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姑娘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我转头,看见桃枝——三年前病死的贴身丫鬟,正端着铜盆站在床边。窗外一树杏花开得正好,粉白花瓣随风飘进屋内。
杏花...三月初...我回来了回到了刚入侯府的那个春天
姑娘脸色不好,可是梦魇了桃枝拧了帕子递过来。
我接过帕子按在脸上,温热的水汽让神志逐渐清明。这不是梦。我真的重活了一次,回到了悲剧开始之前。
前世记忆翻滚,作为侯府远亲的孤女,我被接进府中抚养,却因单纯无知,一步步落入周姨娘和其二女儿陆明珠设下的陷阱。最终背负偷窃之名被赶出侯府,流落街头,在一个寒夜病重而亡,死时不过十九岁。
今日府中有赏花宴,姑娘可要早些准备桃枝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赏花宴...我心头一跳。前世便是在这场宴会上,我在陆明珠的引导下误入周姨娘房间,随后被指控偷了一只玉镯,开始了我在侯府备受猜忌的日子。
自然要去的。我放下帕子,声音已恢复平静,替我准备那件藕荷色绣梅花的衣裙。
桃枝应声去取衣服,我走到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眉眼如画中带着几分稚气。我抬手抚过眼角,那里还没有后来因愁苦而生出的细纹。
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人宰割。
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式桃枝捧着衣服回来问道。
简单些的螺髻就好。我顿了顿,桃枝,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在外院当差
桃枝手上一顿: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随口一问。我微微一笑,日后或许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赏花宴设在侯府后花园的流芳榭。我刻意迟了些到场,远远就听见阵阵笑语。踏入榭中,几位小姐已经围坐在老夫人身边,周姨娘正殷勤地给老夫人添茶。
青青来了。老夫人抬眼看见我,招了招手,过来坐我边上。
前世老夫人也曾待我亲厚,可惜后来因种种证据对我失望至极。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走到老夫人身旁坐下。
这丫头就是林家的姑娘生得倒是标致。一位未曾谋面的贵妇打量着我。
周姨娘笑着接话:可不是,青青虽说是远亲,但老夫人待她如亲孙女一般。
我低头作羞涩状,眼角余光却扫到陆明珠正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前世我懵懂无知,如今却能清晰读懂这些细微表情的含义。
祖母,陆明珠突然开口,我那对翡翠耳坠找不到了,想回去看看。
老夫人摆摆手:去吧,仔细些。
陆明珠起身时不经意地碰了碰我的肩。前世我便是在她离开后不久,被她以帮忙寻找耳坠为由引去了周姨娘房间。
果然,片刻后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在我耳边低语:二小姐请林姑娘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故作犹豫:这...宴席未散...
明珠那丫头又闹什么老夫人皱眉。
我柔声道:二小姐似乎丢了东西,青青去帮她找找便回。
起身时我故意将帕子遗落在座位上。走出流芳榭,我没有按记忆中的路线前往周姨娘院落,而是拐向了相反方向的梅林。
梅林深处有一条小径通往侯府藏书阁,前世我直到离府都未曾去过。刚走到林边,忽听身后有脚步声。
这位姑娘,可是迷了路
我转身,对上一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睛——陆明远,侯府世子,前世我仅远远见过几面的男人。他身着靛青色长袍,腰间一枚白玉佩,气质清冷如松。
我福了福身:见过世子。青青只是散步至此,并无迷路。
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林姑娘我听闻今日赏花宴,姑娘不在席间,却在此处
二小姐相邀,青青正要前去。我不动声色地应对,心中却警惕起来。前世这场宴会陆明远并未出现,为何今生有了变数
是吗他唇角微扬,明珠的院子似乎不在这个方向。
我心跳微乱,却维持着镇定:许是传话的丫鬟没说清楚地方。既然世子提醒,青青便先回席了。
正要离开,忽听不远处传来陆明珠的声音:林青青呢不是说往这边来了
我与陆明远对视一眼,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看来有人在寻姑娘。
世子可否行个方便我压低声音,青青初来府中,不愿卷入是非。
他略一沉吟,侧身让开道路:藏书阁后有条小径可回流芳榭。
我道谢后快步离开,心中却掀起波澜。陆明远的态度与前世传闻中冷峻无情的世子形象大相径庭,这变故是好还是坏呢
回到席间不久,陆明珠也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她扫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惊疑。
宴席将散时,周姨娘忽然道:老夫人,我房里那只白玉镯不见了,那可是您赏的...
老夫人眉头一皱:何时不见的
今早还在的。周姨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今日府中人多手杂...
