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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铜铃噬声

    铜铃第四十九次震颤时,冰蓝色黏液正沿着莲花纹饰滴落。衣山明握枪的手指微微发颤,鹿皮手套吸饱了冷汗,紧贴着掌心纹路。檐角那枚黄铜驱邪铃在无风自动,本该清脆的声响此刻像是兽齿在啃咬铜锈,咯吱声顺着椽子爬进他的耳蜗。

    祖父临终前枯槁的手突然浮现在眼前。老人抓着褪色的萨满神袍,浑浊眼白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当铃铛开始吃自己的声音...…喉管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就用黑驴血浇透门槛...…三天前的白蛇尸体还躺在冰柜里。那条通体雪白的生灵尾椎骨节突起如人股,鳞片间隙渗出的黏液在冷藏室结成了冰晶。此刻顺着铜铃蜿蜒而下的液体,与蛇尸分泌物如出一辙。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15:17,监控APP推送的警报红光刺破木屋昏暗。衣山明划开屏幕,红外画面里七个灰影正绕着值班室逆时针转圈。这场景与三天前如出一辙——当时老张头蹲在火炉边,烟袋锅里的火星随着他沙哑的讲述明灭:光绪二十三年冬,我太爷爷在鬼见愁崖头...…

    呜咽声打断回忆。衣山明猛然抬头,檐角铜铃的红绳突然绷直,铃身倒转指向西南白桦林。暗红色锈迹在满文咒刻

    上蔓延,像某种古老的凝血机制被激活。后颈汗毛倒竖的瞬间,他听见了鳞片剐蹭木梁的声响。鹿皮靴碾碎门廊霜花时,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寻常的动物尸臭,更像是深埋冻土层的史前巨兽正在苏醒。衣山明将雷明顿猎枪抵在肩窝,食指贴着扳机护圈——三年前那个暴雪夜的肌肉记忆在此刻复苏。

    古桦树在庭院深处发着幽光。三人合抱的树干呈现诡异的半透明状,树皮下青色经络虬结如血管,冷光正顺着年轮纹路向上奔涌。当指尖触及树皮,彻骨寒意顺着臂骨直窜天灵盖。祖父临终的嘶吼在耳畔炸响:树芯里锁镇着白蟒仙!

    蓝光骤灭。黑暗中有东西擦过他的作战靴。衣山明迅速后撤举枪,战术手电的光圈里,半截蛇尾正缩进树根裂缝。那截尾椎骨螺旋状的扭曲角度,与三天前门槛外的白蛇尸体完全吻合。你逃不掉的。他对着黑暗咬牙,喉结滚动吞下带着铁锈味的恐惧。手电光束扫过树干时,一片逆鳞正卡在树缝里,靛蓝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咒文般的荧光。

    2

    狼影逆袭

    回到木屋时,铜铃停止了震颤。衣山明用猎刀挑起那片鳞,刀刃与鳞片接触的瞬间迸出幽蓝火花。冰柜里的蛇尸突然剧烈抽搐,蛇头咚地撞上金属隔板,分叉的蛇信拍打观察窗,七星状末端在玻璃上留下黏液痕迹。手机再次震动。监控画面里,七个灰影停止了绕圈。为首的身影突然转向镜头,红外线勾勒出的狼形轮廓让衣山明浑身血液凝固——那匹狼的腹部有道Y形伤疤,正是三年前他的猎刀留下的切口。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腰时,檐角传来红绳崩断的脆响。铜铃坠地弹起的瞬间,他看清内壁刻着的(宽恕)已被血锈蚀穿。铃铛滚到火炉边时,炉灰突然腾起组成满文(罪孽),又在下一秒被穿堂风吹散。衣山明冲进工具间翻出祖父的萨满鼓。麂皮鼓面残留着黑褐色的血迹,当他无意识地摩挲鼓缘铜铃时,鼓面突然浮现出七个狼爪印。最深的那枚爪痕中心,慢慢渗出冰蓝色的黏液。

