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离乡
胖丫!衣服都漂走了还发啥呆呢!
我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去捞顺水漂走的褂子。
河对岸几个孩子拍着手唱:胖丫胖丫,饭量顶仨!谁家娶她,米缸哭瞎!
我低着头使劲搓衣裳,水花溅了一脸。李婶挎着菜篮子站在岸上笑:哎哟喂,胖丫往河里一蹲,水位都涨三分!
李婶,我这就洗完...我小声应着,把湿透的衣角拧干。
村长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李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走!有好事儿!
啥好事啊
去了就知道!保准你乐得睡不着觉!
村口老槐树下,村长敲着铜锣:朝廷要给守边的将士讨媳妇!十五到二十的闺女都得上名册!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小翠她娘尖着嗓子问:给当兵的那不得去西北喝风吃沙啊
村长瞪眼:呸!人家是镇北军!吃皇粮的!嫁过去就是官太太!
李婶把我往前一推:村长!柳大丫正好二十!
我急得直摆手:我不去!我得守着铁匠铺...
守个屁!村长吐了口痰,你爹死了,村里说了算!三日后来领人!
回去路上,李婶笑得像朵老菊花:大丫啊,你这坨肉总算能换点好处了。
我咬着嘴唇没吭声。到家关上门,我把爹的匕首从墙上摘下来。这把精铁打的匕首是爹留给我的唯一嫁妆。
爹,他们非要我走...我摸着冰凉的刀刃,想起爹临终前的话,您说人活着要争气,可我...我争不过啊。
三天后,我抱着包袱站在马车前。周围都是哭哭啼啼的姑娘,就我干站着。
胖丫!小翠捂着鼻子,你跟我们一辆车啊那你得少占点地方!
赶车的兵爷笑了:怕挤行啊,胖丫头单坐一辆!
我闷头爬上最后一辆破车。车轱辘转起来时,听见李婶在喊:可算送走这瘟神了!
车里就我一人。我把匕首揣紧了些:爹,西北再苦,总比这儿强吧
2
中选
走了整整一个月,我们终于到了西北大营。
都下来!排好队!领头的军官吆喝着。
五十多个姑娘挤成一团。小翠往脸上扑粉,春桃往嘴上抹胭脂。我站在最后,衣服上还沾着路上的尘土。
听说镇北将军亲自来挑!前面姑娘小声议论。
嘘——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我踮脚一看,几个穿盔甲的走过来,最前面那个特别高大,肩膀宽得能扛起一头牛。
那就是韩将军好吓人...
听说他杀人不眨眼!
我缩了缩脖子,又往后退了半步。
将军走到队伍前,姑娘们一个个挺胸抬头。突然,旁边一个小兵摔倒了,水桶砸在脚上,血一下子冒出来。
没人管他。我瞅了眼还在选人的将军,猫着腰溜过去。
别动,我看看。我按住小兵的脚,扯下自己一截衣角给他包扎。
谢谢姑娘...小兵疼得直抽气。
柳大丫!干什么呢!领队军官怒吼。
我一哆嗦,抬头正对上韩将军的眼睛——黑得跟爹打的铁似的,冷冰冰的。
过来。他招招手。
我抖着腿走过去,心想完了,肯定要挨鞭子。
叫什么名字
柳...柳大丫...
将军突然伸手,我吓得一闭眼,却感觉他碰了碰我发髻上插的木簪——那是爹给我刻的。
就她了。将军说完转身就走。
所有人都傻了。军师模样的人追上去:将军,这...这胖丫头那边还有知州家的...
我说,就她了。将军头也不回。
当晚,我被带到一间贴着喜字的土房。屋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
门开了,韩将军换了一身红衣走进来。我立马跪下:将军饶命!我不是故意...
起来。他皱眉,你多大了
二...二十。
为何来此
村里...村里逼我来的...
