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红鞋惊魂
说在前面的话:
我走进破庙时踢到一只红布鞋。七十年前,村民将童养媳吴晓活祭给龙王求雨。法师阻拦时被乱棍打死,小和尚被推入雁歇池淹死。如今我站在祭坛上,看见吴晓穿着红鞋朝我微笑。
手机显示:2023年10月3日,下午4:30。
但庙里香炉的灰烬,分明还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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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我的笑声在破庙里回荡,又撞在空荡荡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干瘪和突兀。这地方,这所谓的湘西云雾山顶的名刹,简直像个被掏空的巨大骷髅头。
屋顶开了几个狰狞的大洞,惨淡的天光像垂死的目光一样漏下来,照着地上厚厚的浮尘和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鸟粪。
空气里一股子陈年霉味混合着朽木和鸟粪的腥气,直冲脑门,闷得人发慌。
我符小强,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的唯物新青年,向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嗤之以鼻。
什么五十年代的诡异事件导致荒废
八成是哪个老糊涂编出来唬人的,要么就是些自然现象被添油加醋成了鬼故事。我大老远从城里背着装备跑来,就是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破败荒芜
我故意提高音量,对着空旷的庙堂喊,仿佛在挑衅那些看不见的听众,
不过是没人打理罢了!小爷我来了,真相也得抖三抖!
背包里的野外记录仪、高灵敏度录音笔、便携式环境检测仪,还有那台号称能捕捉微弱磁场异常的EMF探测器,沉甸甸地硌着我的背。
这些都是我的底气。科学之光,足以照亮任何装神弄鬼的角落。
我抬脚,想跨过门槛旁那堆杂乱的碎瓦和朽木。
脚尖却意外碰到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它无声地翻滚了一下,停在光线稍亮的地方。是一只布鞋。
一只女人的布鞋。
红得极其刺眼,像是刚用新鲜的血浆狠狠浸染过。
鞋面是那种老式的绒布,但诡异的是,在这废墟里积年的灰尘鸟粪中,它竟干净得不可思议,连鞋底边缘都看不到多少泥垢。
鞋头尖尖的,绣着一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蝴蝶,针脚有些凌乱,透着一股稚拙又绝望的气息。
它突兀地躺在那里,像一块从阴间抛出来的烙铁,灼烧着我的视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骨缝里猛地窜上来,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漏跳了好几拍。
操!我下意识地低声骂了一句,纯粹是为了壮胆。
这破地方,哪来的新鞋还他妈是红的恶作剧可谁他妈会爬这破山顶来搞这种恶作剧
我用力甩甩头,想把那瞬间的不安甩掉。幻觉!肯定是爬山累的,加上这破庙阴森森的气氛。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霉味和尘土味呛得我直咳嗽。我抬脚,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想把那只碍眼的红布鞋踢到角落里去。
鞋尖触碰到那柔软绒布的一刹那——
嗡!
整个破庙猛地一震!不是物理上的摇晃,更像是某种无形的、巨大的东西狠狠砸进了这个空间。
眼前的景象瞬间被撕扯、扭曲、拉长,像一张被揉烂又抛弃的旧照片。
光线在疯狂地明灭跳动,无数破碎的、无法辨认的噪音瞬间灌满了我的耳朵,尖锐得像是要把耳膜刺穿!
我本能地抱住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剧痛!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拽出来的剧痛,席卷全身。
呃啊……
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呻吟。眩晕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黑暗,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黑暗,彻底笼罩下来。
2
时空交错
……
冰冷的触感贴着我的脸颊。
我猛地睁开眼,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喘着粗气。
身下是硬邦邦、湿漉漉的泥土地面,空气里的味道彻底变了。
那股腐朽的霉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劣质香烛气味,还有牲口粪便和人群汗臭混杂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浑浊气息。
我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破庙呢那些残垣断壁、屋顶的大洞、厚厚的灰尘呢全都不见了!
