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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为躲相亲,我随口扯谎跟商界大佬沈聿珩在交往。

    隔天就被他拎去领了证。

    协议结婚,互不干涉。

    直到我在他西装口袋塞满糖果,在他熬夜时端上十全大补汤。

    他不动声色买下整条画廊街给我开工作室。

    初恋回国那天,他当众撕碎协议:沈太太的位置,你打算占多久

    我攥着孕检单转身就跑——

    却被他抵在画室门口:跑什么协议作废了,人还没作废呢。

    客厅那盏夸张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林溪缩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抱枕边缘繁复的刺绣,一颗心在胸腔里七上八下地蹦跶,活像只被丢进油锅的虾米。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薰和顶级雪茄混合的、属于金钱和权势的独特气味。对面,她那位致力于将家族联姻事业发扬光大的继母周敏,正用一种混合了审视与算计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红唇开合,吐出的话像精心打磨过的冰珠子。

    ……溪溪啊,不是阿姨说你,眼光要放长远。王董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管着那么大摊子生意,人品贵重,家世更是没得挑。你爸爸这次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搭上的线,你这推三阻四的,多伤他心周敏抿了一口英式红茶,杯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某种无形的催促,女孩子嘛,最终的归宿,不就是找个好人家趁着年轻,挑个最顶尖的,后半辈子才有着落,是不是

    林溪的胃一阵阵发紧。又是这样。自从父亲的公司前几年走了下坡路,这位继母就把她林溪当成了盘活家族生意的最后一张王牌,锲而不舍地往各个所谓的青年才俊跟前推。今天这个王董家的公子,上周是李局家的少爷,上个月还有个据说家里有矿的暴发户二代……一个个在她继母口中都成了镶金嵌玉的香饽饽,仿佛她不赶紧抓住一个,就是天大的罪过。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股翻涌的烦躁压下去。指尖的力道加重,几乎要把抱枕上的金线绣花抠断。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次拒绝,都换来更密集的轰炸,更冠冕堂皇的压力。她需要一剂猛药,一个足够有分量、能彻底堵住周敏那张巧舌如簧的嘴的名字。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沈聿珩。

    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大和遥不可及。沈氏集团的掌舵人,商界翻云覆雨的传奇,财经杂志封面的常客。他像一座矗立在云端、俯瞰众生的冰山,是她们这种小门小户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传闻里他不近女色,手段凌厉,是出了名的难搞。用他的名字来当挡箭牌,分量足够,后患……应该不大吧毕竟,天塌下来也砸不到沈聿珩这种人的头上。

    阿姨,林溪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您……您就别操心了。我……我有男朋友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周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谁

    林溪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脏跳得快要撞出喉咙。她飞快地垂下眼睫,盯着地毯上繁复的波斯花纹,声音轻得几乎像蚊子哼哼,却又清晰无比地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

    是……沈聿珩。

    哐当!周敏手里的茶杯直接掉在了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深褐色的茶渍迅速洇开一片狼藉。她像是被雷劈中,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谁!你说谁!沈……沈聿珩!哪个沈聿珩!

    林溪也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就是……沈氏集团的那个。

    周敏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林溪,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疑不定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恐慌:林溪!你疯了吗!你知道沈聿珩是什么人吗!这种话你也敢乱说!你想害死林家吗!你……

    尖锐的质问如同冰雹劈头盖脸砸下,林溪被骂得有些懵,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反击,客厅玄关处厚重的雕花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强大的、裹挟着室外微凉夜风的气流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客厅里沉闷的香薰雪茄味和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

    逆着走廊顶灯的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框里。剪裁精良的纯黑色羊绒大衣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窄的腰身,里面是挺括的深灰色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他微微低着头,正在慢条斯理地摘着手上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皮手套,动作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掌控一切的从容。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灯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五官深邃得如同精心雕刻,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冷硬。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如寒潭,目光扫过来时,没有刻意施加压力,却天然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审视和冰冷的距离感,仿佛能将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周敏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见了鬼似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林父也惊得从另一侧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林溪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沈……沈聿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像从她刚刚那句扯谎的话里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沈聿珩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地毯、惊魂未定的周敏、手足无措的林父,最后,落在了那个缩在沙发里、脸色煞白得像纸、正用一双受惊兔子般眼睛望着他的女孩身上。

    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没有波澜,却让林溪感觉像被无形的冰棱刺了一下,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迈开长腿,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家三口人的心尖上。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林溪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林溪完全笼罩其中。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极淡雪松与冷冽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侵略性。

    林溪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他周身那股无形的气场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仰着头,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惊恐又茫然地看着他。

    沈聿珩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眼神深邃难辨,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清晰、低沉、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砸在死寂的客厅里,也重重砸在林溪的心上:

    林溪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是沈聿珩。关于你刚才提到的‘交往’,我认为我们需要立刻、单独谈谈。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煞白的小脸上逡巡一圈,然后,以一种宣布既定事实的平静语调,补上了那句让林溪瞬间如坠冰窟的话:现在,跟我去领证。

    ---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夜色,像一头蛰伏的猛兽。车厢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顶级皮革的淡雅气味混合着车载香薰的清冷木质调,本该是令人放松的氛围,此刻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溪僵硬地坐在后座最靠边的位置,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真皮座椅,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融入角落的阴影里。她双手死死攥着放在膝盖上的帆布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在她失焦的瞳孔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刚才在林家发生的一切,快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沈聿珩那句石破天惊的领证之后,整个客厅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真空死寂。周敏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嗬嗬抽气,父亲林正宏更是惊得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沈聿珩,这位商界煞神,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只是宣布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日程安排。他甚至没给任何人——包括林溪本人——留下质疑或反驳的时间,只对林正宏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一个眼神示意,他身后那位存在感极低、却行动力惊人的助理陈默,就请着浑浑噩噩的林溪出了门。

    直到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直到坐进这辆象征着他无上地位的车里,林溪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慌。她偷偷地、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沈聿珩正闭目养神,侧脸的线条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峻分明。他靠坐在宽大的座椅里,姿态看似放松,但那股迫人的气场依旧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整个空间,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沈……沈先生,林溪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声音干涩发颤,细若蚊呐,刚才……刚才在我家,我那是……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解释那不过是一个被逼急了的、愚蠢透顶的谎言。

    我知道。沈聿珩没有睁眼,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语调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林溪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他知道什么知道她是胡说的那他为什么还要……

