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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结婚七年,贺临舟在儿子生日宴上收到匿名DNA报告。

    他盯着排除生物学父亲那行字,笑着切开了蛋糕。

    三个月后,奸夫的公司因重大医疗事故濒临破产。

    是你举报的林晚澄攥着亲子鉴定书发抖。

    贺临舟弹了弹烟灰:急什么,你儿子的游戏才刚开始。

    他教五岁的贺嘉树用手术刀划破奸夫的轮胎,在幼儿园散播我妈妈是婊子。

    家长会上,贺临舟当众播放林晚澄偷情录像:各位猜猜,野种到底像谁

    当奸夫被吊销执照那天,贺嘉树突然举起水果刀捅进母亲腹部。

    爸爸说,这样你就能永远记住我了。

    第一章

    七月流火,热浪裹着蝉鸣,死命拍打着落地窗。屋里冷气开得足,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墙上挂着贺嘉树五周岁生日快乐的彩带,气球飘在天花板下,空气里腻着奶油和炸鸡的味道。一屋子亲戚朋友,闹哄哄的,孩子尖叫着追逐打闹,大人举着酒杯,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贺临舟靠在酒水台边,指尖夹着半杯威士忌,冰块在里面轻轻晃荡。他脸上挂着笑,那笑容像是焊上去的,标准,得体,挑不出毛病。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客厅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贺嘉树,他养了五年的儿子,穿着崭新的小西装,正被簇拥着吹蛋糕上的蜡烛。烛光映着孩子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

    林晚澄,他的妻子,就站在蛋糕旁。她今天穿了条水红色的裙子,衬得皮肤很白,微微弯着腰,小心护着儿子,防止他被蜡烛烫到。她侧脸的线条柔和,灯光下,嘴角噙着温柔满足的笑意,鬓边一缕碎发滑落下来,她随手拢到耳后,动作自然又好看。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贺临舟喉结滚动了一下,冰凉的酒液滑下去,灼烧感却从胃里一路蔓延上来。他移开目光,又抿了一口酒。真他妈热。

    临舟!临舟!一个远房表叔端着酒杯凑过来,嗓门洪亮,带着酒气,你小子有福气啊!瞧瞧这大房子,漂亮老婆,聪明儿子!人生赢家!来,叔敬你一个!

    贺临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举杯迎上去:叔,您这话说的,都是运气。您身体好才是真福气!杯子清脆地碰在一起。表叔一饮而尽,贺临舟也仰头干了,辛辣直冲头顶。

    爸爸!爸爸!贺嘉树清脆的童音穿透喧嚣,快来呀!我要切蛋糕了!第一块给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林晚澄也抬头看向他,眼睛亮亮的,带着鼓励的笑意,朝他招手。贺临舟放下空杯,笑容可掬地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小家伙沉甸甸的,带着奶香和汗味。

    好嘞!我儿子给我切最大块的!贺临舟的声音洪亮,透着十足的宠溺。

    嗯!贺嘉树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握住塑料蛋糕刀的刀柄,在贺临舟的帮助下,有些笨拙地切向那个巨大的、堆满水果和巧克力片的奶油蛋糕。

    就在刀尖要碰到蛋糕顶端的巧克力牌时,门铃响了。突兀,急促。

    谁啊这时候来林晚澄微微蹙眉,有些被打扰的不悦。

    我去看看,可能是送快递的,忘了什么东西。贺临舟很自然地接口,把儿子轻轻放回地上,嘉树等爸爸一下。他揉揉儿子的脑袋,转身走向玄关。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同城快递制服的小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四四方方的牛皮纸文件袋。

    贺临舟先生快递小哥的声音有点闷。

    是我。贺临舟点头。

    您的加急件,签收一下。小哥把文件袋递过来,又递上签收单和笔。

    贺临舟飞快地签了名,快递小哥接过单子,转身就走,步履匆匆,很快消失在楼道里。贺临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热浪和喧嚣。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袋。很薄,很轻。没有寄件人信息,只在收件人栏打印着他的名字和地址。

    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像冰冷的虫子,顺着他握着文件袋的手指爬了上来。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他捏了捏袋子,里面似乎是几张纸。

    谁啊临舟什么东西林晚澄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好奇。

    哦,一份文件,可能是公司落下的。贺临舟随口应道,语气平静无波。他拿着文件袋走回热闹的客厅中心,随手把它放在堆满礼物的茶几一角。那份薄薄的牛皮纸袋,在一堆色彩鲜艳、包装精美的玩具盒和童书里,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爸爸快来!贺嘉树等不及了,拽着他的衣角。

    来了来了!贺临舟抛开那点莫名的异样,重新堆起笑容,走回蛋糕前。他再次抱起儿子,大手覆住儿子的小手,稳稳地握住那把塑料蛋糕刀。

    切啦!贺嘉树兴奋地宣布。

    刀锋切入绵软的蛋糕体,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奶油和蛋糕胚被分开。贺临舟握着儿子的手,稳稳地切下了第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蛋糕刀在切到底部时,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贺临舟动作顿了一下。

    爸爸,有东西!贺嘉树也感觉到了,好奇地叫起来。

    贺临舟用蛋糕刀小心地拨开粘在硬物上的奶油和蛋糕碎屑。周围的亲戚朋友也都好奇地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

    一个透明的小号自封袋露了出来,里面装着几根细细的、带着毛囊的头发,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打印出来的纸。纸的边缘被蛋糕的湿气微微浸润。

    贺临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到了冰冷的海底。那几根头发……颜色,粗细……他太熟悉了。他盯着那个自封袋,呼吸停滞了一瞬。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这是什么呀林晚澄凑近了些,脸上带着疑惑的笑,谁搞的恶作剧蛋糕里藏头发

    贺临舟没说话。他伸出手,指尖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从黏腻的奶油中拈起了那个自封袋,然后用另一只手,把里面那张折叠的纸抽了出来。奶油沾在了他的手指上,黏糊糊的。

    他抖开那张纸。A4打印纸。最上面一行黑体加粗的大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

    DNA检测报告

    报告主体内容密密麻麻,全是专业术语和数据。他的目光像失控的扫描仪,疯狂地、急切地向下跳跃、搜寻。掠过委托检测人信息(空白),掠过样本类型(毛发),掠过检测机构名称(一个陌生的、非正规的名字),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报告最下方,结论那一栏。

    那里只有一行字,加粗,醒目,带着某种残酷的最终判决意味:

    经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分析,排除贺临舟为贺嘉树的生物学父亲。

    时间凝固了。

    喧闹声、孩子的嬉笑声、亲戚的谈笑声……所有的声音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客厅里明亮的灯光变得异常刺眼,晃得他头晕目眩。周围一张张带笑的脸孔,此刻在他眼中都扭曲成了模糊而怪异的背景板。只有手里这张冰冷的纸,散发着死亡般的气息,真实得可怕。

    他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深深地烙印进他的脑海深处。

    排除生物学父亲。

    排除。

    不是支持,是排除。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抱着那个软软的小身体,听他第一声含糊不清的爸爸;他半夜爬起来冲奶粉,换尿布;他手把手教他走路,看他摇摇晃晃扑进自己怀里;他给他买玩具,讲故事,送他去最好的幼儿园……所有倾注的爱,付出的心血,构建起的名为父亲的身份,在这一行冰冷的小字面前,轰然倒塌,碎成一地齑粉。像个彻头彻尾、荒谬绝伦的笑话。

    一股极其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紧接着,一种更庞大、更黑暗、更汹涌的东西,从心脏被撕裂的伤口里疯狂地奔涌而出,瞬间淹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那是深不见底的寒冰,是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纯粹的毁灭欲望。

