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程默，知乎上人人追捧的道德判官。昨天，我的120万粉丝还在为我的正义审判欢呼。今天，他们全在问我同一个问题：你怎么不去死
一切始于那张截图——林小柔说女人读书没用的铁证。我用它撕碎了她独立女性的假面，看着她被全网唾弃，品牌解约，粉丝倒戈。
现在，我正站在ICU病房外。透过玻璃，能看见她苍白脸上未干的泪痕。护士说，她昏迷中一直在重复三个字。
你们猜，是我的名字，还是...原谅我
1
我的名字叫程默，但在知乎上，人们更熟悉我的ID——道德判官。
120万粉丝，每篇文章平均3万点赞，最高纪录单篇回答收获2.4万条评论。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掌握着一种稀缺资源：道德审判权。
每天清晨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知乎，查看私信和评论。那些向我求助的、向我举报的、向我控诉的消息，像雪花一样堆积在我的收件箱里。我像一位高高在上的法官，挑选着值得开庭审理的案件。
默哥，能看看这个吗某大学副教授性骚扰女学生，有聊天记录为证。
判官大人，这个网红一边立环保人设一边被拍到用一次性餐具，要不要曝光
默默，这个明星昨天发的微博是不是在暗讽灾区人民
我滑动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举报信就像呈递到我案前的诉状，而我，掌握着生杀大权。
手机震动，是女友苏雯发来的消息：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我上班去了。
我敷衍地回了个表情包，继续沉浸在知乎的世界里。苏雯永远不会明白，在这个虚拟的法庭上，我比现实世界中任何时刻都更有力量。
2.
那天中午，一个提问吸引了我的注意：如何评价网红林小柔一边立独立女性人设一边收富豪礼物
问题下只有寥寥几个回答，大多是不痛不痒的猜测。但我敏锐地嗅到了流量的味道——林小柔是某平台新晋的美妆博主，粉丝50万左右，长相清纯，主打寒门贵女人设。
我点开她的主页，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我的网。
她的视频制作精良，内容多是平价化妆品测评和小城市女孩如何在大城市立足的心得分享。最新一期视频里，她含泪讲述自己如何靠奖学金和打工完成学业，弹幕里满是姐姐好励志这才是真独立女性的赞美。
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作呕。
我继续深挖，翻遍她过去两年的每一条微博、每一条朋友圈截图、每一个公开动态。终于，在凌晨三点，当我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时，我找到了突破口。
那是一张模糊的截图，显示来自林小柔两年前的朋友圈，内容只有一句话：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截图右下角的水印显示来源是一个叫默守陈规的微博账号——那是我三年前用过的小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我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为了博关注，我伪造了几张女权博主双面人的截图发在论坛上。后来那个帖子沉了，我也就忘了这事。
没想到命运如此奇妙，这张截图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手里。
我盯着屏幕，心跳加速。截图很模糊，真实性存疑，但谁在乎呢重要的是，它将成为我刺向林小柔的利剑。
3.
第二天，我的长文《撕开独立女性林小柔的真面目：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女权主义者》登上知乎热榜。
文章结构严谨，层层递进：
第一部分，我贴出林小柔近期视频中强调女性独立的片段，配上夸张的赞美：多么正能量的价值观！多么令人敬佩的独立精神！
第二部分，我放出那张截图，用红色箭头标注关键句子，配文：然而，这就是你们追捧的独立女性一边吃着女权红利，一边骨子里还是封建残余！
第三部分，我上升到对整个网红圈子的批判：这些所谓的独立女性人设，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生意经。建议所有真女权取关这个骗子！
最后，我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作结：当我们在追捧一个人时，我们究竟是在追捧她本人，还是我们想象中的幻影
文章发出三小时，点赞破万。林小柔的微博和视频账号瞬间沦陷，最新一期视频下的评论从姐姐好美变成了虚伪的母狗去死。
我刷新着不断增长的点赞数，看着粉丝们在我评论区狂欢：
默哥牛逼！三观太正了！
这种绿茶就该曝光！
判官大人明察秋毫！
已取关，感谢避雷！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的成了执掌道德天平的神明。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回复着每一条评论，享受着粉丝们的顶礼膜拜。
4.