    你需要一个地方躲清静,避开那些无谓的相亲和家族压力。沈聿珩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幽邃,精准地捕捉到林溪眼中瞬间放大的惊愕,而我,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漠然,恰好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应付家族催婚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目光在她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上停顿了一瞬,然后移开,望向窗外飞逝的灯火。合作,各取所需。协议结婚,互不干涉。

    八个字,言简意赅,冰冷地界定了他们即将建立的关系性质。

    林溪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交织着冲撞她的神经。荒谬在于,她随口扯的一个弥天大谎,竟然以如此离奇的方式变成了现实。庆幸在于,这似乎……真的只是一场交易一个逃离林家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的机会

    协议……她喃喃地重复,试图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陈默。沈聿珩唤了一声。

    副驾上一直如同隐形人般的助理陈默立刻应声,动作利落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转过身,双手递给林溪:林小姐,这是协议草本,您请过目。具体条款包括双方义务、权利、隐私保密、财产独立以及……两年后和平解除婚姻关系的约定。他的声音平板无波,专业得像在汇报工作。

    林溪手指有些发颤地接过那几页薄薄的纸。白纸黑字,条理清晰。她的义务很简单:配合沈聿珩在必要的家族及公开场合扮演恩爱夫妻,维持婚姻表象。他的义务则写得笼统而强大:提供婚姻身份庇护,保障她在协议期内不受林家及外界干扰。财产完全独立,互不干涉私生活,两年一到,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条款看似对她这个乙方相当优渥,几乎只有权利没有实质义务。但林溪心里清楚,这份优渥背后,是她彻底将自己未来两年的自由,绑在了身边这座喜怒难测的冰山之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聿珩。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侧过头。车内顶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是否值得他投入这场交易。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那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利益权衡。她攥紧了手中的协议,纸张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逃似乎无处可逃。签等于跳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沈先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虚弱,我需要时间……

    你只有十分钟。沈聿珩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刚才的对话已经耗费了他过多的耐心,民政局,快到了。

    林溪猛地转头看向车窗外。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在远处显现,而通往那个地方的道路,正被这辆沉默的豪车飞速缩短。十分钟十分钟来决定自己未来两年的命运,甚至可能更久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低头,视线慌乱地扫过协议上那些冰冷的条款,手指无意识地在纸张上划动,指甲刮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车厢里异常清晰。她该怎么办签还是不签

    林家继母周敏那张刻薄算计的脸、父亲林正宏无奈又懦弱的眼神、还有那些被安排的一个个所谓的青年才俊油腻的脸孔……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那种被当作货物待价而沽的窒息感再次攫住了她。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摆脱林家束缚的跳板虽然代价是跳进另一个未知的牢笼,但至少,这个牢笼的主人看起来……暂时不需要她的感情或者身体来献祭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互不干涉私生活。

    林小姐,时间。陈默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响起,打破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溪猛地一颤,抬起头。车窗外,那栋庄严肃穆、象征着无数人生新起点的建筑,在城市的灯火中已清晰可见。她甚至能看到门口台阶上模糊的人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混合着皮革和沈聿珩身上清冽雪松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没有退路了。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惶和犹豫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她不再看沈聿珩,而是转向陈默,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笔。

    陈默立刻递上一支沉甸甸的黑色钢笔。

    林溪接过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她不再犹豫,翻到协议最后一页,找到乙方签名处那片刺目的空白。她俯下身,将帆布包垫在腿上,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溪。

    两个字落在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感。最后一笔落下,她甚至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像是在她自己的命运判决书上画下了押。

    她将签好的协议和钢笔递还给陈默,整个过程没有再看沈聿珩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车子无声地滑入民政局的专用通道,稳稳停下。

    陈默率先下车,拉开了林溪这一侧的车门。深夜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她一个激灵。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针织开衫,弯腰下车。

    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民政局大门。红色的国徽庄严肃穆,玻璃门后是空旷的大厅,只有寥寥几个值班的工作人员身影晃动。

    一切都透着一种超现实的不真实感。她真的要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男人,在这里登记结婚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林溪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沈聿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深邃的眉眼在门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立体,也……更加冰冷疏离。那只手悬在半空,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走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林溪看着那只手,迟疑了一瞬。那不像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丈夫伸出的手,更像是一个催促交易的信号。最终,她咬了咬下唇,还是慢慢地将自己微凉、带着细微汗意的手,轻轻地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温热,瞬间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但那温度并未传递给她分毫暖意,反而更像是一种烙铁的触碰,烫得她指尖微微一缩。

    沈聿珩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自然地收拢手指,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他牵着她,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地踏上民政局光洁如镜的台阶。

    林溪被他带着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锃亮的黑色皮鞋后跟上,看着那鞋跟规律地抬起、落下,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坎上。

    大厅里果然空旷无人,只有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沈聿珩进来,一位穿着制服、看起来是负责人的中年男人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恭敬又带着点紧张的笑容。

    沈先生,您来了。都安排好了,这边请。他微微躬身,引着他们走向一个亮着灯、显然早已准备好的单独房间,目光飞快地在被沈聿珩牵着的林溪身上扫过,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和探究。

    林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沈聿珩更紧地握住。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她只能任由他牵着,像个提线木偶般走进那间布置得依旧喜庆、贴着大红囍字、却因深夜无人而显得格外空旷冷清的房间。

    拍照、签字、按手印……一系列流程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沉默和高效中进行。工作人员显然被提前打过招呼,除了必要的指引,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动作麻利得像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工。只有相机快门按下的咔嚓声、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印泥盒盖开合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林溪全程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配合着指令。当工作人员将两本崭新的、印着烫金国徽的红色小册子分别递到她和沈聿珩手中时,她才如梦初醒般低头看去。

    大红的封皮,烫金的字体——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指尖触碰上去,光滑的封面带着一种奇异的、不真实的质感。

    她结婚了。

    和一个叫沈聿珩的男人。

    在认识他的第一个小时里。

    没有鲜花,没有祝福,没有亲朋好友的见证,只有冰冷的协议和一场荒诞的交易。

    沈聿珩接过他那本证书,随手翻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身后的陈默,仿佛那只是一份普通的文件。他甚至没有多看林溪一眼,只是对工作人员微微颔首,说了句:有劳。语气淡漠疏离。

    应该的,应该的!恭喜沈先生,沈太太!工作人员连声道喜,笑容满面。

    沈太太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林溪的耳朵里,让她握着结婚证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掐进柔软的封皮里。

    沈聿珩似乎对这个称呼毫无反应,他转向林溪,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秒,声音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腔调:陈默会送你回你现在的住处。明天上午九点,他会去接你,搬去临江苑。他报出一个林溪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顶级豪宅区名字。