    临舟怎么了那是什么林晚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离他很近。

    贺临舟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一片空白。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他看向林晚澄。他的妻子。那个几分钟前他还觉得温柔美丽的妻子。此刻,她脸上那点疑惑和紧张,在他眼中清晰得如同慢放的镜头,虚伪得令人作呕。他甚至能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力掩饰的慌乱。

    他的目光又缓缓扫过儿子贺嘉树那张天真无邪、写满困惑的小脸。这张脸……这眉眼……他曾无数次骄傲地觉得像自己,此刻看来,却处处透着陌生,甚至……一丝那个人的影子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张报告上,落在那行终结了他所有幻想的结论上。

    然后,在周围所有人惊愕不解的注视下,在妻子林晚澄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中,贺临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扯开。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裂开的伤口,一个深渊的入口,一个无声的、宣告一切终结的仪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野兽压抑的低吼。

    接着,他猛地抬起手——那只还沾着白色奶油的手——狠狠地将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DNA报告,像拍苍蝇一样,啪地一声,拍在了面前那刚刚切下第一刀、奶油狼藉的生日蛋糕上!

    白色的奶油和彩色的糖霜四溅开来,糊住了报告上那些冰冷的小字,也溅到了离得最近的林晚澄的裙子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充满暴戾意味的举动惊呆了,张着嘴,像一尊尊凝固的雕像。孩子的嬉闹声彻底消失,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呼呼声。

    林晚澄的脸,在瞬间褪尽了血色,惨白如纸。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贺临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那张被拍进蛋糕里的纸,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贺临舟的目光,越过那一片狼藉的蛋糕,越过惊恐的妻子,落在儿子贺嘉树那张完全懵懂、被吓住的小脸上。孩子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贺临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扭曲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他拿起那把沾满奶油的塑料蛋糕刀,重新握紧,仿佛那不是玩具,而是一把真正的凶器。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清晰地传到客厅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嘉树,来,继续切。

    他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引导着那把塑料刀,再次切向蛋糕。

    刀刃划过被报告弄脏的那片区域,奶油混合着纸屑,被粗暴地切开。塑料刀切到了蛋糕底部的硬纸托,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切大点。贺临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这块,给你妈。

    第二章

    拍进蛋糕的报告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整个生日宴会彻底变了味。凝固的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被七嘴八舌的惊疑和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取代。亲戚们面面相觑,眼神躲闪,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几个孩子被大人紧张的氛围吓住,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林晚澄的脸色白得像刷了一层墙灰,嘴唇哆嗦得厉害。她死死盯着那张被奶油和蛋糕糊住的报告,又猛地抬头看向贺临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羞辱。她想质问那是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贺临舟却像没事人一样。他脸上那抹扭曲的笑容已经收敛,恢复成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无视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甚至无视了妻子惨白如纸的脸。他伸出沾着奶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从狼藉的蛋糕里把那张湿漉漉的报告纸重新拈了出来。奶油糊住了关键部分,但那行加粗的排除生物学父亲依然刺眼地露在外面。

    他看也没看,随手把这张价值连城(对他而言)的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西装裤口袋。动作自然得就像处理一张用过的餐巾纸。

    好了,一点小意外。贺临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客厅里嗡嗡的议论声。他甚至还抬手拍了拍离他最近、一脸懵逼的远房表叔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蛋糕脏了,让晚澄再去订一个。大家先吃别的,别饿着孩子。

    说完,他弯腰,一把抱起还僵在原地、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显然被吓坏了的贺嘉树。孩子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着,微微发抖。

    嘉树不怕,贺临舟的声音低沉下来,贴在儿子耳边,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柔,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爸爸在呢。走,爸爸带你去洗洗手,脏了。

    他抱着儿子,在几十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向洗手间。经过林晚澄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停顿一秒,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去。

    洗手间的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令人窒息的喧嚣和窥探。贺临舟把贺嘉树放在洗手台上。巨大的镜子里映出父子俩的身影。贺临舟脸上那点伪装的平静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审视。他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充斥了小小的空间。

    他抓起儿子沾满奶油的小手,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搓洗着。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孩子细嫩的皮肤,也冲刷着他指间黏腻的奶油。贺嘉树被搓得有点疼,扁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怯生生地看着镜子里爸爸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

    爸爸……孩子带着哭腔小声唤道。

    贺临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透过镜子,死死盯着儿子那张酷似林晚澄的脸。这张他曾经倾注了全部爱意的脸,此刻每一处线条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

    嘉树,贺临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他俯下身,凑近孩子的耳朵,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今天……开心吗

    贺嘉树被爸爸的眼神和语气吓得一哆嗦,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点头,又猛地想起刚才爸爸可怕的样子,连忙用力摇头,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贺临舟看着儿子惊恐的样子,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笑。他抽过毛巾,胡乱地把孩子的手擦干,动作依旧粗鲁。

    开心就好。他低语,像恶魔的呓语。然后,他直起身,不再看孩子,转身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尴尬诡异。大部分亲戚已经借口有事匆匆告辞,只剩下几个关系很近、想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的。林晚澄失魂落魄地站在狼藉的蛋糕旁,水红色的裙子上溅满了奶油污渍,像一幅被泼脏的画。她看到贺临舟出来,身体猛地一颤,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

    贺临舟却像没看见她。他径直走向茶几,拿起那个孤零零的牛皮纸文件袋。他撕开封口,里面果然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打印着几行字:

    贺临舟先生:

    偶然发现,觉得您有知情权。样本来源:贺嘉树(枕后毛发),贺临舟(牙刷)。检测机构地址:[一个偏僻的写字楼房间号]。祝您生活愉快。

    ——一个看不下去的人

    没有署名。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冰冷的、看戏般的善意。贺临舟面无表情地看完,将这张纸也揉成一团,塞进了同一个口袋。他转身,对着还留下的几个亲戚,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客套的歉意笑容。

    各位,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家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改天我再设宴给大家赔罪。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送走最后一位欲言又止的亲戚,关上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点声音。偌大的房子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里残留的蛋糕甜腻气味混合着冷气,冰冷又黏腻。

    贺临舟没有开大灯,只留了玄关一盏昏暗的壁灯。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客厅中央。

    林晚澄还站在蛋糕旁,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听到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惨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就花了,黑色的眼线晕染开,显得狼狈又绝望。她看着贺临舟一步步走近,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眼神让她如坠冰窟。

    临舟……她的声音嘶哑破碎,那……那东西是假的!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晚澄的左脸上。力道之大,打得她整个人趔趄着撞向旁边的酒水台,台子上的空酒杯哗啦啦掉下来,摔碎了一地。

    林晚澄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左脸颊火辣辣地肿痛起来。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贺临舟,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贺临舟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噬人的风暴。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林晚澄的衣领,几乎把她整个人提离地面,水红色的裙子被扯得变形。

    陷害你贺临舟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喷在林晚澄的脸上,用你儿子的头发,用我的牙刷嗯谁他妈那么闲告诉我,是谁

    他的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林晚澄吓得浑身筛糠般颤抖,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临舟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不是哪样!贺临舟猛地把她掼在地上。林晚澄痛呼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和碎玻璃渣上。贺临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像在看一堆垃圾。解释好啊,你现在就解释!解释清楚,那个野种,他抬手指向缩在沙发角落、吓得瑟瑟发抖、用抱枕死死捂住头的贺嘉树,他亲爹是谁说!!