晚上七点，苏雯回到家时，我正坐在电脑前，监控着舆论发酵的情况。
你今天发的那篇文章...苏雯放下包，欲言又止。
嗯我头也不回，爆了，已经十万赞了。
我看了内容...苏雯的声音有些犹豫，那张截图...来源可靠吗
我这才转过身，皱眉看她：什么意思
就是...苏雯咬了咬下唇，那张截图看起来很模糊，而且你文章里也没说明具体来源和时间...
你是在质疑我我的声音陡然提高，别忘了，去年是谁帮你曝光那个骚扰你的上司的。
苏雯的脸色变了变：那不一样...那是确凿无疑的事...
这同样是确凿无疑的！我拍桌而起，白纸黑字写着呢，她自己说的话，难道还能冤枉她
苏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可能会对她造成很大伤害...
伤害我冷笑，虚伪的人才该受到伤害。真女权就该支持我这种行为。
苏雯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我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我不在乎。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的120万粉丝理解我，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同伴。
5.
一周后，林小柔发视频道歉。
视频里的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声音颤抖：关于两年前那条不当言论...我深刻反省...那是我年轻不懂事时的错误观点...我已经完全改变了...
评论区一片骂声：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肯定是掉粉了才道歉，虚伪！
我的粉丝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她的每条动态下刷屏谩骂。有人扒出她大学时期参加选美比赛的照片，指责她本来就是靠脸上位；有人分析她的化妆视频，声称从中看出了勾引男人的小心机。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某知名营销号的爆料：独家：林小柔与富二代男友亲密照曝光，所谓独立女性人设彻底崩塌！
尽管林小柔紧急澄清那是她表弟，但网民们已经认定她是拜金婊。她的合作品牌纷纷解约，最新一期视频播放量不足一千。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一切发生，内心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手机显示，我的粉丝数已经突破130万，私信里挤满了广告合作邀约和媒体采访请求。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我轻轻点击鼠标，就像按下死刑的执行按钮。
6.
程默，我们需要谈谈。
某个深夜，苏雯站在书房门口，脸色异常严肃。
怎么了我头也不抬，正在构思下一篇审判文章。
我查过了，苏雯的声音在颤抖，那张截图...根本找不到原始出处。我甚至问了我大学室友，她表妹认识林小柔，非常确定林小柔从没说过那种话。
我这才抬起头，眯起眼睛：你调查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苏雯提高了声音，你知道现在林小柔什么样了吗她所有合作都黄了，抑郁症复发，连门都不敢出！如果那张截图是假的...
够了！我猛地站起来，你站在哪一边那个虚伪的网红，还是你男朋友
苏雯的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失望：我站在真相那边...程默，你变了。以前的你不会这样...
变的是你！我冷笑，怎么，同情那个绿茶还是说...我突然想到什么，你那个室友的表妹，该不会就是林小柔本人吧
苏雯的脸色变了。我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哈！果然！我夸张地摊手，难怪你一直替她说话！苏雯，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外人质疑我！
不是质疑你...苏雯的声音低了下去，是质疑那张截图的真实性...
滚出去。我指着门口，既然你选择站在道德的对立面，那就别怪我无情。
苏雯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头一颤，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的手机响了。是知乎推送通知：我的文章《当代网红的道德沦丧：从林小柔事件看社会价值观扭曲》登上全站热榜第一。
我深吸一口气，将苏雯的事抛到脑后。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审判别人，就是被别人审判。而我，毫无疑问是前者。
7.
苏雯离开后的第三天，我的粉丝数突破了140万。
手机不断震动，各种商业合作邀约塞满了我的邮箱。某知名数码品牌开价五万请我测评他们的新产品；一家教育机构出价八万邀我担任青少年网络道德导师；甚至还有一家影视公司想买下我的知乎ID改编成网剧。
我靠在转椅上，双脚搭在桌面，享受着这种被追捧的感觉。窗外阳光明媚，而我只关心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知乎私信里，一个叫正义之锤的ID引起了我的注意：默哥，我是真相传媒的内容总监，非常欣赏您对林小柔事件的报道。我们愿意支付十万元，请您再写一篇深度分析，彻底揭开这类伪独立女性的画皮。
我盯着那个数字，喉咙发紧。十万元，相当于我三个月的工资。
具体有什么要求我飞快地打字回复。
越狠越好，最好能联系到她的前同学或同事，挖些实锤。我们负责推广，量超过百万另有奖金。
我咬了咬下唇。实锤我手头除了那张真假难辨的截图外，其实什么都没有。但十万元的诱惑太大了。
成交。我回复道，给我一周时间。
放下手机，我打开林小柔的社交媒体主页。她的最新动态停留在三天前——那条道歉视频。评论区依然充斥着各种辱骂，点赞最高的评论是我的粉丝发的：道歉有用的话，要法律干什么
我点开她的粉丝列表，开始搜寻可能是她同学或朋友的账号。一个叫小雨淅淅的账号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头像与林小柔有张合影，而且最近几天一直在为林小柔辩护。
找到突破口了。我冷笑着记下这个ID。
8.