    窗外传来幼狼吮乳般的呜咽。他抓起浸过黑驴血的桦木叉冲向庭院,却在门槛处僵住——积雪覆盖的院落里,七盏幽蓝灯火正沿着北斗七星方位亮起。天枢位的火光突然暴涨,映出树影下一个佝偻的人形:母狼亡魂腹部的裂口垂着胎盘,每个半透明胎儿额间都刻着。雷明顿的枪管在月光下泛起冷光。当衣山明的食指扣住扳机时,古桦树内部传来鳞片摩擦树芯的轰鸣。树冠剧烈摇晃,积雪簌簌坠落,在雪地上拼出满文咒语

    (吞噬罪孽)。

    第一匹狼胎扑来的瞬间,衣山明听见了自己头骨开裂的声响。狼胎的獠牙在触及衣山明咽喉的瞬间,九道铜铃震响撕开浓雾。乌尔衮阿的鹿皮袄翻卷如战旗,熊头杖顶端镶嵌的狼髀石正迸发血光。老萨满布满裂痕的嘴唇快速翕动,吟唱声与铜铃震颤形成某种诡异的共鸣频率。

    !(以骨为契!)

    七盏蓝火应声暴涨,火舌舔舐之处,狼胎发出瓷器碎裂般的惨叫。衣山明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结冰的石磨,掌心触及的冰层下渗出黑色粘液——那正是三天前白蛇尸体融化时污染的水源。

    乌尔衮阿的铜镜已经抵住他眉心。镜面倒映出的不再是人类瞳孔,而是爬行类动物特有的竖瞳,眼白处布满血丝状的靛蓝纹路。白蟒在啃你的魂。老萨满的指甲突然刺入他太阳穴,沾着雄黄粉的指尖在皮肤上画出北斗纹,三更前若镇不住,你就成蜕皮的茧。庭院西侧的柴垛轰然倒塌。母狼亡魂从劈裂的桦木中显形,腹部垂落的七条胎盘如招魂幡飘动。当它仰头长嚎时,衣山明右耳的助听器突然炸裂——三年前那道震破耳膜的枪响,此刻化作实体化的声浪席卷而来。

    记忆在剧痛中翻涌。他看见暴雪中的自己扣动扳机,霰弹穿透母狼腹部的刹那,三个狼崽裹着胎衣滚落悬崖。那些尚未睁眼的生命在雪坡上拖出猩红轨迹,暗红黏液竟将岩石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低头!熊头杖擦着后脑掠过,将扑来的狼胎钉在门框上。乌尔衮阿甩出腰带铜铃,九枚铃铛在空中摆出萨满星图,将母狼亡魂暂时困在光阵中。老人从鹿皮囊抓出把骨粉撒向衣山明,接触皮肤的瞬间腾起青烟——那是用难产母马趾骨磨成的驱邪粉。

    3

    蟒灵觉醒

    去树芯!乌尔衮阿踹开扑上来的第二匹狼胎,熊头杖指向幽光闪烁的古桦树,把逆鳞按在年轮眼!衣山明在雪地里翻滚躲避狼胎,作战服被撕开的裂口处,皮肤正在浮现蟒蛇鳞片纹路。当他撞上树干时,后背黏连的冰晶突然活物般钻进伤口——那是白蟒仙被封印三百年的怨气。

    树洞深处的景象让他窒息。无数蛇蜕缠绕成茧状物悬浮在半空,每条蛇蜕头部都嵌着人类头骨。正中央的巨茧正在搏动,透过半透明膜壁能看到蜷缩的蟒影,额间赫然插着他三年前射失的那支猎箭。母狼的嚎叫穿透树壁。衣山明握紧逆鳞刺向巨茧,靛蓝纹路突然灼烧掌心。疼痛让他看清鳞片背面刻着的满文——

    (罪孽噬主)。

    巨茧爆开的瞬间,时空仿佛被撕裂。衣山明看见两个自己在重叠:现在的他握着逆鳞跪地颤抖,三年前的他正在崖顶给猎枪装填钢珠。当记忆中的枪声再次炸响,现实中的古桦树年轮开始渗出黑色树脂,在空中凝结成《满洲神谱》记载的噬孽阵符咒。