    野种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晚澄的心脏。她看着角落里恐惧的儿子,巨大的痛苦和羞耻淹没了她,她崩溃地哭喊出来:不是!嘉树不是野种!他是你儿子!临舟!那份报告肯定是假的!我们……我们带他去做正规的!去大医院!好不好

    呵。贺临舟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讽刺的冷笑。他蹲下身,捏住林晚澄的下巴,强迫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对上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睛。林晚澄,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一个字五年,我像个傻逼一样,养着别人的种,看着你在我面前演贤妻良母嗯

    他的手指用力,捏得林晚澄下巴生疼,骨头仿佛都要碎裂。那个男人是谁他逼近,气息冰冷,说!

    林晚澄眼神剧烈闪烁,充满了绝望和挣扎,嘴唇哆嗦着,却死死咬住,不肯吐露一个字。恐惧让她选择了沉默。

    贺临舟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像是在研究一个没有生命的标本。然后,他猛地松开手,站起身。林晚澄像被抽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无声地啜泣。

    贺临舟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他走到沙发边,一把扯掉贺嘉树死死抱着的抱枕。孩子惊恐的小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满是泪水和鼻涕。

    贺临舟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用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感,擦掉了贺嘉树脸上的泪水。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用力。

    哭什么贺临舟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今天是你生日,应该高兴。

    他看着孩子眼中纯粹的、被吓坏的恐惧,那恐惧像一面镜子,映照着他此刻内心翻腾的黑暗。一股强烈的、毁灭性的快意,夹杂着更深沉的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没有再对林晚澄说一个字。他转身,走向书房,脚步沉稳,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决绝的寒意。

    砰!书房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林晚澄瘫在地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巨大的绝望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转头看向角落里还在抽噎的儿子,心如刀绞。完了。一切都完了。她不知道贺临舟会做什么,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冰冷恨意,让她不寒而栗。

    书房里没有开灯。贺临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影,如同他此刻分裂的内心。

    他掏出裤袋里那两团湿漉漉、沾着奶油的纸团。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他一点点展开那张皱巴巴的DNA报告。冰冷的结论依旧刺眼。他又展开那张匿名信。

    一个看不下去的人……贺临舟低声念着,声音在黑暗中像蛇的嘶鸣。他不在乎是谁送的。这份礼物,来得正是时候。它撕碎了虚假的帷幕,让他看清了血淋淋的真相。

    他将两张纸抚平,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全新的文件袋,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了进去。动作细致而冷静,仿佛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商业文件。然后,他打开书桌上的电脑。

    幽蓝的屏幕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浓重的黑暗里。他登录了网上银行。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冷静得不像刚刚经历了人生剧变。他名下所有的存款、股票、基金……所有可流动的资产,开始被隐秘而迅速地转移。不是转给某个特定账户,而是通过复杂的、难以追踪的虚拟货币通道,分散到海外数个匿名账户中。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飞快地减少,像生命在流逝。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闭上眼睛。黑暗中,只有电脑主机风扇发出细微的嗡鸣。

    恨意,像粘稠的原油,在他胸腔里翻滚、发酵。林晚澄的欺骗,那个不知名男人的存在,还有那个叫贺嘉树的孩子——这个活生生的、他倾注了五年父爱的、却证明他愚蠢耻辱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滋养这恨意的养料。

    报复。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所有的方向。但怎么报复杀了他们太便宜了。让他们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这还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缓缓投向书房紧闭的门。门外,客厅里,有那个他养了五年的孩子。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毒花,带着令人战栗的诱惑力,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个孩子……那张酷似林晚澄的脸……那个流着别人血脉的身体……或许,他本身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一把由他亲手锻造,最终刺向背叛者的刀

    贺临舟的嘴角,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上勾起。那笑容,冰冷,残忍,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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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照亮着这座繁华而冷漠的城市。而在这间黑暗的书房里,一个名为复仇的冰冷机器,已经悄然启动,齿轮开始啮合,发出无声而致命的运转声。

    第三章

    书房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晚澄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期盼。

    贺临舟走了出来。他身上已经换掉了沾着奶油的西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狂风暴雨从未发生过。他没有看瘫在地上的林晚澄一眼,目光直接落在沙发角落。

    贺嘉树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那里,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被巨大的恐惧压垮,竟然抱着膝盖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昏暗的壁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怜。

    贺临舟走过去,没有像往常那样温柔地抱起他,而是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像夹起一件物品一样,捏住了孩子睡衣的后领,将他从沙发上提溜了起来。

    贺嘉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贺临舟,小嘴一瘪,又想哭。

    闭嘴。贺临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孩子被吓得一哆嗦,硬生生把哭声憋了回去,只剩下细小的抽噎,惊恐地看着他。

    回你自己房间睡。贺临舟松开手,孩子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指了指儿童房的方向。

    贺嘉树不敢违抗,一步三回头,怯生生地、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小房间。小小的背影充满了无助。

    直到儿童房的门关上,贺临舟才终于将目光投向地上的林晚澄。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需要处理的废弃物。

    起来。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林晚澄挣扎着想爬起来,腿脚发麻,加上地上的碎玻璃,让她动作笨拙又狼狈。

    给你三天时间。贺临舟的声音像法官在宣读判决,带着那个野种,从这里消失。

    林晚澄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临舟!你不能这样!嘉树他……

    他什么贺临舟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他不是我的种。这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的。你名下,除了几件衣服和一堆破烂化妆品,还有什么他向前一步,俯视着她,需要我提醒你吗你那个破培训班,是靠谁的关系拿到场地的你父母住的养老院,是谁付的顶级套餐你弟弟的工作,是谁打招呼安排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林晚澄的心上。她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贺临舟说得没错。这五年,她看似是光鲜亮丽的贺太太,享受着优渥的生活,但所有的经济命脉,都牢牢攥在贺临舟手里。她就像一株依附大树的藤蔓,大树一旦抽身,她立刻就会枯萎。

    三天。贺临舟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三天后,如果我还在这里看到你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童房紧闭的门,又落回林晚澄绝望的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胁,我就把这份报告,复印一百份,贴满你娘家的小区,你弟弟的单位,你那个培训班的大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林晚澄,是个什么东西。

    林晚澄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再次瘫倒。公开……如果真的公开……她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灭顶之灾!父母会活活气死!弟弟会抬不起头!她会被所有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不要……她发出绝望的哀求,声音破碎不堪。

    滚。贺临舟只吐出一个字,冰冷彻骨。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像最后的丧钟,敲在林晚澄的心上。她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是碎玻璃和狼藉的蛋糕残骸,空气里还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却让她感到阵阵作呕。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她知道,贺临舟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三天。她只有三天时间。

    接下来的三天,是林晚澄人生中最黑暗、最混乱的日子。

    贺临舟说到做到。他不再和林晚澄有任何交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像幽灵一样生活在这个曾经温馨的家里,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或者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直接进主卧反锁。他无视了家里的一切混乱。

    林晚澄像疯了一样收拾东西。她不敢联系父母,更不敢联系那个男人——周维扬。她只能联系自己唯一还算亲近的闺蜜,语无伦次地哭诉,求对方暂时收留她们母子几天。

    他知道了DNA天啊晚澄!闺蜜在电话那头震惊无比,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当初……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林晚澄崩溃地打断,帮帮我,求你了就几天!