    搬……搬过去林溪愕然抬头。这么快

    协议第三条,必要场合,维持婚姻表象。住在一起,是最基本的表象。沈聿珩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像是在陈述一个基本事实,你的房间会准备好。除了公共区域,其他地方随你。我工作忙,大部分时间不在家,不会打扰你。

    他说完,没等林溪回应,便径直转身,迈开长腿,朝着与来时不同的出口方向走去。黑色大衣的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身影很快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大厅尽头,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夜风从敞开的门口灌进来,吹得林溪单薄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本大红的结婚证,又看看沈聿珩消失的方向,再转头看向身边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普通交接任务的陈默。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名为现实的潮水,终于后知后觉地,将她彻底淹没。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临江苑顶层公寓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溪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开阔得令人心悸的江景和对岸林立的高楼,依旧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间公寓大得离谱,极简的现代风格,线条冷硬,色调是清一色的黑白灰,空旷、整洁、冰冷,如同一个没有烟火气的样板间,处处透着沈聿珩式的冷峻和疏离。陈默的效率高得惊人,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将她那个小小的、塞满了画具和杂物的出租屋清空,所有物品分门别类安置在了这套豪宅里一个朝阳的、带独立卫浴和画室的套房中。

    此刻,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棉质睡裙,赤脚踩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地毯上,与这奢华到极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个误入巨人国度的迷路者。

    主卧的门开了。

    沈聿珩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高定西装,白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袖口处露出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铂金袖扣。他正在调整腕表的位置,动作精准利落。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完美的侧脸线条,却融化不了他眉眼间那层与生俱来的冰冷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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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眼,目光扫过站在落地窗前的林溪。她素面朝天,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穿着明显不合时宜的旧睡裙,赤着脚,像个闯入者般茫然地站在那里,纤细的身影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渺小脆弱。

    沈聿珩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没有波澜,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他没有开口打招呼,没有询问她是否适应,径直走向玄关处。

    林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蜷缩起来。她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心头萦绕着昨晚签协议时的冰冷条款和那句互不干涉。这大概就是她未来两年生活的常态了。也好,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就在这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搭在玄关柜上的那件黑色羊绒大衣。那大衣质感极好,线条流畅,一看就出自顶级裁缝之手。一个极其微小、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昨晚在车上那种灭顶的恐慌感似乎还在,而眼前这座冰山强大的压迫感也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或许……做点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能让这冰冷的同居关系不那么窒息至少,表达一点点她这个乙方并无恶意的信号

    她咬了咬下唇,像只被惊到却又忍不住好奇的小动物,轻手轻脚地、几乎是踮着脚尖挪到了玄关。沈聿珩正背对着她,微微低头,专注地扣着另一只手腕上的袖扣,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

    林溪飞快地从自己昨天那个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帆布包侧袋里,摸出了一小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那是她画图时用来提神、随手塞进去的。她屏住呼吸,心脏咚咚直跳,小心翼翼地拉开沈聿珩那件昂贵大衣右侧口袋的拉链,飞快地将几颗色彩缤纷的小糖果塞了进去,然后迅速拉好拉链。

    做完这一切,她像完成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任务,立刻缩回手,兔子一样蹿回客厅中央,假装若无其事地欣赏着那盆巨大的、她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

    沈聿珩扣好了袖扣,拿起大衣,动作流畅地穿上。那件剪裁完美的大衣瞬间将他衬托得更加挺拔冷峻。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口袋里多出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和色彩,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拉开厚重的防盗门。

    晚上有应酬,不用等我。他留下这句毫无温度的话,声音低沉,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便径直走了出去。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林溪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气息。

    公寓里恢复了死寂。林溪走到玄关,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糖果包装纸的触感。一丝小小的、近乎恶作剧般的窃喜和一丝不确定的忐忑交织着爬上心头。

    他会发现吗发现了……会怎么样丢掉皱眉还是……根本不在意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反正,互不干涉。她转身,走向那个属于她的、阳光充足的画室。那里有她的画板、颜料、熟悉的气息,才是她在这个冰冷豪宅里唯一能喘息的空间。

    ---

    时间在临江苑这套冰冷的豪宅里悄然滑过。林溪很快适应了这种室友式的生活。沈聿珩果然如他所言,工作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偌大的公寓,白天几乎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画室里,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只有三餐和偶尔在公共区域偶遇家政阿姨时,才提醒她并非独自一人。

    那几颗被塞进他大衣口袋的糖果,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沈聿珩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林溪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果然,冰山就是冰山。

    直到一个深夜。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林溪在画室里赶一张商稿,画得有些头昏脑涨,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她揉着酸涩的脖子走出画室,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沈聿珩回来了这么晚还在工作林溪有些意外。她放轻脚步,像只怕惊扰主人的猫,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

    经过书房门口时,里面隐约传出沈聿珩低沉而略显疲惫的声音,似乎在开一个跨洋的视频会议,语速很快,夹杂着一些晦涩的金融术语。

    林溪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走开。她想起自己那个塞了糖果的口袋,又想起冰箱里还有下午阿姨送来、她嫌味道古怪没怎么动的所谓十全大补养生汤——据说是用老母鸡、虫草花、当归、党参等一堆滋补药材熬了四五个小时的产物。

    一个大胆的、带着点报复性关怀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累冰山冻久了,会不会也需要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打开冰箱。那盅汤果然还在,用精致的白瓷炖盅装着。她拿出来,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甚至有些冲鼻的药膳味扑面而来。她皱皱鼻子,但还是小心地将其倒进一个干净的碗里,又拿了一个配套的勺子。

    端着这碗热气腾腾、气味独特的汤,林溪再次做贼似的摸到书房门口。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用指尖在厚重的实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进。里面传来沈聿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林溪推开门。书房很大,三面环绕着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大部头书籍和文件盒,透着一股严肃沉重的学究气。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沈聿珩正对着电脑屏幕,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显得他眼下的阴影有些深重。他眉头微蹙,似乎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

    他抬眸,看到端着碗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的林溪,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意外。

    什么事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带着被打扰后的冷硬。

    林溪被他看得心里一紧,端着汤碗的手指都有些发烫。她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将碗轻轻放在他书桌宽大空阔的一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呃……阿姨熬的汤,看你还在忙……趁热喝点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说是……十全大补的,提神。

    沈聿珩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那碗热气袅袅、颜色深褐、飘散着浓郁药材气息的汤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得更紧了些,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完了,他肯定觉得这汤难闻又古怪,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这心血来潮的举动。

