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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章

    重生之毒计初现

    镇国公府的残秋总是裹着刀子似的风,刮得人骨头缝里发疼。苏清鸢在一片呛人的药味里睁开眼时,正看见床顶那方褪色的藕荷纱帐

    ——

    这料子还是母亲当年陪嫁的余料,被柳氏

    贤惠

    地裁了给她做床帐,如今边角已磨出细密的毛茬,像极了她这短暂又憋屈的一生。

    咳咳……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下意识去捂嘴,却触到一手黏腻。不是幻觉,昨夜那碗

    安神汤

    的滋味还锁在舌根底下,苦得人发慌。她记得清楚,庶妹苏锦柔端着汤碗笑靥如花:姐姐身子弱,母亲特意让厨房炖了参汤,喝了好安神。

    那汤里泡着的,怕不是穿肠的鹤顶红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这逼仄的偏院。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木箱,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被柳氏以

    怕沾了晦气

    为由锁在这里,蛛网都结了三层。桌上那盏豆油灯晃着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瘦得像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叶子。

    十三岁……

    苏清鸢喃喃自语,掐了把自己的胳膊。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

    老天爷还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前世这个时候,她刚被柳氏以

    照料不周

    为由罚跪祠堂,回来就中了苏锦柔的毒计。再往前推,母亲去世不过三年,父亲就急吼吼地把平妻柳氏扶了正,而她这个正牌嫡女,成了府里最不起眼的小透明,连下人都敢踩上一脚。

    哐当

    一声,偏院的木门被推开,粗使丫鬟春桃探进头来,语气里满是不耐:大小姐醒了夫人说了,您这身子骨弱,府里吵得慌,不如去城外庄子上静养些时日,马车都备好了。

    静养苏清鸢垂眸冷笑。前世她就是被

    请

    去了庄子,路上马车

    意外

    失控,她落了水,柳氏对外只说是

    失足,父亲竟也信了!如今想来,那马车怕是早就被做了手脚,指不定还藏着毒蛇毒虫。

    知道了。

    她压下眼底的戾气,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只是我昨夜受了寒,头晕得厉害,怕是……

    走不动路。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地晃了晃身子,抬手按住额头,指尖微微颤抖

    ——

    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倒是省了装模作样的功夫。

    春桃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但夫人交代了

    务必请

    大小姐去庄子,她也不敢硬来,只撇着嘴道:那我去回了夫人,您赶紧收拾收拾,别耽误了时辰!

    说罢

    砰

    地关上门,脚步声噔噔噔地远去。

    第2章

    复仇之火燃起

    屋子里重新陷入死寂。苏清鸢猛地抬头,眼神里哪还有半分虚弱那目光锐利得像把刀,直刺向窗外柳氏所居的

    芷兰院

    方向。柳氏,苏锦柔……

    你们以为踩死我就像踩死只蚂蚁这一世,我苏清鸢从地狱爬回来,定要你们把欠我的、欠母亲的,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她掀开薄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却不觉得冷。走到那堆木箱前,她费力挪开最上面的箱子,露出母亲的梳妆匣。匣子里没什么值钱首饰,只有半卷泛黄的医书

    ——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前世她到死都没翻开过。

    母亲,

    她指尖抚过封皮上的

    千金要方

    四字,声音哽咽,女儿不孝,前世没能守住您的家业,也没能查明您的死因……

    但这一世,女儿定要让镇国公府重回正轨,让害您的人血债血偿!

    窗外的风又紧了些,吹得窗棂吱呀作响。苏清鸢抬起头,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柳氏想把她送去庄子正好,她倒要看看,这深宅大院里,还有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而她苏清鸢,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豆油灯的光突然晃了晃,映得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红。她勾了勾唇角,拿起那卷医书

    ——

    第一步,就从这

    静养

    的庄子开始吧。毕竟,总得让某些人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春桃去了没一盏茶功夫,偏院门口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声,伴随着娇滴滴的笑语:姐姐可好些了听闻你昨夜受了寒,妹妹特意炖了燕窝来呢。

    苏清鸢挑眉

    ——

    来得倒是快。她随手将医书塞进被褥底下,重新躺回床上,扯过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看似茫然的眼睛。

    门被推开,苏锦柔提着食盒款步而入。她今日穿了身簇新的粉霞缎袄子,头上珠翠环绕,衬得那张脸愈发娇艳。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捧着暖炉,一个端着铜盆,排场比她这个嫡女还大。

    姐姐,你瞧你这屋子,也太冷清了些。

    苏锦柔状似心疼地蹙眉,将食盒递给丫鬟打开,母亲说让你去庄子静养,也是怕府里琐事扰了你。这碗燕窝炖得软糯,你快趁热喝了。

    说话间,她亲自拿起小银勺,舀了一勺递到苏清鸢嘴边,眼波流转间满是

    关切:姐姐可别嫌弃,这是妹妹特意让厨房用雪水炖的,最是润肺。

    苏清鸢眸光微冷。前世她就是喝了苏锦柔

    亲手

    喂的东西,才落得那般下场。此刻这银勺在她眼里,简直比毒蛇的信子还可怕。她微微偏头,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多谢妹妹挂心,只是我……

    喉间发紧,怕是喝不下。

    哎呀,这怎么行

    苏锦柔故作惊讶,伸手就要去探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热了让妹妹瞧瞧……

    她的指尖即将触到苏清鸢皮肤时,苏清鸢忽然咳嗽起来,身子一歪,恰好避开了她的手,还

    不小心

    撞翻了旁边的茶盏。哐当

    一声,碎瓷片溅了苏锦柔一裙子。

    第3章

    毒计再起

    姐姐!

    苏锦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嫌恶,但很快又换上委屈的神情,你这是做什么呀,妹妹好心……

    对不住,对不住妹妹,

    苏清鸢连忙道歉,眼神却瞟向苏锦柔袖口

    ——

    那里似乎沾了点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她心中一动,昨夜她中毒后拼死抓了苏锦柔一把,难道……

    妹妹的新衣服脏了,

    苏清鸢故意盯着那污渍,语气带着歉意,都是我不好,不如让我的丫鬟拿去洗……

    不必了!