    闺蜜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知道林晚澄的处境有多绝望。

    打包行李的过程充满了屈辱和痛苦。贺临舟对她的东西毫不关心,但他对贺嘉树的东西,却表现出了诡异的关怀。

    当林晚澄想把贺嘉树最喜欢的那套昂贵的乐高玩具装进行李箱时,贺临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儿童房门口,斜倚着门框,手里端着一杯水,冷冷地看着。

    那个留下。他用下巴点了点乐高。

    林晚澄动作一僵:这是嘉树最喜欢的……

    我说,留下。贺临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房子里,属于我的东西,包括我花钱买的玩具,你们一件也别想带走。

    林晚澄的手颤抖着,最终还是放下了那盒乐高。她不敢争辩。贺临舟那冰冷的眼神让她明白,任何反抗都可能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贺嘉树的限量版球鞋,贺临舟买的儿童平板电脑,甚至孩子常盖的小毯子……只要贺临舟说一句放下,林晚澄就只能像被抽掉力气一样,眼睁睁看着孩子心爱的东西被留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

    贺嘉树不懂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妈妈整天在哭,在慌乱地收拾东西,而爸爸变得好可怕,不许他带走他最喜欢的玩具和小毯子。巨大的不安笼罩着这个五岁的孩子,他变得异常沉默和粘人,紧紧跟在林晚澄身后,像一条受惊的小尾巴。

    第三天傍晚,林晚澄终于收拾好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和一个背包。里面塞满了她和儿子四季的衣物,一些必需品,以及她仅有的、婚前买的一点首饰。看着空了一大半的衣柜和儿童房,她的心也跟着空了。

    贺临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杂志,看得似乎很专注。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丝毫融化不了他身上的冰冷气息。

    林晚澄拉着贺嘉树的手,站在玄关。孩子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小熊玩偶——那是他婴儿时期就有的,大概是唯一贺临舟没兴趣阻止他带走的玩具。

    临舟。林晚澄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沙哑,我们……我们走了。

    贺临舟的目光终于从杂志上移开,抬起来,落在她们母子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陌生人,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视线扫过林晚澄苍白的脸,红肿的眼,最终落在贺嘉树身上。孩子接触到他的目光,吓得立刻低下头,把小熊抱得更紧,小身体往妈妈身后缩。

    嗯。贺临舟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算是回应。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回了杂志上。

    那无声的驱逐,比任何恶毒的话语都更伤人。

    林晚澄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拉着儿子,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了沉重的防盗门。

    妈妈……贺嘉树被拉得踉跄,怯怯地、带着哭腔小声问,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孩子稚嫩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林晚澄的心上。她无法回答,只能用力拉着儿子,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个曾经名为家的地方。

    贺临舟依旧坐在沙发上,姿势都没变一下。直到电梯下行的声音彻底消失,他才慢慢放下手中的杂志。

    客厅里一片寂静。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笼罩进来,将房间染成一片昏暗的蓝灰色。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很快,他看到林晚澄拖着两个笨重的行李箱,背着大包,一手紧紧牵着小小的贺嘉树,艰难地走出单元门,走向小区门口。那个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行李箱和城市的暮色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狼狈。

    贺临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她们走出小区,消失在街角的车流人海中。

    没有不舍,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彻底的剥离感。仿佛割掉了一个腐烂的毒瘤。

    他转身,走向儿童房。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被勒令留下的乐高、球鞋、平板电脑和小毯子,散乱地堆在地上,像一个被遗弃的游乐场。

    贺临舟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抬起脚,狠狠地、用力地踩向那盒巨大的乐高城堡。

    哗啦——!

    精心搭建的城堡瞬间崩塌,无数彩色的塑料碎片四散飞溅,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嘴角缓缓勾起。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干练,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

    老张,帮我查个人。市一院心外科,周维扬。对,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小爱好’,或者‘小失误’。

    挂断电话,贺临舟走到书房。他打开电脑,屏幕的光再次照亮他冰冷的侧脸。

    第四章

    闺蜜苏晴租住的老旧小区一居室,成了林晚澄和贺嘉树暂时的避难所。狭窄的空间里塞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陈旧家具的味道。贺嘉树缩在唯一的小沙发上,抱着他的旧小熊,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不安。陌生的环境,离开熟悉的家和心爱的玩具,爸爸突然的消失和妈妈整日的以泪洗面,让这个五岁的孩子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恐惧。

    林晚澄则像被抽干了灵魂。她不敢联系周维扬,贺临舟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更不敢联系娘家,父母年事已高,弟弟刚工作,她无法想象那份DNA报告被公开的后果。她只能疯狂地在网上投简历,试图尽快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儿子的工作。但脱离职场五年,加上心神恍惚,她的求职信石沉大海。

    经济上的窘迫很快显现。贺临舟冻结了所有她名下关联的副卡,甚至她培训班微薄收入的账户也被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暂时锁住了。她仅有的现金在支付了搬家的车费和给苏晴一点象征性的住宿费后,迅速见底。给贺嘉树买一盒牛奶,都要精打细算。

    而另一边,贺临舟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更加精彩。

    他卖掉了那套充满回忆的房子,迅速在市中心一个顶级公寓楼盘购置了一套视野绝佳的大平层。搬家那天,他故意在朋友圈发了几张新家的照片:全景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奢华的开放式厨房,巨大的投影幕布……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新生。

    这条朋友圈,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林晚澄的眼睛。她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站在曾经许诺给他们一家三口的风景前,心如刀绞,更多的却是冰冷的恨意和绝望。

    贺临舟的新生远不止于此。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身边总围绕着不同的、年轻漂亮的女性。有刚入行的模特,有小有名气的网红,甚至还有他公司新入职的实习生。他带她们出入高级餐厅,在米其林三星的烛光晚餐照片下,他搂着女伴纤细的腰肢,笑容意气风发;在豪华游艇的派对上,他穿着休闲装,端着香槟,背景是碧海蓝天和比基尼美女,配文是享受生活。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都恰好能被林晚澄看到——要么是苏晴刷到后欲言又止地给她看,要么是之前共同的朋友无意转发给她,甚至有一次,贺嘉树拿着苏晴的手机玩,不小心点开了一个推送,弹出来的就是贺临舟搂着一个女孩在夜店热舞的短视频。

    每一次看到,都像在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林晚澄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和愤怒。那个曾经对她温柔体贴的丈夫,此刻正用这种最恶毒的方式,宣告她的彻底出局,并享受着胜利者的狂欢。而她和儿子,却挤在破旧的出租屋里,为明天的饭钱发愁。

    贺嘉树也看到了。有一次,林晚澄情绪崩溃,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孩子看到了屏幕上爸爸搂着别的阿姨的照片。他小小的脸上先是困惑,然后是一种被抛弃的巨大委屈。

    爸爸不要嘉树了吗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爸爸有新宝宝了吗

    孩子的疑问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林晚澄的心上来回切割。她紧紧抱住儿子,眼泪无声地流下,却无法给他任何安慰的答案。她只能一遍遍地说:嘉树还有妈妈,妈妈永远爱你!话语苍白无力。

    更深的恐惧还在后面。贺嘉树开始做噩梦。半夜会突然惊醒,大哭着喊爸爸别走!爸爸别不要我!。小小的身体在噩梦中抽搐,冷汗浸湿了头发。林晚澄只能整夜整夜地抱着他,心力交瘁。孩子的精神状态明显萎靡下去,在苏晴狭小的房子里,他常常一坐就是半天,抱着小熊,看着窗外发呆,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林晚澄知道,贺临舟是故意的。他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一点点凌迟着她的神经,摧毁着孩子的安全感。他不仅要她们母子在物质上陷入绝境,更要在精神上彻底击垮他们。

    她试图联系贺临舟,哀求他,看在五年情分上,至少放过孩子。电话被拉黑,短信石沉大海。她鼓足勇气去他公司楼下等,却被他新雇的、膀大腰圆的助理毫不客气地拦下,警告她再骚扰就报警。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就在林晚澄快要被这无声的酷刑逼疯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辨认出是在一家高档餐厅的包间里。贺临舟和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坐在一起。贺临舟脸上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微笑,正举杯向对方示意。而那个儒雅男人,林晚澄只看了一眼,就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是周维扬!市一院心外科的副主任医师,贺嘉树生物学上的父亲!