    乌尔衮阿的吟唱陡然凄厉。老萨满扯开鹿皮袄,露出胸口纹着的双头蟒图腾。当他用熊头杖刺破心口皮肤,蘸血在雪地画出七星阵时,衣山明脊椎传来节节爆裂的剧痛——白蟒仙正在他体内重塑灵骨。七匹狼胎突然融合成巨狼幻影。它额间的Y形伤疤滴落沥青状物质,落地即化作小狼啃食法阵。乌尔衮阿的铜镜在此时彻底碎裂,飞溅的镜片划破衣山明脸颊,鲜血滴入阵眼时,整个七星阵突然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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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契成了...…老萨满踉跄跪地,看着衣山明的黑发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白,蟒灵借人身,狼魂食妖魄,这是山神降的三重劫。

    母狼亡魂突破铜铃阵的刹那,衣山明的瞳孔彻底化作蛇类竖瞳。他不受控制地扑向狼影,双手长出利爪撕开狼腹,却从伤口拽出三年前坠崖的狼崽亡魂。那些半透明的小狼咬住他手腕时,古桦树洞里的蛇蜕茧突然全部睁开人眼。

    乌尔衮阿点燃了神鹰羽毛。当烟雾形成萨满通天柱时,衣山明听见了白蟒仙的嘶语:三百年前猎蟒者,三百年后饲蟒人。他的牙齿开始变尖,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满文咒链,将母狼亡魂暂时锁住。

    老萨满趁机将雄黄粉撒向噬孽阵。当第七枚铜铃嵌入阵眼时,整个庭院的地面开始塌陷。衣山明在坠落中看见地窟全貌——三百具狼尸与蟒骸缠绕成太极图,中央石台上插着的青铜剑,正是《东海沉冤录》记载的镇山法器。

    母狼亡魂的利爪穿透他胸膛时,衣山明握住了青铜剑柄。剑身铭文

    (天罚)骤然亮起,将狼影震退至岩壁。但当他试图拔剑时,发现剑刃早已与自己的掌骨融为一体。乌尔衮阿的鼓声从地表传来。老萨满在跳七星步时,每个脚印都渗出冰蓝色血液。当熊头杖第九次顿地,衣山明看见自己正在裂变成两个存在:人类部分仍在挣扎,蟒灵部分已长出獠牙。

    地窟顶部开始坠落符咒化的山石。每块岩石都刻着,砸在地面即化作狼形石像。母狼亡魂吞噬着这些石像,身形暴涨至洞顶,腹部的胎盘终于完全展开——七条脐带末端连接着的,竟是衣山明猎杀过的七种生灵。

    4

    罪孽噬主

    当第一只马鹿亡魂的角刺入肩膀时,衣山明终于明白祖父的遗言:所谓镇山蟒灵,实为噬罪容器。青铜剑发出悲鸣,剑柄处的铃兰花纹开始逆向生长,将他整条右臂包裹成植物与血肉的共生体。

    乌尔衮阿的鼓点突然停滞。老萨满嘶吼着鄂伦春古谚:蟒吞罪,狼食孽,猎人终成山中雪!

    衣山明的视网膜上,最后映出的是青铜剑反射的自己——半人半蟒的怪物,额间插着母狼的獠牙。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他听见三年前的自己扣动扳机。枪声与此刻的剑鸣重叠,爆开的灵能震波中,地窟墙壁浮现出三百年前萨满祭祀的场景:他的先祖正将青铜剑刺入白蟒仙七寸,而蟒尾缠着的,赫然是如今这棵古桦树的幼苗。

    青铜剑嗡鸣着从掌骨中抽离时,带出三十三节脊椎骨。衣山明跪在地窟的太极图上,看着自己碎裂的膝盖骨里钻出蛇信状肉芽。乌尔衮阿的鼓声穿透岩层,在洞壁凝结成满文符咒

    (天噬),每个笔画都在滴落冰蓝色黏液。

    母狼亡魂的獠牙离咽喉只剩半寸,衣山明突然看清它瞳孔里冻结的景象——三年前那个暴雪夜,自己装填的并非普通钢珠,而是刻着的咒弹。记忆被篡改的寒意比狼牙更刺骨,他嘶吼着将青铜剑横挡,剑锋与狼牙摩擦迸发的火星照亮了地窟穹顶。

