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君共有26位弟子。随着岁月的流逝,现在身侧只有三位清醒的弟子了。那日,下人同本君说有位自称持着吾的信物的乞儿来寻。他们自是不敢拦的,当今世界,本君诺说第二谁人敢称第一本君所予的信物,必然也非同凡响,或带有神威或带有强大的权能。总之造假是极难的。
乞儿本君从不是什么善人,她必定不是乞儿,至少曾经不是。
这本是一处世外桃源,因为本君与外界有了染指。今日不知生了什么兴致,竟然想着亲自去走一走,亲自去看看那个所谓的乞儿。
本君所看见的是臣民的敬仰,笑话,吾乃十贵其四涂山王族之后,那些个人类又怎么能成为本君这高贵的灵的臣民呢
吾所过之处草木重新焕发了生机,自然而然的生成一片天然的纯净的道路。但即便如此,吾亦不想染指这片土地,本君可是灵啊,生来便可吐纳天地之气,运用术法,又岂是那些人类能比呢
嗯,近了很近了,那人可真邋遢呀。瞧瞧她那破碎不堪,沾满污垢的衣服,蓬头垢面,长满虱子的模样,哎哟,还有那一双血淋淋,但又黑黢黢的双脚啊,是在向本君展现她有多么的辛苦,来到这里吗,只想博取些许怜爱吗
隔了几百米,本君仿佛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恶臭。强忍着恶心挥手,让她玷污这里的空气,这里的灵气。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呢恐惧,委屈,害怕与不甘。不,本君想吾看见的最多的,最真实的,最深处的是执着……
……神君
……
她叫了本君,吾却不知怎么回应,这明明很好很好办啊:她若是我的子民,我只需轻轻点头,或者直接无视走开就好了。若是本君的亲友,那吾定然会轻轻的微笑歪歪头,然后敞开胸怀,迎接他们的拥抱。若他是本君的敌人,那么下一秒便可以把她的头颅当球玩把玩了。
我感受到了,那源源不断表现出来的情绪—思念以及羞愧。
真是可恶啊,本君当年明明教了她那么多,尤其是在情这方面,毕竟那可是本君的力量源泉,可她现在年龄最最基本的控制情绪都已经做不到了,这能是本君的弟子吗
师父。吾下意识的看着她的嘴,但马上反应过来,叫本君的人是从身后来的,金发金瞳,素雅的长裙触地,一双标志性的绯色兔耳放松的竖着。嗯,这本君的大弟子。
依据现在的世界法则,本来这大弟子是怎么也活不过5000岁的,那么过去的万年,她又怎么可能连百岁都不到呢那还得多亏了本君,那日离开的时候设下了法阵,本君没有回来,时间始终动不了。嗯,当然后来被入侵是意外了。
吾轻轻点头算是应了她的呼唤,不知怎么的有淮笙在身旁反而能说出来,不,能问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本君当年将你的礼仪是喂狗的吗如此这般成何体统淮笙将她带下去。
等等,神君,您当年曾说:‘拜师礼和拜堂礼你选一个,只是要想好了,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请帖发出去,便再难更改。这杯茶如是,它总会随着时间凉下去。’她就用这么忐忑,这么不安,这么惶恐的语气跟我诉说着,神君,我去了拜堂礼,但我没有喝过交杯酒,我将到盏茶留在那案桌上,但我却始终让它那么滚烫!