    照片下面,附着一行简短的字:

    你猜,他们在谈什么

    林晚澄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甚。贺临舟找到他了!他不仅找到了周维扬,还和他坐在了一起!他们谈了什么贺临舟想做什么!

    她疯了一样捡起手机,回拨那个陌生号码。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抖得无法自抑。她知道,贺临舟的报复,绝不会仅仅停留在羞辱她和折磨孩子上。他找到了真正的目标,而且,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五章

    贺临舟坐在新公寓宽大的书桌前,巨大的曲面屏显示器上,正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画面是医院地下车库的一个角落,角度刁钻,但能清晰地看到一辆黑色的宝马X5停在那里。时间显示是深夜。

    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矮小身影,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辆宝马。身影的动作有些笨拙,但目标明确。他蹲在驾驶位的轮胎旁,从宽大的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件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

    是一把手术刀。贺临舟书房的抽屉里,就有一把同款的,是他以前做医疗设备代理时留下的样品。

    那个矮小的身影,正是贺嘉树。

    贺临舟看着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动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兴奋。他端起手边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

    屏幕上,贺嘉树拿着那把对他来说过大的手术刀,显得有些吃力。他学着贺临舟前几天在游戏里教他的样子,努力地用刀尖抵住轮胎厚实的橡胶壁,然后,笨拙地、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划下去。

    刀锋并不算特别锋利,孩子力气也小。他划得很慢,很费力。监控录像没有声音,但贺临舟仿佛能听到轮胎橡胶被割裂时发出的那种沉闷的嗤嗤声。

    一下,两下,三下……贺嘉树的动作越来越急躁,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害怕,还有一种被强行灌输进去的、对任务的偏执。他额头似乎冒出了汗,不时紧张地左右张望。

    终于,轮胎壁上被他划开了一道几厘米长的口子,不算深,但足以让气体缓慢泄漏。

    贺嘉树似乎松了口气,他慌慌张张地把手术刀塞回口袋,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逃离了监控范围,消失在车库的阴影里。

    录像结束。屏幕暗了下来。

    贺临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在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加密号码:

    目标车辆左前胎低压报警。已按计划拖走维修。车主周维扬十分钟前离开手术室,情绪暴躁。完毕。

    贺临舟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抹冰冷、残忍、饱含快意的笑容,在他脸上无声地绽放。

    成功了。

    那把手术刀,是他特意挑选的。不够锋利,不会让孩子轻易得手造成太大危险,但又足以在轮胎上留下痕迹。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缓慢的放气,让周维扬在浑然不觉中开车上路,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比如车流滚滚的高架桥上,突然感受到车辆的失控。

    他要的,就是那一刻的惊魂!那份足以让一个心外科医生吓出一身冷汗的后怕!这,只是第一道开胃小菜。

    至于贺嘉树……贺临舟睁开眼,目光投向书房角落的一个小监控屏幕。那是他安装在苏晴家那个小客厅里的隐蔽探头传回来的实时画面。

    画面上,贺嘉树蜷缩在小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破旧的小熊。他低着头,小小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林晚澄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正试图跟他说话,脸上满是担忧和疲惫。但贺嘉树只是摇头,把自己缩得更紧。

    贺临舟知道,孩子吓坏了。深夜被带到一个陌生而恐怖的地下车库,执行一项爸爸交给他的秘密任务——用刀去划破一个陌生叔叔的车轮胎。孩子的世界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混乱。

    恐惧就对了。

    贺临舟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喂,王园长吗我贺临舟。明天上午方便吗我想去幼儿园看看嘉树……对,他最近情绪不太好,我有点担心……嗯,作为父亲,总得关心一下孩子……好,十点,没问题。

    第二天上午十点,贺临舟的黑色奔驰准时停在了贺嘉树就读的、收费昂贵的私立幼儿园门口。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人士的沉稳和一丝为人父的忧虑。

    园长王女士早已等在门口,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贺先生,您来了!快请进!嘉树这孩子最近是有点蔫蔫的,老师们也注意到了,正想跟您沟通呢。

    贺临舟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歉意:最近家里有点事,对孩子疏于照顾了。麻烦园长了。他的态度谦和得体,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那个冷酷的复仇者联系起来。

    在园长的陪同下,贺临舟走进了中班的教室。正是课间活动时间,孩子们在明亮的教室里追逐嬉戏,一片欢声笑语。贺嘉树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小桌子旁,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块积木,显得格格不入。

    嘉树,你看谁来看你了老师温柔地招呼道。

    贺嘉树抬起头,看到贺临舟,小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下意识的依赖,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茫然。他小小的身体绷紧了,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贺临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走过去,蹲在贺嘉树面前,视线与他平齐。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伸手抱他,只是看着他,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好奇探头探脑的小朋友听清的声音,温和地问:

    嘉树,昨天帮爸爸完成任务,是不是吓到了

    贺嘉树的小脸一下子白了,眼神慌乱地躲闪,小手紧紧攥住了积木。

    贺临舟仿佛没看见孩子的恐惧,继续用那种温和的、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别怕,爸爸知道你很勇敢。虽然你妈妈……他故意顿了顿,声音稍微压低了一点点,但吐字依旧清晰,她做了不好的事情,让你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他刻意加重了‘没有爸爸’几个字),但爸爸不会不要你的。只要你乖乖听爸爸的话,帮爸爸做事,爸爸还是会对你好的。

    没有爸爸的孩子……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清晰地钻进贺嘉树稚嫩的耳朵里,也飘进了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小朋友耳中。

    贺嘉树的大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小嘴瘪着,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巨大的委屈和被当众揭开伤疤的羞耻感,淹没了他。

    贺临舟伸出手,这次是摸了摸贺嘉树的头。动作看似温柔,掌心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感。他站起身,对着旁边脸色有些尴尬的老师歉意地笑笑:孩子心里有疙瘩,麻烦老师多费心了。

    他又转向园长,语气诚恳:王园长,嘉树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家里变故对孩子影响很大。我想,可能需要请专业的儿童心理辅导介入一下,费用方面不用担心,我来承担。一切为了孩子好。

    园长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贺先生您真是为孩子着想!我们马上联系!

    贺临舟又看了一眼角落里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极力压抑着哭泣的儿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残酷的快意。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幼儿园。

    当黑色的奔驰驶离幼儿园大门时,教室里,关于贺嘉树没有爸爸、他妈妈做了不好的事情的窃窃私语,已经在几个小朋友之间悄悄传开了。孩子们好奇又带着一丝异样的目光,像无形的针,刺向那个孤独地坐在角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菜刀割肉,不仅割向林晚澄,也割向了那个无辜的孩子。而第一滴血,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贺嘉树幼小的心灵里,渗了出来。

    第六章

    深秋的冷雨敲打着幼儿园活动室的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室内却温暖明亮,布置得温馨可爱,墙上挂着孩子们的画作,空气中弥漫着点心甜腻的香气。今天是中班的家长开放日,不大的活动室里挤满了家长和孩子,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林晚澄坐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塑料凳上,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与周围衣着光鲜的家长们格格不入。她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短短几个月,生活的重压和精神的折磨让她像老了十岁。她努力挺直脊背,目光紧紧追随着活动室中央,那个在老师带领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表演简单儿歌的贺嘉树。

    贺嘉树穿着幼儿园统一的运动服,小脸瘦了一圈,眼神不再有从前的明亮,显得有些呆滞和怯懦。他机械地跟着老师做动作,小嘴巴一张一合,却几乎听不到声音。周围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充满活力,只有他,动作僵硬,像个提线木偶。林晚澄看着,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异样的目光,已经像毒藤一样缠住了她的儿子。

    表演结束,家长们纷纷鼓掌。老师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感谢小朋友们的精彩表演!下面,是亲子互动时间,我们准备了几个小游戏,请爸爸妈妈们和宝贝一起参与哦!