我端坐不动,心中冷笑。前世她们便是这样一步步将我逼入绝境。
姨娘,既是老夫人赏赐,可得好好找找。我轻声道,青青今日除了宴席,只去过梅林散步,还遇见了世子。若府中真有失窃,不如报与世子查一查
周姨娘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我会提及陆明远。
明远回来了老夫人惊喜道,既如此,这事就交给他查吧。
离开流芳榭时,我察觉到有丫鬟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行至拐角处,我迅速闪身躲进假山后,等那丫鬟匆匆跑过才出去。
林姑娘很会躲。
我猛地回头,陆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三步之遥,眼中带着审视。
世子过奖。我稳住心神,青青只是不喜欢被人跟踪。
有意思。他微微颔首,初入侯府就如此警惕,林姑娘好像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我迎上他的目光:世子谬赞。青青不过是孤女求生,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前丢下一句话:梅林东侧有口古井,姑娘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我怔在原地。那口井前世是侯府禁地,据说曾淹死过人。陆明远此言何意是警告,还是提醒
晨光透过窗纱洒在书案上,我蘸了蘸墨,在纸上细细列出前世的记忆要点。周姨娘的弱点、陆明珠的把柄、府中几个关键人物的喜好……写到一半,笔尖突然一顿。
窗外有脚步声。
我迅速将纸张揉成团丢进香炉,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拿起一本《女诫》摊开在案上。
林姑娘可起身了门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
已经起了,嬷嬷请进。我整了整衣襟,换上温婉的笑容。
李嬷嬷推门而入,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手中的书上:姑娘这么早就在用功
闲来无事,读读书罢了。我合上书册,嬷嬷这么早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昨夜腿疾又犯了,疼得睡不着。李嬷嬷叹了口气,老奴记得姑娘上次提过会调些药茶
我心头一动。前世老夫人腿疾严重时,我曾从一个老郎中那里学来一个方子,只是当时老夫人已对我生疑,不肯用我调的药。
我这就去准备。我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袱,需要几味特别的药材,不知府里可有
姑娘尽管说,没有的差人去药铺买便是。
我写下药方,特别在其中多加了一味白芷。前世那老郎中说过,这药对腿疾有奇效,但京城大夫很少用它。
这白芷……李嬷嬷果然露出疑惑之色。
是我外祖家的秘方。我解释道,若嬷嬷不放心,可先请府医过目。
李嬷嬷点点头,拿着药方走了。我长舒一口气,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昨日赏花宴上全身而退,周姨娘母女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出所料,我刚用完早膳,陆明珠就带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林青青,你好大的胆子!她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我故作惊慌地站起:二小姐这是何意青青做错了什么
装什么糊涂!她冷笑,昨日你故意在我大哥面前露面,是想攀高枝不成
我低头掩去眼中的冷意。前世陆明珠也曾这样污蔑我勾引世子,当时我又羞又气,百口莫辩,反倒坐实了谣言。
二小姐误会了。我声音轻柔,昨日是迷了路,偶然遇见世子。世子问起,青青不敢不答。
迷路陆明珠讥讽道,从流芳榭到我院子就那么一条路,你也能迷路
我抬起脸,眼中适时泛起泪光:青青初来乍到,确实不认得路。后来还是世子指点才回到席间。若二小姐不信,可以去问世子。
提到陆明远,陆明珠脸色变了变。她虽嚣张,却不敢去质问世子。
少拿世子压我!她恼羞成怒,别以为有老夫人护着,你就能在侯府为所欲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也配……
明珠!一声冷喝打断了她的话。
陆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面色沉静如水。陆明珠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大哥怎么来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陆明远没理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林姑娘,老夫人找你。
我向他福了福身,趁机避开陆明珠幽怨的眼神。走出院子时,我感觉到陆明远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我,简直如芒在背。
世子先请。我在岔路口停下脚步。
他唇角微扬:林姑娘不是认得路吗
我心头一跳。昨日我确实以迷路为由搪塞过去,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青青只是不想越矩。我低声道。
他轻笑一声,走在前面带路。我与他保持着三步距离,暗自观察这个前世几乎未曾接触过的男人。他身形挺拔如松,行走间袍角纹丝不动,显露出极好的修养。
林姑娘祖籍何处他突然开口。
江南陵阳。我谨慎回答。
家中还有何人
父母双亡,只剩青青一人。我声音平静,心中却掀起波澜。他为何突然对我的身世感兴趣
他脚步微顿:陵阳林氏……与先母有些渊源。
我心头一震。前世直到离府,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与侯夫人有旧。母亲生前极少提及往事,我只知她是商贾之女。
青青不知此事。我如实道。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到了老夫人院子,李嬷嬷迎出来,脸上带着喜色:姑娘的药茶真神了,老夫人喝了不久,腿就不疼了,这会儿刚睡着。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药茶需连服七日,青青会每日准备。
世子爷。李嬷嬷这才注意到陆明远,连忙行礼。
听说老夫人腿疾好转,特来探望。陆明远道,既然睡了,我晚些再来。
他转身离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心头微紧,总觉得他似乎在谋划什么。
接下来几日,我每日为老夫人准备药茶,她的腿疾明显好转,对我也越发亲近。这天我正在小厨房煎药,一个丫鬟匆匆跑来。
林姑娘,二小姐让您立刻去花园凉亭。
我搅动药勺的手顿了顿:可有说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只说务必请姑娘过去。
我心中冷笑。前世陆明珠也曾这样请我去花园,结果我到时,她故意落水,诬陷是我推的。
告诉二小姐,我给老夫人煎完药就过去。我温和地说。
丫鬟走后,我迅速调整了计划。药煎好后,我没有立即送去老夫人处,而是先回房取了一样东西——一枚从陆明珠那里借来的玉佩。
花园凉亭里,陆明珠正不耐烦地用团扇拍打石桌。见我来了,她立刻换上虚伪的笑容。
青青妹妹可算来了,等得我好苦。
我行礼道:二小姐恕罪,青青在给老夫人煎药,耽搁了一会儿。
无妨。她示意我坐下,今日找你来,是想请教你绣花的技巧。听说你绣的牡丹栩栩如生
我心中警铃大作。前世她就是用这个借口骗我拿出绣品,然后当众指出花样抄袭了她的设计。
二小姐过奖了。我谦虚道,不过是些粗浅功夫。
何必自谦。她笑着凑近,我这儿有块上好的丝绢,不如你绣朵牡丹给我瞧瞧
我故作犹豫:这……
怎么,看不起我她脸色沉了下来。
青青不敢。我咬了咬唇,从袖中取出绣绷,正好带了未完成的绣活,请二小姐指点。
陆明珠接过绣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突然惊呼:这花样……不是去年我画的那幅吗
我睁大眼睛:二小姐何出此言这是青青自己描的样。
胡说!她提高声音,引得附近几个丫鬟看过来,这分明是我画的!林青青,你偷我的花样还敢狡辩
我眼中泛起泪光:二小姐若不喜欢青青,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污蔑……
谁污蔑你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走,去老夫人那儿评理去!