    就在她几乎要顶不住压力,想找个借口溜走时,沈聿珩却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对着麦克风那边用流利的英语说了句:稍等五分钟。然后,他抬手,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摄像头和麦克风。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那碗汤,又抬眼看向还僵在原地、一脸忐忑不安的林溪。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碗旁那只小巧的白瓷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汤汁。动作间带着一种审慎的、如同对待一份待签的重要合同般的认真。

    林溪屏住呼吸,看着他缓缓将那勺气味古怪的汤送入口中。

    预想中的皱眉、嫌弃、甚至放下勺子……都没有发生。

    沈聿珩只是平静地、一口接一口地,将那碗分量不小的十全大补汤喝了下去。整个过程沉默无声,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表现出喜欢,也没有流露出厌恶,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须摄入营养的任务。

    直到碗底见空,他才放下勺子,拿起手边的丝质方巾,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抬眸,看向林溪,深邃的眼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沉静得如同古井。

    谢谢。他开口,声音低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清晰地砸在林溪的耳膜上。

    林溪愣住了。谢谢他居然……说谢谢还喝光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不客气。她有些结巴地回应,感觉脸颊有点发烫,连忙伸手去拿空碗,那……那你忙,我不打扰了。

    她端起碗,几乎是落荒而逃,飞快地退出了书房,还小心翼翼地替他带上了门。

    背靠着冰凉的书房门板,林溪低头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汤碗,心脏还在不规律地怦怦直跳。一丝极其微小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漫过心田。冰山……好像也没那么冻人至少,他接受了她的汤,还说了一声谢谢。

    而书房内,重新打开摄像头和麦克风的沈聿珩,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红木桌面。刚才那碗汤的味道……确实古怪得难以形容,混合着药材的浓郁和鸡汤的油腻。但奇异的是,那滚烫的温度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深秋雨夜的寒意,也似乎……冲淡了一丝缠绕在眉宇间的疲惫。

    他端起旁边早已冷透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在舌尖蔓延开来,与刚才那碗汤残留在味蕾上的复杂滋味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他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神,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专注,投入到未完的会议中。

    只是,无人察觉的眼底深处,那层坚冰,似乎被某种细微的东西,凿开了一道几不可见的缝隙。

    ---

    临江苑顶层公寓的清晨,总是从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开始。

    林溪揉着眼睛走出自己的套房,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洗得发白的旧T恤当睡衣。她趿拉着毛绒拖鞋,睡意朦胧地晃荡到厨房,目标明确地打开冰箱,寻找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昨晚画稿到太晚,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冰箱里一如既往地被家政阿姨塞得满满当当,食材新鲜,品类丰富,却整齐得像是超市的冷藏展示柜,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感。林溪的目光掠过那些包装精美的进口水果、有机蔬菜、高级火腿……最终落在角落里一盒朴实无华的鸡蛋和一袋吐司上。

    就它了!简单省事。

    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拿出鸡蛋和吐司。平底锅架上灶台,点火,倒油。动作算不上娴熟,甚至带着点笨拙的随性。很快,滋滋的油煎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蛋液在锅里欢快地鼓起泡泡,焦香混合着黄油的香气弥漫开来。

    林溪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煎蛋,琢磨着是单面还是双面更好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一个低沉、带着刚睡醒时特有沙哑质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距离近得仿佛就在耳畔。

    啊!林溪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锅铲差点飞出去。她猛地转身,后背差点撞到灶台边缘。

    沈聿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显然也是刚起,身上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丝质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线条清晰的锁骨和紧实的胸膛。平日里一丝不苟向后梳起的黑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落在饱满的额前,少了几分逼人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旧T恤上,又扫过她光着的两条细白小腿和脚上那双毛绒兔耳朵拖鞋,最后定格在她因惊吓而微微睁圆、还带着懵懂睡意的脸上。

    林溪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一下过短的T恤下摆,又觉得这动作更显尴尬,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空气里弥漫着煎蛋的香气和她无地自容的羞窘。

    煎……煎蛋。她小声回答,声音细若蚊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聿珩的视线在她窘迫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落到滋滋作响的平底锅里。金黄的煎蛋边缘微微焦脆,中心还是溏心的状态。

    糊了。他淡淡地指出,语气听不出情绪。

    啊林溪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翻面,结果动作太大,半凝固的溏心蛋液被锅铲戳破,金黄的蛋液瞬间流了出来,在锅里狼狈地摊开一小片。

    ……林溪看着锅里惨不忍睹的煎蛋,欲哭无泪。

    沈聿珩没再说话,只是绕过她,走到旁边那台巨大的、镜面般光亮的嵌入式咖啡机前。他熟练地操作着,取豆、研磨、压粉、萃取……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浓郁的咖啡香气很快压过了煎蛋的焦香。

    林溪赶紧关了火,把那个失败的煎蛋铲出来,连同吐司一起胡乱堆在盘子里。她端着盘子,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低着头就想溜回自己房间。

    等等。沈聿珩的声音传来。

    林溪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是要训斥她弄乱了厨房还是嫌弃她煎蛋水平太差

    却见他端着两杯刚做好的浓缩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的岛台上。深褐色的液体在精致的白瓷杯里微微晃荡。

    加了奶。他言简意赅,目光掠过她手里那盘卖相不佳的早餐,坐下吃。

    林溪愣住了,看看那杯飘着奶泡的咖啡,又看看沈聿珩。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少了些平日的冰封千里,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平静或者只是她看错了

    哦……谢谢。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拉开岛台旁的高脚椅坐下。盘子里失败的煎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沈聿珩在她对面坐下,姿态优雅地拿起自己那杯黑咖啡,慢慢啜饮着。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两人隔着一张宽阔的岛台,沉默地吃着各自简单的早餐。

    空气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咖啡杯碟偶尔碰撞的轻响。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却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窒息。林溪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对面一眼。他低垂着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K线图。

    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至少在这个清晨的厨房里,穿着睡袍,喝着咖啡,看着金融数据的样子,褪去了几分神坛上的光环,多了点……人间的气息

    林溪小口咬着焦脆的吐司边,心里那点因为穿着旧T恤被撞见的羞窘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而微妙的安定感。冰山同桌吃早餐这感觉……好像还不赖

    ---

    沈聿珩的司机小张把车稳稳停在沈氏集团总部大厦的地下专用电梯口时,林溪还沉浸在一种新奇又有点恍惚的情绪里。今天她要去城东一家新开的画廊谈合作,临出门前,沈聿珩正在玄关换鞋,随口问了句去哪。

    哦,去‘墨韵’画廊那边,有点事。林溪一边弯腰穿鞋一边回答。

    沈聿珩没说话,只是拿起车钥匙,然后,极其自然地对她说了一句:上车,顺路。

    顺路沈氏总部在城西CBD,墨韵画廊在城东艺术区,一个东一个西,这路顺得……能绕地球半圈林溪心里嘀咕,但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带着不容拒绝气势的脸,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是咽了回去。于是,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坐上了沈聿珩的专车,享受了一把总裁夫人的顺风车待遇。

    电梯门打开,沈聿珩率先走了出去,林溪跟在他身后半步。通往总裁专用电梯的通道安静异常,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林溪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画廊发来的定位,忽然,一个甜得发腻、带着夸张惊喜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聿珩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呀!