    苏锦柔猛地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温柔彻底消失,只剩警惕,不过是件衣服罢了,姐姐好好歇着,妹妹先告辞了。

    说罢,她也不管那碗燕窝,转身就走,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清鸢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做贼心虚那袖口的血迹,怕是她昨夜下毒后不小心沾上的吧。

    大小姐,您没事吧

    春桃从门外探进头,见地上一片狼藉,皱起了眉头,苏小姐怎么走得这么急

    许是我弄脏了她的衣服,惹她不快了。

    苏清鸢淡淡道,撑着身子坐起来,春桃,你去库房帮我取件旧衣服来,我……

    取什么取

    春桃翻了个白眼,夫人说了,您去庄子上就穿旧衣服,新的都得留在府里。再说了,您哪还有新衣服

    这话噎得苏清鸢一怔。是啊,前世柳氏掌家后,她的月例银子被克扣得所剩无几,衣服料子都是最次的,哪有什么新衣服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也是,去庄子上穿那么好做什么。不过春桃,你看苏小姐刚才是不是生气了我瞧她袖口好像沾了什么东西,莫不是……

    管她呢!

    春桃不耐烦地打断她,一个庶女罢了,还能骑到您嫡女头上不成行了行了,您赶紧收拾,马车都等半个时辰了!

    苏清鸢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春桃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沉了下来。这春桃显然是柳氏的人,留在身边只会碍事。

    她挣扎着下床,走到窗边。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碎金。远处芷兰院的方向,隐约传来苏锦柔的笑声,夹杂着丫鬟们的奉承。

    想让我去庄子送死

    苏清鸢低声自语,指尖紧紧攥住窗棂,柳氏,苏锦柔,你们的算盘打得真好。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母亲的梳妆匣前,取出一支最不起眼的木簪。这簪子是母亲未出阁时常戴的,看似普通,簪头却藏着一个小小的机关

    ——

    那是母亲当年为防不测特意打造的,里面可以藏少量药粉。

    既然你们急着送我上路,

    苏清鸢将木簪小心翼翼地插进发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我就……

    却之不恭了。只是这路上,总得给你们添点‘惊喜’才好。

    第4章

    暗藏杀机

    正说着,院外传来车马声。春桃在门口大喊:大小姐!还磨蹭什么呢再不走夫人可要怪罪了!

    苏清鸢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寒酸的偏院,眼神里没有半分留恋。她理了理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挺直脊背走向门口

    ——

    前世的怯懦早已随毒酒焚尽,此刻她步履轻缓,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

    春桃见她终于出来,翻了个白眼正要催促,却被苏清鸢手中那支木簪晃了眼。那簪子乌木纹理粗糙,簪头雕着朵半残的玉兰,是府里最低等的粗使丫鬟都不屑戴的款式。苏清鸢却仿佛视若珍宝,指尖轻轻拂过簪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走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出了偏院,果然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月洞门外。驾车的马夫是府里有名的莽汉,此刻正不耐烦地抽着旱烟,见苏清鸢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马车旁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

    柳氏的陪房周嬷嬷,正拿着块帕子掩嘴咳嗽,眼神却像刀子似的剜着苏清鸢。

    大小姐可算出来了,

    周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身,夫人念您身子弱,特意备了软垫和暖炉,还让老奴路上伺候着。

    她说着,上前就要扶苏清鸢,指尖却若有似无地往她腰间探去。

    苏清鸢心中冷笑

    ——

    果然是来搜身的。她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装作头晕般扶住车辕:有劳周嬷嬷挂心,只是我这会子头晕得厉害,怕是……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周嬷嬷故作焦急,眼神却飞快地扫过苏清鸢全身,见她衣着单薄、发髻简陋,确实不像藏了东西的样子,这才悻悻然收回手,快上车吧,路上颠簸,躺会儿许是能好些。

    苏清鸢弯腰钻进马车,车厢里果然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还放着个黄铜暖炉,只是那暖炉里的炭火烧得并不旺,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她眸光一凛

    ——

    这味道,像极了前世在侯府见过的

    迷魂香,虽不致命,却能让人浑身乏力、意识模糊。

    周嬷嬷费心了。

    苏清鸢蜷身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假装昏睡,指尖却悄悄摸向发间的木簪。簪头机关轻轻一按,一小撮浅灰色的粉末落入掌心

    ——

    这是她方才趁春桃不备,从母亲医书里夹着的旧药包中取来的

    藜芦粉,与迷魂香混在一起,能让人上吐下泻、筋骨酸软,足以耽误行程。

    马车辘辘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周嬷嬷坐在车辕上,与马夫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头张望。苏清鸢屏息凝神,待马车行至城郊一处偏僻的小树林时,她猛地将掌心的藜芦粉撒向暖炉!

    粉末遇热瞬间化作青烟,混着迷魂香的腥气在车厢里弥漫开来。苏清鸢立刻用袖口捂住口鼻,假装咳嗽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咳咳……

    周嬷嬷……

    我、我肚子疼……

    她蜷缩在软垫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像是……

    像是要吐……

    车辕上的周嬷嬷闻言皱眉,掀开车帘一看,只见苏清鸢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正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嘴角还溢出些微酸水。

    怎么回事

    周嬷嬷吓了一跳,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却被苏清鸢一把抓住手腕

    ——

    她的指尖冰凉刺骨,力道却大得惊人。

    水……

    我要喝水……

    苏清鸢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快停车……

    我忍不住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推开周嬷嬷,挣扎着要下车。周嬷嬷怕她真的吐在车厢里,更怕她在路上

    有个三长两短

    不好交代,连忙喝令马夫停车。

    第5章

    险中求生

    马车刚停稳,苏清鸢就踉跄着扑下车,扶着棵老槐树干呕起来。周嬷嬷和马夫面面相觑,只见她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急病发作。

    这……

    这可如何是好

    周嬷嬷急得团团转,离庄子还有二十里地呢!