我任由她拽着走了几步,突然哎哟一声,袖中掉出一个物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明珠低头一看,脸色骤变——那是她的玉佩,上面刻着她的闺名。
这……这怎么在你身上她声音都变了调。
我怯生生地说:昨日在花园拾到的,本想今日还给二小姐……
你胡说!她气急败坏,这玉佩我一直收在妆匣里,怎么可能被你捡到
我泫然欲泣:青青不敢撒谎,确实是捡到的。若二小姐不信,可以问问您的贴身丫鬟春桃,她昨日是不是来花园找过
陆明珠愣住了。春桃确实来过花园,是为了帮她传递一封不能见光的信笺。
你……她指着我,手指微微发抖。
明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我们同时回头,只见周姨娘带着几个夫人站在不远处,显然已经看了一会儿热闹。
陆明珠立刻松开我的手,强笑道:没什么,正和青青妹妹讨论绣活呢。
我低头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是的,二小姐在指点青青绣花。
周姨娘目光在我和陆明珠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地上的玉佩上。她眯起眼睛:明珠,这不是你的玉佩吗
是……是青青捡到要还给我。陆明珠咬牙道。
原来如此。周姨娘似笑非笑,林姑娘倒是拾金不昧。
我福了福身:物归原主是应当的。
周姨娘深深看了我一眼,拉着陆明珠走了。我捡起绣绷,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这一局,我赢了。
回到院子,我发现桌上多了一本书——《本草拾遗》。翻开扉页,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药茶甚好,望精进。
没有署名,但我认得出这是陆明远的字迹。我摩挲着书页,心中五味杂陈。前世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今生他却频频出现在我的计划之外,像个无法预测的变数。
夜深人静时,我点上蜡烛,开始记录今日所得。陆明珠与春桃的秘密往来、周姨娘安插在我院中的眼线、老夫人的饮食偏好……每一笔都可能是我在侯府立足的筹码。
写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我迅速吹灭蜡烛,将纸张塞入枕下。
是谁我轻声问。
没有回答,但窗纸上分明映出一个人的影子。我屏住呼吸,悄悄摸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李嬷嬷站在门外,一脸尴尬。
嬷嬷这么晚有事我强作镇定。
老奴路过,见姑娘房里还亮着灯,想提醒一声早些休息。她的目光却不住地往我身后瞟。
多谢嬷嬷关心。我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这就睡了。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我关上门,心跳如鼓。李嬷嬷是老夫人最信任的人,她若发现什么端倪……
我取出枕下的纸张,就着月光一一看过,然后撕成碎片,放入口中慢慢嚼烂。从明天起,这些秘密只能记在脑子里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侯府的夜,比我想象的还要漫长。
指尖下的琴弦突然崩断,在我食指上划出一道血痕。我盯着那滴落在桐木琴面上的血珠,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
姑娘!桃枝惊呼着跑来,用手帕按住我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我收回手,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一轮残月挂在树梢,侯府各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与平日并无不同。
可那股不安却越发强烈。我努力回想前世这个时间点发生过什么,却只记得入秋后老夫人染了场风寒,卧床半月有余。
桃枝,你去厨房要些生姜来,再问问老夫人今晚的安神汤喝了没有。我起身走到窗前,夜风带着一丝焦躁的热气拂过面颊。
桃枝刚离开不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刺耳的铜锣声。
走水了!正房走水了!
我浑身一颤,前世侯府确实发生过一场火灾,但那是半年后的事,烧的是西厢房,怎么现在是正房
来不及多想,我抓起一件外衣就往外跑。院外已经乱作一团,丫鬟仆妇们尖叫着四处奔逃。远处,老夫人所居的正房方向,橘红色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老夫人呢我抓住一个慌不择路的丫鬟。
还、还在里面!丫鬟满脸惊恐,火势太大,没人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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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拔腿就往正房跑。前世老夫人因那场风寒落下病根,后来周姨娘趁机掌控了府中大权。若老夫人今日有个闪失,历史必将重演。
越靠近正房,热浪越是逼人。熊熊烈火已经吞噬了大半个屋顶,木梁倒塌的轰隆声不绝于耳。一群家丁围在院外泼水,却无济于事。
老夫人还在东暖阁!李嬷嬷瘫坐在地,哭喊着,谁能救救老夫人啊!
我四下张望,不见陆明远的身影。前世这场火来得突然,我不知他当时在不在府中。眼下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给我一桶水!我夺过一个家丁手中的水桶,从头到脚浇下,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有些冰凉。
姑娘不可!李嬷嬷拉住我,火势太大!
我没等她说完就冲进了院门。热浪瞬间包围了我,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我弓着身子,用袖子捂住口鼻,凭着前世的记忆向东暖阁摸去。
一根燃烧的横梁突然砸在我面前,火星四溅。我惊得后退几步,却听见暖阁方向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老夫人!我大喊一声,顾不得火势,踩着滚烫的地面向前冲去。
东暖阁的门半掩着,我用力推开,只见老夫人瘫倒在榻边,已经意识模糊。屋顶的火舌正在向室内蔓延,浓烟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扑到老夫人身边,试图扶她起来,可她身子沉重,我根本挪不动。情急之下,我扯下床帐裹住老夫人,奋力向门口拖去。
刚拖到门口,一块焦黑的瓦片从屋顶坠落,正砸在我左肩上。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松手。我咬紧牙关,死死抓住床帐,继续往外拖。
火势越来越大,出去的路已经被封死。我环顾四周,发现西侧窗户外的火势稍弱。我拖着老夫人移到窗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窗棂。
来人啊!这边!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几个家丁闻声赶来,从窗外接过老夫人。我刚要爬出去,身后一根燃烧的柱子轰然倒下,挡住了窗口。火舌舔舐着我的裙角,浓烟让我几乎窒息。
难道重生一次,还是要命丧于此我绝望地想。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冲破浓烟,向我奔来。
把手给我!
陆明远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半个身子探进窗口,朝我伸出手。我奋力一跃,他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出窗外。
我们重重摔在院外的草地上。家丁们立刻围上来扑灭我衣服上的火苗。我挣扎着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老夫人怎么样了
已经送去厢房了,府医在看。陆明远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袖被烧焦了一块,手上也有灼伤的痕迹。
多谢世子相救。我试图站起来,左肩却传来一阵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陆明远一把扶住我:你受伤了。
这时李嬷嬷哭着跑来:姑娘!多亏了你啊!老夫人醒了,说要见你!