我正坐在一座……完整的、香火鼎盛的庙宇院落里!青砖地面虽然坑洼不平,却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朱红色的柱子有些斑驳,但依然挺立,支撑着完好无损的屋顶。
正殿里,巨大的佛像金身有些黯淡,却端坐莲台,低垂着眼睑,俯视着下方。供桌上,几盏油灯的火苗正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袅袅升起的浓烟。
香炉里插满了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长香,红彤彤的香头燃得正旺,散发出呛人的烟雾。
庙里人很多。粗布短打的汉子,裹着包头巾、面色愁苦的妇人,还有光着屁股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脏兮兮的孩子。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脸上刻着一种麻木的、近乎绝望的焦虑。没有人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他们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院子中央那个小小的池子——雁歇池。池子不大,十来米见方。
池水浑浊发绿,飘着些枯枝败叶,水面还浮着一层可疑的油光。
池子边上,围着更多的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嘴里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
真邪门儿啊……
可不是,往年这时候早该下雨了……
再不下雨,地里的苗子全得旱死!
法师……法师怎么说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还是那双手,穿着我那件冲锋衣的袖子!背包!我手忙脚乱地摸索后背,硬邦邦的触感传来,背包还在!
我几乎是颤抖着拉开拉链,手伸进去,摸到了熟悉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丝。
屏幕亮起。
2023年10月3日,下午4:30。
时间……凝固了不,不对!我明明在破庙里也看过时间,就是下午四点多!可眼前……这分明是另一个时空!
我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盯住池边。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青色僧袍的老和尚,正站在池边一块大石头上。他身形枯瘦,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带着一种悲悯而焦虑的神情。
他正对着池边一个穿着体面绸缎长衫、腆着肚子、手里还盘着两个油光发亮核桃的中年胖子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吴施主,万万不可啊!
老和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颤抖,
求雨禳灾,本是我佛门善信应做之事。但以活人……以活人祭祀,这是伤天害理!是造大孽啊!
佛祖慈悲,岂会应允这等血腥之祭这只会触怒上天,招来更大的灾祸!
正音法师!
那被称作吴施主的胖子,吴财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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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老慈悲心肠,念您的佛经就好!可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泥腿子,等不起!龙王老爷要的是诚意!
这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咱吴家村雁歇池的灵验往年祭了牲口,不也风调雨顺可今年呢牲口不管用了!
这是龙王爷嫌咱们心不诚!非得……非得用‘红’的!他刻意加重了红字的读音,脸上肥肉抖动,眼里闪烁着一种狂热又残忍的光。
他身后的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立刻跟着鼓噪起来:
对!要红的!
心不诚,天不雨!
法师您就别拦着了!
阿弥陀佛!正音法师双手合十,声音悲怆,
吴晓那孩子……她才多大十四岁啊!她还是你吴家名义上的童养媳!你们……你们怎能如此狠心这……这是杀人!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吴晓!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那只红布鞋!
鞋面上那只歪歪扭扭的蝴蝶!是她!七十年前被献祭给龙王的童养媳!
放屁!吴财主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和尚脸上,
一个买来的丫头片子,能替咱吴家村几百口子挡灾,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法师,你再拦着,耽误了吉时,惹得龙王爷更不高兴,这罪过你担待得起吗全村老少都得跟着饿死!
人群被他煽动起来,那些麻木的脸上开始涌动一种愚昧的疯狂和生存压力下的歇斯底里。
有人跟着喊:法师让开!别耽误了求雨!为了村子!声音越来越大,汇成一股压迫性的洪流。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正音法师身后冲了出来,挡在吴财主面前。
是个小和尚,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剃着青皮头,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愤怒和恐惧的泪水。
不许你们害人!他的声音稚嫩却尖利,带着哭腔,
你们这是犯法!城里报纸上都说了,不能迷信!不能害人!
我……我这里有《新青年》,上面都写了……
他慌乱地从自己宽大的僧袍里掏出一本卷了边、纸张粗糙发黄的杂志,封面印着几个模糊的黑色大字。
他像举着一面护身符,试图阻挡那汹涌而来的愚昧洪流。
慧理!回来!