    苏清鸢吐了好一阵,才撑着树干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眼神却在无人注意时闪过一丝狡黠。她指着马车方向,声音微弱:那暖炉……

    是不是有问题我闻着……

    有股怪味……

    周嬷嬷心中一紧,连忙跑回车厢查看。果然,那暖炉里的炭火不知何时灭了,只余下些微灰烬,哪还有半分热气她暗骂一声

    废物,定是马夫添炭时不小心弄灭了,却不想这

    灭了的暖炉

    竟成了苏清鸢发病的由头。

    许是……

    许是路上颠簸,惊了大小姐的胎气

    马夫在一旁嘀咕,却被周嬷嬷狠狠瞪了一眼

    ——

    苏清鸢尚未及笄,哪来的胎气

    别胡说八道!

    周嬷嬷啐了一口,看着瘫在树下的苏清鸢,心里打起了鼓。若真让她死在路上,夫人怕是也饶不了她。可若回府,夫人那边又如何交代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苏清鸢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村落,声音细若蚊蚋:周嬷嬷……

    那边有村子……

    先带我去……

    看大夫……

    不然……

    我怕……

    她说着,身子一软,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小姐!

    周嬷嬷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触手之处,苏清鸢的身子烫得惊人,显然是

    急火攻心

    引发了高热。

    这下周嬷嬷彻底慌了神。人命关天,比起夫人的吩咐,还是保住苏清鸢的小命要紧。她当机立断,吩咐马夫:快!把大小姐抱上车,去前面村子找大夫!要是耽误了病情,仔洗你的皮!

    马夫不敢怠慢,连忙将苏清鸢抱回马车。周嬷嬷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又看了看那灭了的暖炉,心里头第一次犯了嘀咕

    ——

    这大小姐的病,怎的来得如此蹊跷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村落驶去。车厢里,苏清鸢紧闭着眼,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弧度。

    柳氏,苏锦柔,想让我无声无息地死在去庄子的路上

    这一世,你们的算盘,打错了。

    第6章

    母女阴谋

    她指尖轻轻叩击着车厢壁,听着外面渐远的风声,心中已有了计较

    ——

    那村落里住着个退隐的老郎中,前世她曾偶然得知,那老郎中是母亲当年的故交。

    这一步险棋,她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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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的镇国公府芷兰院内,苏锦柔正对着镜子拔下头上的珠钗,看着袖口那点洗不净的暗褐色痕迹,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母亲,

    她转过身,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柳氏,那小贱人怎么还没走莫不是又耍什么花招

    柳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放心,周嬷嬷跟车呢,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倒是你,袖口的血渍处理干净了吗若被人看出端倪……

    女儿知道!

    苏锦柔跺了跺脚,都怪那小贱人,昨夜拼死抓了我一把,不然哪会……

    行了,

    柳氏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她去了庄子,有的是法子让她‘病逝’。你只需好好准备下月的赏花宴,在各位贵女面前挣足了面子,将来攀附上高门,镇国公府的爵位……

    迟早是你的。

    苏锦柔这才转怒为喜,上前挽住柳氏的胳膊:还是母亲疼我。只是……

    父亲那边……

    你父亲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心里只有那个死了的正室,若非看在你还算‘乖巧’的份上,岂会容你不过无妨,等苏清鸢一死,我自有办法让你父亲立你为嗣。

    母女俩相视一笑,眼中满是算计。却不知,那辆本该驶向黄泉路的马车,早已偏离了轨道。

    一场围绕着嫡庶、权谋与复仇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7章

    雨夜寻医

    马车在泥泞的村道上颠簸,车窗外的雨丝渐渐密了起来,将远处的黛瓦粉墙洇成一幅水墨画。苏清鸢趴在车窗边,指尖拂过凝结的水珠,看那雨线斜斜划过青石板路,在车辙里积成浑浊的水洼

    ——

    这村子名叫

    落霞坞,因黄昏时晚霞常落在村口那口老井而得名,前世她只在母亲的陪嫁嬷嬷口中听过寥寥几句。

    大小姐,前头就是老郎中医馆了。

    周嬷嬷掀开湿漉漉的车帘,语气里带着不耐。雨势渐大,她鬓角的发丝已被打湿,黏在蜡黄的脸上,倒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苏清鸢应声抬头,只见前方土墙上斜挑着一面褪色的青布幡,上书

    悬壶济世

    四字,墨色被雨水浸得晕开,倒像是宣纸上洇开的血痕。医馆门口歪歪扭扭地种着几株秋葵,花瓣上凝着水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倒是与她发间那支乌木簪子上的残玉兰花有几分相似。

    劳烦周嬷嬷先去通传吧。

    她拢了拢身上打湿的素裙,指尖触到裙摆内层缝着的蜡丸

    ——

    那是方才在马车上,她趁周嬷嬷不注意,用袖口沾着的藜芦粉混着口水捏成的,此刻正藏在裙角暗袋里。

    周嬷嬷

    哼

    了一声,踩着泥水进去了。苏清鸢趁机打量医馆周遭: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干柴,柴堆缝隙里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

    ——

    像是哪家姑娘丢弃的绣帕;柴堆旁有口青苔遍布的老井,井栏上刻着模糊的

    光绪年制,井水被雨水打得泛起圈圈涟漪,倒映着她苍白的脸。

    吱呀

    一声,医馆木门开了。周嬷嬷板着脸出来,身后跟着个穿粗布褂子的小童:大夫说正给人瞧病,让在偏厅等着。

    她说着,一把将苏清鸢推进门,自己则缩在屋檐下躲雨,显然不愿沾惹这

    病秧子

    的晦气。

    偏厅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潮湿的霉气。墙上挂着幅残缺的《神农尝百草图》,神农氏的脸被虫蛀了个洞,倒像是长了只空洞的眼睛。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掉漆的梨木桌旁摆着两张板凳,桌上放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底还剩小半盏凉茶,茶水里漂着几片枯黄的薄荷叶。

    姑娘请坐,我家师父稍后就来。

    小童说着,往墙角的炭盆里添了块湿柴,火星

    噼啪

    溅起,照亮了墙角堆放的药篓

    ——

    里面堆着半干的艾草、折断的桂枝,还有几株开着紫花的远志,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雨珠。

    苏清鸢扶着桌沿坐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桌面,就听见里间传来咳嗽声,接着是瓷器碰撞的轻响。她心中一动,装作整理裙摆,悄悄挪到桌边,瞥见桌腿内侧刻着个模糊的