将军盯着我看了好久,突然说:我睡地上。
啊
你睡床。他抱了床被子铺在地上,对外你是将军夫人,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明白
我傻愣愣地点头。
他吹灭蜡烛,屋里顿时黑了。我蜷在床上,听见地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算...成亲了
3
疫病
一个月过去,我渐渐摸清了军营的规矩。
韩将军天不亮就出去,半夜才回来,我俩话都没说过几句。倒是伙夫老王跟我熟了,让我帮忙做饭。
夫人,这面疙瘩汤咋这么香小兵捧着碗问。
多揉了会儿面。我擦擦汗。其实是我偷偷加了点野葱,爹教我的。
这天我正在和面,突然听见外面乱哄哄的。
怎么了我探头问。
夫人别出来!老王脸色发白,营里闹疫病了,已经躺下十几个!
我洗洗手就往外跑。医帐里挤满了人,军医忙得满头大汗。
缺药!军医对军师赵文斌喊,金银花、黄芩都没有!
赵文斌捋着胡子:已经派人去城里买了,三天才能回来。
三天我看着草垫上那些烧得满脸通红的小兵,突然想起爹教过我的土方子。
那个...我小声说,我知道山上有种野菊花能退烧...
胡闹!赵文斌瞪我,妇人懂什么!
让她说。韩将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我咽了口唾沫:往东五里有个山谷,那里长着黄野菊,我爹说能当金银花用。还有...还有马尾松的嫩芽能退热...
帐里安静得吓人。韩将军点点头:我带你去。
将军!赵文斌急了,这不合规矩!
人命关天。将军已经转身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我挎着篮子跟在将军后面进了山。这山路真难走,我累得直喘。
歇会儿。将军突然停下。
我赶紧蹲下找草药,突然脚下一滑——啊!
一只手猛地抓住我手腕,我整个人悬在崖边,篮子掉下去老远。
将军把我拽上来,脸色难看:不要命了
那...那边还有...我指着崖壁上的野菊花。
最后我们采了满满两包袱草药。回去路上,将军突然问:你爹是大夫
不是,是铁匠。我喘着气,但他认得很多草药...
将军不说话了。天黑才回到营地,我连夜熬药,一碗碗喂给病号。
三天后,疫病控制住了。我累得靠在药桶边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盖着将军的外衣。
夫人...一个小兵红着眼圈对我说,我兄弟退烧了,多谢您...
我正想说不用谢,赵军师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将军,下官听说,有些奸细专门靠救人博取信任...
将军冷冷打断:赵军师,管好你的嘴。
那天晚上,将军破天荒地没睡地上,而是坐在床边。
以后别单独跟赵文斌说话。他突然说。
啊哦...
还有,他顿了顿,明天开始,你教我认那些草药。
我惊讶地看着他,月光下他的侧脸像刀刻的一样硬朗。
好...我小声应着,心里突然有点暖。
4
采药
天还没亮,我就溜进了医帐。
昨晚又有三个小兵发热,军医累得在角落里打盹。我轻手轻脚地检查病人,给一个嘴唇干裂的小伙子喂了口水。
夫...夫人...他迷迷糊糊地睁眼。
别说话,省着力气。我摸了摸他额头,还是烫得吓人。
药筐见底了。我咬了咬嘴唇,拎起墙角那个破篮子。
又要上山
我吓得一哆嗦,转身看见韩将军靠在门框上,眼睛里全是血丝。
药...药不够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昨天发现的野菊花还剩一些...
他走过来,伸手碰了碰刚才那小兵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跟你去。
啊不用!将军您一夜没睡...
这是军令。他已经转身去拿披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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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比昨天还难走。夜里下了雨,泥泞不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将军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左边...他突然出声。
我赶紧往左挪了两步,刚好避开一个泥坑。
谢谢将军。
他没吭声。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盯着我背影看,赶紧转回来。
太阳出来了,山谷里雾气腾腾。我猫着腰在草丛里找野菊花,将军站在高处放哨。
找到了!我小声欢呼,一片金黄藏在岩石后面。
采得太专心,没注意脚下石头是松的。一脚踩空,我整个人往山崖下滑去——
啊!