晚上八点，我约了真相传媒的人在一家高档咖啡厅见面。
对方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西装革履，手腕上的劳力士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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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久仰大名。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赵志明，真相传媒内容总监。
我接过名片，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像是一把精心打磨的武器。
赵总客气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切，关于那篇文章...
不急。赵志明抬手打断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这是定金，五万。事成后再付另一半。
我强忍着当场打开信封的冲动，将它塞进内兜。信封的厚度让我心跳加速。
我们很欣赏您的...风格。赵志明啜了一口咖啡，直击要害，不留情面。现在这个时代，温和的声音没人听，只有极端的言论才能获得关注。
我点点头，虽然不太确定他是在夸我还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林小柔只是开始。赵志明压低声音，我们手头有一份名单，都是些立人设的网红和公知。只要您愿意合作，报酬不是问题。
名单我挑眉。
赵志明神秘地笑了笑，从手机里调出一份Excel表格给我看。上面列着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粉丝数、商业合作品牌和黑料方向。
我扫了一眼，发现其中不乏一些知名大V。表格最后一栏写着预估报价，最低的也有五万元。
这是...
生意。赵志明收起手机，纯粹的生意。道德是幌子，流量才是真金白银。
他的话让我有些不舒服，但信封里的五万块钱实实在在地贴在我的胸口。我清了清嗓子：关于林小柔的深度文，你们有什么具体要求
越狠越好。赵志明眼中闪过一丝冷酷，最好能彻底毁掉她。
9.
回到家已是深夜。
公寓空荡荡的，苏雯的东西已经搬走大半。她只留下一张字条：我暂时住小琳家，你好好想想自己在做什么。
我将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苏雯永远不会明白，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道德审判是一门多么有利可图的生意。
打开电脑，我开始撰写那篇价值十万元的文章。标题就足够劲爆：《从林小柔到独立女性产业链：一场精心策划的性别骗局》。
文章前半部分，我引用了几位所谓前同学的匿名爆料（实际上全是我编的），声称林小柔大学时期就善于利用男性获取资源；中间部分，我分析她的视频内容，指出其中暗含的媚男元素；最后上升到对整个女性自媒体行业的批判，暗示所谓的独立女性人设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卖身。
写到凌晨三点，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重新浏览了一遍。文章足够尖锐，也足够恶毒，完全符合赵志明越狠越好的要求。
正准备点击保存时，我的知乎弹出一条私信。是一个叫技术宅Leo的ID发来的长文，标题是《关于林小柔事件中所谓实锤截图的技术分析》。
我皱眉点开，发现是一篇详细的技术贴，作者用专业软件分析了那张截图，指出几处明显的PS痕迹：文字与背景的光影不一致，字体边缘有复制粘贴的毛边，甚至找到了原始图片的来源——一篇两年前的普通微博。
最要命的是，文章最后附上了那张截图的最早出处——我的小号默守陈规三年前发的帖子，标题赫然是《测试：伪造女权博主黑料能有多少转发》。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个技术宅Leo不仅证明截图是假的，还直接挖到了我这个源头。
妈的。我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不能让这篇文章传播出去。
我迅速给几个知乎管理员发私信，举报技术宅Leo的文章侵犯隐私涉嫌诽谤。然后联系我的几个大V朋友，请他们帮忙举报。最后，我在粉丝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有个叫技术宅Leo的账号在造谣抹黑我，大家看到请集体举报。
做完这些，我瘫在椅子上，额头渗出冷汗。凌晨四点的公寓安静得可怕，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10.
