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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借给同事陆见深五万块钱。

    他还钱时,轻佻地问我,沈法医,没钱,肉偿行不行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以为会看到我的羞愤或怒火。

    我却平静地推了推眼镜,点点头。

    可以。

    不过,偿还方式,由我来定。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里的玩笑,碎了。

    章节一

    陆见深在我们公司是个异类。

    企业安全调查部,说白了,就是专查内鬼和商业间谍的地方。

    他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又冷又利。

    而我是法医齿科鉴定中心的沈知意,负责从牙齿里寻找真相。

    我们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那天下午,他堵在我实验室门口。

    沈法医,借我五万,急用。

    他声音沙哑,眼底布满血丝,平日的锋利被一种困兽般的疲惫取代。

    我问:为什么找我

    全公司都知道,我独来独往,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弧度。

    因为你最不可能问为什么。

    他说对了。

    我没问,直接把钱转给了他。

    一个月后,他还钱的最后期限。

    他又堵在我实验室门口。

    人来人往的走廊,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眼底的疲惫更深了。

    沈法意,钱……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邪气,和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还不上了。

    周围有同事的脚步声慢了下来,耳朵竖得像天线。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所以

    他往前一步,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我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肉偿,行不行

    空气死寂。

    我能感觉到几道隐晦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射。

    有鄙夷,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陆见深眼里的挑衅几乎要溢出来。

    他大概是想激怒我,让我当众给他难堪,然后这件事就能以一种难堪的方式了结。

    可惜,他找错了人。

    我最擅长的,就是处理各种尸体。

    无论是真的,还是活的。

    我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走廊惨白的光。

    可以。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凝固的空气。

    陆见深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平静地看着他,继续说。

    但是,陆先生,既然是‘肉偿’,那就是用你的‘肉体’来偿还债务。

    你的身体所有权,在还清五万块等值的服务前,暂时归我。

    具体的偿还方式,地点,时间,都由我来定。

    你,有异议吗

    他眼里的玩笑,一点点碎裂,变成了惊愕,然后是难以置信。

    走廊里的空气,比刚才还要安静。

    章节二

    我把他带进了我的实验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清冷味道,和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格格不入。

    他显然有些不自在,环顾着四周那些冰冷的器械和一排排的牙齿模型。

    沈法医,你玩真的

    他试图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我没理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个录音笔,放在他面前。

    协议。

    我说。

    为了保证我们双方的权益,需要签个字。

    他拿起那份所谓的协议,快速扫了几眼,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上面罗列的条款,清晰,严谨,毫无任何暧昧的余地。

    甲方:沈知意。

    乙方:陆见深。

    债务内容:五万元人民币。

    偿还方式:乙方以非金钱形式,向甲方提供等价服务,直至债务结清。

    服务内容由甲方全权决定,乙方必须无条件服从。

    每日服务内容及时长,将由甲方进行评估,折算成相应金额,从总债务中扣除。

    沈知意,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被那份协议堵得哑口无言。

    我按下录音笔。

    陆先生,为了避免后续纠纷,我们的对话将全程录音。

    现在,我提出第一项偿还要求。

    我看着他,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脱衣服。

    陆见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大概以为,我终究还是和那些他想象中的女人一样,会走上最俗套的剧本。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协议。

    在这里

    就在这里。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开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

    一颗,两颗。

    他动作不快,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结实的胸膛,流畅的肌肉线条,慢慢暴露在灯光下。

    他抬眼看我,眼神里混杂着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他解开最后一颗扣子,露出完整的上半身。