淮笙年幼,按不住性子道;哼,尽去弄一些钻空子的邪门歪道,真的是贪心啊,鱼和熊掌都想得到!她倒是没有忘掉本君教的礼仪,姿态还是那么端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
那乞儿自知理亏,面前的身为本君的首徒身份又尊贵,闭语沉默着。低着头,又给本君磕了三个响头,吾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不是那什么礼什么礼的。
大概吧,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大概吧,是她突然又想回报本君的恩情,也或者,也是本君认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她已经做过了什么,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本君同她一同见证结果。
时间到底是过去了那么久,淮笙不知道很多事也正常。这个所谓的乞儿啊,本君的钰池,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千年。
足足千年的时间,依据本君当年的判断,她所追求的那点点幸福,怕是撑不到十年。
神君,钰池自知罪孽深重,自是不敢求您再做什么了。也没有能力去回报您,我知道愧对您的恩情,但求在这短短的瞬间弥补一些过错吧……说着本君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情绪,自一开始的千层浪,到了现在的一潭死水。她面向我时,也不再存在什么羞愧的情感了,有的只有那无边无际的平静。
吾顿了一会儿,悠悠道:当年,由本君的十七弟子代本君坐高堂,送你出嫁。那么,如今便由本君的首徒能接你回来,如何呢
当年不知道珍惜,如今走投无路了,反过来寻您。要我说啊,大师姐就安心歇着吧,不妨让我这师妹我替大师姐接接这个素未谋面的乞儿。
说话的人乃是本君的第20位弟子,当年她的家族犯下错误,本君自然而然的屠了她家。至于当当年她这个襁褓婴孩,我倒是很想看见她之后为了家族而崛起,而想要去复仇的模样,于是便留下了,并教导了几十年,然后因为一些事情就离开了。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往事了,前段时候她倒是自觉找上了门来。哎呀,现在想着当时她脸上那种憋屈愤恨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还是那么的生动精彩,令人兴奋啊!
钰池很是恭敬的对着本君,将身侧威风凛凛、桀骜不驯双手抱剑的温栀置若罔闻。
本君现在在这里醒着的最小的弟子,排行二十四的道明握着剑向本君行了一礼后来到栀儿身后。轻轻拉了拉她,小声道:二十师姐,这位当年是被十七师姐代师傅做高堂送出嫁人的,她的年纪应该已经超过1300了……
闻言栀儿怔了怔,快速的偏过头走开,边走边扬声道:罢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受我的恩惠的!!
被措不及防甩了一脸墨发的道明身体略微后倾,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扶了一把脸,向本君行礼道:师父,弟子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房间怎么样了。
栀儿跟道明倒是合得来,不用想也知道道明现在啊,肯定是要去找栀儿了。
下一秒道明又跳了起来,即使马上跪下请罪失了仪态,但也难逃本君的眼神刀。钰池望着本君,微张了张嘴,眼中满是震惊:师……神君……没有要将我赶出去神君……我……说着说着,她又沉默了下来。
吾转过身,淡淡道:淮笙。
淮笙明白了本君的意思,行过礼,冷漠着命令下人搀扶起钰池。自顾自的走,全然不顾后面小跑的钰池。
本君从不过憋屈日子,道很宽,路很长。淮笙放慢了步子,兔耳弯了弯,状似漫不经心的抬头感叹:嗯,姬茗斋的佳肴不错,道明最是欢喜,常央求师父给他批假。
路过一家人满人患,店面极大而且装修奢侈的铺子时又听淮笙的自言自语:真不明白栀儿怎么喜欢去这里,一个女子去了青楼,又什么都不干,包间雅阁几天几夜不见人。说是修行,又说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可修为不见长,偏爱在闹市,大概只有师父才可以从这里见她,要她出来了。
钰池抬眼看了看二楼正中最大的也是最昏暗的雅间,好像有目光与她对视。只是男女的交谈,丝竹的绕耳和那耀眼的灯火模糊了感官,纷扰了她的思绪。
不知停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时淮笙像刚刚才说完话的,静静的在前面引导着。这让钰池恍惚极了,抬手扶了扶额,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暖流进入身体。曾经受到的伤害也在极缓慢但很舒适的恢复。
耳边再想起淮笙温柔,清脆的声音。说实话,就单单凭这声音就带走了多少人的心,何况还有这同样温柔的容颜以及完美的身段