我先送她去治伤。陆明远不容拒绝地说,然后在我面前蹲下,上来。
我愣住了。堂堂侯府世子,要背我一个小小孤女
不必劳烦世子,我——
别废话。他打断我,你想让伤口恶化吗
我只好伏上他的背。他的肩膀宽阔而温暖,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烟火气。一路上仆人们惊讶的目光让我脸颊发烫,只能将脸埋得更低。
陆明远直接把我送到了离正房最近的客房,吩咐人速请府医。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榻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习武之人。
为什么要冒险他突然问,声音低沉。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差点送命。他盯着我肩上的伤,眉头紧锁。
府医匆匆赶来,诊断后说我的肩伤虽未伤及筋骨,但需静养半月。陆明远站在一旁,全程沉默,直到府医说要为我更衣上药,他才转身离开。
世子。我叫住他,您的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灼伤,似乎才意识到疼痛:无碍。
请务必让府医看看。我坚持道,否则青青心中难安。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安置在客房养伤。老夫人每日派人来探望,送来的补品堆满了半间屋子。第三天,陆明远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
听说你喜欢读医书。他将书放在我枕边,是《本草纲目》的残卷,府里只有这一册,你先看着。
我惊喜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那一瞬,我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心跳加速。
多谢世子。我低头掩饰脸上的热意,世子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那场火,不是意外。
我心头一跳:世子查到什么了
正房后窗下发现了火油痕迹。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有人蓄意纵火。
我握紧了被角。前世那场火发生在西厢,是周姨娘为除掉一个碍事的管事所为。今生为何提前,还针对老夫人
世子可有怀疑之人我小心翼翼地问。
正在查。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我,林姑娘似乎并不惊讶
我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平静。一个普通闺阁女子听闻这等事,理应惊恐才对。
青青只是……觉得侯府树大招风,有人眼红也不奇怪。我勉强解释。
他未置可否,转而问起我的伤势。闲聊几句后,他突然道:那日你弹的《梅花三弄》,第三段转调处有些偏差。
我惊讶地看着他:世子听过我弹琴
路过时偶然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却让我耳根发热。我的院子偏僻,他得特意绕行才能路过。
青青琴艺粗浅,让世子见笑了。
指法尚可,只是缺人指点。他站起身,伤好后若有兴趣,可来听雪轩,我有些琴谱或许对你有用。
我怔住了。听雪轩是陆明远的私人书房,从不允许女眷进入。前世陆明珠曾千方百计想进去一探,都未能如愿。
多谢世子厚爱。我轻声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为何对我这般特别
陆明远离开后,我翻开他送来的医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人名和商号名称,墨迹还很新。
我仔细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这些都是与周姨娘有往来的商人和管事。最下方写着锦祥绸缎庄,旁边打了个问号。
这是……线索他在试探我,还是真的信任我
养伤的日子并不无聊。我让桃枝找来账册和名帖,以解闷为名,暗中核对陆明远给的那份名单。果然发现锦祥绸缎庄近三年来与侯府的交易数额巨大,但入库的绸缎却少得可怜。
一天深夜,我趁守夜丫鬟打盹,悄悄起身,从枕下取出这些天整理的证据。周姨娘通过虚报价格、以次充好的手段,至少私吞了侯府上万两银子。前世她就用这笔钱在外放贷,后来成了京城有名的富婆。
我将证据誊抄在一张小纸上,藏入中衣夹层。正欲吹灯,忽听窗外有脚步声。我迅速躺下装睡,从眼缝中看到一个人影在窗边停留片刻,然后悄然离去。
那身形,分明是周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春杏。
伤愈后第一天,我便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拉着我的手直抹眼泪,非要我搬到她院里的厢房住。我婉拒不成,只得答应。
从老夫人处出来,我犹豫片刻,还是向听雪轩走去。既然陆明远给了线索,我总该有所回应。
听雪轩建在侯府东北角,四周遍植青竹,清幽雅致。我刚走到竹林小径,就听见一阵琴声从轩中传出,清越悠扬,正是《梅花三弄》。
我站在竹林中静静聆听,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中,才迈步上前。
青青拜见世子。
琴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陆明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推门而入,只见他坐在窗边的琴案前,一袭月白色长衫,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儒雅与慵懒。
伤好了他目光落在我左肩上。
托世子的福,已无大碍。我福了福身,多谢世子赠书,青青受益匪浅。
他示意我坐下:可看出什么门道
我知道他问的不是医书。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我整理的证据:锦祥绸缎庄的账目有问题。三年来,侯府支付的银两与实际收到的货物价值相差至少八千两。
陆明远接过布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查得很仔细。
青青只是偶然发现一些蹊跷。我谦虚道,这些银两最后都流入了一个叫周安的人名下。此人是周姨娘的远房侄子。
我知道。他冷笑一声,这些年周姨娘的手伸得太长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世子准备如何处置
时机未到。他将布包收入袖中,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
我点点头,目光却被琴案上的一幅画吸引。画中是一位抚琴的女子,眉眼间竟与我三分相似。
陆明远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神色微动:先母的画像。
我连忙收回目光:冒犯了。夫人琴艺一定很好。
嗯。他轻抚琴弦,她生前最爱这首《梅花三弄》。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他对我的琴声格外留意。心中莫名有些失落,原来只是因为我让他想起了母亲。
世子孝心可鉴。我低声道。
你弹得不错,只是转调处不够圆融。他转移话题,要试试吗
我怔了怔,没想到他会主动教我。在他的示意下,我坐到琴前,手指轻触琴弦。当我的指尖碰到冰凉的弦丝时,心跳不由得加剧了。
陆明远站在我身后,俯身指点我手指的位置。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际,带着淡淡的龙井茶香。我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靠进他怀里。
放松。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手腕不要太僵硬。
我试着按他说的去做,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当他修长的手指覆在我的手上,引导我拨动琴弦时,一股暖流从接触的地方蔓延至全身。
琴音流淌,如清泉淙淙。在这静谧的午后,我与他共奏一曲,两颗心似乎也在琴声中悄然靠近。
离开听雪轩时,夕阳已经西沉。我刚走出竹林,就看见周姨娘站在小径尽头,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
林姑娘好雅兴,竟能得世子亲自指点琴艺。她假笑道。
我福了福身:姨娘谬赞,不过是世子怜悯青青粗通音律,略加指点罢了。
是吗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姑娘可知,上一个试图接近世子的丫头,现在在哪儿
我抬头直视她的眼睛:青青不知,也不感兴趣。
她冷笑一声:伶牙俐齿。姑娘可要当心,别像那场大火一样,烧着自己。
我心头一震。她这是在暗示火是她放的如此嚣张,是认定我拿她没办法
多谢姨娘提醒。我微微一笑,青青一定谨记,也会提醒老夫人多加小心。
她脸色一变,甩袖而去。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周姨娘已经视我为眼中钉,接下来必定还有动作。
回到房中,我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前几日我按医书上的方子配制的解毒丸,能防常见毒物。我倒出一粒吞下,又将几粒缝入衣领。