    然后呢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从推车上拿起一个专业的测量尺和一台相机。

    站过去,到那个背景板前面。

    我指了指角落里用于拍摄证物的纯白色背景板。

    他愣住了。

    做什么

    建立初始数据模型。

    我一边戴上白手套,一边解释。

    作为你的债权人,我有权了解我‘资产’的全部信息。

    身高,体重,臂展,骨骼状况,肌肉密度,心率,血压……

    以及,全部的生理数据。

    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备案,以确保在‘偿还’期间,我的‘资产’没有出现折旧。

    我举起相机,对准他。

    陆先生,请你配合。

    现在,请举起你的双臂,像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那样。

    冰冷的镜头,对准了他错愕而僵硬的身体。

    那一刻,他脸上的所有血色都褪尽了。

    章节三

    陆见深没有再反抗。

    他像一尊被摆布的雕像,按照我的指令,完成了所有体征数据的测量和记录。

    整个过程,我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的手指隔着手套,触碰他的皮肤,冰冷而专业。

    我记录下的每一组数据,都只是数据。

    当一切结束,我让他穿上衣服。

    好了,今天你的服务结束了。

    我取下手套,扔进黄色的医疗废物垃圾桶。

    根据你今天的配合程度和所消耗的时间,评估服务价值为200元。

    你还欠我,四万九千八百元。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一笔,然后把本子推到他面前。

    他看着那个数字,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

    这就是你想要的‘肉偿’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不解。

    不然呢你期待的是什么

    我反问。

    陆先生,是你自己提出的交易方式。我只是在严格执行协议。

    我以为……他顿住了。

    你以为我会哭着让你滚,或者半推半就地接受一场低俗的交易

    我替他说完了。

    抱歉,我是一名法医。在我眼里,‘肉体’首先是一具标本,其次才是一个人。

    我对探索一具充满未知的活体标本,比探索一段乏味的关系,更感兴趣。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缝。

    沈知意,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的债权人。

    我把协议和他的数据报告一起收进文件夹。

    明天晚上七点,来这里,继续你的‘偿还’。

    记住,不要迟到。我的时间很宝贵。

    说完,我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不送。

    陆见深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身上的衬衫因为刚才的拉扯而有些褶皱,头发也乱了。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危险。

    良久,他低笑一声,转身离开。

    那笑声里,没有了之前的轻佻,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是的,兴奋。

    像一个棋手,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

    接下来的几天,陆见深成了我实验室的常客。

    他很准时,从不迟到。

    我给他的偿还任务,千奇百怪。

    第一天是建立数据模型。

    第二天,我让他默写《人体骨骼全图》,错一个字,服务价值清零。

    他熬到半夜,写了整整十遍,才算过关。

    第三天,我扔给他一堆混杂的牙齿模型,让他按照年龄、性别、生活习惯分类。

    那是我的教学用具,连我的实习生都要花一周才能分完。

    他通宵没睡,第二天早上,把所有模型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我桌上。

    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沉默。

    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不再问为什么,只是执行。

    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命令和服从。

    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张力,却越来越强。

    直到第四天晚上。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处理一个棘手的案子。

    一具无名尸,高度腐烂,唯一的线索就是几颗残缺的牙齿。

    我需要根据牙齿的磨损和病理特征,重建死者的身份信息。

    今晚的任务是什么他问。

    我头也没抬。

    等着。

    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工作。

    看着我在显微镜下,用探针小心翼翼地清理牙齿上的附着物。

    看着我将数据输入电脑,建立一个又一个虚拟的颅面模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实验室里只有仪器的蜂鸣声和我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完成了初步的复原。

    我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像暗流涌动的海。

    你每天,都做这些他忽然问。

    大部分时间。

    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我摇摇头,他们只是在用最后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我负责倾听。

    他沉默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

    沈法医,好奇心会害死猫。

    有些人的故事,不是你该听的。

    离陆见深远一点,否则,下一个需要被复原的,就是你了。

    电话,被猛地挂断。

    我握着手机,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章节四

    【付费卡点】

    我抬头看向陆见深。

    他正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

    谁的电话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借的五万块,到底用在了哪里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这和我们的‘协议’无关。

    有关。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这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陆见深,我之前说过,在还清债务前,你的身体所有权归我。

    现在,我需要知道,我的‘资产’,是否卷入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里。

    这直接关系到它的价值评估。

    我的逻辑无懈可击,却带着冰冷的挑衅。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挣扎,有审视,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晦暗。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是在关心我的资产安全。我纠正他。