唉,师父啊,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比谁都想的多。只是这些她都提不上兴致,她总欢喜自己或者与亲友自己动手,总是乐此不疲啊。无论是一万年前还是现在……
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钰池想了许多许多,但从一开始找到这里,何尝不是想了这么多无论如何,她都是没有资格再见自己师父的,但她突然很想很想满足自己的这一己私欲了,她并不祈求师父能原谅她,待她如初,她仅仅只是希望远远的,远远的看师父一面。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愚蠢,是她自己的疯狂,是她自己的不要脸。师父明明那么大度,又怎么会真的在意当年自己拒绝了那个所有人梦寐以求,足以让整个帝国颁发对她的追杀令的机会她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负了师父,师父为她倾注了很多很多。自幼时发髻上的一根金钗,再到后来无上秘法和仙神机缘,谁会想到竟然被那什么所谓的十里红妆,所谓的八抬大轿给结束了呢师父将她看作自己的弟子甚至亲生女儿。
真是笑话,她的师父乃是几万年前世间唯一的帝国后人,是区别于人类和动物之上的高贵的灵。什么概念呢灵是真正受到天地庇护的,曾经这世间的神明啊,无一例外全都出自于灵,或许几万年间有那么偶尔几个出自其他物种,当然是受过灵恩惠的其他物种。至于如今嘛,唯一一位神明命运之神也是灵,是真正当年帝国覆灭的时候活下来的灵,相当古老了。
帝国当年是何其繁华、昌盛。是因为天道不容降下天劫,那些个灵啊,明明被世人所排挤着,却非得逞什么能去硬抗那天劫,惜年凭一国之力抵御整个世界的伟大奇观就此落幕,帝国所留下来的火种本来就所剩无几,再加上为人类的肆意屠杀。当年一劫之后的又打了一场大战,其中存活下来的灵掰着指头数出来,不过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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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暂且不重要,知道师父就是来自那神奇、神圣、伟大的灵一脉就足够了。更何况,帝国当中,皇族之下的十贵那可是帝国顶尖贵族啊,凭的是综合实力。而师傅的血脉乃是传承十贵其四涂山王族,何等尊荣,她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不懂珍惜呢
想着想着她也到了目的地,是很古朴的建筑,一眼过去并不是很出众,但仔细瞧下来工序却是相当繁杂,盘根错杂中,是寻不出一个固定工具的。
淮笙顿住来脚步,转身望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过了会儿轻轻道:钰池,到了。
恰逢一阵晚风拂过,钰池痴念的望着那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光的发丝。啊!是啊,她是师傅的首徒。而且同样传自灵一脉,尤其她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数不多的真正活着的,在这个世界里的灵。好吧,说的再直接一些,除了师父和她,再没有其他的灵了。
眼看着淮笙要走,钰池急得向前一步,不顾自己现在有多么的肮脏,下意识的抓住淮笙的衣角,急促的道:等等!大师姐,您还没有告诉我呢!
闻言,淮笙略带疑惑的转头,侧着身奇怪的问:什么
您的喜好呢您的习惯呢钰池下意识的回答着,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略带尴尬的低下头,滚烫的感觉蔓延到了耳根,继续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呃,不是,不是,我,我是想,想说那个……
所有人对师姐的喜好不都是慢慢揣摩,观察,相处出来的吗淮笙主动替她解了难,微微一笑以后便离开了。殊不知,这却是给钰池又立下了另一个难。
她回到宅院里,几百个下人和硕大的院落都围着她转,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啊,令她惴惴不安。
她惶恐地看着下人们给她梳妆打扮,沐浴。几次抬手,却又不知所措的停在半空中,然后轻轻的放下。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坐在那里不说话,甚至都不眨眼。
她重新感受着身上柔软亲肤的丝绸,不自觉的捏紧了些,将妄想藏起那些难看厚重的老茧,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盯着那个面容清秀,却已有很深的皱纹的脸。那种介于少女和老妇之间的感觉,令人难受。
她继续出神的望着自己现在的容颜,不慎被下人扯掉一根头发。那女孩惊慌的跪下,颤抖道:小姐!婢该死!只因小姐的眼睛太特别,好看了!小姐,饶了奴婢吧!