一只大手猛地抓住我手腕,篮子飞出去老远,野菊花撒了一地。将军半个身子探在崖外,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
抓紧!他咬牙把我往上拽。
我被拉上来时直接撞进他怀里,鼻子磕在他铠甲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那么近,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笨。他松开手,耳根子有点红。
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对...对不起...
药还采不采了
采!
最后我们不光找到了野菊花,还发现了一片黄芩。将军的披风成了临时包袱,鼓鼓囊囊地背在他肩上。
回去路上,他在前面开路,时不时伸手拨开挡路的树枝。
将军怎么认识草药我大着胆子问。
我娘...他顿了顿,小时候生病,都是她上山采药。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
5
照料
医帐里人满为患。我正给一个小兵喂药,突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
让开!将军受伤了!
药碗差点打翻。我冲出去,看见两个亲兵架着韩将军进来,他右边袖子全是血。
怎么回事我声音都变调了。
练箭时旧伤崩开了...亲兵还没说完,将军就摆摆手。
小伤。他脸色发白,先看他们。
我一把抓住他左手:坐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将军自己。我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拿剪刀剪开他袖子——一道半尺长的伤口,皮肉外翻。
需要缝合。我手有点抖,但声音稳得出奇,酒,针线,热水。
军医赶紧递过来。我灌了一大口酒,噗地喷在伤口上。
将军肌肉猛地绷紧,但一声没吭。
忍着点。我穿针引线,想起爹教我的,我爹说...说缝衣服和缝人差不多...
你爹还教你这个将军声音有点怪。
嗯。他说姑娘家学点这个不吃亏。
缝到第七针时,我额头上的汗滴到他手臂上。突然有块帕子递过来,是将军用左手拿的。
谢谢...我擦了擦汗,好了。
包扎完毕,将军活动了下胳膊:不错。
就这两个字,我高兴得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晚上回屋,将军破天荒地没立刻睡地上,而是坐在桌边看我整理药材。
跟谁学的他问。
我爹。我掰着干草药,他总说,多学一样是一样。
将军突然伸手,从我头发上拿下一片草叶:今天...谢谢。
我傻在那儿,看着他转身去铺地铺,后脖子红了一片。
第二天,赵军师来了。
将军!他一脸焦急,朝廷来函,说我们军报延误...
按规矩三日一报,何来延误将军皱眉。
赵军师压低声音:是杜大人来信,说有人参您...沉迷女色,贻误军机...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往我身上瞟。
将军猛地站起来:放肆!
赵军师吓得后退两步:下官只是转述...杜大人说,若您肯将西营兵权...
滚出去。
等赵军师走了,将军一拳砸在桌上,茶碗都跳了起来。
将军...我小声问,是不是我给您惹麻烦了要不...我回医帐住
他转头看我,眼神吓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住哪儿
我缩了缩脖子。晚上躺床上,听见地上将军翻来覆去,我也睡不着。
将军...我鼓起勇气,那个杜大人是谁啊
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兵部尚书。他终于开口,我义父的...政敌。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提起朝中的事。
6
袭击
边境小村遭袭的消息是半夜传来的。
将军立刻点兵出发。我追到营门口,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布包。
金疮药,我喘着气,小心...
他点点头,翻身上马。我站在那儿看着火把长龙远去,直到最后一颗火星消失在夜色里。
三天后,败兵回来了。
中埋伏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哭着说,将军为了掩护我们,一个人引开追兵...
我腿一软,扶住门框才没跪下去。
找!我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派人去找啊!
赵军师捋着胡子:夫人冷静,已经...
闭嘴!我浑身发抖,备马!我要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最后还是老王拉住我:夫人,您去了也...不如准备医帐,等伤员回来...
我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转身冲向医帐。
第一批伤员是傍晚到的。我正给一个肚子中箭的小伙子处理伤口,突然外面一阵骚动。
将军回来了!