    活动室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家长们摩拳擦掌,孩子们兴奋地尖叫。林晚澄也想起身,想走到儿子身边,给他一点可怜的鼓励。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室外的冷风裹挟着湿气吹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

    贺临舟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羊绒大衣,肩头落着几点雨珠,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微笑,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贺嘉树身上。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家长的注意。这位鲜少露面的成功人士父亲,竟然在家长开放日出现了

    园长王女士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贺先生!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贺临舟从容地走进来,对园长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向贺嘉树。孩子看到他,小脸瞬间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躲到了老师身后,小手紧紧抓住了老师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林晚澄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想冲过去,但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贺临舟仿佛没看到儿子的恐惧,他走到活动室中央预留的小空地——那里本来是为亲子游戏准备的。他站定,目光扫过全场一张张好奇的脸,清了清嗓子,脸上那点歉意变成了深深的沉重和痛心。

    各位家长,各位老师,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室内的嘈杂,带着一种沉痛的穿透力,非常抱歉,打扰大家宝贵的亲子时光。但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作为一个被欺骗、被伤害了整整五年的父亲,也是作为一个……不想让更多家庭蒙受同样耻辱的受害者。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成功地让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提到了顶点。窃窃私语声消失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包括脸色惨白如鬼的林晚澄。

    贺临舟的目光,缓缓地、带着审判意味地,投向角落里的林晚澄。那眼神,冰冷刺骨。

    我的妻子,林晚澄女士。他抬手指向林晚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在与我婚姻存续期间,长期与他人保持不正当关系。更令人发指的是,她让我,毫不知情地,替别人养育了五年的儿子!

    轰!

    整个活动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倒抽冷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轰然响起!所有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澄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鄙夷、厌恶、……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她身上!

    林晚澄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巨大的羞耻感和灭顶的绝望让她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逃,但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只能死死抓住塑料凳的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塑料里。

    贺嘉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他听不懂爸爸所有的话,但他能感受到周围大人瞬间变得可怕的眼光,能感受到妈妈那崩溃的绝望。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死死抱住老师的腿。

    贺临舟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的声音更加沉痛,带着一种被逼无奈的愤慨:我知道,公开这种事,对孩子的伤害很大!但是!各位家长!他提高了音量,目光扫过那些同样带着孩子的父母,你们想想,如果有一天,你们倾注了所有心血养育的孩子,突然发现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们会不会和我一样,痛不欲生!我公开这一切,不是要伤害谁,而是要警醒所有人!婚姻需要忠诚!家庭需要诚实!

    他这番义正言辞的控诉,成功地激起了不少家长的共鸣。看向林晚澄的目光,更加充满了鄙夷和不齿。

    不是的,他在胡说!林晚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微弱地辩解着,但在巨大的声浪和无数道鄙夷的目光下,她的声音如同蚊蚋,瞬间被淹没。

    胡说贺临舟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脸上的沉痛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嘲讽取代。他缓缓地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色的U盘。

    各位一定很好奇,那个让我当了五年冤大头的男人是谁那个让贺嘉树身上流着肮脏血脉的男人是谁贺临舟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冰冷滑腻。他举起U盘,目光如同利箭,再次射向摇摇欲坠的林晚澄,然后转向了活动室角落连接着投影仪的老师电脑。

    王园长,借用一下投影,可以吗他虽然是询问,但语气不容置疑。

    园长王女士已经完全懵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控制。在贺临舟强大的气场和众多家长的注视下,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甚至亲自走过去,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了U盘,插在了电脑上。

    不要!林晚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想冲过去阻止!但旁边的几个家长下意识地拦住了她。

    放开我!贺临舟!你这个畜生!你不能这样!林晚澄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泪水决堤般涌出。她知道那U盘里是什么!一定是……

    投影幕布亮了起来。

    画面有些晃动,角度隐蔽,像是在酒店房间的衣柜里偷拍的。但画面内容却清晰得令人发指!

    酒店大床上,纠缠着两具赤条条的身体。女人仰着头,那张脸,赫然就是年轻了几岁、但眉眼清晰可辨的林晚澄!而在她身边的男人,那张侧脸正是周维扬!市一院那位儒雅的心外科副主任医师!

    画面只有短短十几秒,却像一颗炸弹,在活动室里轰然引爆!

    天啊!!!

    太不要脸了!

    呕……脏死了!

    孩子还在呢!快捂住孩子眼睛!

    尖叫声,怒骂声,孩子的哭闹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活动室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家长们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和耳朵,看向林晚澄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鄙夷,而是如同在看一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林晚澄停止了挣扎。她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巨大的投影光打在她惨白如纸、涕泪横流的脸上,她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撕碎、抽离。

    贺嘉树被老师死死抱在怀里,捂着眼睛,但他听到了周围可怕的声音,听到了妈妈凄厉的尖叫和绝望的哭泣。他小小的身体在老师怀里剧烈地颤抖、抽搐,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贺临舟站在活动室中央,投影仪的光束从他身边掠过,将他一半的身影映在幕布上,像一个巨大的、掌控一切的黑色剪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瘫倒在地、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晚澄,看着混乱不堪、充满厌恶和唾弃的现场,听着那些刺耳的咒骂和孩子的哭嚎。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感,如同汹涌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冲刷着他每一个被恨意填满的细胞。

    这,才是他想要的。

    公开处刑。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他缓缓地、近乎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衣领口。然后,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林晚澄和哭嚎的儿子,在所有人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被他亲手变成地狱的活动室。

    身后,是彻底崩溃的林晚澄,是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眼神变得空洞麻木的贺嘉树,以及无数道如同淬了毒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诅咒。

    冰冷的秋雨还在下着,冲刷着这个肮脏的世界。贺临舟坐进温暖的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混乱。他发动车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餍足的弧度。

    周维扬,该轮到你了。

    第七章

    市一院心外科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周维扬靠在主任办公室外的墙壁上,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短短几天,他仿佛苍老了十岁。身上的白大褂皱巴巴的,失去了往日的挺括。走廊里路过的医生护士,都低着头匆匆走过,没人敢和他对视,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无声的疏离和压抑。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行政制服、表情严肃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周维扬副主任,男人的声音公式化,不带一丝感情,关于你被实名举报的几起医疗事故核查,以及涉嫌伪造学术论文数据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院领导经过慎重讨论,决定暂停你的一切临床手术和门诊工作,接受进一步的内部审查。这是停职通知。

    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了周维扬面前。

    周维扬的手颤抖着,接过那张纸。白纸黑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生疼。停职审查。这几个字,对于一个视手术台为生命的医生来说,无异于死刑判决书的前奏。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些所谓的医疗事故,那些被翻出来的、早已尘封的小失误,那些被精准举报的论文数据疑点……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收紧,将他死死缠住。他知道是谁干的。贺临舟!那个疯子!