    三百具狼尸在天光里悬浮,每具尸骸的腹部都裂开着Y形伤口。当衣山明的血溅上穹顶,尸群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狼牙脱落组成的星图,竟与乌尔衮阿铜镜背面的纹路完全吻合。你才是祭品!母狼亡魂的嚎叫震落洞顶钟乳石。那些石笋坠地即化作小狼,啃食着衣山明脚踝新生的鳞片。青铜剑柄的铃兰花突然绽放,雌蕊铜铃发出与檐角驱邪铃相同的震颤频率。

    剧痛让衣山明眼前浮现双重幻象:三百年前的萨满正用青铜剑肢解白蟒仙,而此刻的自己正在被剑刃分解。当第七根肋骨被狼崽咬断时,他听见白蟒仙在脑内的嗤笑:猎人的罪,萨满的契,都是山神的饵食。乌尔衮阿的熊头杖突然穿透岩层砸入地窟。杖首狼髀石炸开的瞬间,飞溅的骨片在空气中组成鄂伦春星图。老萨满顺着骨片搭成的天梯滑降,鹿皮袄被灵气鼓荡得猎猎作响。他手中的萨满鼓已换成双面人皮鼓,正面绘着蟒灵,背面刻着狼群。

    !(天眼开!)鼓槌落下的刹那,衣山明颅骨传来开裂的脆响。额间皮肉翻卷着生出第三只眼,竖瞳里映出母狼亡魂的命门——那三个随胎衣坠崖的狼崽,正以灵体形态寄生在它破碎的子宫里。

    青铜剑突然自主飞旋,剑锋划出的弧光将时空割裂。衣山明看见另一个维度的自己:在平行时空里,他放下猎枪成了萨满学徒,此刻正与乌尔衮阿并肩作战。那个自己的腰间,挂着七枚未染血的青铜铃铛。选吧。两个乌尔衮阿的声音在虚实之间回荡,蟒灵入骨成妖,抑或蜕骨成人

    母狼亡魂的攻势骤然猛烈。它腹部的胎盘脐带突然刺入太极图,将三百具狼尸的精魄吸入体内。地窟开始坍缩,岩壁上浮现出无数猎人的面孔——都是历代被狼魂索命者,他们的眼窝里钻出白蟒幼体。衣山明抓住青铜剑刺入自己心口。剑锋挑出三年前那颗霰弹时,七个狼胎突然发出初生般的啼哭。弹丸表面的咒文正在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白蟒仙鳞片上的(镇压)纹路。

    5

    山神祭器

    乌尔衮阿的人皮鼓在此时爆开。两面鼓皮化作巨蟒与母狼的虚影,在地窟中央撕咬缠斗。老萨满扯断九根铜铃腰带,用染血的麻绳将衣山明缚成萨满柱形态。当第一枚铜铃嵌入他锁骨凹槽时,三百年前的祭祀场景突然覆盖现实——先祖的猎刀割开白蟒七寸,蟒血浇灌的桦树苗瞬间长成参天巨树。而此刻衣山明流淌的蟒化之血,正让古桦树残骸重焕生机,只是新生的树干上布满了狼爪刻痕。

    母狼亡魂的嚎叫突然变成人类哭喊。衣山明在剧痛中抬头,看见狼影褪去后露出个鄂伦春女子的面容——正是光绪年间老张头太爷爷误杀的孕妇。她浮肿的腹部裂口处,三个死胎的脐带纠缠成北斗七星形状。青铜剑脱手飞向太极图中央。当剑尖刺入孕妇怨灵额间时,整个地窟响起萨满魂铃的合奏。衣山明脊椎上的鳞片开始剥落,每片都带着神经末梢被连根拔起的剧痛。蜕下的蛇鳞在空中组成锁链,将母狼亡魂拖入青铜剑劈开的时空裂隙。