    沈知意,你真的没有心吗

    我的心,跳动得很规律,每分钟72次,血压11070,很健康。我平静地回答。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空气中,那根名为对峙的弦,被拉到了极致。

    叮——

    我的电脑发出提示音,一份匿名邮件,弹了出来。

    标题是:【你不好奇吗】

    我点开邮件。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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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碑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见深。

    他穿着一身黑衣,背影萧瑟。

    墓碑上的名字,被模糊处理了,但死亡日期清晰可见。

    就是他向我借钱的那一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那笔钱,是用来……买墓地了

    他口中的急用,是给某个人办后事。

    我再看向陆见深。

    他显然也看到了照片,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实验台上。

    那身精心维持的伪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了吗我问,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以及,墓碑上的人,是谁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是我弟弟。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我心上。

    他……怎么了

    他死了。

    陆见深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红。

    他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负责一个核心项目的资料归档。

    一个月前,他从公司顶楼跳了下去。

    警方结论是,抑郁症,自杀。

    我的呼吸一窒。

    但你,不相信,对吗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不信。他咬着牙说,我弟很开朗,他刚拿到国外的offer,他还在计划下个月带爸妈去旅行。他不可能自杀!

    他出事前一天,还给我发消息,说他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要当面告诉我。

    可我第二天,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他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清空了,警方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借钱,是为了给他买一块好的墓地。也是为了……雇人,查出真相。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借钱的原因。

    也是他被警告的原因。

    因为他在查一桩,被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

    而那个凶手,很可能,就在我们公司。

    所以,你接近我,提出那个荒唐的‘肉偿’要求,是故意的我瞬间想通了什么。

    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我拖下水,还是想用我来当你的挡箭牌

    陆见深看着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

    更没想到,你会用那种方式……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复杂。

    沈知意,你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也……有趣得多。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公司行政主管。

    陆见深,沈知意!

    主管一脸严肃。

    接到举报,你们在公司实验室进行不正当交易,严重违反公司规定!

    现在,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我看到,主管的眼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那份被我放在桌面上的,肉偿协议上。

    有人,设了一个局。

    而我们,刚刚好,踩了进去。

    章节五

    我和陆见深被带到了公司的内部纪律委员会。

    深夜的会议室,灯火通明,却冷得像冰窖。

    主管将那份协议和一叠偷拍的照片,摔在桌上。

    照片的角度很刁钻,全是我和陆见深在实验室里独处的画面。

    有他脱下上衣,我为他测量的场景。

    有他深夜默写,趴在桌上睡着的场景。

    还有我们刚刚对峙的场景。

    每一张,都充满了引人遐想的暧昧和不妥。

    沈知意,陆见深,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主管义正言辞。

    一个是法医中心的核心骨干,一个是安全调查部的精英,竟然在公司里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你们知不知道,这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陆见深想开口,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对方是有备而来。

    从那个警告电话,到匿名邮件,再到现在的人赃并获,环环相扣。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我和陆见深,一起从公司里踢出去。

    尤其是我。

    一个能从牙齿里找出真相的法医,对于想要掩盖真相的凶手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我承认。

    我平静地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陆见深。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承认,我和陆见深之间,存在协议上所述的债务关系和偿还方式。

    我顿了顿,迎上主管审视的目光。

    但是,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发生在非工作时间。并且,实验室有24小时监控,可以证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肢体接触。

    我让他脱衣,是为了进行人体数据采集,这是我个人的一项学术研究课题,主题是‘高压环境下人体应激反应的生理数据变化’。

    我让他默写和分类,是为了测试他的记忆力和逻辑能力,同样是课题的一部分。

    陆见深先生,是我的……研究对象。

    我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把一场荒唐的肉偿交易,包装成了一项严谨的学术研究。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主管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什么学术研究,需要用这种方式