侯府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姑娘,周姨娘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三日后侯府家宴,请您务必出席。桃枝递上一张烫金请帖,脸上带着不安。
我放下手中的账册,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前世这场家宴我记得清清楚楚——周姨娘故意在我的茶里下了泻药,让我在家宴上当众出丑,从此老夫人对我心生嫌隙。
知道了。我将帖子放在一旁,继续核对账目。这些天协助老夫人管理部分府务,我发现侯府近年来的开支漏洞百出,与陆明远给我的名单一一对应。
桃枝欲言又止:姑娘,听说这次家宴是为了给世子议亲,京城好几家贵女都会来……
我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晕开一片黑色。陆明远要议亲前世他直到我离府都未曾娶妻,难道这一世……
世子知道这事吗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听前院的小厮说,世子昨日刚从军营回来,今早被侯爷叫去书房,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场议亲未必是陆明远的意思。周姨娘选在这时举办家宴,用意不言而喻——既要在众人面前羞辱我,又要促成对陆家有利的联姻。
桃枝,你去打听一下,世子最近都在忙什么。
桃枝刚走,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迅速将账册藏好,拿起绣绷假装刺绣。
林姑娘好雅兴。陆明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抬头,见他一身墨蓝色骑装,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腰间佩剑还未取下,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世子。我起身行礼,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青青不知世子到访,有失远迎。
他径直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必多礼。听说你最近帮老夫人打理府务,辛苦了。
分内之事。我给他倒了杯茶,世子刚从军营回来
嗯。他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那一小片皮肤顿时如被火烫,边关有紧急军情,我要离府一段时日。
我心头一紧:世子何时动身
三日后。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正好错过那场家宴。
我垂下眼睫掩饰眼中的情绪:世子知道家宴的事
周氏的伎俩罢了。他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推到我面前,给你的。
我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根精致的银簪,簪头雕成杏花形状,花蕊处镶嵌着细小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我惊讶地抬头。
前日路过珍宝阁,觉得适合你。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送件小玩意,可眼中却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小心地抚过簪身:太贵重了,青青不敢当。
收着。他站起身,我不在时,若有事可找赵管事,他是我的人。
我握紧银簪,喉咙突然发紧:世子……多加小心。
他走到门口,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林青青,等我回来。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我心湖,激起无数涟漪。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我还站在原地,银簪紧紧攥在手中,掌心被簪尾硌出红印也浑然不觉。
三日后,家宴如期举行。我特意挑了件素雅的湖蓝色长裙,发间只簪了那支杏花银簪。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前世不曾有的坚韧。
姑娘真好看。桃枝帮我整理衣襟,小声说,听说今日来了好几位贵女,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我淡淡一笑:走吧,别迟了。
宴会设在花园的水榭中。我到时,宾客已来了大半。老夫人坐在主位,周姨娘和陆明珠分坐两侧,几位衣着华贵的陌生女子正围着老夫人说笑。
青青来了。老夫人看见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行礼后走到老夫人身边,余光扫到周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位就是林姑娘吧果然如传言般标致。一位穿金戴银的贵妇打量着我,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听说父母双亡,真是可怜。
我微微一笑:劳夫人挂念,青青虽失怙恃,但蒙侯府收留,老夫人待我如亲孙女,已是万幸。
老夫人拍拍我的手,对那贵妇道:青青乖巧懂事,老身疼她还来不及呢。
周姨娘插话道:是啊,林姑娘最是伶俐,连世子都对她另眼相看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发间的银簪。
几位贵女闻言,目光齐刷刷射向我,其中一位穿粉色纱裙的姑娘眼中明显闪过妒意。我认出她是兵部尚书之女苏婉柔,前世曾与陆明珠交好,没少帮着欺负我。
世子仁厚,对府中下人都很关照。我谦虚地说,故意将下人二字咬得轻些,果然看到苏婉柔脸色稍霁。
周姨娘冷笑一声,招呼丫鬟上茶。一个面生的小丫鬟端着茶盘走来,到我面前时不小心绊了一下,热茶眼看就要泼在我裙上。
我早有准备,迅速侧身避开,同时伸脚轻轻一勾。那小丫鬟失去平衡,整壶茶直接泼在了陆明珠裙上。
啊!陆明珠尖叫着跳起来,崭新的桃红色纱裙顿时染上一大片茶渍。
满座哗然。周姨娘脸色铁青,一把拉过那小丫鬟:作死的奴才!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姨娘息怒。我柔声道,这丫头看着面生,想必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今日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
老夫人点头:青青说得是,打发去洗衣房就是了。
周姨娘狠狠瞪了我一眼,却不得不从。陆明珠被带去更衣,宴会暂时冷场。我趁机走到摆放点心的长案旁,假装挑选糕点,实则观察周姨娘的动向。
果然,她悄悄将苏婉柔叫到一旁,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我借着衣袖掩护,将一早准备好的小纸包打开,把里面的粉末撒入一杯果酒中。
不一会儿,陆明珠换好衣服回来,周姨娘重新挂上笑脸招呼众人入席。我坐在老夫人左手边,对面正好是苏婉柔。
酒过三巡,周姨娘提议行酒令。轮到苏婉柔时,她娇滴滴地起身:婉柔不才,愿弹一曲助兴。
早有丫鬟备好琴案。苏婉柔轻抚琴弦,弹了一曲《凤求凰》,琴技平平,但胜在情意绵绵。一曲终了,满座喝彩。
林姑娘也来一曲吧。周姨娘突然说,听闻世子近日亲自指点你琴艺,想必精进不少。
我心中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若我弹得比苏婉柔好,便是得罪了兵部尚书之女;若弹得不好,又落了世子和侯府的面子。
青青琴艺粗浅,不敢献丑。我谦虚道。
林姑娘何必自谦。苏婉柔语带讥讽,难道世子的指点还比不上我师父教的好么
满座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微微一笑:既如此,青青恭敬不如从命。
我走到琴案前,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琴弦。我没有弹那些花哨的曲子,而是选了首简单的《蒹葭》,但融入了陆明远教我的技巧。琴音清澈如溪水,在夏夜中流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席间一片寂静。老夫人率先鼓掌,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称赞。
林姑娘果然得了世子真传。周姨娘皮笑肉不笑地说,示意丫鬟上酒,来,大家共饮一杯。
丫鬟端上早就准备好的果酒,其中一杯特意放在我面前。我假装没注意,在周姨娘的注视下端起了酒杯。
且慢。我突然转向苏婉柔,苏小姐琴艺高超,青青敬你一杯。
不等她反应,我迅速将自己的酒杯与她面前的调换,然后一饮而尽。苏婉柔愣了一下,只好端起那杯酒喝了。
周姨娘脸色大变,却无法阻止。不到半刻钟,苏婉柔突然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匆匆离席。后来听说她当晚腹泻不止,请了太医才稳住。
宴会不欢而散。回到院子,桃枝帮我拆发髻时还在偷笑:姑娘没看见,周姨娘那张脸,黑得像锅底似的!