    另外,行政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周维扬混乱的思绪,关于你在网络及公共场合传播不雅视频,对我院声誉造成极其恶劣影响一事……

    周维扬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嘶吼道:那不是我传播的!是贺临舟!是他陷害我!

    行政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视频中的当事人是你,这一点你无法否认。无论源头是谁,负面影响已经造成,无可挽回。医院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在审查期间,请你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调查。

    说完,行政男不再看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周维扬死死攥着那张停职通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的事业,他的名声,他奋斗半生得来的一切,都在那个疯子的报复下,轰然倒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在苏晴那间狭小破旧的出租屋里,气氛同样压抑得让人窒息。

    林晚澄把自己关在厕所里,门反锁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快一个小时。自从幼儿园那场公开处刑后,她就彻底垮了。她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苏晴要上班,只能尽量抽空照顾她,但更多的是心力交瘁。

    贺嘉树蜷缩在客厅唯一的小沙发上。他怀里没有抱着小熊,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小手。他的眼神空洞麻木,失去了所有属于五岁孩童的光彩。幼儿园那可怕的一幕,妈妈崩溃的哭嚎,周围人如同看垃圾般的眼神,还有那些他听不懂却本能感到恐惧的话语……像无数狰狞的碎片,日夜在他小小的脑海里翻腾、切割。

    他不再哭闹,不再粘人。他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一坐就是半天,一动不动。苏晴给他端来饭菜,他机械地吃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他害怕睡觉,因为一闭上眼睛,就是活动室那刺眼的投影光,就是妈妈倒在地上绝望的脸。

    小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是林晚澄扔在沙发上的旧手机在响。

    贺嘉树被铃声惊得身体一颤,空洞的眼神聚焦了一瞬。他迟疑了一下,伸出小手,拿起了那部沉重的旧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铃声固执地响着。厕所里林晚澄的呜咽似乎停顿了一下。

    贺嘉树看着那个跳动的号码,鬼使神差地,用小小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把冰凉的手机贴到了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冰冷的声音,是他这段时间最深的梦魇。

    嘉树是贺临舟。

    贺嘉树的小身体瞬间绷紧,呼吸都屏住了。他不敢出声,只有细小的气流声从话筒传过去。

    别怕,贺临舟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哄般的温和,爸爸知道你在听。还记得爸爸教过你的‘游戏’吗

    贺嘉树的瞳孔猛地收缩。地下车库冰冷的空气,轮胎橡胶被割裂的感觉,巨大的恐惧……瞬间涌回脑海。他拿着手机的小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妈妈生病了,贺临舟的声音继续传来,像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钻进孩子脆弱的耳膜,病得很重。她需要治疗。你知道怎么帮她吗

    贺嘉树茫然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尽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

    用刀。贺临舟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像爸爸教你的那样。轻轻地,在她身上划一下。就像……就像削苹果那样。划一下,她的病就好了,她就不会再哭了。你也不想妈妈一直哭,一直难受,对不对

    削苹果……贺嘉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记得爸爸以前教过他削苹果皮,用一把小小的水果刀。爸爸说,要小心,要慢,要轻轻地划削掉皮,就能吃到甜甜的果肉……

    混乱的思维像一团乱麻,被恐惧和一种被植入的使命感强行扭曲着。贺临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将他仅存的理智一点点蚕食。

    嘉树,你是最勇敢的孩子。帮帮妈妈。贺临舟的声音最后响起,然后,电话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贺嘉树呆呆地拿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电话里的忙音像催眠的魔咒,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盘旋不去。

    厕所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林晚澄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泪痕未干,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她看也没看沙发上的儿子,径直走向厨房,想倒杯水。

    贺嘉树的目光,追随着妈妈移动的身影。他看到妈妈憔悴不堪的脸,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压抑的抽泣声。爸爸的话像魔咒一样回响:她病了……很难受……划一下……就好了……

    小小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绷断了。

    他放下手机,动作僵硬地滑下沙发。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妈妈背对着他,正在倒水。林晚澄的背影单薄而脆弱,微微颤抖着。

    贺嘉树的目光,落在了厨房小餐桌上。果盘里,放着一把小小的、闪着银光的水果刀。那是苏晴阿姨平时用来削水果的。

    他走过去,伸出小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水果刀。刀柄对他来说有点大,有点沉。

    林晚澄毫无察觉。她端起水杯,转过身,想回房间。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贺嘉树动了。

    他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带着绝望和混乱的力气!他双手紧握着那把水果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林晚澄柔软的腹部,狠狠地捅了过去!

    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被洗脑后的、偏执的救赎意味!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林晚澄的身体猛地僵住!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低下头。

    她看到自己腹部的水红色旧T恤上,迅速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的、迅速扩大的湿痕。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正被儿子那双小小的、颤抖的手紧紧握着。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她低头,对上了儿子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和一种完成了任务般的、诡异的平静不,那不是平静,那是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和空洞!

    妈妈……贺嘉树的声音很轻,很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不谙世事的残忍,爸爸说……这样你就能永远记住我了……

    说完,他松开了握着刀柄的小手。

    林晚澄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棵被砍断的树,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迅速吞噬着她的意识。她最后的视野里,是出租屋斑驳发黄的天花板,和儿子那张俯视着她的、面无表情的小脸。

    温热的血液,从她腹部的伤口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刺目的猩红。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贺嘉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妈妈。他看着那不断扩散的红色,看着妈妈苍白的脸和失去焦距的眼睛。他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哭,没有喊,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仿佛刚才那个持刀捅人的,根本不是他。

    几秒钟后,他像是完成了最后的课程,缓缓地、动作僵硬地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妈妈一眼。他一步一步,像梦游一样,走回小沙发,重新蜷缩起来,抱住了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噩梦。

    只有厨房地板上,那不断蔓延的猩红和浓重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令人发指的惨剧。

    第八章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老旧小区的死寂。红蓝闪烁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担架床轮子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急促的声响。医护人员抬着浑身是血、面色如纸、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林晚澄,冲出了单元门。

    苏晴跟在后面,脸色煞白,浑身湿透,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看着被迅速抬上救护车的闺蜜,又回头惊恐地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单元门。刚才她下班回来,推开门的瞬间,那浓烈的血腥味和厨房里倒在血泊中的林晚澄,还有沙发上那个蜷缩着、眼神空洞麻木的贺嘉树……那一幕,成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孩子!那个孩子!苏晴抓住一个正要上车的护士,声音嘶哑颤抖,他……他还在里面!

    护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担架上生命垂危的林晚澄,快速道:先救大人!孩子我们会通知社区和警察!快上车!