正音法师脸色大变,急忙伸手想拉他。
小秃驴!滚开!
吴财主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慧理。
啊!
小和尚慧理惊叫一声,瘦小的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杂志脱手飞出,在空中散开几页纸,飘飘悠悠,像几只垂死的白蝶。
噗通!
水花四溅。
慧理直接掉进了浑浊的雁歇池!
慧理!
正音法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踉跄着就要往池边扑。
老东西,找死!
几个家丁一拥而上,手中的棍棒毫不留情地朝着老和尚枯瘦的身体砸去!沉闷的击打声,骨头碎裂的脆响,还有老和尚那戛然而止的闷哼……
噗通!
又是一声落水声。正音法师也被推搡着,重重栽进了雁歇池!
浑浊的池水瞬间翻涌起大片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法师!慧理!我失声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但诡异的是,我的声音如同石沉大海,我的身体也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冰冷而坚韧的橡胶墙上,被狠狠地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尘土呛进喉咙,我剧烈地咳嗽着,眼睁睁看着那浑浊的池水贪婪地吞噬了两个身影,水面冒出一串绝望的气泡,然后……复归平静。
只有那几张散落的《新青年》纸页,被风吹着,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在染血的池边泥地上,像几块苍白的补丁,盖不住那浓重的血腥和罪恶。
3
祭坛血影
整个庙宇死寂了一瞬。连那些疯狂的鼓噪声也停了。只有风吹过破损窗棂发出的呜呜声,像是亡魂的哭泣。
吴财主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似乎也有一刹那的惊愕,但很快就被一种扭曲的狂热取代。
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珠(或许是血水),朝着池水啐了一口。
对着噤若寒蝉的村民吼道:看什么看!两个不识时务的,冲撞了龙王爷的祭典!死了活该!时辰快到了!快!把祭品给我带上来!要活的!要穿红的!
人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又开始涌动。几个粗壮的妇人连拖带拽,将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偏殿那边拉扯出来。
是吴晓!
她穿着一身崭新得刺眼的大红嫁衣,但那红,红得像凝固的血。头上盖着一块同样鲜红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脸。
她的双脚赤裸着,沾满了泥污,被两个妇人死死架着胳膊,双脚几乎离地,拖行在粗糙的青砖地面上。
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像寒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透过那薄薄的红盖头,我似乎能听到她压抑到极致的、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最刺眼的,是她脚上那双红布鞋。
和我踢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尖尖的鞋头,鲜红欲滴的绒布,鞋面上,一只小小的、用金线绣的蝴蝶,在昏暗的光线下,翅膀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我的心像被那红鞋狠狠踩住,痛得无法呼吸。一股冰冷的、无法言喻的怨毒气息,从那双红鞋,从那颤抖的瘦小身体里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
连天空都似乎更加阴沉了。
走!快走!别磨蹭!
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恶狠狠地推搡着吴晓,能为村子死,是你上辈子积德!哭哭啼啼,晦气!
吴晓被踉跄着推到了雁歇池边那块刚刚沾染了法师和慧理鲜血的石头上。
浑浊的池水就在她脚下翻滚,散发出腥臭和死亡的气息。
吴财主站在高处,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装腔作势、却又带着残忍兴奋的语调开始高喊:
吉时已到!恭请龙王爷!吴家村童女吴晓,自愿献祭,祈求甘霖!佑我一方水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自愿
吴财主身后一个干瘪得像老树皮、穿着花花绿绿破烂法袍的老神婆,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发出夜枭般的尖笑,
对对对!自愿!自愿!处子血染红的鞋,最能通神!龙王爷收了这双红鞋,收了这新鲜人牲,保管大雨倾盆!哈哈哈哈哈!
她枯瘦如鸡爪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吴晓脚上那双红得滴血的鞋。
献祭!献祭!献祭!