    为什么不可以

    我反问。

    我的研究,需要一个长期处于高压状态下的活体样本。陆先生恰好符合所有条件——他背负债务,精神紧张,还要应对我提出的各种高难度任务。

    至于为什么选择他,因为他主动提出用‘身体’来偿还。这为我的研究提供了绝佳的便利和合法性。

    协议,照片,都可以作为我研究过程的佐证。

    如果您不信,我可以立刻写一份详细的研究计划书给您过目。

    陆见深看着我,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某种……灼热的东西。

    他大概从没想过,这个局,可以这样解。

    主管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求助地看向坐在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副总裁,李总。

    李总五十多岁,是公司的元老,也是纪律委员会的负责人。

    他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开口。

    沈法医,你的解释,很新颖。

    但是,空口无凭。你的研究计划书呢

    在我实验室的电脑里。我说,现在就可以拿。

    好。李总点点头,那我们就等等。

    他看向主管,你去,跟着沈法医,把她的计划书拿来。

    主管不情愿地站起来。

    就在我准备起身时,陆见深忽然开口了。

    等一下。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拿起那份协议。

    李总,这件事,其实和沈法医关系不大。

    借钱的是我,提出‘肉偿’的也是我。是我死缠烂打,利用了沈法医的同情心和她对研究的执着。

    她只是想帮我,同时完成自己的课题。

    所有的责任,都在我。

    我愿意接受公司的一切处罚,包括开除。只求,不要牵连沈法医。

    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头莫名一动。

    这个男人,虽然玩世不恭,却有自己的底线和担当。

    李总看着陆见深,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哦你倒是很有担当。

    他笑了笑,话锋一转。

    不过,陆见深,你弟弟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陆见深的身体,瞬间僵硬。

    章节六

    陆见深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看向李总,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您……什么意思

    李总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小陆啊,你太年轻了。

    你以为你在暗中调查,我们就都不知道吗

    你弟弟的死,我们也很痛心。公司已经尽力安抚家属,也配合了警方的所有调查。

    现在结论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自杀。

    你这样不依不饶,到处散播公司内部有黑幕的谣言,甚至不惜拉沈法医下水,制造这种丑闻来吸引注意力……

    他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寥寥几句,就将陆见深所有的努力,都定性为了丧失理智的胡闹。

    甚至暗示,今晚这一切,都是陆见深为了扩大影响而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好一招颠倒黑白。

    我明白了。

    李总,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他才是那个设局的人。

    那个警告电话,很可能就出自他的授意。

    不是的!陆见深激动地反驳,我弟弟不是自杀!他发现了公司的机密,所以才被灭口!

    什么机密李总淡淡地问。

    一个海外账户,每个月都有大笔的资金流出,收款方是一家空壳公司!我弟弟就是发现了这个,才……

    够了!

    李总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

    陆见深,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是在污蔑公司高层!

    你有什么证据

    我……陆见深语塞。

    他没有证据。

    他弟弟留下的所有线索,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李总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又转向我。

    沈法医,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你合格的‘研究对象’吗

    一个为了个人目的,不惜捏造谎言,拖同事下水的偏执狂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我点头,就等于和陆见深划清界限,坐实了他的罪名。

    如果我摇头,就等于和他捆绑在一起,成为公司的共犯。

    我看着陆见深。

    他站在灯光下,像一头被围困的孤狼,绝望,却不肯低头。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

    我想起了那张墓碑的照片。

    想起了他在我实验室里,通宵默写人体骨骼图的倔强背影。

    想起了他刚才,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

    李总。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我认为,陆先生不是偏执狂。

    相反,我认为他提出的疑点,很有价值。

    作为公司的法医,我有责任对任何可能危害公司安全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进行重新评估。

    尤其是,死者还是我们的同事。

    我迎着李总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我申请,重启对陆见深弟弟死亡事件的内部调查。

    由我,和陆见深,共同负责。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陆见深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总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沈知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证物袋。

    里面,是一颗牙齿。

    这是我从陆见深弟弟的遗物里,找到的一颗乳牙。

    他有保留自己乳牙的习惯。

    而我,在他的这颗乳牙上,发现了一些,警方可能忽略的东西。

    我说谎了。

    这颗牙,根本不是他弟弟的。

    而是我从教学模型里,随便拿的一颗。

    我只是在赌。

    赌李总心虚,不敢让我真的去接触证据。

    果然,李总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慌乱。

    胡闹!他厉声喝道,公司不是你做研究的地方!这件事到此为止!