    柳

    字

    ——

    这姓氏,倒与母亲的闺名

    柳云舒

    有几分巧合。

    第8章

    医馆谜团

    咳咳……

    是哪位……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拐杖点地的

    笃笃

    声。苏清鸢抬头,见来者是位白发老郎中,穿着打补丁的青布长衫,腰间系着的药囊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暗褐色的陈皮和几株干枯的人参须。他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深山里的寒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小女苏清鸢,偶感风寒,特来求诊。

    她敛衽行礼,目光却落在老郎中身后的药柜上

    ——

    那柜子是酸枝木所制,虽布满灰尘,却雕着精细的缠枝莲纹,与偏厅的简陋陈设格格不入。柜门上挂着把铜锁,锁眼里插着半截折断的银簪,簪头雕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

    老郎中没说话,伸手搭在她腕脉上。他的指尖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按在寸口脉上时,苏清鸢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

    那动作极快,像在确认什么。

    脉浮而数,兼有弦滑……

    老郎中喃喃自语,右眼突然眯起,姑娘这病,怕是不止风寒吧

    他说着,指尖猛地在她

    内关穴

    上一按!

    苏清鸢心头一震,险些叫出声来。这老郎中看似随意的一按,实则是在探查她体内是否有残留毒素!前世母亲曾教过她些粗浅的医理,这内关穴正是心包经上的要穴,若中了迷魂香之类的药物,此处必有异常。

    大夫何出此言

    她强装镇定,暗中运劲顶住穴位,只是路上受了些颠簸,许是……

    颠簸

    老郎中突然笑了,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老婆子我这辈子见过的‘颠簸’多了,可没见过谁像姑娘这样,脉里藏着藜芦粉的寒气,袖口还沾着迷魂香的腥气。

    苏清鸢脸色骤变,下意识摸向袖口

    ——

    那里果然还残留着淡淡的异香。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老郎中右眼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那眼神锐利如刀,竟与母亲生前的陪房林嬷嬷有几分相似!

    您……

    老婆子姓林,

    老郎中松开手,从药囊里掏出个油布包,二十年前,曾在镇国公府当差。

    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卷泛黄的医书,封皮上用朱砂写着

    云舒秘录

    四字,正是母亲当年未完成的医案手札!苏清鸢瞳孔骤缩,指尖忍不住颤抖

    ——

    这老郎中,竟是母亲当年最信任的林嬷嬷!她不是在母亲去世后就被柳氏

    打发

    了吗怎会在此处

    第9章

    井底秘密

    林嬷嬷没说话,只是将医书推到她面前。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花瓣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母亲清秀的字迹:若吾女遇困,可寻落霞坞林氏,井中藏药,残卷医心。

    苏清鸢猛地回头看向窗外那口老井,雨水正顺着井栏滴落,在青苔上砸出细小的坑洼。她终于明白,母亲当年早已预料到柳氏的野心,暗中留了后手!

    井中……

    藏药

    她声音哽咽,看向林嬷嬷。

    老郎中(林嬷嬷)点点头,右眼闪过一丝泪光:夫人走前,让我将她毕生收集的解毒药材封在陶瓮里,沉入井底。还有这半卷医书,记载着柳氏当年给夫人下毒的药方……

    她顿了顿,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姑娘可知,你母亲当年并非病逝,而是中了慢性毒药‘牵机引’

    牵机引

    苏清鸢浑身一震。这毒药她在母亲医书上见过,服下后会逐渐筋骨萎缩,状似病逝,极难察觉!

    正是。

    林嬷嬷咬牙切齿,柳氏那毒妇,当年只是个平妻,为了扶正,竟用了三年时间给夫人下毒!夫人临终前才察觉,却已无力回天,只能暗中将我送出府,让我等小姐您……

    她的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周嬷嬷的叫骂声:死丫头!磨磨蹭蹭做什么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林嬷嬷眼中寒光一闪,迅速将医书塞给苏清鸢:姑娘快跟我来!井边那堆干柴下有暗道,直通后山!

    苏清鸢握紧医书,跟着林嬷嬷踉跄起身。刚走到窗边,就听见

    砰

    的一声,周嬷嬷踹开了偏厅的门,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显然是柳氏派来

    处理

    后事的!

    好啊!你个小贱人果然在耍花样!

    周嬷嬷指着苏清鸢,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夫人有令,既然你病得厉害,就留在这村子里‘养病’吧!

    她说着,朝婆子们使了个眼色。

    苏清鸢心下一紧,正要后退,林嬷嬷突然举起拐杖,狠狠砸向墙角的炭盆!湿柴遇热腾起浓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偏厅。她趁机拉住苏清鸢,飞快地躲到药柜后面。

    咳咳……

    抓住她们!

    周嬷嬷被烟呛得直咳嗽,挥舞着手臂乱抓。

    林嬷嬷从药囊里掏出个小瓷瓶,拔掉塞子往空中一洒

    ——

    一股浓烈的蒜臭味瞬间盖过了药味。苏清鸢认得这是

    刺鼻散,母亲医书上记载过,能让人瞬间涕泪横流、失去方向感。

    果然,周嬷嬷和两个婆子立刻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停地打喷嚏。林嬷嬷趁机推开药柜后的暗门,低声道:姑娘快走!陶瓮在井底第三块青砖下,拿到药后去城西‘悦来客栈’找我!

    第10章

    暗门逃生

    苏清鸢点点头,正要钻进去,却瞥见药柜上那把铜锁里的银簪

    ——

    那簪头的玉兰花,竟与母亲留给她的木簪一模一样!她猛地拔下银簪,塞进袖中,这才跟着林嬷嬷钻进暗道。

    暗道口很快被柴草掩盖,外面传来周嬷嬷气急败坏的叫喊:人呢快给我搜!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贱人找出来!

    地道里潮湿阴暗,弥漫着泥土和朽木的气味。苏清鸢跟着林嬷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手中紧握着那半卷医书和银簪,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原来母亲的死并非意外,柳氏的阴谋竟早已开始!

    原来这落霞坞的老井底下,藏着母亲用性命为她铺就的生路!