    乌尔衮阿突然用熊头杖刺穿自己手掌。混合着萨满血的灵气注入铜铃,衣山明身上的九枚铜铃同时震响。当第九声铃响与三百年前的祭祀鼓点重合时,地窟中的太极图开始倒转。衣山明感到自己在被撕裂重组。左半身恢复人形时,右半身仍保持蟒灵状态,右手指尖长出的骨刺正不受控制地刺向乌尔衮阿。老萨满却不躲不闪,任由骨刺穿透肩胛,沾血的双手快速结出莲花印。

    现在!乌尔衮阿将染血的莲花印按上衣山明天灵盖,用罪人的血洗萨满的眼!记忆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衣山明终于看清祖父临终前被抹去的遗言:当年老萨满将白蟒仙封入古桦树时,树干里还同时封着七匹狼灵。三代猎人血脉既是封印的锁,也是献祭的饵。

    母狼亡魂在时空裂隙中尖啸。它抛出一个胎盘缠住衣山明的脖颈,胎盘中浮现出三个狼崽啃食他心脏的预象。乌尔衮阿趁机将青铜剑掷向太极图阴眼,剑柄铃兰花突然盛开,释放出三百年来被吞噬的罪孽精魄。衣山明在窒息中摸到后腰的雷明顿。当最后一颗刻着的霰弹上膛时,他看清弹头内封存的竟是祖父的指骨。枪响的瞬间,地窟中所有狼嚎与蟒嘶都归于寂静。

    子弹穿过母狼亡魂的眉心,在时空裂隙彼端击中了三年前扣动扳机的自己。平行时空的涟漪荡漾开来,衣山明右半身的蟒鳞尽数脱落,露出血淋淋的新生皮肤。而坠落的青铜剑插进太极图阳眼,将地窟永久封印。乌尔衮阿拖着残躯爬来,用最后的气力在衣山明胸口画出血符:山神的祭器成了...…老人指着青铜剑柄,那里浮现出新的铭文——

    (噬罪者得赦)。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地窟裂隙时,衣山明抱着乌尔衮阿的尸身爬出废墟。古桦树残骸旁,七株铃兰正破雪而出,花蕊中的铜铃沾着带血的露珠。他褪色的右眼里,三百年前的萨满正在月光下重新栽种桦树苗。乌尔衮阿的遗体在铃兰花丛中化作冰晶时,衣山明右眼的瞳孔彻底变成了蛇类竖瞳。那些破雪而生的铃兰正在疯狂生长,雌蕊铜铃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竟与当年古桦树里锁链拖拽声完全相同。

    护林队的越野车轰鸣声打破黎明寂静。衣山明蜷缩在木屋阁楼,看着变异铃兰的根系穿透地板——那些半透明的根须里流淌着冰蓝色液体,每隔七秒就会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光斑。有人吗年轻护林员的手电光束扫过门廊,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衣山明透过地板缝隙看到,护林员的作战靴正被铃兰根系缠绕。更恐怖的是,那些根须正在往他皮肤里注射某种荧光物质,被注入的部位立即浮现蟒鳞纹路。当第五个护林员被根系捕获时,衣山明终于冲出阁楼。他的右臂还保持着部分蟒化特征,骨刺划破掌心甩出的血珠,竟让铃兰根系畏惧般后缩。但那些被寄生的护林员突然集体转身,眼白里蔓延的靛蓝纹路与三日前如出一辙。

    离开.…..快...…衣山明嘶吼着扯断颈间铜铃项链。九枚刻着的铃铛落地成阵,暂时阻隔了铃兰的攻势。但被控制的护林员们已经举起电锯,锯齿摩擦的火星里飘着狼毛烧焦的气味。古桦树残骸突然爆出巨响。三百根蛇骨破土而出,在空中组成萨满鼓的框架。当第一滴冰露落在骨架上时,那些在第三章被封印的狼嚎声再度响起。衣山明突然明白——乌尔衮阿的遗骸正通过铃兰花与山神共鸣。