    林溪循声抬头。

    只见一个穿着当季最新款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年轻女人,正踩着尖细的高跟鞋,身姿摇曳地快步朝沈聿珩走来。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灿烂笑容,眼神热切地黏在沈聿珩身上,仿佛完全没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林溪。

    是苏晚晴。林溪在财经杂志的花边新闻板块见过她的照片,沈聿珩那位传说中留学海外、家世相当的前女友。她真人比照片上更明艳,气场也更强。

    苏晚晴极其自然地就想伸手去挽沈聿珩的胳膊,动作亲昵得仿佛理所当然。

    沈聿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在苏晚晴的手即将碰到他衣袖的瞬间,脚步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侧移了半步,恰好避开了她的碰触。他的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冷。

    苏小姐。沈聿珩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情绪,有事

    苏晚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完美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她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沈聿珩身后的林溪,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上下打量着林溪身上那件简单的棉麻连衣裙和肩上那个普通的帆布包。

    这位是……她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林溪的心微微一沉。来了。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准备迎接这位前女友可能的刁难。毕竟,在苏晚晴这类名媛眼里,她林溪大概就是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然而,没等林溪开口自我介绍,沈聿珩却先一步动了。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回应苏晚晴,而是精准地握住了林溪垂在身侧、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将林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

    林溪浑身一僵,愕然地抬头看向他。

    沈聿珩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晚晴脸上,那眼神深邃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握着林溪的手,甚至微微收紧了一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姿态亲昵而自然。

    然后,他用一种宣布既定事实的、清晰而平静的语调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通道里仅有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太太,林溪。

    太太两个字,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空旷的通道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精心描绘的眼睛里,那层热切的光彩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骤然熄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被当众打脸的狼狈。她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沈聿珩和林溪交握的手。

    林溪更是彻底懵了。手被他紧紧握着的地方,传来滚烫的触感,那热度顺着指尖一路蔓延,直烧到耳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略带薄茧的纹路,感受到他指骨的力量。他……他竟然主动握她的手还当着苏晚晴的面,如此明确地宣告她的身份

    他不是最讨厌肢体接触吗他不是说协议婚姻只是表象吗这……这也太超过了!

    沈聿珩却像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甚至没有再看苏晚晴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握着林溪的手,牵着她,径直绕过僵在原地的苏晚晴,走向那部专属电梯。

    走了。他对林溪说,声音依旧是惯常的低沉,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林溪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他牵着走,脑子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跟上他的步伐。经过苏晚晴身边时,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那两道如同实质般、充满了震惊、不甘和怨毒的视线,像冰冷的针一样刺在她背上。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聿珩这才松开了手。那突如其来的温热和力道骤然消失,林溪的手心感到一阵微凉的空虚感。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脸颊烫得惊人。

    她偷偷抬眼看向沈聿珩。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正抬手整理着西装袖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宣告和亲昵的牵手,对他而言不过如同拂去袖口的一粒微尘。

    你……林溪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想问那句我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想问刚才那样……是不是演得太过了可看着他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沈聿珩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羞窘和困惑而泛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电梯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协议第一条,维持婚姻表象。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提醒她一个早已明确的条款,沈太太的位置,不是谁都能来试探的。

    电梯数字平稳跳动。

    林溪怔怔地看着他冷峻的侧脸,那句沈太太的位置,不是谁都能来试探的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原来如此。只是为了维护协议的表象,只是为了震慑苏晚晴,只是为了宣告沈太太这个名分的所有权不容侵犯。

    心头那点刚刚升腾起的、不合时宜的悸动和微妙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清醒,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她垂下眼睫,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电梯厢里恢复了沉默,只有机械运行的低微嗡鸣。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门无声滑开。沈聿珩率先走了出去,司机小张已经恭敬地站在车旁等候。

    送太太去墨韵画廊。沈聿珩对司机吩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他没有再看林溪,径直走向旁边另一辆等候的黑色轿车。

    林溪默默地坐进劳斯莱斯的后座。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沈聿珩挺拔的背影。车子平稳启动,驶离压抑的地下车库。

    车窗外的城市风景飞速倒退,阳光明媚。林溪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沈聿珩握过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和那不容置疑的力道,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那温度是假的。那宣告是假的。那维护……也只是为了协议。

    她用力地蜷起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一点尖锐的刺痛,来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和提醒自己清醒。

    别傻了,林溪。协议就是协议。冰山,是捂不热的。

    ---

    沈聿珩最近发现,他那间用来召开最高级别、气氛通常严肃到能结冰的顶层会议室,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起初是角落那盆半死不活、无人问津的绿萝。不知何时,它干枯的叶子被修剪掉了,换上了崭新的、带着复古花纹的白瓷花盆,泥土湿润蓬松,几片新抽出的嫩叶怯生生地舒展着,绿意盎然。花盆旁边,还被放上了一个小小的、手工捏制的陶土小蘑菇摆件,憨态可掬。

    接着,是那张冰冷光滑、能映出人影的巨大会议长桌。桌角边缘,不知何时被谁用极细的、色彩柔和的马克笔,勾勒出了一圈连绵起伏的、如同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山脉轮廓线。线条流畅灵动,带着一种稚拙的趣味。

    然后,是会议室的落地白板。上面通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财务数据和战略要点。但最近,在白板不起眼的右下角边缘,总会出现一两个小小的、用蓝色或绿色笔画出的、形态各异的小精灵。它们或躲在数字后面探头探脑,或抱着一个超大的百分比符号当气球,俏皮又灵动。

    这些小变化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给这个原本只有金属、玻璃和冰冷数据的空间,注入了微弱的生机和难以言喻的……温度。

    沈聿珩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小蘑菇时,正结束一场气氛紧绷的跨国并购谈判。与会的高管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角落,那个顶着圆脑袋、胖乎乎的陶土蘑菇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很幼稚。很……不合时宜。