    她抬起头,看向暗道尽头透进来的微光,雨水顺着石缝滴落,打在她脸上,冰凉刺骨,却让她异常清醒。

    柳氏,苏锦柔,你们欠我母亲的血债,欠我的命债,今日之后,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井底的陶瓮,残卷的医心,还有这把刻着玉兰的银簪……

    母亲留下的线索,终将成为刺向仇人的利刃。

    而这场藏在深宅大院里的血色阴谋,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暗道尽头的微光撕开雨幕,苏清鸢扶着石壁爬出井口,湿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衣衫。她回望身后

    ——

    落霞坞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成墨色,老医馆方向传来周嬷嬷气急败坏的吆喝,混杂着犬吠与泥泞里的脚步声,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拿着这个。

    林嬷嬷从怀中掏出一枚油布包,塞进她掌心,瓮中解药我已替你取了,这里面是夫人当年记下的柳氏药引配方,还有……

    镇国公府暗库的图记。

    油布包触手温热,似有墨迹透过布料渗入手心。苏清鸢展开一看,泛黄的宣纸上果然绘着繁复的药方:牵机引的毒引旁用朱砂批注着

    夹竹桃蕊七钱,藏于燕窝粥底,而另一份密录里,母亲用蝇头小楷记录着柳氏陪嫁账册与京中外戚的往来

    ——

    原来柳氏的兄长竟在大理寺任职,难怪前世能轻易压下母亲

    病逝

    的疑云。

    暗库在……

    她指尖划过图记边缘的玉兰纹样,那图案与袖中银簪的雕纹严丝合缝。林嬷嬷指向远处山峦:西郊寒潭坳,入口藏在母夫人当年手植的玉兰树下。柳氏掌权后封了那片林子,只说有瘴气,实则是怕人发现库中……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三匹快马冲破雨幕,为首的骑士披着玄色斗篷,兜帽下露出半截玉雕似的下颌,腰间玉带钩上坠着枚金丝楠木令牌

    ——

    那是京中五城兵马司的腰牌。苏清鸢心头剧震:柳氏竟连官府都买通了

    第11章

    墨渊现身

    姑娘快跟我走!

    林嬷嬷拽着她躲进荆棘丛。骑士勒马停在老井边,周嬷嬷从医馆冲出,指着后山方向尖叫:就在那边!这小贱人害死了林婆子,还偷了药……

    害死

    为首骑士翻身下马,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他掀开兜帽,露出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右眼角下有颗朱砂痣,在雨夜里像滴凝固的血。苏清鸢瞳孔骤缩

    ——

    这张脸,她在母亲的旧画像里见过!当年母亲的义兄,如今官拜御史中丞的墨渊!

    墨渊弯腰拾起地上的半片玉兰花瓣,指尖碾过花瓣上的雨珠,忽然抬眼看向荆棘丛:周嬷嬷说的‘小贱人’,可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

    周嬷嬷一愣,谄媚笑道:正是苏清鸢那丫头,不知怎的中了邪,竟……

    中邪

    墨渊冷笑一声,突然扬手甩出枚铜钱。铜钱划破雨幕,精准地钉在苏清鸢藏身的荆棘枝上,惊落一串水珠。本王倒想问问,镇国公府嫡女就医,为何要派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护送’又为何在落霞坞这种三不管地带,突然冒出兵马司的人

    他身后的骑士同时按上刀柄,玄色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周嬷嬷脸色煞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墨渊却不再看她,径直走到老井边,弯腰叩击井栏上的

    光绪年制

    刻痕

    ——

    那声音空

    hollow,显然内里中空。

    苏清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母亲的暗计,难道要在此处暴露

    大人!

    一名骑士突然指向潭水,井底好像有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井中浮起块朽木,木头上绑着半截褪色的红绸

    ——

    正是苏清鸢方才在柴堆里见到的绣帕。墨渊眸光微闪,突然纵身跃入井中。片刻后,他破水而出,手中攥着块烧焦的布片,布片上隐约可见

    云舒

    二字。

    这是……

    周嬷嬷吓得瘫软在地。墨渊却将布片纳入袖中,目光如电扫过众人:镇国公府嫡女失踪,牵扯到二十年前的旧案,此事本王自会查奏陛下。至于你们

    ——

    他看向周嬷嬷带来的婆子,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大理寺的诏狱,倒缺几个试毒的人。

    雨势渐歇,墨渊的骑士们将周嬷嬷等人捆成一串,押解着消失在暮色中。苏清鸢从荆棘丛中站起,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打湿了手中的油布包。墨渊转身看向她,朱砂痣在灯下泛着微光:苏小姐,别来无恙。

    第12章

    玉连环之谜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苏清鸢心头。他认得她难道母亲当年……

    夫人临终前,曾托本王照看你。

    墨渊递过自己的斗篷,玄色锦缎上绣着暗纹玉兰花,与银簪上的纹样如出一辙。柳氏以为封了林子就能掩盖罪证,却不知夫人早将暗库图记分成两半,一半在你发间木簪,另一半……

    他举起手中的银簪

    ——

    正是苏清鸢从药柜上拔下的那支。原来母亲当年早有安排,将最重要的信物藏在最危险的地方,只等她重生归来。

    暗库中不仅有镇国公府的累世珍宝,还有……

    墨渊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当年参与构陷忠良的官员名录。柳氏兄长之所以能在大理寺步步高升,正是因为手中握着这份名录要挟众人。

    羊皮纸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其中赫然有当今丞相的朱批。苏清鸢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柳氏的野心早已超出后宅,竟妄图染指朝堂!

