说放弃,就放弃了
沈寂-川,你疯了!
沈夫人醒过来,冲他尖叫。
他没有理她,只是拉着我,转身离开了那个压抑的是非之地。
回到车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
那些东西,不属于我。
他发动车子,语气平淡。
我想要的,他到死,都没有给我。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句道歉。
金山银山,也换不来他母亲沉冤得雪,也换不来他被偷走的那些年。
我的心,又开始为他隐隐作痛。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他看着前方,或许,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一间小小的花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向往。
花店
我有些意外。
从为死人设计终点,到为活人装点生活。
这或许,是他与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
好啊。
我笑着说,我帮你管账。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地笑。
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我们的生活,似乎终于要步入正轨。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
就在我以为,我们可以抛下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个自称是沈寂川母亲,苏挽女士生前好友的人,打来的电话。
温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凝重。
有些事情,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关于寂川的身世。
我的心,咯噔一下。
寂川,他不是沈振雄的儿子。
什么!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挽当年,是被沈振雄强迫的。她根本不爱他。
她怀着寂川的时候,本来想打掉,但她舍不得。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爱她,也愿意接受寂川的男人。
那个男人,才是寂川的亲生父亲。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消息,比沈寂-川是私生子,还要让我震惊。
那……那个男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他……电话那头的女人,叹了口气,他叫林谦,是一名战地记者。
在寂川出生后不久,他在一次采访任务中,牺牲了。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原来,沈寂-川的命运,比我想象的,还要坎坷。
他恨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不是他的父亲。
而他的亲生父亲,却是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英雄。
这个真相,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温小姐,苏挽留下了一个日记本,就在那个梨花木盒子里。
她说,如果有一天,寂川能够放下仇恨,就把这个日记本交给他。
如果他放不下,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
现在,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挂了电话,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沈寂川正在院子里,给那株枯萎的玫瑰松土。
看到我回来,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回来了
我看着他的笑容,心如刀割。
我该告诉他吗
告诉他,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他所有的恨,所有的痛,都源于一个巨大的谎言
他能承受得住吗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株已经长出新芽的玫瑰。
沈寂-川。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个梨花木盒子。
打开它,里面,除了那些信和手链,还有一个藏在夹层里的,陈旧的日记本。
章节(十)
沈寂川看着那个日记本,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片空白。
他接过去,手指微微颤抖。
他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他母亲清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年轻女孩最甜蜜,也最痛苦的秘密。
我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
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灵魂里。
我看到,他的眼眶,一点点变红。
有眼泪,从他俊朗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哭。
一个男人,最深沉的,无声的哀恸。
他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日记本,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整个世界。
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出了他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所有的仇恨、痛苦和不甘。
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原来,我不是一个错误。
我是……被爱着,被期待着,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
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走上前,抱住他。
是,你不是错误。
你是英雄的儿子,你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孩子。
他回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温念。
他叫我的名字。
谢谢你。
谢谢你,带我走出了那座坟墓。
谢谢你,为我点亮了回家的路。
几天后,沈寂-川把他从沈家继承的所有财产,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以他母亲苏挽,和他从未谋面的父亲林谦的名义。
用于资助那些和林谦一样,在危险中追寻真相的记者,以及那些和苏挽一样,被抑郁症困扰的人。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他带我去了民政局。
不是去离婚。
是去……重新登记。
他用他自己的名字,沈寂川,而不是沈家那个被强加的姓氏。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好。
他牵着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沈太太。
他笑着看我。
嗯
我们的婚约,好像还没到期。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份早已被我们抛在脑后的协议。
为期一年,扮演沈太太。
所以呢我挑眉看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新的协议,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
【甲方温念,乙方沈寂川,婚约期限:一生一世。】
协议下方,是两个需要签字的地方。
乙方那一栏,已经签上了沈寂川三个字。
龙飞凤舞,潇洒恣意。
和之前那份协议上,冷硬锋利的字迹,判若两人。
沈先生,你这是……单方面续约
我笑着问他。
是。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深情,温小姐,你愿意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星辰大海,看着他为我一个人绽放的笑容。
我拿起笔,在甲方那一栏,郑重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温念。
一阵风吹过。
院子里那株枯萎的玫瑰,不知何时,已经开出了一朵小小的、鲜红的花苞。
在阳光下,倔强地,热烈地,盛开着。
就像我们的爱情。
始于一场交易,一场死亡。
却最终,向死而生,开出了最绚烂的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