小姐她已经出嫁,怎么可以叫小姐呢钰池静静的看着自己那双如宝石般的粉色眸子,低下头看着那女孩问:谁教你叫的小姐那你怎么认为我这眸子是可爱还是……装嫩
女孩又低了点身子,小心翼翼回道:是神君吩咐的。婢卑微,不敢妄议小姐,只是想说句真心话。小姐的眸子婢觉得是这世间的无上财富,是宝贝。
钰池面不改色,继续问:怎么这样认为神君可还吩咐了你们什么她想,神君一定知道了些什么,诶,不对,神君一定什么都知道啊……
回小姐,直觉。神君让大师姐给了我们一个小册子,让我们按上面的规格服侍您。此时女孩的语气显然平静了许多。
钰池命令她抬头,女孩吓得眼睛到处乱瞟,良久才听钰池说:模样倒是清秀,神君命你贴身伺候吧,做好自己的本职,想来就可以受到神君赏识。可千万别做什么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事。言罢就让女孩下去了。
是。女孩听出来了,这位小姐虽然看起来受了天大委屈,但作为上位者该有的一切都有。简而言之,不能惹。但不过问神君给的小册子也不问现在这里的基本情况,连她的名字也不关心……
等四下无人后钰池抬起手,试图运用灵力,手中刚刚凝聚一个球就猛的破碎。
原来是个废人。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背后传来,钰池下意识抓住桌上的金钗向后刺去。
电光火石间,钰池的手顿在半空。那人墨发黑瞳,一身绫罗绸缎。她身子微斜,满头珠翠反射着烛光将钰池的蓝发衬的发紫。
修行者,而且修为很高!
钰池主动松开手,任由金钗落下,直勾勾的盯着女人的绝世容颜。
哼。女人轻笑一声悠悠道:倒是知趣,小姑娘,看见本尊这么无礼
钰池微皱了皱眉:您是哪位
哈哈,当然是大名鼎鼎的扶安双姝之首的楚久仙子。说着自顾自的坐在一边,了唉,都是往事了,小辈不知道也不怪。
那的确是万年前的事情了,但其名号却足以响上几万年。除了双姝的绝代风华和天资聪颖,更多的是因她们姐妹二人为了当年尚未成长起来的师父一死一残。
人类如此排挤灵,不惜倾尽全力,接受因果屠杀他们。那二人算是开了先河。眼前的楚久是当年扶安的少主,原本该是灵脉尽断,灵根被夺,四肢尽断,右眼失明的。现在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想来少不了师父的成分。
钰池恭敬的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见过楚久仙子,久仰大名。
楚久翻了一个白眼,问:嗯,你是怎么回来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都经历了什么
……
有些尴尬的楚久双手抱胸,旁边生了灵智的仙剑跃跃欲试,要飞过去被拦下。那给我看看你的信物吧。
虽然钰池还是不说话,至少把信物——一根蔷薇金钗拿了出来,还是犹豫了一会才递上去。
气的楚久狠狠瞪她一眼,冷哼一声接过,细细端详了一会也不还回去,慢吞吞道:倒是有她的法力……
仙子可以还回来吗钰池质问道。
楚久敷衍着手上却没有动作,眼看钰池要发飙才慢慢还回去。偏偏不小心手滑,钰池毫无形象的扑向自由落体的金钗,临门一脚的时候金钗被楚久的剑拾起。再由楚久轻轻递下来,钰池刚刚夺过金钗楚久就消失了。一想到楚久那得意的神情钰池不禁握了握拳,哼!