    6

    铃兰血祭

    被寄生的护林员们开始七窍流血。他们的血液接触雪地即生成新的铃兰幼苗,每株花蕊都含着半截狼牙。衣山明抓起雷明顿猎枪,却发现弹仓里不知何时填满了铃兰花籽。

    砰!第一枪打出的花籽在空中爆开,释放的孢子云竟组成满文。被孢子笼罩的护林员们突然跪地呕吐,每条从喉管爬出的蚯蚓状生物额间都刻着。衣山明右眼的竖瞳开始渗血。透过血色视界,他看到地底深处母狼亡魂正在重组——那些被青铜剑封印的胎盘,正通过铃兰根系吸收护林员的精气复活。最粗壮的根须末端,已经形成狼头状肿瘤。

    古桦树蛇骨鼓突然自主震响。音波掀翻了三名护林员,他们的防寒面罩碎裂后,露出的面部皮肤正在脱落,露出下面蟒蛇的鳞片。衣山明扯开作战服,发现心口处不知何时浮现出北斗七星状的疤痕——每个星位都嵌着粒狼牙。

    当第六个护林员完全蟒化扑来时,衣山明咬碎了后槽牙里藏着的雄黄胶囊。喷出的毒雾让铃兰根系剧烈抽搐,但也加速了他自身的蟒化——他的左腿膝盖突然反向弯曲,跟腱拉长成蛇尾形态。

    你果然成了祭品。沙哑的嗓音从树桩后传来。老张头拄着猎枪现身,右眼戴着绘有萨满星图的眼罩,当年我太爷爷的猎刀,也该物归原主了。刀光闪过时,衣山明嗅到了熟悉的腥臭——正是三年前母狼伤口的味道。他蛇尾横扫击飞猎刀,却发现刀柄处刻着的正在吸收自己的蟒血。

    老张头突然撕开棉袄,露出胸口纹着的狼首蟒身图腾。当他将眼罩转向衣山明时,露出的右眼竟是母狼亡魂的瞳孔:三代血债,该用新祭器了结。铃兰花海突然沸腾。所有雌蕊铜铃脱离花茎,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驱邪铃形制。当老张头念出

    ,铜铃阵中央浮现出青铜剑的虚影——正是第三章封印地窟的那柄法器。

    衣山明蛇尾卷起雷明顿,将最后三发子弹射向铜铃阵眼。刻着的弹头却在接触瞬间融化,铜汁浇铸成七匹狼形浮雕,正好对应北斗七星方位。老张头的狂笑震落松枝积雪,他的皮肤正在片片脱落,露出下面母狼亡魂的灵体。

    当年你祖父剜我右眼镇邪...…母狼亡魂的声音从老张头喉间挤出,今日我要用三百颗人眼重塑真身!衣山明突然想起阁楼暗格里的萨满笔记。当母狼亡魂的利爪刺入他肩胛时,他用蟒化的左手蘸血在雪地画出

    (天眼)。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古桦树蛇骨鼓轰然炸裂,飞溅的骨片在空中组成鄂伦春星图。

    乌尔衮阿的虚影在星图中显现。老萨满的残魂握住青铜剑虚影,将剑锋刺入自己灵台。爆开的灵气波中,衣山明看到三百年前的真实场景——先祖剜出的并非母狼之眼,而是个鄂伦春孕妇的右目!时空在此刻重叠。衣山明蟒化的右眼突然剧痛,视线穿透老张头伪装的皮囊,看清母狼亡魂的核心竟是孕妇的怨灵。那些缠绕的胎盘脐带,实为被献祭的婴儿亡灵。

    雷明顿枪管在此时发烫。衣山明将最后半瓶雄黄粉塞入枪膛,对准自己心口的北斗疤痕扣动扳机。霰弹击碎狼牙的瞬间,青铜剑实体化贯穿孕妇怨灵眉心,七个被献祭的世纪在剑刃上闪回。铃兰花海突然静止。所有铜铃转向衣山明,发出山崩般的忏悔之音。老张头的躯壳如陶器般碎裂,露出里面三百张痛苦的人脸——都是历代被狼魂索命者的面孔。