    陆见深,立即停职反省!沈知意,念在你初犯,写一份深刻检讨!

    至于那份协议,还有这些照片,全部销毁!

    他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件事压下去。

    如果,我不呢

    我平静地问。

    第七章

    如果你不,那你就和他一起,滚出公司。

    李总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沈知意,别以为你有点小聪明,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能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也能让你随时滚蛋。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陆见深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李总,冲我来,别动她。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现在知道护着了晚了!

    李总冷笑一声。

    保安!把他们两个,‘请’出去!

    几个保安立刻围了上来。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

    等一下。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会议室门口传来。

    所有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精致套装,气质干练的女人,靠在门框上。

    是公司的法务部总监,秦总。

    也是公司里,唯一一个能和李总分庭抗礼的人物。

    李副总,这么晚了,还这么大火气啊。

    秦总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一片狼藉。

    李总的脸色一变。

    秦总监,这是我们纪律委员会的内部事务,你来做什么

    哦秦总挑了挑眉,我刚收到一封匿名邮件,说有人恶意举报,构陷同事。

    这可是涉及到公司内部员工权益的法律问题,我们法务部,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我刚才收到的那封邮件的界面。

    而且……

    她走进会议室,从桌上拿起那份肉偿协议。

    这份协议,我看了一下,虽然名头有点……新颖,但从法律角度看,它更像是一份附带条件的个人借贷合同的补充说明。

    只要双方自愿,且不涉及违法行为,它就是有效的。

    至于沈法医说的学术研究,听起来也很有趣。我们公司一向鼓励员工创新,如果能出成果,对公司也是好事嘛。

    她三言两语,就将李总扣下的大帽子,全都轻飘飘地摘掉了。

    李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秦总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包庇他们

    我不是包庇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秦总笑了笑,目光落在我身上。

    沈法医,你刚才说,申请重启对陆见深弟弟死亡事件的调查

    是的。我点头。

    很好。秦总拍了拍手,我批准了。

    作为法务部总监,我同样认为,任何可能存在的内部犯罪行为,都必须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调查期间,沈法意和陆见深的一切职务和权限,保持不变。

    并且,法务部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她的话,掷地有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批准,而是公开的站队。

    李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总,你……你……

    我怎么了秦总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李副总,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查出来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刺李总的心脏。

    他瞬间哑火了。

    我知道,今晚这一局,我们暂时赢了。

    但我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八章

    从会议室出来,已经是凌晨。

    我和陆见深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电梯口,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为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沙哑。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

    你知道得罪李总的下场。

    我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我们两个模糊的影子。

    我不是在帮你。

    我说。

    我只是……不喜欢故事没有结局。

    一个年轻的生命,不应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我是法医,我的职责,就是让死者开口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那双总是带着锋利和戒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几乎滚烫的情绪。

    那颗乳牙,是假的吧他忽然说。

    我心里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

    你怎么知道

    我弟没有留乳牙的习惯。他扯了扯嘴角,那是你用来诈李总的。

    沈知意,你胆子真大。

    还好,我赌赢了。

    电梯来了,门缓缓打开。

    我们走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微妙。

    秦总为什么会帮我们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秦总和李总向来是公司里的两大派系,但她没理由为了我们两个小人物,和李总公开撕破脸。

    因为,她是我的人。陆见深说。

    我愣住了。

    确切地说,我是她的人。他靠在电梯壁上,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我进公司,就是她安排的。我的直属上司,其实是她。