第二天中午，我醒来时发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赵志明。
我回拨过去，对方立刻接起：程默！你看到知乎了吗
什么我还没完全清醒。
技术宅Leo那篇文章已经传开了！微博热搜都上了！赵志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不是说那张截图是真的吗
我一下子清醒了：我...我可以解释...
解释个屁！赵志明几乎是在咆哮，我们公司已经被牵连了！合作取消，定金退给我！
电话被挂断。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知乎，发现技术宅Leo的文章已经被转发数万次，评论区一片哗然：
实锤了！道德判官才是造假的那个人！
太恶心了，故意陷害一个女生！
取关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的粉丝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每小时掉粉上万。私信里充斥着各种辱骂和质问，甚至有人威胁要人肉我。
最糟糕的是，林小柔转发了那篇技术分析，并附言：真相终于大白。这段时间我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伤害...
她的评论区风向完全逆转，网友们纷纷道歉，指责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我颤抖着打开抽屉，取出那个装有五万元的信封。现在这笔钱像个烫手山芋，我不知道是该退回去还是...
门铃突然响了。
11.
透过猫眼，我看到苏雯站在门外，脸色异常严肃。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苏雯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看到知乎了吗
我沉默地点点头。
现在你满意了苏雯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冰冷，一个女孩差点被网络暴力逼疯，而这一切都始于你三年前伪造的一张截图。
我...我想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
我查过了，苏雯继续说，那个技术宅Leo是我表弟的同学。他本来只是好奇分析一下，没想到挖出这么大个黑料。
我猛地抬头：你...你指使他这么做的
我只是告诉他截图可能有假。苏雯摇头，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发现的。程默，问题不在于谁揭露了你，而在于你做了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苏雯的眼神让我想起小时候做错事被母亲抓住的场景——那种混合着失望、愤怒和些许怜悯的眼神。
林小柔是我室友的表妹。苏雯突然说，她昨晚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幸好发现得早。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她...她还好吗
现在知道关心了苏雯冷笑，她在医院洗胃，心理医生说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和自杀倾向。你觉得这是谁的错
我靠在门框上，双腿发软。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原本只是想写篇爆文，赚点流量和钱而已。
我来是告诉你，苏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分手了。我已经搬走了所有东西。另外...她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法院传票，林小柔要起诉你诽谤。
我机械地接过信封，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给你个忠告，苏雯转身前说，趁早发道歉声明吧，也许还能挽回一点做人的尊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我失去的远不止一段感情。
12.
苏雯走后，我锁上门，拉上所有窗帘，像只受惊的动物般蜷缩在沙发角落。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但我已经没有勇气查看。那个装钱的信封和法院传票并排放在茶几上，讽刺地提醒着我这两天的荒唐行径。
我打开电视，试图分散注意力。本地新闻正在报道一起网络暴力事件：...某网红因不堪网络暴力自杀未遂，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画面切换到医院外景，虽然没提名字，但我知道那就是林小柔。记者采访了一位心理学专家，他严肃地谈论着网络暴力的危害：...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只是参与了一场正义的审判，却不知道千夫所指的威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我关掉电视，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走到浴室，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昨天晚餐的酱汁痕迹。这个邋遢的男人就是那个在网上呼风唤雨的道德判官
我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洗着脸，仿佛这样能洗掉所有不堪。抬起头时，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无声的泪水。
回到电脑前，我颤抖着打开知乎。粉丝数已经跌破百万，而且还在持续下降。技术宅Leo的文章被顶到全站热榜第一，评论区几乎一边倒地谴责我。
我点开自己的主页，那篇关于林小柔的文章下新增了几千条评论，大部分是骂我的：
骗子！你才是该被审判的人！
利用女权话题博关注，真恶心！
建议林小柔报警，这是刑事犯罪！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撰写道歉声明。但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除——任何道歉此刻都显得那么虚伪和无力。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我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医院的轮廓，那里躺着一个因为我而试图结束生命的女孩。
手机再次震动，是赵志明的短信：合作取消，钱退回来。另外，建议你找个好律师。
我苦笑着放下手机。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烈火，终于烧到了我自己身上。
13.
知乎账号被封禁的通知弹出来时，我正在喝第三杯威士忌。
根据社区管理规定，您的账号道德判官因涉嫌传播虚假信息、恶意诽谤等行为已被永久封禁...