    柳氏让你去庄子,不过是怕你发现她与外戚私通的证据。

    墨渊指向东方,镇国公府的方向隐在云层之后,她此刻正在府中设宴,为苏锦柔拉拢吏部尚书的公子,想借此巩固势力。

    苏清鸢握紧了拳头。前世今日,正是柳氏为苏锦柔铺路的开始,而她那时还在偏院喝着毒汤。

    大人打算如何

    她抬眼看向墨渊,雨水模糊了视线,却掩不住眼中的火光。墨渊微微一笑,朱砂痣在灯下流转:自然是……

    将计就计。

    他展开暗库图记,指尖划过玉兰树下的标记:三日后是中元节,柳氏必会去寒潭坳祈福。我们只需在暗库设下埋伏,既能搜出罪证,又能……

    又能让她自投罗网。

    苏清鸢接口道,心中已勾勒出完整的布局。柳氏迷信鬼神,每年中元节必去寒潭坳焚烧纸钱,名为祈福,实则是向暗库中的赃物

    献祭。母亲当年正是看透了她这一点,才将最重要的证据藏在那里。

    不错。

    墨渊眼中闪过赞许,只是还需一枚棋子,引开柳氏的注意力。

    他看向苏清鸢,目光意味深长:苏小姐可还记得,你有位远在江南的外祖家当年夫人出嫁时,外祖曾送过一支‘玉连环’作为嫁妆,据说能解开天下奇锁。

    第13章

    静尘斋惊魂

    苏清鸢猛地想起母亲的妆奁里确实有这么件东西,只是被柳氏以

    不祥

    为由收走了。墨渊继续道:那玉连环实则是开启暗库内间的钥匙。柳氏不知此事,只当它是普通玉器。若你能在三日内夺回玉连环,我们……

    定能瓮中捉鳖。

    苏清鸢接过话头,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却滴不灭她眼中的战意。她终于明白母亲留下的不仅仅是解药与图记,更是一盘环环相扣的权谋大棋

    ——

    用后宅的恩怨引出朝堂的蛀虫,以嫡女的复仇撬动倾覆的朝局。

    墨渊看着她,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雨珠,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从今夜起,你不再是任人欺凌的苏清鸢。你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是……

    执棋者。

    夜风穿过树林,吹得玉兰花瓣簌簌落下。苏清鸢握紧手中的油布包,只觉掌心的图记与银簪渐渐发烫,仿佛母亲的余温透过时光传来。

    三日后的寒潭坳,将是柳氏的死期,也是她苏清鸢,正式踏入权谋棋局的开端。

    而那盘蛰伏了二十年的大棋,终于在重生的节点上,落下了关键的一子。

    残雨初歇的子夜,镇国公府西跨院的角门悄然开启。苏清鸢裹着墨渊的玄色斗篷,指尖扣着袖中银簪,踏过积水的青石板

    ——

    斗篷上的玉兰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她发间乌木簪子形成诡异的呼应。柳氏的芷兰院方向传来丝竹声,正是为苏锦柔设宴的余韵,而她此刻要去的,是府中最阴冷的

    静尘斋——

    母亲的旧居,也是柳氏藏放

    不祥之物

    的禁地。

    吱呀

    一声,静尘斋的铜环门被推开。屋内弥漫着陈年樟木与霉变的气息,正中供着母亲的牌位,牌位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得墙上悬挂的《寒江独钓图》鬼影幢幢。苏清鸢径直走向东墙下的紫檀木柜,柜门上果然贴着道褪色的黄符,符纸上

    玉连环

    三字被朱砂圈得通红。

    柳氏果然做贼心虚。

    她冷笑一声,取下黄符。银簪刚插入锁孔,忽听身后传来衣袂破空声!她猛地旋身,银簪直指来者咽喉

    ——

    却见墨渊从梁上跃下,手中拎着个竹编食盒。

    小心香灰。

    墨渊指了指供桌,长明灯旁的香炉里,香灰被人动过手脚,混着少量

    迷魂散。苏清鸢这才注意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腻气,连忙屏住呼吸。墨渊已打开食盒,里面是两只活蹦乱跳的蟾蜍:用这个解迷香最有效。

    蟾蜍被放入香炉,瞬间将迷魂散的药气吸得干干净净。苏清鸢趁机拧动银簪,只听

    咔哒

    一声,柜门应声而开。柜中果然放着个锦盒,打开后只见一枚羊脂白玉连环静静卧在丝绒上,环扣处刻着母亲的闺名

    云舒。

    拿到了!

    她刚要伸手,墨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他指着玉连环的缝隙,那里竟卡着根棕色的兽毛

    ——

    像是某种大型猛犬的毛发。

    柳氏养的獒犬‘黑风’就守在隔壁院,

    墨渊眼中闪过精光,她明知玉连环是钥匙,为何要故意留下线索

    苏清鸢心头一震。是啊,以柳氏的谨慎,绝不会如此疏忽。她翻转玉连环,忽见环扣内侧刻着极小的字:七月十五,寒潭坳,三问石。这日期正是中元节,而

    三问石

    是寒潭坳的标志性巨石!

    不好!这是圈套!

    墨渊猛地拽起她,柳氏故意让我们拿到玉连环,就是要引我们去寒潭坳!

    第14章

    柳氏圈套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獒犬的狂吠!无数火把瞬间照亮庭院,柳氏的声音隔着窗棂传来,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苏清鸢,哀家知道你会来拿玉连环。当年你母亲就是用这东西藏污纳垢,如今……

    正好送你去陪她!

    轰

    的一声,房门被撞开。柳氏身着正红色诰命服,身后跟着手持棍棒的家丁,为首的正是她兄长

    ——

    大理寺卿柳乘风。柳乘风手中挥舞着圣旨,黄绢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奉陛下旨意,镇国公府嫡女苏清鸢勾结乱党,意图谋反,着即拿下!

    苏清鸢握紧玉连环,环身冰凉刺骨。墨渊将她护在身后,玄色斗篷鼓荡如帆:柳乘风,仅凭一面之词就想构陷忠良之后

    忠良

    柳氏尖笑起来,指向苏清鸢,她母亲当年私通外敌,这玉连环就是信物!陛下早已查明,今日正是收网之时!

    火把的光映着柳氏扭曲的脸,苏清鸢忽然明白

    ——

    这才是柳氏的真正阴谋!她不仅要除掉自己,还要借此机会扳倒镇国公府,甚至牵连墨渊!所谓的

    暗库罪证,恐怕早已被柳氏掉包,换成了

    通敌

    的伪证!

    撤!

    墨渊低喝一声,拽着苏清鸢向后窗跃去。柳乘风挥剑劈来,剑锋擦着苏清鸢耳畔而过,削断了她一缕发丝。千钧一发之际,墨渊掏出怀中的羊皮纸名录,猛地掷向火把!

    不!

    柳乘风失声惊呼。名录在火中蜷曲,上面的名字瞬间碳化

    ——

    他赖以要挟百官的把柄,竟被墨渊一把火烧了!