我手一抖,剪刀差点戳到人。冲出门,看见四个士兵抬着块门板,上面躺着个人——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还...还活着吗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活着!就是失血过多...
我立刻指挥他们把人抬进去。擦干净脸上的血,露出将军惨白的脸。他胸前一道伤口,再偏半寸就是心脏。
都出去。我拿起针线,留一个人递东西就行。
缝到一半,将军突然睁开眼睛,目光涣散。
娘...他嘶哑地喊。
我手一停:将军,是我...
别走...他滚烫的手抓住我手腕,别像娘那样走...
我不走。我轻声说,专心缝呢,别打扰我。
他安静下来,但手一直没松开。等到包扎完,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攥得发青。
三天三夜,将军高烧不退。我寸步不离,用湿布给他擦身降温。第四天凌晨,他终于睁开了清明的眼睛。
胖丫。他嗓子哑得厉害。
我正端着药碗,听见这称呼手一抖——他从来没叫过我名字。
喝药。我扶他起来,慢点...
他皱着眉喝完,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脸:你瘦了。
我鼻子一酸,赶紧转身整理药碗。
村子...他问,怎么样了
十七户被烧,但人都撤出来了。我背对着他说,按您之前教的应急法子,伤员都安置在东谷...
好。
我转身,发现他又睡着了,这次呼吸平稳多了。
刚松了口气,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穿官服的人带着几个卫兵闯进来。
圣旨到!韩峻接旨!
我赶紧跪下。那人展开黄绢,尖声念道:镇北将军韩峻,玩忽职守,致边民受难,即刻回京述职,不得有误!
大人!我抬头,将军重伤未愈...
闭嘴!那官员冷笑,明日午时,若韩将军不能启程,以抗旨论处!
他们走后,赵军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将军,下官早就提醒过您...
滚。将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神冷得吓人。
夜深人静,医帐里只剩我们俩。
我去准备马车。我咬着嘴唇,多铺几层褥子...
胖丫。将军突然说,我走后,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大营。
啊
赵文斌...他咳嗽两声,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在医帐待着,哪儿都别去。
我点点头,心里乱成一团。
第二天送将军上马车时,他往我手里塞了块铁牌。
亲兵令。他低声说,有任何事,找王铁柱。
马车渐行渐远,我攥着铁牌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7
囚禁
将军走后的第七天,夜里我正整理药材,突然听见帐外有动静。
谁我攥紧将军留下的匕首。
帐帘掀开,是伙夫老王:夫人,快走!赵军师派人来抓您了!
抓我为什么
说是您通敌!证据都伪造好了!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包袱,突然想起将军的嘱咐——别离开大营。可是...
王铁柱呢我掏出那块铁牌。
被调去巡边了!老王急得直跺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刚钻出帐子,远处就亮起火把。老王推着我往后山跑:山下有个茶摊,找马五!说是柳铁匠的闺女!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逃,背后传来喊叫声。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下山坡...
再醒来时,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屋里弥漫着茶香,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正在熬粥。
马...马五叔我哑着嗓子问。
他转头,眼睛亮得出奇:胖丫都长这么大了。说着递来一碗热粥,你爹走前托我照看你,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
我鼻子一酸:赵文斌要害将军,我得去京城报信!
就你这样马五上下打量我,不出十里就得被抓。
三天后,我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抹着锅底灰,跟着马五的茶车队出发了。车上藏着将军的匕首和那块铁牌。
丫头,马五递给我一个馒头,你爹当年给韩家军打过兵器,那匕首就是信物。
我瞪大眼睛:那将军他...
不知道。马五摇头,那会儿韩峻还是个小娃娃。
京城比想象中还大。高大的城墙,拥挤的街道,我紧紧跟着马五,生怕走丢。
杜府在那儿。马五指着远处一座大宅子,韩将军应该被软禁在将军府,但守卫森严...