金黄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我扭曲的倒影。120万粉丝，四年心血，一朝归零。我颤抖着手指刷新页面，那个熟悉的头像已经变成了一行冰冷的灰色文字：该账号已停用。
手机疯狂震动，是各种媒体发来的采访请求。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独家：道德判官人设崩塌始末》
《起底知乎大V程默：从道德卫士到造假者的堕落之路》
《网络暴力何时休林小柔事件引发的思考》
我关掉手机，仰头灌下整杯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闷痛。
门铃响了。透过猫眼，我看到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外。
程默先生年长的那位出示了警官证，我们是市公安局网安支队的，有些问题需要您配合调查。
我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不得不扶住门框才没有跪下。
14.
警方的询问持续了四个小时。
他们主要围绕三个问题：那张截图的真实来源；我是否明知截图是伪造的仍然发布；我从中获得了多少经济利益。
我尽量诚实地回答，除了最关键的一点——我确实知道截图可能是伪造的，但我选择了忽略这个可能性。
程先生，年轻一点的警官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林小柔女士的伤情鉴定报告。她手腕上有十七条割痕，最深的差点伤到动脉。
我盯着报告上的照片，胃部一阵痉挛。那些扭曲的伤痕像丑陋的蜈蚣，爬满林小柔苍白的手腕。
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故意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警官的声音冷静而克制，考虑到传播范围和社会影响，本案很可能构成情节严重。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三年...我的职业生涯、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当然，警官合上文件夹，如果能够取得受害人谅解，情况会好很多。
离开警局时，天色已晚。我站在台阶上，看着街灯一盏盏亮起。这个世界依然在运转，只是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15.
回到家，我发现门上被人用红漆喷了杀人犯三个大字。
我苦笑着用湿毛巾擦拭，却发现油漆已经渗入木纹，怎么擦都留下刺眼的痕迹。就像我对林小柔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真正抹去。
进门后，我打开电脑，发现电子邮箱爆满了。大部分是辱骂邮件，但也有几封来自以前的朋友和同事：
老程，看到新闻了...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
程默，公司决定终止与你的合作关系，请尽快来办手续...
默默，我是阿姨啊，你妈看到电视都气病了，现在在医院...
最后这封让我手指一颤。我急忙拨通母亲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妈...我的声音哽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我父亲冰冷的声音：你还有脸打电话你妈血压都到180了！你知道邻居们怎么看我们吗养出个网络暴力的儿子！
爸，我...
别叫我爸！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个女孩差点被你逼死！我们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啊做人要诚实善良，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泪水模糊了视线。父母一直以我为荣，我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是他们逢人就夸的有出息儿子。
而现在，我成了他们最大的耻辱。
16.
第二天早晨，我鼓起勇气去了医院。
林小柔住在七楼心理科病房。我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像个罪犯一样躲躲闪闪。电梯里，两个护士的对话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个网红女孩707病房。真可怜，听说是因为网络暴力...
是啊，网上那些人太恶毒了。最可恶的是那个叫什么道德判官的，专门造谣生事...
我缩在电梯角落，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707病房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眉眼间与林小柔有几分相似。她警惕地看着我：你是
我...我是...口罩下的声音含糊不清，我是林小柔的...朋友。
朋友妇女冷笑一声，小柔的朋友我都认识。你到底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摘下口罩：我是程默。
妇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后退一步，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你...你这个凶手！你还敢来这里
阿姨，我只是想道歉...
道歉她声音颤抖，我女儿躺在里面，手腕上缠着纱布，医生说她的抑郁症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你一句道歉有什么用
病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怎么回事这里是病房，请保持安静。
林阿姨抓住医生的手臂：医生，这个人就是网上那个造谣害我女儿的混蛋！快叫保安！
医生审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林阿姨说：您先冷静。程先生是吧林小柔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见客，尤其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刺激源。
我明白。我低声说，能请您转交一封信吗
医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写了整整一夜的信，递给他：拜托了。
转身离开时，我听到林阿姨崩溃的哭声：他怎么敢...怎么敢来...
17.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程默，我是林小柔的代理律师张毅。鉴于你对我当事人造成的严重伤害，我们决定提起民事诉讼，索赔精神损失费100万元。法院传票已寄出，请做好应诉准备。
一百万...我苦笑着计算自己的存款。即使卖掉车子房子，也凑不齐这个数。
更糟的是，我刚收到银行的邮件，通知我信用卡被冻结，原因是社会声誉风险。看来我的名字已经被列入某种黑名单了。
公交车上，我旁边坐着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她们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那个道德判官太恶心了，专门造假害人...