    安全调查部,只是一个幌子。

    我真正的任务,就是调查公司内部的资金问题,也就是李总他们那条线。

    我弟弟,是我的线人。是我把他拉进来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痛苦和自责。

    我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陆见深的潜伏,他弟弟的死亡,李总的打压,秦总的出手相助。

    这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

    而我,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变数。

    那你向我借钱……

    是真的。他打断我,我弟弟出事后,我所有的资金都被冻结了。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一笔现金,处理他的后事,同时,还要继续把戏演下去。

    找你,是因为你说对了,你最不可能问为什么。

    至于‘肉偿’……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我,眼神深邃。

    一半是试探,一半是……走投无路下的破釜沉舟。

    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也想看看,把事情闹大,能不能逼出幕后的狐狸尾巴。

    结果,你给了我一个,最意想不到的答案。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

    门开了。

    他没有动。

    沈知意,对不起,把你卷了进来。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看着他。

    我的‘资产’还没收回,我怎么能退出

    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陆先生,别忘了,你还欠我四万九千八百块的服务。

    在还清之前,你的命,是我的。

    他愣住了,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意。

    好。

    他说。

    那我的命,就交给你了,沈法医。

    我们并肩走出公司大门。

    夜风很冷,吹得人头脑清醒。

    我忽然意识到,这场以肉偿为名的荒唐交易,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变了味。

    它变成了一份,以性命相托的契约。

    第九章

    有了秦总的支持,我和陆见深的调查,名正言顺地展开了。

    李总虽然百般阻挠,但在明面上,也不敢再有大动作。

    我们重新调阅了陆见深弟弟,陆见明的所有资料。

    我利用专业知识,对他生前的医疗记录、体检报告进行了详细分析。

    陆见深则负责排查他的人际关系和出事前一周的行踪轨迹。

    我们的办公室,暂时搬到了我的实验室。

    这里设备齐全,也足够隐蔽。

    那张原本用来让他偿还的实验台,现在堆满了案卷和资料。

    我们每天一起工作到深夜。

    他会给我带咖啡和宵夜,我会帮他整理那些杂乱无章的线索。

    那种诡异的偿还关系,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种默契的战友关系。

    根据陆见明的牙科X光片,我发现他右下方的第二磨牙,有一处非常细微的隐裂。

    我指着屏幕上的影像,对陆见深说。

    这种裂痕,通常是由于巨大的外力撞击造成的。

    比如,被人用力击打下颌。

    陆见深的眼神一凝。

    法医报告上说,他身上除了高坠伤,没有其他明显外伤。

    是的,因为这种隐裂,常规尸检很容易忽略。

    我说,而且,在他牙齿的缝隙里,我发现了微量的,不属于他自身的皮肤组织。

    我将显微镜下的图像投到大屏幕上。

    也就是说,他在死前,很可能和人发生过激烈的搏斗。

    他咬了对方

    非常有可能。

    这个发现,彻底推翻了自杀的结论。

    陆见深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屏幕。

    我们只要找到那个被咬的人,就能找到凶手!

    没错。

    我点头,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到这个人。

    公司上下几千人,总不能一个个去检查牙印。

    陆见深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公司下周要举办年度健康体检。

    他说,体检项目里,就包含了口腔检查。

    我眼睛一亮。

    这是个机会!

    但是,李总肯定会盯着我们。我们不可能直接接触到所有人的体检报告。陆见深皱眉。

    我不需要接触报告。

    我说。

    我只需要,亲自参与这次的口腔检查环节。

    只要我看一眼,我就能知道,谁的身上,带着我‘学生’的齿痕。

    作为法医齿科专家,辨认齿痕,是我的看家本领。

    陆见深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好,我去安排。

    他立刻联系了秦总。

    在秦总的运作下,我顺利地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加入了这次体检的医疗团队。

    体检那天,我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和手套,坐在了口腔检查的诊室里。

    员工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进来。

    我检查得非常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个上午过去,一无所获。

    直到下午。

    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是李总的司机,老王。

    一个平时看起来很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

    他躺在牙科椅上,有些紧张地张开了嘴。

    我用口腔镜,在他的口腔内壁,靠近嘴角的位置,发现了一处已经愈合的,但依然可以看出轮廓的伤疤。

    那个伤疤的形状,弧度,以及上面残留的细微压痕……

    和我根据陆见明牙齿模型推演出的咬痕,完全吻合。

    就是他!