翌日
华歌来替钰池梳妆,镜子里的钰池魂不守舍,还怀揣着昨日的不安。华歌便轻轻安抚着:甘小姐,神君已经悉心吩咐过我们好好照顾您了,想来您与神君曾经发生的误会,她老人家也不甚在意。
钰池轻轻笑着摇摇头,那副惨淡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痛。她遥望着远方,我所在的宫殿,及其轻柔地回答着:嗯,我自是知道神君心胸广阔,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与我们这些小辈过不去。唉,说到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肚了。
华歌不太好意思的笑一笑,低声下气着:不是的,甘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嗯,只,只,只是想,想您实在是太过于忧心了,想,想要宽慰一下………
华歌刚刚好盘完的发,钰池便仰天大笑起来,直到眼角划过泪水,失神般的呐喊、质问:宽慰对呀,我错了,是我错了啊!你是否也觉得是我放弃了那个人人艳羡的位置,是我被爱情所迷惑,是我自作受到现在走投无路了才重新来找那高贵神圣的神君啊
不止华歌,满屋哗然。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讶异的看着浴池。
在一瞬间,钰池又恢复的常态,不过也不能叫做常态,至少在那群婢女眼中不是常态。钰池冷静地盯着镜子,沉默不语,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不怒自威的威严压得满屋子人喘不过气。
想来钰池刚来的那种邋遢乞丐,爱而不得,追悔莫及的怨妇人形象,大概早已深入人心。直到此刻,他们才想起,钰池啊,是,是修仙世家的女儿,是真正的名门千金,贵族小姐。更重要的她受到过神君的教导,自己又凭借着一身本事名震八方。
还是华歌反应的快些,连滚带爬的重新站好,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活计。旁人也马上回过神来,完成着手上未完的事情,一一为钰池梳妆打扮,整理床榻。
早上发生的这些小事嘛,婢子们当然是不敢说的,本君知道,但也不是很在意。钰池想做什么,必然是有她的打算。她已经大了,又不是小孩子,由她去了。
一出门钰池便瞧见道明和栀儿站在门口,栀儿淡淡地开口道:早上好,甘小姐,瞧你气色,看来昨晚应该睡得不错。师傅有话要问你,命我二人带你去大殿。
钰池轻轻点头,示意他们带路。道明呢,则是俏摸着向钰池挥了挥手,以示友好。
大殿已经有了几人,本君不必多说,必然是端坐在主位上的。同坐主位的,还有左侧的楚久,下席则是淮笙的位置。至此,硕大的宫殿里便再无一人,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这落地的声音。
见门口有了几道身影,吾便放下手中的茶盏,注视着钰池始终低垂着的头和从未离开过地面的目光。
楚久示意道明和栀儿入席,独流钰池一人向本君还有另外两位依次行过礼,跪在大殿中央,全然一副赴死的模样。
瞧她那模样本君皱了皱眉,不太想开口,便挥挥手,让淮笙一一替本君问了。
钰池这次过来是什么缘故
杀了些人,逃难过来的。
杀了那些人怎么逃过来的
很多人他们殷晋整个皇室,但凡沾点关系的都被我杀了,至于怎么过来的,你们难道没看见吗飞过来,走过来嗯,当然后面被他们挑了灵脉以后飞不了。不过他们也没讨到便宜,把命留下了。
什么缘故让你这么狠绝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杀了呗,神君啊,我事情都做了,您此时此刻在那审问我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大的事,您还真是孤陋寡闻啊,一点消息都没有!
本君挑挑眉,悠悠道:本君还真没有一点消息呢,真是奇怪呀!