    他本该皱眉,该让陈默立刻清理掉这些影响公司专业形象的东西。但奇怪的是,那一刻,看着那个傻乎乎的小蘑菇,紧绷的神经似乎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那小东西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

    第二次看到白板角落的小精灵,是在一场关于大规模裁员的战略会议上。气氛压抑得如同铅云压顶。当财务总监用沉重的声音念出那些冰冷的裁员数字时,沈聿珩的目光落在了白板右下角那个抱着20%符号当气球、笑得没心没肺的蓝色小精灵上。

    在一片愁云惨雾中,那个小小的、不合时宜的涂鸦,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沉重的阴霾。沈聿珩原本冷硬如冰的唇角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第三次……第四次……

    这些小变化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胆。有时是在文件柜的侧面出现一串跳舞的咖啡杯涂鸦,有时是某个高管座椅靠背上被悄悄贴上了一枚手绘的、带着笑脸的太阳贴纸。

    沈聿珩始终沉默。他没有阻止,没有询问,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态度。高管们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偷偷观察老板脸色,到后来发现老板似乎默许了这些小动作,也渐渐放松下来。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些看似幼稚的涂鸦,竟然像某种神奇的润滑剂,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会议氛围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了许多。连沈聿珩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似乎都收敛了几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能干出这种事的,只可能是那位被沈总亲自宣告过身份、偶尔会来顶层总裁办公室送点东西(比如难喝的汤)的沈太太——林溪。

    沈聿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城市。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

    身后,是刚刚结束会议的、空无一人的会议室。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还未擦去,角落那个抱着气球的小精灵依旧清晰可见。

    他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溪在画室里专注涂鸦时微微皱起的小鼻子,是她往他大衣口袋塞糖果时做贼般的神情,是她端来那碗古怪的汤时眼中忐忑又期待的光。

    他以为她只是一株需要庇护的、安静的菟丝花。却没想到,这株看似柔弱的花,拥有着如此坚韧而奇妙的生命力。她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用她笨拙的画笔、奇怪的汤水、甚至几颗微不足道的糖果,一点一点,在他铜墙铁壁般冰冷坚硬的世界里,凿开缝隙,种下色彩和温度。

    那些色彩如此微小,却如此顽固地存在,不容忽视。

    沈聿珩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杯壁。深邃的眼眸深处,那层坚冰似乎在无声地加速消融,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破土而出。

    ---

    城东,墨韵画廊。

    林溪看着对面画廊负责人李经理那张笑得像朵皱菊、却掩不住眼底精光的老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林小姐,你看,我们画廊也是小本经营,位置又好,推广力度也大。你这批新作品的代理权,五五分成……真的已经是看在沈总的面子上,给的最大诚意了!李经理搓着手,语气恳切,仿佛给了天大的恩惠。

    五五林溪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的作品在业内小有名气,市场反响一直不错,之前合作的画廊都是三七开(画廊三,她七)。墨韵画廊位置是不错,但推广力度大她可没看出来!这分明是看她年轻,又是空降来的(因为沈聿珩司机那次送她,被有心人看到了),想趁机狠宰一刀!还扯上沈聿珩的面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经理,我的作品定价和过往分成比例,您是清楚的。林溪压下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专业,三七,是我的底线。如果贵画廊觉得不合适,那很遗憾,我们只能下次再合作了。她说着,作势就要起身。

    哎哎哎,林小姐别急嘛!李经理连忙拦住,眼珠一转,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你看,这艺术市场也是瞬息万变,沈总日理万机,这种小事……我们何必惊动他呢大家各退一步,四六,画廊四,你六!这总行了吧

    又是沈聿珩!林溪只觉得一股憋屈感堵在胸口。她来谈合作,凭的是自己的作品和实力,不是顶着什么沈太太的光环!这些人看到的不是她的画,而是她背后那个男人的身份!

    李经理,林溪站起身,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想您误会了。我来谈的是我的画,和沈聿珩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作品值什么价,该拿多少分成,我心里有数。五五或者四六,都不可能。既然贵画廊没有诚意,那就不必浪费彼此时间了。她拿起自己的帆布包,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

    林小姐!林小姐!你再考虑考虑……李经理在身后焦急地喊着。

    林溪充耳不闻,快步走出了画廊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路边,胸口还在因为愤怒和憋屈而微微起伏。她摸出手机,想给闺蜜吐槽几句,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自动关机了。

    啧!她烦躁地收起手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打车软件都叫不了。她环顾四周,想找个共享充电宝或者便利店。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带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儒雅的脸。

    林小姐真巧,需要帮忙吗车里的男人开口,声音温润悦耳。

    林溪愣了一下,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您是……

    顾言洲。上次在沈氏的年终慈善酒会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顾言洲微笑着提醒,态度彬彬有礼,恰到好处地化解了林溪的尴尬,看林小姐似乎遇到点麻烦

    林溪这才恍然。顾言洲,顾氏集团的少东家,和沈家算是世交,在商界风评一直不错,温文尔雅,是出了名的绅士。那次酒会上人很多,她作为沈聿珩的挂件出席,确实只和这位顾少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一句。

    顾先生您好。林溪礼貌地点头,没什么大事,手机没电了,打不了车。

    小事一桩。顾言洲笑容和煦,示意了一下副驾,林小姐要去哪里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这个点,这边不太好打车。

    林溪犹豫了一下。她和顾言洲完全不熟,贸然上人家的车似乎不太好。但看看空荡荡的马路和没电的手机,再想想刚才在画廊受的气……

    那……麻烦顾先生了。送我到最近的地铁口就好。她最终还是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木质香水味。

    林小姐客气了。顾言洲启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是刚从墨韵出来谈得不顺利他像是随口一问,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林溪不想多谈自己的糟心事,尤其是牵扯到沈聿珩,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有点分歧。

    顾言洲笑了笑,很识趣地没有追问,转而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艺术话题,对林溪插画师的身份似乎也颇为了解,言语间不乏欣赏。他的谈吐风趣优雅,态度温和有礼,极大地缓解了林溪刚才的郁闷心情。

    车子很快到了最近的地铁站。林溪再次道谢下车。

    举手之劳,林小姐不必客气。顾言洲隔着车窗对她颔首微笑,下次有机会,希望能欣赏到林小姐更多的佳作。

    看着黑色的奔驰汇入车流远去,林溪松了口气,觉得这位顾少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绅士。

    她转身走向地铁站,丝毫没注意到,街角对面,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后座,车窗缓缓升起。