我取下杏花簪,轻轻放在妆台上:别高兴太早,周姨娘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侯爷派人来叫我过去。书房里,侯爷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周姨娘站在一旁,眼中闪着得意的光。
林氏,你可知错侯爷开门见山。
我装作不解:侯爷何出此言青青不知犯了何错。
还敢狡辩!周姨娘厉声道,你昨日在酒中下药,害得苏小姐大病一场,苏大人已经派人来问罪了!
我跪在地上,不慌不忙:姨娘明鉴,那酒是府中所备,青青如何能做手脚况且,那杯酒本是给我的,是苏小姐自己说要与我共饮,我才递给她。
胡说!周姨娘怒道,明明是你——
够了。侯爷打断她,林氏,你说那酒本是给你的
是。我抬头直视侯爷,青青不敢撒谎。若侯爷不信,可查问昨日负责斟酒的丫鬟。
侯爷沉吟片刻,突然问:你与明远,是什么关系
我心头一跳:世子仁厚,见青青略通琴艺,偶有指点,并无其他。
侯爷盯着我看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明早来书房,我有事交代。
我愕然,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后来才知道,陆明远临行前特意找侯爷长谈过一次,内容不得而知,但显然对我的处境有所帮助。
第二天我按时来到书房,侯爷交给我一叠账册:明远说你心思缜密,协助老夫人理账颇有成效。这些是侯府近年来的田庄收支,你仔细看看,可有问题。
我双手接过:青青定当尽力。
周氏那边,你不必担心。侯爷意味深长地说,明远既然看重你,我自会照拂。
我耳根发热,低头应是。回到院子,我仔细翻阅那些账册,发现田庄的收成与上报数额相差甚远,至少有三成收益不知去向。我正在抄录可疑之处,忽然从一本旧账册中掉出一封泛黄的信件。
信封上写着林氏玉娘亲启,字迹娟秀却已褪色。我心头一震——玉娘是我母亲的闺名!
我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小心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
玉娘姊姊如晤:暌违日久,思念殊深。所托之事已有眉目,那幅画确在周氏手中,乃先夫所赠信物,恐为祸端。姊姊千万小心,周氏兄妹心术不正……
后面的内容已经难以辨认,落款只有一个婉字。我手指微微发抖——婉很可能是已故侯夫人的闺名!这封信是侯夫人写给我母亲的,她们似乎交情匪浅,而且提到了什么画和周氏兄妹……
正当我沉思之际,门外传来桃枝的声音:姑娘,世子派人送信来了!
我连忙将信藏好,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开门。来的是陆明远的贴身侍卫赵风,他递给我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低声道:世子命我亲手交给姑娘,说有要事。
我谢过他,回到屋内拆开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边关军情有异,恐需月余方归。府中诸事已安排妥当,遇险可寻赵风。保重。
我抚过那熟悉的字迹,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短短几句话,却让我感受到他的牵挂。我将信贴在胸前,久久不能平静。
夜幕降临,我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到院中散步。夏夜的风带着花香,我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深处,那里有一株老杏树,据说是陆明远出生时老夫人亲手所植。
睡不着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惊得差点叫出声。转身一看,陆明远就站在月光下,一身夜行衣,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
世子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您不是去边关了吗
回来取些东西,天亮前就要赶回去。他向前一步,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听说今日侯爷找你麻烦了
我摇头:多亏世子安排,侯爷并未为难青青。
周氏不会就此罢休。他声音冷了下来,我已命赵风暗中保护你,有事可直接吩咐他。
世子不必担心青青。我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眉眼格外深邃,边关战事要紧,您要多加小心。
他突然伸手,轻轻拂去我发间的一片花瓣:你戴了那支簪子。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杏花簪:世子所赐,青青自然珍惜。
等我回来。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柔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月光洒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如同一道银色的河流。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青青等世子回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白玉耳坠,雕成杏花模样,与发簪正好相配。
太贵重了,我……
不许拒绝。他打断我,戴着它,就像……他顿了顿,没说完后半句。
我眼眶突然发热,低头掩饰涌上的情绪:世子何时动身
即刻。他看了眼天色,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侯府的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我郑重点头:世子放心。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手中紧握那对耳坠,心中百感交集。直到一阵凉风吹来,我才如梦初醒,匆匆回到院子。
刚进门,我就感觉不对劲——妆台上的东西似乎被人动过。我快步上前,发现藏在妆奁底层的那封侯夫人给我母亲的信不见了!
我浑身发冷,立刻检查其他物品。银簪和耳坠都在,账册也没有少,唯独那封信不翼而飞。谁会偷它又为何只偷它
正当我思索之际,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屏息凝神,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是李嬷嬷!
她为何要偷那封信是受谁指使我坐在床沿,脑中飞速运转。那封信提到了画和周氏兄妹,显然事关重大。如今信落在他人手中,我必须尽快查明真相。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陆明远的话言犹在耳边——侯府的水,比你想象的深。
我握紧杏花簪,暗下决心: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人宰割。
柴房的门被重重关上,落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蜷缩在角落,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线月光,打量这个前世曾经来过的地方——同样的霉味,同样的干草堆,连墙角那个破瓦罐都还在老位置。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傻姑娘了。
我摸索着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跪地而微微发麻。周姨娘这次出手又快又狠——趁陆明远离府,联合几个管事诬陷我偷了御赐的玉如意。证据确凿,因为那东西确实在我房间的箱笼里被找了出来。
林姑娘,对不住了。赵管事押我来柴房时低声说,世子回来前,您暂且忍耐。
我苦笑。赵管事是陆明远的人,连他都护不住我,可见周姨娘这次做足了准备。侯爷被请去了宫中,老夫人去了城外的寺庙斋戒,整个侯府现在都在周姨娘掌控中。
手指触到藏在衣襟内侧的小布袋,里面是我这些天整理的证据和那对白玉杏花耳坠。他们搜走了我的簪子,却没发现这个暗袋。
月光渐渐西移,我估算着应该是子时了。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柴房门外。
林姑娘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唤道。
我警觉地贴到门边:谁
奴婢是春桃,二小姐的丫鬟。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姑娘快逃吧,周姨娘明日要送你去见官!