你还是否记得当年的往事呢本君那亲爱的殷晋的公主殿下。
众人骇然,在他们的印象当中,钰池是殷晋贵族家的女儿,是殷晋的皇后。
本君刚刚遇见她的那年,恰恰因为修行的秘法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吾与殷晋算是旧交,便在皇宫住下了。
殷晋是一个隔绝于大世界的小世界,它只有一条通道通往外界。小世界在以前呢,是被帝国的贵族拿来游玩或者试炼的场所。简而言之,是不能长期住人的。
殷晋很是特殊,那里面的人的体质也要易于灵,人,兽三脉之外,但这些并不重要啦,反正啊,殷晋已经亡了。浴钰杀的绝对不只是一个皇族,而是整个殷晋,她屠了国又断了那条通道,再加上常人根本无法在殷晋存活,很少有人去探究那里的情况,反正又构不成威胁,外界当然不会得到消息。
但在本君的印象当中,钰池是殷晋唯一的嫡出公主。殷晋皇室当中,除了皇后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再有的就是一个宠妃的女儿,本君有些许印象了。
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都是一个妥妥的妹控,那位宠妃的三公主呢,也是一个妹控,他们都是因为钰池的缘故,让本君多了些许印象。
钰池很有天赋,也很受恩宠,什么万千宠爱,什么掌上明珠,形容她都是不够的。因为欠了殷晋人情,本君就同意了教导钰池。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本君很是欢喜她,她也十分依赖本君,并且想要拜本君为师。但本君是个亡命之徒,本君的弟子可是个高危职业啊,于是本君婉拒了她。
当时本君觉得她很好很好,没有必要因为本君的缘故遭受那些无妄之灾,如今想来那一次的拒绝,大抵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啦,吾承认本君平日里的确没有过多关注她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状况,自然,当时本君要修习秘法并不是这个的借口,主要是殷晋在以前本君眼里印象还是不错的,而且当时他们所展现的真的很爱很爱钰池。
是后来本君要离开的时候,她主动找了上来,说父皇母后想她嫁人,她不想。求我帮帮她,她说她想浪迹天涯,想做个无名的剑客,她说她有自己的理想。
本君并没有马上同意,吾觉得她身为公主享受了那么多恩宠,首先应该履行自己的职责,除非可以像个皇子一样,做出什么贡献。于是本君向殷晋请求让钰池以功绩来代替嫁人的职责。
事情到这里呢,本君觉得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之内,那也仅仅只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公主,渴望解脱束缚罢了。为此本君多留了些时间,想等当她凯旋的时候,同意收她为徒,带她离开殷晋。
可等她回来的时候,本君还未向她庆祝呢,她却说自己爱上了一个人,想要嫁给她,那人是谁还未说明,只说到那句是个女孩,皇室便发了疯。
很是奇怪,后面的具体是怎样吾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呀,是她执意要嫁过去,应当是敌国的皇太女吧,本君便代替应晋皇室送她出嫁了。
可是不对!应当还有些什么才令本君与她决裂,不再关注她的事情了,为什么没有记忆还有既然是嫁了敌国,那她又怎么会被外界称为殷晋的皇后还有一件事情,本君的记忆仿佛出现了差错,一方面吾认为殷晋就是那个小世界,另一方面仿佛小世界里还有另外一个国家,就是那个所谓的敌国。
大概是看出了本君心中的疑虑,她开始解释,平静而又快速,仿佛是在说他人的事情,又仿佛就是说自己的,而且并不想面对。
神君应该也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很奇怪吧,当您记忆中的一点没有错——殷晋是个小世界,常人根本没有办法常住,甚至进去都很艰难。幸好您是灵,就和我一样都不是人。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后悔当年的决定的,但我想人生都是悔比幸福多,既然我做了,那我就不后悔了,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啊,还是不想被您彻彻底底的遗忘,还是那么的自私,还是想在您心中留下一些属于我的痕迹……
说着,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尤其看了一眼同在主位之上的楚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侃侃而谈:当年的真相啊,是我爱上了您。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还没,等回过神呢,就听她继续说,当你回来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坦白这件事情,我知道您仅仅只将我看做您的弟子,但我并不只想做您的弟子!神君,师父……我本来也没打算跟您说的,这想法我打算埋在肚子里一辈子。就这么跟着你在外头当一个无名的剑客,我就已经知足了。
可是,啊我那可是啊两个哥哥,还有我的父亲,并不想给我这个机会呀!神君,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为何能够在这个小世界里存在是啊,我们身上留着的是人与灵的混血,我们是亚人族的后代。
是那个被整个世界所唾弃,所遗忘,所厌恶的亚人族!是因为贪婪的人类强迫了年幼或者重伤的灵才有了我们!明明是人类所创造的我们,那可他们却惧怕我们身上的血脉,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所以我们才逃到了那方小世界啊。
而我呢我的血脉更偏向灵,在那个时候,帝国已经倾覆了。灵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门槛,是突破天道的门槛,是突破那所谓的5000年岁月的门槛,也是突破成神的门槛。这个血脉究竟带来了什么呢带来了,强大的天赋,高贵的身份吗不,它带给我的是哥哥、父亲。是整个殷晋的贪婪的目光!