    车内,沈聿珩面无表情地靠坐着,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林溪走向地铁站的背影,以及那辆刚刚驶离的黑色奔驰车尾。

    他刚从附近一个重要的项目工地视察回来,碰巧路过。远远地,就看到林溪从墨韵画廊出来,脸色不虞。接着,就看到顾言洲的车停在她面前,看到她坐进了顾言洲的副驾,两人在车里似乎还相谈甚欢

    一股莫名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骤然收紧。那感觉又冷又涩,带着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占有欲和一种被侵犯领地般的戾气。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回公司。他对司机吩咐,声音低沉得可怕,车厢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

    临江苑顶层公寓。

    林溪给手机充上电,刚开机,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就疯狂地响了起来。点开一看,全是闺蜜夏夏的轰炸。

    【溪宝!!!出大事了!!!】

    【快看热搜!!!】

    【链接:惊爆!沈氏总裁夫人密会顾氏少东,举止亲密!】

    【链接:豪门塑料婚姻沈太太疑情陷温柔绅士!】

    【链接:墨韵画廊门前,沈太太笑靥如花登顾少豪车!】

    【图片】【图片】【图片】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手指颤抖地点开链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她下午在墨韵画廊门口,和顾言洲交谈、以及坐进他副驾的照片!拍摄角度极其刁钻,刻意捕捉了她因为摆脱李经理纠缠而略显轻松的表情,以及顾言洲温和的笑容,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相谈甚欢、举止亲密的味道!

    底下的评论更是乌烟瘴气,说什么的都有:

    【哇哦!正宫娘娘耐不住寂寞了】

    【顾少可比沈冰山温柔多了!要我我也选顾少!】

    【啧啧,这才结婚多久啊豪门果然没真爱。】

    【沈总头上有点绿啊……】

    【这沈太太看着挺清纯,玩得挺开啊!】

    林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冰凉。这些无良媒体!为了博眼球,简直毫无底线!她和顾言洲明明才第一次单独说话,前后不超过十分钟,怎么就变成密会、情陷了!

    她第一时间就想给沈聿珩打电话解释。虽然他们只是协议婚姻,但这种被泼脏水、连带影响他声誉的事情,她必须说清楚!

    然而,手指悬在沈聿珩的号码上,却迟迟按不下去。他会信吗他那样的人,最厌恶的就是麻烦和绯闻。他看到这些照片和标题,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这个沈太太不仅没用,还给他惹了一身腥协议里明确写了要维护双方名誉……

    巨大的恐慌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想象出沈聿珩看到这些时,那张冰山脸上会浮现出怎样冰冷嫌恶的表情。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传来指纹锁开启的嘀声。

    林溪猛地一惊,像受惊的兔子般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回来了!这么快他一定看到了!

    她慌乱地看向门口。

    沈聿珩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挺括的深色西装,只是领带扯松了些,随意地挂在颈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如同实质,冰冷而沉重,瞬间填满了偌大的客厅。

    他没有换鞋,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书房或卧室。他就那么站在玄关处,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客厅中央脸色苍白、手足无措的林溪。

    客厅里死寂一片。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林溪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镇定。她想开口解释,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聿珩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溪紧绷的神经上。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极少抽烟),此刻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林溪吓得闭了一下眼,以为他要做什么。

    然而,他只是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朝上,重重地拍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屏幕上,赫然是那几张她和顾言洲被偷拍的、角度暧昧的照片,还有那耸人听闻的标题。

    解释。沈聿珩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雷鸣,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冰冷威压,沉沉地砸在林溪的心上。

    ---

    解释。

    沈聿珩的声音不高,却像裹挟着冰碴的重锤,狠狠砸在林溪紧绷的神经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话音落下时,空气被挤压发出的细微震颤。

    茶几上,手机屏幕里那些刺目的照片和标题,像一张张嘲讽的血盆大口,撕扯着她摇摇欲坠的镇定。

    我……林溪猛地抬起头,眼眶因为愤怒和委屈而迅速泛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和他根本没关系!我今天去墨韵画廊谈合作,那个李经理欺人太甚!我谈崩了,出来手机又没电,刚好遇到顾言洲路过,他好心送我去地铁站!就这么简单!前后不到十分钟!那些照片是故意找角度拍的!他们胡说八道!

    她语速极快,急于澄清,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兽。

    沈聿珩依旧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纹丝不动。他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深不见底,映着顶灯冰冷的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客厅里只剩下林溪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就在林溪以为他会厉声质问,或者甩出更冰冷的嘲讽时,沈聿珩却动了。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质疑,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他俯身,动作干脆利落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转身,迈开长腿,径直走向书房。

    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林溪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不屑还是……懒得听她解释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和更深重的委屈瞬间将她吞噬。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微弱无助。

    她以为,就算只是协议,至少也该有基本的信任。她以为,他刚才那样质问她,至少是在意……哪怕只是在意他的名声。可他的沉默和离开,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那是一种彻底的漠视,一种无声的否定,宣告着她的解释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书房内。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喧嚣。沈聿珩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那盏复古台灯散发出昏黄而集中的光晕,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孤峭,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

    手里紧握着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那些刺眼的照片和标题,却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林溪那双泛红、盛满委屈和愤怒的泪眼,也在眼前反复闪现。

    一股极其陌生又汹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那不是他一贯擅长的、精准冰冷的分析和判断,而是一种灼热的、带着毁灭欲的暴戾,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被毒藤缠绕般的窒闷。

    他清楚地知道林溪的解释大概率是真的。以她的性格和处境,她没理由、也没胆子去招惹顾言洲。那些照片的角度和标题,是媒体惯用的下作伎俩。

    但理智知道是一回事。

    情感……或者说,是某种他从未正视过的、超出掌控的占有欲,却在疯狂叫嚣。

    当他看到林溪坐上顾言洲的车,看到照片里她对着顾言洲(虽然是被刻意捕捉)露出的那种轻松神情,一股强烈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瞬间攫住了他。那一刻,他只想把那个胆敢靠近她的男人撕碎!只想把她牢牢地锁在身边,让任何人都无法窥视!