我有办法。我摸出铁牌,王铁柱说过,持令者能见将军。
将军府门口站着四个带刀侍卫。我刚靠近就被拦住。
滚开!叫花子不许靠近!
我掏出铁牌:我...我是镇北将军夫人,求见将军!
侍卫们哈哈大笑:就你将军夫人其中一个抢过铁牌,假的!抓起来!
我被推倒在地,眼看要被绑走,突然一辆马车停在府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将军!我尖叫。
韩峻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但眼睛还是那么亮。他看见我,瞳孔猛地一缩:胖丫
这疯婆子冒充...侍卫话没说完,将军一脚把他踹开。
放开她!他的声音像炸雷。
我被拉进马车,还没坐稳就被紧紧抱住。将军的手在发抖:你怎么来了受伤没有
我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赵文斌是奸细!他伪造证据陷害您...
我知道。将军脸色阴沉,但杜大人把持朝政,我暂时...
将军小心!我猛地推开他,一支箭擦着他耳朵钉在车壁上。
刺客!外面乱成一团。
将军把我护在身下,等箭雨停了才抬头:杜府的杀手。他擦掉我脸上的灰,京城不安全,我送你去...
我不走!我抓住他袖子,我有证据!赵文斌和杜府的往来信件,我偷看过!
将军眼睛一亮:信上说什么
说...说要在粮草里动手脚,嫁祸给您...我急得直冒汗,具体记不清了,但信在赵文斌床板下的暗格里!
将军沉思片刻,突然敲了敲车壁:去城南别院。
马车七拐八绕,停在一座小院前。将军带我进去,里面简朴但干净。
这是我娘留下的宅子。他关好门窗,你先住这儿,我...
将军要去哪我慌了。
杜府今晚设宴,我得去探探虚实。他拿出一把短剑给我,任何人来都别开门。
我拽住他衣角:太危险了!
他转身,突然捧住我的脸:胖丫,听我说。如果我三天没回来,马五会送你回北疆。
我拼命摇头,他却已经转身走了。我趴在窗缝上看他骑马远去的背影,心揪成一团。
第二天中午,有人敲门。
夫人我是杜小姐的丫鬟,请您过府一叙。
我攥紧短剑:不去。
将军正在我们府上做客呢。丫鬟声音甜甜的,他说要带您见皇上...
我明知道可能是陷阱,但想到将军可能遇险,还是开了门。
一出门就被套了麻袋。
8
火场
麻袋取下时,我发现自己在一间华丽的闺房里。对面坐着个穿绫罗绸缎的小姐,正用帕子捂着鼻子。
这就是韩将军的夫人她嗤笑,跟头猪似的。
我抿着嘴不说话。
听说你偷看军情杜小姐凑近,告诉我,韩峻把密信藏哪儿了
什么密信
她猛地扇我一耳光:装傻!对丫鬟使个眼色,给我打!打到她说为止!
鞭子抽在背上时,我咬破了嘴唇。爹说过,柳家的人宁可死也不能当叛徒。
不知过了多久,我瘫在地上,眼前发黑。
小姐!韩将军闯进来了!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
杜小姐脸色一变:拖到地窖去!
我被架着穿过走廊,突然听见一声怒吼:胖丫!
是将军!他提着剑冲过来,身后倒着好几个家丁。看见我满身是血,他的眼睛瞬间红了。
韩峻!一个穿官服的老头拦住他,擅闯朝廷命官府邸,该当何罪!
将军一剑劈开老头手里的扇子:杜大人,绑架朝廷命妇又该当何罪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被人抱起来。将军的声音在耳边发抖:胖丫,坚持住...
信...我挣扎着说,赵文斌床下...杜大人书房...有密道...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躺在一张软床上。将军趴在床边睡着了,手上包着纱布。我想摸他的头,却疼得嘶了一声。
胖丫!他猛地惊醒,眼圈通红,别动,伤口刚包扎好。
杜大人...