那群魔鬼可就是货真价实的那些恶毒贪婪的人类的后代呀!他们觊觎了我身上的血脉,却因为我身上有您的法术没有办法直接去剥夺,成为他们的血脉,那样会受到反噬的。于是他们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们要我孕育子嗣,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到了柔兔族在欣神皇宫待的那段时候所用的秘法,可以将自己体内属于灵的血脉完完整整的保留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淮笙明显颤了一下,她的母亲都还被欣神皇宫所折磨着,自她开始才因为本君脱离苦海。
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有希望得到纯净的灵的血脉,并且那段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打着什么皇室血脉的纯正性啊,皇室血脉的高贵啊,想要内部结合!那都是胡扯,是因为他们对我用的柔兔族的那种秘法,让我的美貌受到了柔兔族那种魅惑能力的影响,让他们对我欲罢不能!
我其实很希望您能带我逃离这个魔海的,但我不能说。他们也让您弱化了对殷晋那恶的感觉。您还记得您所修习的秘法吗那种秘法啊,需要天地间最为纯净的灵气所滋养,您虽然呆在殷晋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殷晋不太被容易被外界所打扰。您真正修炼秘法所用的灵气也部都来自于我们所不知的广袤的外界。
您修炼的秘法本来就要全神贯注,弱化对现实的感官。那段时候你又身负重伤,还总要分出神识去关心外界发生的事情,以及您所在外界重要的人。父皇就尝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些邪术来加倍弱化您对这方世界的感觉,甚至影响您的记忆,并且在您相当入神的时候,关闭了小世界与大世界的通道,让您需要加倍的投入更多精神。
当然,这只是其一,他们与欣神帝国准确来说,与整个所仇视您的人类联盟了。在他们初次展现对我的恶的时候,也是布置好对您的杀阵的时候。我不敢赌,那是这个世界整个修仙界的人类呀,那么大的力量,我只有一个人,我又凭什么拿我的未来赌您的性命呢
于是我从来都不说,最受不住的一次就是我对您说不想嫁人的时候。他们要我嫁的是我的太子哥哥,并且为了名誉,我只能做一个妾。我求您,却不敢明说,当您请求,用我的功绩来换取不嫁人的机会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为了防止我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他们不但威胁了我,而且为了防止我做出再出格的事情……说到这里,钰池抬了抬头看了本君一眼,然后继续说,神君是否记得我回去的时候,那队伍里,其实藏了一个不起眼的孩子不过也是行军队伍那么大,那孩子又被父皇他们专门遮掩着,谁关注得到呢
本君忍不住地出声打断:那孩子本君有映象……当时你与你那太子皇兄一同出去的,本君的确瞧过那孩子生的极像你,但也像你皇兄。吾当时没有多想,反正那太子也不是什么贤明的主,在外头有了一个孩子而已,侄子像姑姑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本君才没有……说到后面,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其余几人也只有无尽的沉默。
那不重要了,总之我的心死了。其实吧,看着您当初那双欣慰的眼神,我还是动了心,我还是奢望着您啊!但我的的确确见过那杀阵,凭借您教我的知识,我也大概能清楚他们所言是真的。我不敢赌啊所以我才向您诉说了我的真实想法,让您彻底厌弃了我,离开了我。
此话倒是激起了道明的心思,他的身体疯狂的颤抖着,他的眼里透露着恐惧,哆哆嗦嗦地说:是的,那个沙阵一定就是那个杀阵!他猛地抬头望着我,哭泣着向我控诉,师父!就是那个杀阵那个让您的挚友,让师兄师姐,让无数人葬身的杀阵!