    这种强烈到失控的情绪,让他感到陌生,更感到一种被冒犯的震怒。他沈聿珩,何时会被一个女人如此轻易地牵动心神甚至到了需要压抑暴戾冲动的地步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更深层的不安,却来源于林溪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清晰的受伤和疏离。她的委屈,她的辩解,最终在他冰冷的沉默中化为了无声的控诉。他看到她蹲下去,肩膀微微颤抖……那一刻,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细密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他烦躁地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性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感,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的无名之火。

    他拿起手机,屏幕解锁,指尖悬停在陈默的号码上。只需要一个指令,那些该死的新闻和造谣的媒体,会在十分钟内消失得干干净净。顾言洲那边,也只需要一个警告。

    但……然后呢

    压下新闻容易。压下他心头那股失控的暴戾和……那丝因为她的眼泪而泛起的、该死的刺痛感,却难。

    更重要的是,林溪呢他刚才的沉默,无疑在她心里划下了一道更深的伤口。他需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而不是被他的权势和冰冷推得更远。

    沈聿珩猛地将杯中剩余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他放下酒杯,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一个憨态可掬的陶土小蘑菇——从会议室角落里顺回来的。

    几张边缘画着童趣山脉和小精灵的废弃会议纪要——被他从碎纸机旁捡了回来。

    还有……几颗包装纸已经有些发皱的、色彩缤纷的水果糖。是那天之后,他每次穿那件大衣,都能在口袋里摸到的惊喜。他面无表情地收了起来,一直放在这里。

    他的手指拂过那些小东西,粗糙的陶土,光滑的糖纸,柔软的纸张……指尖传来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触感。这些微不足道的、甚至有些幼稚的东西,是她笨拙地、试图靠近他的证明。

    她像一株倔强的藤蔓,用她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在他铜墙铁壁的世界里扎根,缠绕,开出意想不到的小花。

    而他,在做什么

    用沉默和冰冷,回应她的委屈和靠近

    沈聿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暴戾和烦躁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暗涌所取代。他拿出手机,这一次,不是打给陈默。

    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我,沈聿珩。

    帮我准备一份声明。

    内容很简单:沈聿珩与夫人林溪感情甚笃,不容置疑。所有针对我夫人的不实报道和恶意揣测,沈氏集团法务部将逐一追责,绝不姑息。

    另外,以我个人名义,收购‘墨韵’画廊。明天上午,我要看到收购完成的文件放在我办公桌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惊住了,迟疑了一下:沈总,墨韵画廊那家规模不大,而且……

    按我说的做。沈聿珩打断对方,声音冰冷,不容置疑,还有,通知媒体,明晚八点,沈氏集团官网及官方社交平台,将发布重要消息。

    挂了电话,沈聿珩走到书房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里面除了重要的文件,还有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他拿出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份文件——正是当初他和林溪签下的那份《结婚协议》。

    他看着那份协议,深邃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冰封的犹豫彻底碎裂,化为一片不容动摇的坚定和某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炽热。

    他拿起协议,转身,大步走向书房门口。

    ---

    客厅里,死寂依旧。

    林溪蜷缩在沙发角落,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冷。她甚至不想去想明天会怎样,那些铺天盖地的绯闻会如何发酵,沈聿珩又会用什么冰冷的条款来处置她这个惹麻烦的乙方。

    就在她以为沈聿珩会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晚时,书房的门开了。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溪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头埋得更低,不想去看他那张冰冷的脸。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味笼罩下来。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他冰冷的话语,或者更伤人的沉默。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只听到嗤啦——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客厅里骤然响起!

    林溪猛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沈聿珩骨节分明的手。他手中正拿着那份她无比熟悉的《结婚协议》。而此刻,那份代表着冰冷交易、维系着他们脆弱关系的纸张,正被他从中,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撕开!

    纸张撕裂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林溪耳边。

    她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协议在沈聿珩手中变成两半,然后被随意地扔在光洁的茶几上,像两片毫无价值的废纸。

    你……林溪的声音干涩发颤,大脑一片空白。他撕了协议什么意思是觉得她违约了要提前结束这场闹剧把她扫地出门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虽然只是协议婚姻,但这半年来,临江苑这个冰冷的庇护所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心理上的家。她习惯了这里的阳光画室,习惯了偶尔在厨房遇到他时那种微妙的室友感,甚至……习惯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

    她还没理清心底那丝突如其来的、对失去这个家的恐慌和……不舍。沈聿珩却俯下身,双手撑在了她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将她整个人困在了他和沙发之间。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林溪被迫仰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冰封千里,而是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不容置疑的强势,更有一种近乎滚烫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协议作废了。

    那么,沈太太的位置,他微微停顿,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强势,你打算占多久

    林溪彻底懵了。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然作响,一片空白。协议作废沈太太的位置他……他到底在说什么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不是要结束这一切吗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这完全超出她理解范围的质问,让她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睁着一双茫然又惊惶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林溪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想要从沈聿珩的臂弯和沙发形成的狭小空间里钻出去。

    我……我去画室!她慌乱地丢下一句,看也不敢看他,低着头就想往外冲。

    然而,她的手腕被一只滚烫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跑什么沈聿珩的声音紧追而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他手上用力,轻易地将想要逃跑的林溪拽了回来。

    天旋地转间,林溪的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壁。而沈聿珩高大的身躯紧随而至,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墙壁上,再次将她牢牢地困在了他的胸膛与墙壁之间,一个比刚才更加密不透风、更加无处可逃的狭小空间。

    他低下头,俊美无俦的脸庞近在咫尺,深邃的眼眸紧紧攫住她惊慌失措的视线,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浓烈得让她窒息。

    协议作废了,他重复着,声音更低,更沉,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灼热的火星,烫在她的耳膜上,人还没作废呢。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从她因为惊吓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滑过她泛红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因为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唇瓣上。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一种……林溪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滚烫的欲望。

    林溪,他唤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林小姐,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和不容错辨的占有,你以为,招惹了我,一句‘协议作废’,就能全身而退

    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她的唇。

    我……

    林溪的大脑彻底宕机。所有的思绪、所有的语言能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攻势击得粉碎。她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张俊美却充满危险气息的脸庞在眼前无限放大,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强大到令人颤栗的男性气息和滚烫的温度将她完全包裹。

    他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一种压抑已久的、近乎滚烫的渴望,终于落了下来,精准地覆上了她的。

    唔……!

    微弱的惊呼被彻底封缄。

    那是一个带着惩罚意味,却又无比炽热的吻。如同狂风骤雨,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他的气息霸道地侵入,带着淡淡的酒味和属于他独特的清冽雪松香,攻城略地,不容置疑。林溪只觉得浑身发软,脑子里像炸开了无数烟花,一片绚烂的白光。

    最初的震惊和僵硬过后,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她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思考,甚至忘记了呼吸。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感受着他唇舌间传递出的、那份被冰封太久、骤然爆发的、滚烫而真实的情意。

    原来,冰山融化,是如此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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