    7

    天眼开劫

    当青铜剑完全没入地面时,方圆十里的积雪瞬间融化。血水汇成溪流涌入古桦树残骸,在树桩年轮里重组成萨满祭文。衣山明褪去蟒化特征倒地,最后看见的是乌尔衮阿的虚影在月光下栽种新苗。

    博物馆的防弹玻璃映着新月寒光。衣山明的雷明顿猎枪在展柜里突然震颤,枪管渗出的冰露在台座上勾勒出北斗纹路。守夜人老吴的茶缸泛起涟漪,他惊恐地发现茶水中的倒影不是自己,而是条额嵌箭簇的白蟒。

    此刻的鬼见愁崖底,七匹狼影正绕着新生的古桦树逆时针转圈。树皮上的人脸瘢痕渐次睁眼,每个瞳孔都映着不同年代的杀戮场景。当第一匹狼影撞树自焚时,树冠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乌尔衮阿的萨满面具。

    衣山明在护林站阁楼惊醒。他掀开毯子,发现腰间缠着铃兰根须——那些昨夜还凶残的植物,此刻正温柔地修复他胸口的贯穿伤。雌蕊铜铃轻轻摇晃,播放着只有他能听见的《尼山萨满》残章。手机在此时震动。监控画面显示,博物馆的猎枪展柜正在渗出冰蓝色液体。衣山明抓起祖父的萨满鼓冲到院中,发现古桦树桩旁的三百株铃兰,不知何时已摆成鄂伦春星图。

    鼓槌落下的瞬间,东南方白桦林传来狼嚎。这次的声音不再凄厉,反而带着某种献祭般的庄重。衣山明右眼的竖瞳自动聚焦,看到十里外的山脊线上,七匹骨狼正驮着青铜剑奔向悬崖。

    当他追到鬼见愁崖顶时,星空突然暗淡。北斗七星中的天玑星爆发出血红光芒,投下的光柱正好笼罩新生古桦树。树皮上的人脸开始齐唱满语安魂曲,每段旋律都对应《满洲神谱》的一页。青铜剑悬浮在树冠上方。剑柄的铃兰花纹脱离金属,在月光下绽放成真正的花朵。当第一片花瓣飘落时,衣山明看清花蕊里坐着个巴掌大的萨满娃娃——正是乌尔衮阿的容貌。

    山祭已成。娃娃发出老萨满的声音,新祭器要饮弑主血。衣山明突然读懂树皮上的瘢痕文字。那些历代遇难者的记忆涌入脑海:原来每个被狼魂索命者,都曾是某个轮回中的自己。三百年的杀孽如同衔尾蛇,唯有断头方能破解。

    他踏着七星步走向悬崖。青铜剑感应到召唤,稳稳落入掌心。当剑锋划过手腕时,血珠并未坠落,而是逆飞升空填满天玑星的缺口。新生古桦树突然暴涨,枝条缠住他的四肢摆成献祭姿势。母狼亡魂的虚影在树冠显现。但这次它的腹部完好无损,七匹狼崽以星辰形态环绕周身。当第一缕血光注入树芯时,衣山明终于听见山神的谕示——那竟是三百个平行时空的忏悔共鸣。

    雷明顿猎枪在博物馆炸膛。飞射的零件击碎展柜,枪管滚落地面时,里面游出一条白蟒虚影。当保安循声赶来时,只看到满地霜色蛇鳞,以及墙面上新出现的满文刻痕。鬼见愁崖底升起通天光柱。当护林队赶到时,只见青铜剑倒插在古桦树前,剑柄开出的铃兰已高过树冠。每片花瓣都映着衣山明的面容:有时是猎人,有时是萨满,有时竟是白蟒仙的化身。

    8

    噬罪化山

    而在萨满博物馆的档案室,无人注意到《山神祭器考》的手稿正在自动续写。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血色满文:噬罪者化山灵,锁链长为星辰。罪血沃新木,孽债奉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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