我心头一震。前世她们也是这般赶尽杀绝,一旦进了大牢,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门锁着,我怎么逃
钥匙我偷来了。门缝下塞进来一把铜钥匙,姑娘从后花园的角门走,赵风在那儿等着。
我接过钥匙,心中却升起疑云。春桃是陆明珠的贴身丫鬟,怎会背叛主子帮我而且赵风若真在府外接应,为何不直接闯进来救我
春桃,你为何帮我我试探着问。
门外沉默了一瞬:姑娘对我有恩。那日若不是姑娘捡到玉佩还回来,我早就被二小姐打死了。
我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春桃的转变未免太突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多谢你。我假装感激地说,我这就走。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锁开了。我推开一丝门缝往外看,春桃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月光冷冷地照着空荡荡的院子。
踌躇片刻,我决定赌一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轻手轻脚地沿着墙根阴影处移动,却不是往后花园去,而是转向了老夫人的佛堂。
佛堂常年上锁,但我知道西侧窗户的插销是坏的。前世我曾见陆明珠偷偷溜进去过。果然,窗户一推就开,我翻身而入,落地时只发出轻微的声响。
佛堂内檀香缭绕,月光透过窗纸,给一切蒙上朦胧的银辉。我直奔最里间的藏经阁——那里有老夫人珍藏的家族文书。
刚踏入藏经阁,我就察觉到不对劲——有人来过。书架上的灰尘有被拂动的痕迹,最底层的匣子也被挪动过。我蹲下身,小心地打开那个红木匣子,里面空空如也。
果然……我喃喃自语。那匣子里原本应该放着侯府的家谱和重要信函,包括我母亲与侯夫人的往来信件。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在找这些东西。
正思索间,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迅速躲到帷幔后,屏住呼吸。
佛堂的门被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东西找到了吗是周姨娘的声音。
回姨娘,只找到这个。李嬷嬷的声音,家谱缺了几页,那封信也不见了。
废物!周姨娘厉声道,继续找!那丫头一定把东西藏在哪里了。明日送她去见官前,务必问出来!
老奴明白。只是……世子若提前回来……
怕什么周姨娘冷笑,边关军情紧急,没个把月他回不来。到时候那丫头早死在牢里了。
我咬紧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原来李嬷嬷是周姨娘的人!难怪那封信会不翼而飞。
对了,那幅画呢周姨娘突然问。
还在老地方,没人动过。
看好它。若出了差错,你我都要完蛋。
脚步声渐渐远去,佛堂重归寂静。我从帷幔后出来,心跳如鼓。画莫非就是信中提到的那幅画看来关键就在这幅画上。
我决定冒险一搏,跟踪她们去找那幅画。刚走到佛堂门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
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
我浑身一震——是陆明远!他不是在边关吗怎么又回来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佛堂的门被一脚踹开,火把的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林青青!陆明远大步冲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他,他一身戎装还未卸下,脸上沾着尘土,眼中满是焦急。这一刻,所有的防备都崩塌了,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一把扶住我:别怕,我回来了。
世子怎么……
赵风传信说你有危险,我连夜赶回来的。他简短解释,转向身后的侍卫,周氏人呢
回世子,已经押在前院了。
我惊讶地看着陆明远:世子都知道了
嗯。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赵风查到了周氏贪污的证据,还发现她与外兄勾结,意图谋害侯府子嗣。
我倒吸一口冷气。前世侯府确实出过一桩悬案——陆明远的一个庶弟意外落水身亡,难道并非意外
陆明远拉着我的手:走,一起去前院。今晚,我要让所有人看清周氏的真面目。
前院里灯火通明,周姨娘和几个管事被五花大绑跪在中央,陆明珠在一旁哭哭啼啼。侯爷端坐在上首,脸色铁青。
父亲。陆明远拉着我上前行礼,林姑娘找到了,她躲在佛堂,想必是有人要加害于她。
侯爷看了我一眼,目光复杂:林氏,有人说你偷了御赐的玉如意,可有此事
我跪下:回侯爷,青青冤枉。那玉如意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箱笼里,定是有人栽赃。
胡说!周姨娘厉声道,侯爷明鉴,这丫头狡诈得很,她——
闭嘴!陆明远冷喝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父亲,请看这些。这是赵风从周氏房中搜出的,她与外兄周安的往来信件,还有这些年贪污的账目。
侯爷接过文书,越看脸色越难看。陆明远继续道:不仅如此,周氏还指使人在林姑娘茶中下药,意图陷害。那玉如意,也是她命人偷偷放入林姑娘房中的。
你血口喷人!周姨娘歇斯底里地喊道,侯爷,妾身冤枉啊!
冤枉陆明远冷笑,挥手示意侍卫带上来一个人,你可认得他
我转头一看,是个面生的中年男子,衣着华贵却满脸惶恐。
周安!侯爷猛地站起,你好大的胆子,敢夜闯侯府!
侯爷饶命!周安扑通跪下,是周氏叫我来的,说今晚府中大乱,让我趁机去佛堂取一幅画!
画!我心头一跳,果然关键就在那幅画上。
侯爷疑惑地看向陆明远:什么画
陆明远转向周姨娘,声音冷得像冰:我也很想知道,先母留下的那幅《杏花仕女图》,为何让你们如此紧张
周姨娘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陆明远一挥手,两名侍卫押着李嬷嬷上前。
说吧,画在哪里陆明远逼视着李嬷嬷。
李嬷嬷抖如筛糠:在、在周姨娘床榻下的暗格里……
侍卫很快取来了那幅画。陆明远当众展开——画中是一位站在杏花树下的女子,眉目如画,竟与我七分相似!