    混乱中,苏清鸢瞥见柳氏袖中滑出枚青铜令牌,牌面上刻着狰狞的饕餮纹

    ——

    那是京中最大的地下钱庄

    万利号

    的信物!原来柳氏不仅勾结外戚,还控制着金融命脉,难怪能买通兵马司和大理寺!

    走!

    墨渊揽住她的腰,破窗而出。黑风獒犬狂扑上来,却被墨渊甩出的蟾蜍吓得连连后退。两人在屋顶辗转腾挪,身后是柳氏气急败坏的叫喊: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月凉如水,两人躲进城西悦来客栈的密室。苏清鸢摊开掌心的玉连环,环扣内侧的

    三问石

    三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墨渊倒出茶壶里的茶水,只见水底沉着半枚玉佩,正是母亲当年佩戴的

    鸳鸯佩

    另一半。

    第15章

    血脉为引

    柳氏算准了我们会去寒潭坳,

    墨渊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但她不知道,夫人早已将真正的暗库入口改在了三问石下。

    他指向玉连环的纹路:这连环共有七扣,对应北斗七星。若按‘天枢、天璇、天玑’的顺序转动,就会露出……

    说着,他指尖翻飞,玉连环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竟从中弹出枚指甲盖大小的蜡丸。

    苏清鸢接过蜡丸,里面是母亲的亲笔字迹:柳氏所藏‘通敌’伪证,实为当年弹劾贪官的密折。真正的罪证,在暗库第三层的青铜匣中。

    原来如此!

    苏清鸢恍然大悟,柳氏怕密折曝光,才故意设下圈套,想让我们以为真的有通敌证据!

    墨渊点头,眼中闪过寒芒:她更想不到,夫人早已将计就计,把真正的罪证

    ——

    包括她兄长贪赃枉法的账册,都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取出暗库图记,与玉连环叠在一起,只见月光透过窗棂,在图记上投下玉兰阴影,恰好与玉连环的纹路重合,显现出一行小字:中元节子时,三问石下,以血为引。

    以血为引

    苏清鸢握紧了拳头,母亲的字迹在烛光下仿佛带着温度,柳氏以为我们会中圈套,却不知这才是夫人布下的最终杀招!

    墨渊看向她,目光深邃:夫人当年就料到柳氏会狗急跳墙,所以将开启暗库的最终仪式设为‘嫡女滴血’。柳氏没有嫡女,永远无法打开真正的暗库。

    密室之外,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清鸢将玉连环贴身藏好,只觉环身的凉意渐渐被体温融化,仿佛母亲的手正轻轻握着她。

    三日后中元节,

    她抬眼看向墨渊,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就让柳氏,自投罗网。

    墨渊拔剑出鞘,剑光映着他右眼角的朱砂痣,宛如滴血的盟约:本王会调动五城兵马司,在寒潭坳布下天罗地网。只是……

    他顿了顿,握住苏清鸢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汗珠:滴血认亲之时,必是柳氏狗急跳墙之际。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苏清鸢回握住他的手,只觉一股暖流从指尖传来,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她知道,这不仅是复仇的决战,更是母亲用一生智慧布下的权谋棋局的终章。

    第16章

    寒潭坳决战

    而棋盘的中心,正是那枚看似普通的玉连环,和即将在寒潭坳上演的,滴血认亲的迷局。

    柳氏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从二十年前下毒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落入了母亲设下的圈套。

    三日后的寒潭坳,终将成为她的葬身之地。

    中元节的月光裹着寒气洒落寒潭坳,三问石在雾霭中宛如巨兽盘踞。苏清鸢攥着玉连环的指尖微微发颤,环身沁出的凉意混着掌心的血珠,将母亲笔迹晕染得愈发鲜红。墨渊立在她身侧,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腰间五城兵马司的令牌泛着冷光

    ——

    暗处三百精兵已蛰伏三日,只等暗库开启的信号。

    时辰到了。

    墨渊话音未落,林嬷嬷佝偻的身影从树影中闪出,手中铜盆盛满符水:姑娘,按夫人遗愿,需以嫡血为引,再将玉连环嵌入石纹。

    她浑浊的老眼扫过四周,忽然压低声音,柳氏的人比预计早到半个时辰,此刻正藏在西侧松林。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银簪划破指尖。血珠滴入铜盆的瞬间,符水骤然沸腾,腾起的白雾在月光下凝成玉兰形状。三问石表面的纹路如活物般扭动,露出与玉连环契合的凹槽。当玉连环嵌入的刹那,山体轰然作响,巨石裂开的缝隙中透出幽蓝磷火,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青金石烛台。

    小心!

    墨渊突然揽住她腰身向后急退。三支淬毒弩箭擦着耳畔钉入巨石,箭尾缠着的红绸上绣着柳氏的闺名。林嬷嬷迅速甩出烟雾弹,山道顿时弥漫起刺鼻的硫磺味,混杂着獒犬黑风的咆哮声从林间传来。

    果然是圈套。

    苏清鸢擦去脸上的硝烟,抬眼望见柳氏带着二十余名死士现身。柳氏身着道袍,手中桃木剑缠着符咒,却难掩眼底的癫狂:苏清鸢!你以为拿到玉连环就能翻盘暗库里的青铜匣早被我掉包,如今陛下亲派的锦衣卫就在山下,你私通逆党的罪证……

    她的话戛然而止。墨渊抬手抛出枚信号弹,夜空炸开的绿光中,三百骑兵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柳氏的兄长柳乘风面色骤变,伸手去摸怀中的调兵令

    ——

    却摸了个空。苏清鸢冷笑,指尖晃着枚刻有大理寺纹章的令牌:柳大人找的可是这个昨夜在静尘斋,您的令牌正巧落入我的袖中。

    柳乘风脸色煞白,而柳氏却突然尖笑起来:就算你拿到令牌又如何暗库最深处的机关,没有我的鸳鸯佩根本打不开!