我表姐说他们公司已经把他开除了...
活该！这种人就应该...
我缩在座位里，拉低帽檐。曾几何时，我也像这样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审判着素不相识的人。而现在，我成了被审判的对象。
回到家，我发现门上又多了几个红漆大字：去死。
这次我没有尝试擦掉它。
18.
夜深人静时，我登录了一个很久不用的QQ小号。
网络上关于我的讨论已经白热化。有人扒出了我的真实姓名、家庭住址、工作单位；有人整理了我过去四年所有审判过的对象，指控我滥用网络暴力；最致命的是，一个技术论坛完整还原了我三年前伪造截图的全过程，甚至找到了原始图片素材。
我的形象彻底定型：一个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的伪君子，一个靠伤害他人牟利的网络暴徒。
知乎上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如何评价道德判官程默伪造证据诽谤林小柔的行为下面的回答已经超过五千条，点赞最高的一条写道：
这就是当代网络暴力的典型代表。他们不在乎真相，只在乎流量；不关心正义，只关心自己能否站在道德高地上审判他人。程默这种人，应该被永远钉在互联网的耻辱柱上。
我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夜风吹拂着我三天没洗的头发，楼下偶尔有车灯闪过，照亮我满是胡茬的脸。
右手边的抽屉里有一瓶安眠药，是苏雯留下的。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想象着吞下整瓶药后的永眠。没有谩骂，没有指责，没有一百万赔偿金的压力...
手机突然亮起，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备注写着：我是技术宅Leo，想和你谈谈林小柔的事。
我犹豫了一下，点击了通过。
18.
技术宅Leo的视频通话请求在屏幕上闪烁时，我正在数那瓶安眠药的数量。
六十三粒。足够让一个人永远睡去。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屏幕上映出一张年轻的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异常明亮。
程默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我是Leo，真名张子铭。
我沉默地点点头，不知道该对一个彻底揭穿我谎言的人说什么。
我联系你不是为了谴责你，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而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林小柔的事。
我皱起眉头：什么事
你知道为什么那张伪造的截图会传播得那么快吗张子铭推了推眼镜，因为有人刻意推动它。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林小柔自己。
我差点笑出声：荒谬！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不是害自己，张子铭调出几份文件截图，是制造受害者形象。你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的是林小柔的社交媒体数据分析。在事件爆发前一周，她的粉丝增长已经停滞，几个重要合作面临续约危机。
她需要一场被网暴的戏码来挽回颓势，张子铭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事情失控了。
我盯着那些数据，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林小柔并非完全无辜的受害者，而是一个...
操纵者。张子铭说出了我的心声，和你一样。
19.
张子铭发来的资料我研究了一整夜。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段五年前的校园论坛存档。当时林小柔还是一名大二学生，参与了对某位女生的集体霸凌。那个女生因为不堪羞辱最终转学，据说后来患上了抑郁症。
更令人震惊的是，我在那个女生的照片中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是我大学室友的妹妹，曾在我们聚会时来过几次。我记得室友说过，他妹妹因为校园暴力差点自杀。
命运的齿轮如此残酷地咬合。我伪造截图伤害了林小柔，而林小柔曾经伤害的人，竟与我有关联。
天亮时分，我做出了决定。我要去见林小柔，不是作为加害者或忏悔者，而是作为一个同样被网络异化的灵魂。
20.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比上次更刺鼻了。
707病房外没有林阿姨的身影，只有一个值班护士。我出示了身份证，谎称是林小柔的表哥。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我进去了。
林小柔半靠在床头，手腕上的纱布白得刺眼。她比视频里看起来更瘦小，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眼睛还保留着一丝生气。
又是你。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怨恨，来欣赏你的杰作吗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直视她的眼睛：我知道了你大学时的事。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什...什么事
那个被你霸凌的女生，我慢慢说出名字，李晓雨。她是我大学室友的妹妹。
林小柔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手指紧紧攥住被单：你...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从包里拿出张子铭整理的资料，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并不完全是无辜的受害者。
她颤抖着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所以呢你现在是要来审判我吗道德判官大人
不。我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是施暴者，也都是受害者。
林小柔的笑容消失了，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轻声说：你知道吗，我确实想过利用你的文章炒作。但我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她抬起缠满纱布的手腕：这不是表演。
21.