人群再次被点燃,愚昧的狂热压倒了刚刚目睹血腥的短暂恐惧。
他们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吼叫,一张张麻木或兴奋的脸扭曲变形,汇集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
我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我徒劳地捶打着那堵无形的墙壁,嘶吼着:
住手!你们这些疯子!放开她!
但我的声音和动作,在另一个时空里,只是无声的默剧。
就在这时,被架在池边石头上的吴晓,盖头下那绝望的呜咽声,突然停了。
一阵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打着旋儿,吹得人睁不开眼。供桌上的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盏噗地一声熄灭了。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气从雁歇池里翻涌上来,比之前浓烈十倍!吴晓的身体不再颤抖。
她慢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块鲜红的盖头,被阴风吹得飘起了一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盖头下,露出了一张脸。
一张属于十四岁少女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蒙了一层寒霜。
嘴唇是诡异的青紫色。但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她的眼睛。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
只有两团深不见底、浓稠如墨的纯黑!仿佛两个通往地狱的深渊入口,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怨毒、痛苦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她就用这双纯黑的眼睛,看着我。
是的,隔着攒动的人群,隔着时空的壁垒,她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穿透了一切,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我的位置!
那目光冰冷彻骨,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还有一种……奇异的、洞悉一切的嘲讽。
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瞬间攫住了我,仿佛连灵魂都被冻僵。
她看到了!她看到我了!这个七十年前惨死的厉鬼!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微笑。
一个凝固在死亡瞬间、充满了无尽怨毒和诡异嘲弄的微笑。
在那令人血液冻结的、跨越时空的对视中,吴晓嘴角那抹死寂的微笑猛地扩大!像一张无形的巨口,瞬间将我吞噬!
4
厉鬼微笑
嗡——!
又是那种天旋地转、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比上一次更猛烈、更深入骨髓!
眼前的景象——狂热的村民、狞笑的吴财主、浑浊翻涌的雁歇池、还有那双深渊般的纯黑眼睛——像打碎的镜子一样轰然爆裂,化为无数旋转的光怪陆离的碎片,又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抽走。
呃啊!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般的痛呼,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倒飞。
砰!
后背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东西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大半。
我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朽气味,呛得我肺管子生疼。
回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熟悉的景象逐渐清晰:残破的屋顶大洞,漏下灰蒙蒙的天光;
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断壁残垣;
地上厚厚的鸟粪和杂物……是那座破庙!我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废墟!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紧贴着皮肤。
刚才那一切……那香火缭绕的完整庙宇、狂热愚昧的人群、棍棒砸碎骨头的闷响、池水翻涌的暗红、还有吴晓那双深渊般的黑眼和死寂的微笑……历历在目,真实得如同烙印,灼烧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不是梦!绝对不是梦!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肘却按到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心脏骤然停跳——
那只红布鞋!
它就静静地躺在我手边,和我穿越前踢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尖尖的鞋头,鲜红欲滴的绒布,鞋面上那只歪歪扭扭、用金线绣的蝴蝶,在昏暗的光线下,翅膀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我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这鬼东西!它竟然跟着我回来了!嗬…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漏气风箱般的声音,断断续续,飘飘忽忽,就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头皮一阵发麻,像有无数冰冷的蚂蚁在爬!
那声音……像是极度压抑的、濒死的喘息,又像是……某种非人的、喉咙被撕裂后发出的诡异笑声!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脖子发出咔咔的轻响。
破庙正殿中央,那早已坍塌、只剩下一圈不规则石基的祭坛之上……
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人影。
她穿着一身破败不堪、颜色却依旧刺眼的大红嫁衣,像是被岁月和怨气侵蚀得千疮百孔。
嫁衣下摆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落着浑浊粘稠的液体,啪嗒…啪嗒…砸在布满灰尘的石基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深色的污迹。
那液体,带着雁歇池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她的脸……隐没在浓重的、仿佛实质的阴影里,完全看不真切。
只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注视感,如同实质般缠绕过来。
最刺眼的,是她脚上。
穿着一双红布鞋。
崭新的、鲜红欲滴的绒布鞋。尖尖的鞋头,鞋面上,一只小小的、用金线绣的蝴蝶,在昏暗的光线下,翅膀似乎在微微颤动。
和地上那只,和我带回来的那只,一模一样!