这是先母的画像。陆明远沉声道,但你们可能不知道,画中人不只先母一人。
他小心地揭开画作背面的衬纸,取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纸笺。侯爷接过一看,脸色大变:这是……婚书
不错。陆明远看向我,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林玉娘与陆沉舟之婚约,二十年前由先母与林夫人亲手所立。
我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林玉娘是我母亲,陆沉舟……是侯爷的名讳!
不可能!周姨娘尖叫,侯爷从未娶过林氏!
侯爷的手微微发抖:明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明远平静地说:父亲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您奉命出征南疆前,曾在陵阳停留数月
侯爷神色恍惚:是有些印象……
那时您与林姑娘的母亲两情相悦,并私定了终身。后来战事紧急,您不得不先行离开,约定归来后正式迎娶。母亲与林夫人是闺中密友,便做了见证。
那后来……侯爷声音嘶哑。
后来您重伤失忆,被送回京城。母亲曾派人去陵阳寻林夫人,却得知她已离家出走。直到去年,母亲病重时才查到林夫人已经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
我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原来我的身世竟是这样……难怪母亲从不提父亲,难怪侯夫人会给我母亲写信。
侯爷踉跄着走到我面前,颤抖着伸手想碰我的脸,又缩了回去:你……你真是玉娘的女儿
我哽咽着点头:母亲临终前只告诉我,父亲姓陆,是京城人士……
侯爷老泪纵横,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周姨娘面如死灰,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啊,原来如此!难怪世子对你另眼相看,他早就知道你是他妹妹!
我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陆明远。妹妹那我对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岂不是……
陆明远却冷笑一声:蠢货。林姑娘并非我父亲的骨肉。
侯爷松开我,疑惑地看向陆明远:明远,这到底……
父亲当年与林夫人虽有婚约,却未及成亲便出征了。陆明远解释道,林夫人后来所嫁非人,生下林姑娘后便离了夫家。这些,都是母亲临终前告诉我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母亲留下的信,详细记录了当年之事。她嘱咐我,若找到林姑娘,务必善待于她。
侯爷接过信,仔细后长叹一声:原来如此……玉娘,是我负了你啊……
周姨娘突然挣扎起来:不可能!那婚书是假的!侯爷,您别被他们骗了!
闭嘴!侯爷厉喝,周氏,你贪污府银、栽赃陷害,罪证确凿!来人,把她和周安押送官府!李嬷嬷助纣为虐,即刻发卖。陆明珠禁足反省!
在一片哭喊求饶声中,周姨娘和周安被拖了下去。侯爷转向我,眼中满是愧疚:青青,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摇摇头,心中百转千回。前世至死都不知的身世之谜,今日竟以这种方式揭开。
父亲,您先回去休息吧。陆明远扶住摇摇欲坠的侯爷,这里交给儿子处理。
侯爷点点头,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陆明远,还有几个侍卫。
世子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我低声问。
他示意侍卫退下,然后走到我面前:不全知道。母亲只告诉我,要找到一个叫林青青的姑娘,她是故人之女,需好生照料。
所以世子对我格外关照……
不全是。他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情绪复杂,青青,我有话对你说。
他带我来到后院那棵老杏树下,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还记得我说过,回来后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吗
我点点头,心跳加速。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不一般。他轻声道,一个刚入府的孤女,眼神却像历经沧桑。你避开周氏的陷阱,接近老夫人,每一步都精准得不像个涉世未深的姑娘。
我心头一紧,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后来我派人去陵阳调查,发现你母亲确实与我母亲有旧。但更奇怪的是,你对侯府了如指掌,甚至知道许多外人不可能知道的事。
我的手开始发抖,他到底知道多少
直到那场大火。他继续道,你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救老夫人,那种决绝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客人会有的。那一刻,我确定你不是普通人。
世子……我声音发颤。
听我说完。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我开始怀疑你是否别有用心。但越观察,越发现你只是在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侯府。你调查周氏的贪污,帮助老夫人理家,处处为侯府着想。
月光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眼中似有星辰大海: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更不可思议的可能——你似乎能预知某些事。比如那场大火,比如周氏的每一步算计。
我闭上眼,泪水滑落。他猜到了,他全都猜到了……
林青青,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的眼睛,无论你经历过什么,身上有什么秘密,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我今生唯一想守护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号啕痛哭。所有的委屈、痛苦、恐惧,都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他紧紧抱住我,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不问我到底是什么人吗我哽咽着问。
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他轻抚我的长发,我只在乎现在的你,未来的你。
我抬头看他,月光在他眼中流转:如果我说……我死过一次,又重活回来,你会信吗
他微微一笑:我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的眼神为何总是带着悲伤,又为何对侯府如此熟悉。
我呆住了。他竟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荒谬的事实
你不觉得可怕吗
可怕的是你曾受过的苦。他捧起我的脸,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安心。两世的冤屈得以昭雪,而我,也终于找到了归宿。
那幅画……我突然想起,为什么周姨娘那么紧张
陆明远轻笑一声:因为画中藏着的不仅是婚书,还有我母亲留下的一封信,详细记录了周氏兄妹当年如何设计陷害父亲,导致他失忆。这是他们的罪证。
原来如此。一切谜团都解开了。
对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物归原主。
是我的杏花银簪。他亲手为我簪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世子何时离府我轻声问。
不走了。他微笑,边关军情已平,陛下准我留京任职。
那……
明日我会向父亲禀明,正式娶你过门。他打断我的犹豫,除非你不愿意。
我望着他坚毅的眉眼,突然笑了:青青愿意。
杏花纷飞中,他低头吻上我的唇。前世的苦难如烟散去,今生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后来,周姨娘和周安因贪污和谋害主家之罪被流放边疆。陆明珠嫁了一个偏远小吏,离开了侯府。老夫人回府后得知一切,抱着我狠狠哭了一场。
侯爷对我愧疚有加,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补偿给我。而陆明远,我的世子,我的夫君,用余生兑现了他的承诺——再不让任何人伤害我。
每当夜深人静,我站在侯府的高楼上,望着满天繁星,总会想起那个溺水的寒夜。若没有重生一次,那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命运原来可以如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