伏法了。将军轻轻按住我,禁军在他书房密道里搜出了通敌信件,还有和赵文斌的往来书信。他顿了顿,皇上已经恢复了我的官职。
我长舒一口气,却见将军脸色突然变了。
着火了!他一把抱起我,屋顶!
浓烟已经从门缝涌进来。将军踹开门,走廊上全是火。他扯下帐子裹住我,冲向楼梯,却被一根燃烧的横梁挡住去路。
抱紧我!将军转身往后窗跑,突然一声巨响——又一根横梁砸下来。
将军用后背硬扛了一下,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但还紧紧护着我。
放...放下我...我挣扎着。
闭嘴!他咳出一口血,我韩峻这辈子...没丢下过任何人...更不会丢下你...
火越烧越近。我绝望地抱住将军,突然听见轰的一声——墙壁破了个大洞,马五带着几个人冲进来。
丫头!坚持住!
再醒来时,已经在皇宫御医署了。将军趴在隔壁床上,后背缠满纱布。见我醒了,他艰难地伸手过来。
傻丫头...他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开门...
怕你出事...我疼得直抽气,值了...
御医说将军后背会留疤,他倒笑了:正好,跟我娘一样。
后来才知道,杜小姐放火想烧死我们灭口,是马五带着将军的旧部及时赶到。皇上震怒,将杜家满门抄斩,赵文斌也被押解进京。
一个月后,我们启程回北疆。马车里,将军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处,把我搂在怀里。
胖丫,他突然说,回营后,我们重新拜堂吧。
我愣住了:为...为什么
我不要什么表面夫妻。他轻轻擦掉我的眼泪,我要你做我真正的妻子。
9
画眉
回到边关那天,全营将士列队相迎。
恭迎将军!恭迎夫人!
我红着脸躲在将军身后,却被他拉到前面:站好,这是你应得的。
营里变了不少。医帐扩建了,还多了间小书院。老王告诉我,这都是按将军走前的吩咐建的。
将军说,夫人回来肯定用得上。
三个月后,我的伤好利索了。每天上午在医帐教姑娘们认草药,下午在书院教孩子们识字。将军忙完军务就来接我,有时候还坐下来听我讲课。
夫人懂得真多。回家的路上,他故意逗我。
那是!我昂着头,我可是将军夫人!
他哈哈大笑,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
是我爹的匕首,已经被擦得锃亮。
其实...将军难得有点结巴,当初选你,就是因为你的眼神...像极了我娘。
我小心地接过匕首,发现刀柄上多了个小小的韩字。
我爹...
你爹是条汉子。将军牵起我的手,他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一定骄傲得很。
入秋时,京城来了圣旨。皇上赐婚,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还赏了金银绸缎。将军跪着接旨,嘴角一直翘着。
婚礼比第一次隆重多了。我穿着大红嫁衣,将军一身喜服,在全体将士见证下三拜天地。
夫妻对拜!
弯腰时,我听见将军小声说:总算名正言顺了。
晚上,他拿出一对眉笔:我娘留下的。她说...遇到真心爱的人,就为她画眉。
我坐在铜镜前,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描画。
别动...他皱眉,比打仗还难...
将军...
叫相公。
我红着脸改口:相...相公,轻点...
第二天早上,全营将士都看见将军左脸上有个小小的唇印。而将军夫人——据说对着镜子傻笑了整整一上午。
年底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将军高兴得在雪地里连翻三个跟头,把巡逻的小兵吓得不轻。
我要当爹了!他抱着我转圈,胖丫,你真是我的福星!
我搂着他的脖子,想起那个被全村嘲笑的胖姑娘,想起河边洗衣服时流的眼泪。谁能想到,一把铁匠的匕首,一场被迫的远行,竟让我遇到了最好的归宿。
春天来时,将军在院子里种了棵梨树。他扶着我的手一起埋土,说等孩子出生,树也该开花了。
到时候,他擦掉我鼻尖上的泥点,我教他练武,你教他认字。
我靠在他肩上,看远处雪山映着晚霞。西北的风还是那么烈,但再也不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