我们谈了很久，比我想象中要坦诚得多。
林小柔承认大学时确实参与过霸凌李晓雨，那是她最后悔的事。毕业后她试图打造独立女性人设，某种程度上是为了赎罪。
但我发现无论怎么包装，过去的错误都不会消失。她苦笑着，就像这次，那张截图虽然是假的，但网友骂我的很多话...其实都是我曾经对李晓雨说过的。
我告诉她伪造截图的始末，以及我是如何被流量和利益蒙蔽了双眼。
我们真可笑，林小柔轻声说，你为了流量毁了我，我为了流量差点毁了自己。
离开前，我问她是否还会起诉我。她摇摇头：不会了。这场闹剧里没有赢家。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找到李晓雨，她的眼中闪着泪光，我想当面道歉。
22.
回家后，我联系了大学室友李昊。
听到我的声音，他明显很惊讶：程默网上那些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直接承认，但我找你是因为晓雨的事。林小柔想向她道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太晚了，李昊的声音沙哑，晓雨去年已经...走了。抑郁症。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对...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李昊叹了口气，其实晓雨后来知道林小柔成了网红，还关注过她。她说看到曾经伤害自己的人过得那么好，反而有种奇怪的释怀...
挂断电话，我坐在黑暗中，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网络世界里的对错如此分明，而现实中的善恶却总是纠缠不清。
23.
一周后，我上传了一段视频到各大平台。
视频中，我没有任何修饰，穿着简单的T恤，直面镜头：
我是程默，曾经的道德判官。这段视频将是我在网络上的最后一次发言。
我详细讲述了整个事件的始末——从伪造截图到网络暴力，从林小柔的自杀未遂到发现她过去的霸凌行为。我也提到了李晓雨，这个连接着我和林小柔的悲剧灵魂。
在这个事件中，没有纯粹的受害者或加害者。我们都是这个扭曲网络生态的一部分。我看着镜头，声音坚定，今天我站出来，不是为求原谅，而是希望更多人看到网络暴力的可怕。
视频最后，我宣布将与林小柔一起成立反网络暴力联盟，并公布了律师起草的《反网络暴力倡议书》。
从今天起，我不再做审判者。我对着镜头深深鞠躬，感谢所有被我伤害过的人，是你们让我看清了自己。
上传视频后，我关掉了电脑。无论结果如何，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24.
视频的传播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二十四小时内，播放量突破千万，相关话题登上各大平台热搜。评论两极分化——有人称赞我的勇气，也有人质疑这是另一种洗白手段。
但最出乎意料的是林小柔的回应。她在病床上录制了一段视频，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并宣布加入反网络暴力联盟。
我曾经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视频里的她虚弱但坚定，这段经历让我明白，网络暴力没有赢家。
第三天，警方通知我，鉴于我的自首和积极补救行为，加上林小柔的谅解，检察院决定不予起诉，但需接受行政处罚和民事赔偿。
同一天，我收到了张子铭的消息：联盟需要技术支援吗我免费帮忙。
我盯着这条消息，突然觉得，也许救赎真的存在。
25.
三个月后，反网络暴力联盟正式成立。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是清朗行动——一个帮助网络暴力受害者取证、维权和心理疏导的平台。张子铭负责技术，林小柔负责宣传，我则负责内容审核。
讽刺的是，曾经制造网络暴力的我们，现在成了对抗它的先锋。
发布会上，有记者尖锐地问：你们自己就是网络暴力的加害者，凭什么让别人相信你们的诚意
林小柔接过话筒：正因为我们曾经是加害者，我们更了解这个生态的运作方式。我们的过去不是勋章，而是警钟。
发布会结束后，我和林小柔站在大楼天台，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后悔吗她突然问。
每一天。我诚实回答，但至少现在，我能睡得好一些了。
她点点头，我们沉默地站着，各自怀抱着无法消弭的愧疚，却也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风吹起林小柔的发丝，她手腕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那不仅是伤害的印记，也是重生的证明。
程默，她轻声说，我们会做得更好的，对吧
是的，我看向远方，我们会做得更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