    救护车门关上,呼啸着冲入雨幕。

    很快,警车也到了。闪烁的警灯映亮了破旧的居民楼。警察在苏晴语无伦次的哭诉中,进入了那间充满血腥味的小屋。他们在厨房的血泊旁拍照取证,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把沾满血迹的小水果刀,装进证物袋。

    当警察试图靠近蜷缩在沙发上的贺嘉树时,孩子像受惊的刺猬,猛地抬起头,空洞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恐惧和抗拒!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小兽般的尖利嘶叫,手脚并用地向沙发角落缩去,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经验丰富的警察叹了口气,示意同事先不要强行接触。他们联系了儿童保护机构。

    市一院,急诊抢救室的红灯刺目地亮着。医生护士脚步匆匆,气氛凝重。林晚澄腹部开放性损伤,失血性休克,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冰冷的器械,输血的管子,心电监护仪刺耳的滴滴声……构成了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无声战役。

    而此时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市一院行政楼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同样凝重压抑。院领导、纪检部门负责人、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围坐在会议桌前。

    周维扬坐在下首,脸色灰败得像一张被揉皱的旧报纸。他面前摊开的,是几份厚厚的调查报告。关于他经手的几起医疗纠纷的重新核查结果,关于他几篇核心论文数据造假的铁证,还有关于他个人作风问题引发恶劣社会影响的评估报告。

    周维扬同志,院长语气沉重地开口,根据调查结果,你在担任心外科副主任期间,对病人XXX的二次开胸探查手术指征把握不当,存在重大过失,直接导致病人术后多器官衰竭死亡;你在论文《XXX》中,大量伪造实验数据,严重违背学术道德;你个人生活不检点,相关视频在公共场合传播,对我院声誉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害……

    院长每念一条,周维扬的身体就佝偻一分。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抠着桌沿,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辩解是苍白的。所有的证据链都完整得可怕,指向他无法推卸的责任。他知道,贺临舟的手,已经伸进了医院的内部,精准地找到了他每一个致命的弱点,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撕开、放大!

    综上所述,院长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经院党委会研究决定,并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现对你做出如下处理:一,吊销你的医师执业证书;二,解除你与本院的一切聘用关系;三,将你涉嫌医疗事故罪及学术不端的行为,移送相关司法及纪检监察机关处理。

    啪!

    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处理决定书,被推到了周维扬面前。

    吊销执照!开除!移送司法机关!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维扬的心上。他奋斗半生,引以为傲的一切——手术刀,白大褂,副主任的头衔,学术声誉……在今日,被彻底剥夺,碾为齑粉!他完了!彻底完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和身败名裂后无尽的深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他嘶吼道:是贺临舟!是他陷害我!是他搞的鬼!

    贺临舟院长皱了皱眉,语气冰冷,周维扬,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你自身行为不端,触犯法律和职业道德底线,证据确凿!与他人何干不要为自己的错误寻找借口!现在,请你签字,然后立刻离开!

    保安走了进来,站在周维扬身后,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周维扬看着周围一张张冷漠的脸,看着那份决定他命运的文件,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像一滩烂泥。他颤抖着手,拿起笔,在那份决定书上,签下了自己扭曲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凌迟自己。

    签完字,他被保安请出了会议室。曾经象征着地位和权力的行政楼走廊,此刻在他脚下,如同通往地狱的通道。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大门,冰冷的秋雨打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吊销执照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医院。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同事,此刻投来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幸灾乐祸和避之不及。他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医院门口那块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铭牌,只觉得天旋地转。手机响了,是他妻子打来的。他麻木地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歇斯底里的哭骂声:周维扬!你这个王八蛋!视频都传疯了!单位领导找我谈话了!离婚!明天就去离婚!房子孩子你都别想要!你个畜生!你怎么不去死啊!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像丧钟。

    周维扬拿着手机,站在冰冷的雨里,像一尊被世界遗弃的石像。事业,家庭,名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天,被那个叫贺临舟的男人,彻底摧毁了。他的人生,已经提前画上了句号,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耻辱和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仰起头,看着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的嘶鸣。

    第九章

    ICU病房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交织的冰冷气息。灯光惨白,映照着墙壁,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只有各种仪器规律的滴滴声,透过厚重的隔离门隐约传来,像是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贺临舟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玻璃冰冷,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窗内,是重症监护室。林晚澄躺在正中央的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呼吸机、心电监护、输液管、导尿管……像一只被无数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她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死灰,嘴唇干裂,毫无生气。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证明她还顽强地吊着一口气。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每一次呼吸机的推动,都让她的身体轻微起伏,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医生说,手术虽然暂时保住了命,但那一刀刺穿了肠道,引发了严重的腹腔感染和败血症。失血过多导致大脑缺氧时间过长,即使能活下来,也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或者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而且,巨大的精神创伤……她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

    贺临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病床上那个曾经美丽、如今却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女人。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像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物品。

    他的视线,移向了观察窗角落的一个小隔间。那是专门为特殊小病人设置的隔离观察室。

    隔间里,贺嘉树穿着过大的病号服,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病床上。他的双手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在身体两侧——为了防止他再次自残或伤人。他没有哭闹,没有挣扎,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和茫然。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玩偶。

    精神病科的医生初步诊断: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伴随解离症状,存在自残和伤人倾向,需要长期隔离治疗和观察。一个五岁的孩子,精神世界已经彻底崩塌。

    贺临舟静静地看着玻璃后的儿子——那个他养了五年,最终被他亲手锻造成复仇之刃,又亲手毁掉的孩子。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这时,一个穿着西装、律师模样的人匆匆走到他身边,低声汇报:贺总,周维扬那边处理完了。执照吊销,开除,案子已经移送检察院,医疗事故罪和学术不端,够他喝一壶的。他老婆也正式起诉离婚了,他净身出户,还得背一身债。另外,林晚澄父母那边……老两口受不了打击,一个心梗进了医院,情况不太好,她弟弟也丢了工作,正焦头烂额。

    律师顿了顿,看了一眼观察窗内的惨状,声音更低了些:至于这孩子后续的治疗和监护,费用会是个无底洞,而且基本没有康复的希望了。您看……

    贺临舟抬手,打断了律师的话。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玻璃窗后,那个眼神空洞的儿子身上。

    费用,从我设立的‘儿童心理创伤救助基金’里走。贺临舟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该治就治,该关就关。按规矩办。

    儿童心理创伤救助基金律师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位贺总的心思,真是深得可怕。他立刻点头:明白。我会跟进处理。

    律师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走廊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滴声,和贺临舟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他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在玻璃后两个生不如死的作品之间缓缓移动。

    林晚澄,曾经美丽温婉的妻子,如今插满管子,在生死线上挣扎,精神彻底崩溃,即使活下来,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还要背负着荡妇的骂名和破碎的家庭,在绝望中腐烂。

    贺嘉树,那个他倾注了五年父爱的孩子,那个被他亲手调教、最终捅出致命一刀的杰作,眼神空洞,灵魂破碎,余生将在精神病院的束缚带和药物中度过,永远被困在那个被他亲手摧毁的噩梦里。

    周维扬,那个道貌岸然的奸夫,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职业、名声、家庭,即将锒铛入狱,背负巨额债务,在耻辱中度过残生。

    她的父母,他的弟弟……所有相关的、无辜或有辜的人,都被这场他精心策划的风暴席卷,无一幸免。

    复仇的剧本,已经按照他设定的轨迹,走到了最后一幕。所有的演员,都得到了他安排的结局。

    完美。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冰冷的轻松感,如同初春解冻的冰川融水,带着冲刷一切的力量,从贺临舟的心底最深处,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出!

    那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轻盈!一种斩断了所有羁绊的自由!一种毁灭达成后的极致空虚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掌控一切的餍足感所取代!

    五年!整整五年被欺骗、被愚弄的耻辱!日日夜夜啃噬心灵的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随着仇人的彻底毁灭,随着那虚假父子关系的彻底斩断,烟消云散!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前所未有的开阔,每一次呼吸都顺畅无比,仿佛能吸入整个世界的空气!那沉重的、名为丈夫和父亲的枷锁,那日夜折磨他的恨意,终于被彻底碾碎、抛弃!

    轻松。无与伦比的轻松。一种剔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冰冷自我的轻松。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玻璃窗后——那对在绝望和疯狂中相互折磨、永无解脱之日的母子。

    然后,他毫无留恋地、干脆利落地转过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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