    我内心翻江倒海,但手上动作依然平稳。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完成了检查。

    好了,王师傅,没什么大问题,注意清洁就行。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我立刻给陆见深发了一条信息。

    【鱼,上钩了。】

    陆见深很快回复。

    【收网。】

    我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当司机老王走出体检中心,正准备去停车场取车时,陆见深带着几个保安,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师傅,跟我们走一趟吧。

    陆见深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王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跑。

    但他很快就被制服了。

    与此同时,我拿着刚刚获取的证据,直接走进了李总的办公室。

    他正在悠闲地喝着茶,看到我,愣了一下。

    沈法医你不在体检中心,跑我这来干什么

    我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报告,放在他桌上。

    上面,是老王口腔内伤疤的高清照片,和陆见明齿痕的比对分析。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李总,你的司机,刚刚被带走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

    我想,他很快就会交代,是谁指使他,在天台上,将陆见明推下去的。

    李总的脸色,瞬间变得和纸一样白。

    他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十章

    李总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瘫了。

    司机老王很快就全部招了。

    是他,受李总指使,在天台和陆见明发生了争执。

    陆见明发现了李总贪污公款,挪用资金的证据,想要举报。

    李总让老王去教训一下他,给他点颜色看看。

    没想到,陆见明性格刚烈,拼死反抗,还在搏斗中咬伤了老王。

    老王情急之下,失手将他推下了天台。

    之后,李总动用关系,伪造了自杀的现场,抹掉了一切痕迹。

    他以为天衣无缝。

    但他算错了一步。

    他算错了陆见深追查到底的决心。

    更算错了,半路会杀出我这么一个,能让牙齿说话的法医。

    真相大白。

    公司的公告栏上,贴出了对李总等一众涉案人员的开除和移交司法机关处理的通告。

    陆见明的名字,也终于得到了正名。

    公司为他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追悼会。

    那天,陆见深站在台上,念着悼词,几度哽咽。

    我站在台下,看着他。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背影,拉得很长。

    那头被仇恨和压力困扰的孤狼,终于可以,卸下一些防备了。

    追悼会结束后,他找到我。

    我弟的案子,结了。

    他说。

    嗯。

    秦总说,想让我正式接管安全调查部。

    挺好的。

    那你呢他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笑了笑,继续当我的法医,和我的牙齿标本打交道。

    他沉默了。

    我们一起走到公司楼下的花园。

    正是傍晚,夕阳很美。

    沈知意。

    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这里面是五万块。

    现在,我正式把钱,还给你。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你忘了我们的协议

    我问。

    他一愣。

    我拿出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小本子,翻开。

    根据我的计算,你这些天通过协助我调查,破获公司重大案件,所提供的服务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四万九千八百元。

    所以,从债务角度看,你已经还清了。

    不仅还清了,我还应该倒付给你……嗯,一大笔奖金。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肉偿’呢也算结束了

    他问这话时,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和紧张。

    没了之前的轻佻,只剩下一种小心翼翼的认真。

    我合上本子,放回口袋。

    陆先生,协议已经终止。

    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两清了。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像燃尽的炭火,只剩下一片灰烬。

    我转身,准备离开。

    沈知意!

    他忽然从身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心很烫,力气很大。

    如果……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如果,我现在想重新开始一笔交易呢

    不是为了还债,也不是为了查案。

    就只是……想把我自己,‘偿’给你。

    这一次,偿还方式,由你定。

    偿还期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辈子。

    我没有回头。

    夕阳的余晖,落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安静。

    良久。

    我轻轻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在他的手心里,用指尖,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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