那句话同样掀起了本君心中的涟漪,只能说幸好啊,那场大战当中所幸存的故人之子此刻并不在场。本君来到他身边,轻轻拥住他,让他在我的怀里像个孩童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寻找母亲般的痛哭。
楚久,淮笙以及栀儿并不是那场大战的亲历者,但自道明所散发的情绪以及外界的种种传言,她们也能大致明了那场大战究竟有多么凄惨。
此时独独钰池笑了,那种释然,那种侥幸的笑:还好还好,那日我没有赌。那么多的天骄,都陨落了,只凭我一人又怎么可能救得下神君呢还好,还好……如此,我便再也不后悔了。
所以我才诉说了心底,明明最不敢说的话。虽然明知道结果,但是看到您那么愤怒,那么不敢置信,那么无法接受的眼神时,还是好痛心啊。但至少您可以活着离开了,他们要的仅仅只是我。
神君,您也放心,我哪是那种任由旁人欺负的性子呢我在后来不但成为了那光明正大的殷晋皇后而且呀,那几个哥哥弟弟准确来说,整个殷晋,整个人类都为了争夺我,或者我的儿女们弄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呢!
偏生还怕你发火,不敢告诉您,不敢闹得太大,处处受我的牵制!凭我一人之力,牵制了那么多的诸侯,王国,那些强大有名的修行者,怎么说也是一桩伟事啊!我很开心。
尤其是后来他们动了那杀阵,我早就将我的心头血和杀阵连在一起,如果他们开启杀阵,我就可以带着整个沾染过我和我的儿女们,玷污过他们的人,同归于尽!
虽然最后没有实现吧,但修仙界里还是出现了不少横死,暴毙的人,或者一些疾病呀一些绝后的事情吧。反正殷晋我是最清楚的,整个殷晋都是我的陪葬品!!
所以说我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虽然让您厌恶了我千年,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但至少啊,您现在还平安无事的在我面前呢!我并不后悔,神君……
此话说完,本君已经察觉到的不对劲,厉声质问着她:你说你将自己的心头血与那杀阵连在一起,那你是否会受到此波及那杀阵的威力的确很强大,本君并不相信,你仅仅只是无法再用灵力失去了灵力而已!
闻言钰池轻轻地笑了笑,那个笑令本君很是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想起来。她轻轻地张了张嘴,只是已经听不到声音了,或者说她已经说不出声音了。
刹那间,道明已经从本君的怀里起来,想要往前去;而本君已经站在了她原本的位置前面想要抓住她的手;楚久拍案而起;栀儿也将剑丢一旁;淮笙被吓得不轻,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处,身体微微颤抖着。
只可惜为时已晚,她的身影已经消散于此间,再无踪迹可寻。一如从前许多时刻一样,她也化作了一缕羽毛。本君抬手,轻轻地接过那羽毛,别在腰间,将那一缕羽毛融入到一根羽毛当中。
楚久瞧见本君的动作,犹豫了会儿,轻声询问:她……说了什么
无悔。
师父,为师弟师妹们准备的祭礼好了,大家等着您去主持呢。又是一年寻常的祭礼,淮笙轻轻来到本君身后。
见本君没有回答,顺着本君的目光看去,是一杯未凉的茶。
傻孩子,她是否问过本君当年后没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