嗬…嗬嗬……那漏风般的、非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着一丝……愉悦
她站在那象征死亡的祭坛上,穿着崭新的红鞋,那滴落的浊水,仿佛是她跨越七十年时空带来的祭品。
她微微侧了侧头,阴影中似乎有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脚。
那只穿着崭新红布鞋的脚,向前迈了一步。
啪嗒。
湿漉漉的鞋底,踩在布满灰尘的冰冷石基上,发出清晰而粘腻的声响。
她在向我走来!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里!现在!立刻!
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刚才的撞击而剧烈颤抖。
背包!我的背包还在!它是我唯一的锚点,是连接现实的救命稻草!我一把抓起地上的背包,看也不敢再看祭坛上那个滴水的红影,转身就朝着破庙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冲去!
呃啊!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朽木碎石,我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顾不上疼痛,我连滚带爬,几乎是扑向那透着一丝外界天光的门口。
冲出门槛的瞬间,冰冷的山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草木的气息,却丝毫无法驱散我骨髓里的寒意。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庙外一小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背靠着庙门外一棵枯死的老槐树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吗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向庙门。那黑洞洞的门框,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东西追出来。
只有那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需要确认!确认时间!确认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锁屏壁纸。我死死盯着屏幕上方的时间显示:
2023年10月3日,下午4:30。
时间……竟然和我进入破庙时,分毫不差!怎么可能
我在那个恐怖的幻境里至少待了半个小时!目睹了正音法师和慧理被杀,目睹了吴晓被拖上祭坛……怎么可能只过去了一瞬间
难道……时间在那个庙里,是彻底凝固的或者……那庙本身,就是一处巨大的、扭曲时空的坟场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我抹了一把脸,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庙门口那个孤零零的石香炉。
香炉歪斜着,里面塞满了枯枝败叶和鸟粪,早已废弃多年。等等……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烟雾,正从香炉内部那堆腐败的杂物缝隙中,极其缓慢地、袅袅地升起!
在下午四点多冰冷的山风里,那缕青烟笔直向上,细得如同游丝,却顽强地存在着。
鬼使神差地,我忘记了恐惧,一步步挪回庙门口。
我屏住呼吸,蹲下身,伸出手指,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探向香炉内部,避开那些肮脏的鸟粪和枯枝,轻轻触碰炉壁内侧……
指尖传来一阵清晰、温热的触感!
炉壁是温的!不是被阳光晒热的温,而是像……像什么东西刚刚在里面燃烧过后,留下的那种余烬的温热!
嗬……
5
引魂灯现
那漏风般的、非人的、带着湿漉漉回响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再次从我身后——那棵枯死的老槐树方向——极其清晰地传来!近在咫尺!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枯死的槐树虬结的枝干上,空无一物。
但在我刚刚背靠过的、粗糙的树干上,就在与我后脑勺齐平的位置……
赫然印着一个湿漉漉的、小小的手印!五指纤细,分明属于一个少女。
那水痕还未干透,正顺着树皮的纹路,极其缓慢地向下蜿蜒流淌,在灰白色的树皮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冰冷的痕迹。
空气里,那股雁歇池特有的、混合着水腥和淤泥腐败的恶臭,骤然浓烈起来。
远处,下山小径的尽头,通往吴家村的方向。
暮色开始沉降,山岚如灰白色的幽灵般缓缓升腾、弥漫。
在那片逐渐被暮霭吞噬的朦胧里,一点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红光,突兀地亮了起来。
像一盏飘忽的引魂灯。
又像……一只在浓雾中睁开的、血红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山顶这座吞噬了太多绝望与怨恨的破庙。
也凝视着僵立在庙门前、如坠冰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