    她扯开衣襟,露出颈间玉佩,正是苏清鸢母亲当年的另一半鸳鸯佩。

    苏清鸢的瞳孔猛地收缩。前世母亲临终前,正是握着半块玉佩含恨而终,如今这玉佩竟成了柳氏的护身符墨渊却突然按住她颤抖的肩:夫人早有安排。

    他取出怀中烧焦的羊皮纸残片,对着月光展开,焦痕间隐约浮现出小字:双佩合璧非关键,血脉为引破万难。

    林嬷嬷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当年夫人察觉柳氏偷盗玉佩,便将开启核心机关的关键,改成了苏家嫡脉的血脉!

    她指向苏清鸢,姑娘快用银簪刺心脉,只有嫡长女的心头血,才能启动真正的暗库!

    柳氏的笑容僵在脸上。苏清鸢毫不犹豫地将银簪刺入心口,温热的血顺着簪身的玉兰纹路流下,暗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石门缓缓开启,青铜匣在青金石烛火中泛着冷光,匣盖上的饕餮纹与柳氏袖中的万利号令牌如出一辙。

    拦住她!

    柳氏疯狂挥手,死士们举刀冲来。墨渊长剑出鞘,剑光与月光交织成网,将敌人死死拦住。苏清鸢强撑着剧痛扑向青铜匣,匣中泛黄的账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柳氏勾结钱庄、伪造官印的罪证,最底层还压着母亲未写完的诉状,字字泣血控诉柳氏谋害主母的暴行。

    第17章

    凤印昭雪

    就在她取出账册的瞬间,柳氏突然挣脱护卫,举着桃木剑直刺她后心!千钧一发之际,黑风獒犬突然扑向柳氏,将她撞翻在地

    ——

    原来林嬷嬷早在獒犬食物中下了慢性毒药,此刻毒性发作,竟让这恶犬反咬旧主。

    寒潭坳的晨雾裹着血腥气散去时,镇国公府的诰命夫人柳氏已被铁链锁入囚车。她颈间的鸳鸯佩在晨光中裂开细缝,露出内里母亲当年刻下的

    毒妇

    二字

    ——

    原来那玉佩早被掉包,真正的信物此刻正温热地躺在苏清鸢掌心,与银簪、玉连环形成三角纹路,恰是母亲闺名

    云舒

    的篆体变形。

    苏小姐,陛下召您觐见。

    墨渊递过染血的锦盒,里面是从青铜匣中取出的凤印雏形。这枚尚未完工的印玺,正是二十年前母亲作为皇后候选时的信物,柳氏怕其重见天日,才处心积虑构陷忠良。苏清鸢抚摸着印纽上未雕完的凤凰,指腹触到内侧刻着的小字:以血铸印,以心昭雪。

    金銮殿的琉璃瓦在正午阳光中灼人眼目。苏清鸢跪在丹陛之下,血染的账册与凤印雏形被内侍高举过顶。柳乘风瘫倒在御道上,他袖中藏着的万利号密信散落一地,每封都盖着伪造的镇国公府印鉴

    ——

    这些正是柳氏嫁祸的铁证,却因暗库机关启动时的连锁反应,被暗藏的蜂蜡封条暴露了伪造痕迹。

    传旨: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回荡,镇国公府嫡女苏清鸢,智破奸佞,匡扶正义,着即袭封镇国公衔,赐金册金宝。柳氏一族谋逆叛国,即刻抄家灭族

    ——

    陛下!

    苏清鸢突然叩首,臣女恳请陛下开恩,留柳氏全尸。

    她举起掌心的鸳鸯佩,此佩乃臣女母亲遗物,愿以家族百年清誉作保,换柳氏狱中自尽。

    满朝文武哗然。墨渊站在班列之首,玄色朝服上的獬豸补子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

    他昨夜已将母亲当年弹劾贪官的密折呈给皇帝,折尾附带着柳氏兄长受贿的账册,每笔款项都对应着万利号的流水记录。

    准奏。

    皇帝看着凤印雏形,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苏卿家可愿完成此印朕欲追封你母为‘明惠皇后’,入享太庙。

    三日后的镇国公府正堂,苏清鸢身着簇新的公爵朝服,手中凤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印纽上的凤凰栩栩如生,凤眼处镶嵌着从暗库取出的鸽血红宝石,正是母亲当年的嫁妆。林嬷嬷捧着金册宣读诰命,读到

    赐婚墨渊,共掌京畿防务

    时,满堂宾客哗然

    ——

    皇帝竟将兵权同时交给了新袭爵的女公爵与她的夫君。

    姐姐!

    苏锦柔披头散发地闯进来,她腕间戴着的镣铐与柳氏如出一辙。昨夜抄家时,官兵在她妆奁里搜出了柳氏伪造的

    通敌

    密信底稿,墨迹尚未干透。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是父亲的女儿

    ——

    父亲

    苏清鸢放下凤印,声音冷得像冰,你可知当年父亲为何迟迟不肯扶正柳氏

    她指向堂柱上的刀痕,那是母亲去世前夜,父亲发现柳氏毒害主母时留下的。他忍辱负重二十年,只为等我回来……

    她的话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管家捧着封蜡火漆的密信跪地:大小姐,这是老国公临终前留下的,说要等您袭爵之日开启。

    密信中,父亲的字迹苍劲有力:吾女清鸢,为父知你必能复仇。柳氏所谋,不止后宅,更图颠覆朝纲。万利号实为敌国暗桩,其真正主人……

    字迹在此处戛然而止,旁边用朱砂画着半朵玉兰,正是母亲的闺名标记。

    苏清鸢猛地抬头,与墨渊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暗库最深处的石壁

    ——

    那里刻着幅世界地图,万利号的标记旁,赫然画着与柳氏袖中令牌相同的饕餮纹。

    看来,

    墨渊握紧她的手,我们的棋局,才下了一半。

    夕阳西下时,苏清鸢站在母亲的静尘斋前,手中凤印与掌心的鸳鸯佩共鸣发热。玉兰树下,新立的墓碑上刻着

    明惠皇后云舒之墓,碑侧陪葬的青铜匣里,放着那半卷医书与染血的账册

    ——

    它们将作为苏家世代相传的警示,提醒后人权谋之下,唯有本心不可辜负。

    林嬷嬷颤巍巍地递过件襁褓:这是老国公当年从万利号救下的弃婴,说或许有天能解开饕餮纹的秘密。

    襁褓中的婴儿睁开眼,右眼角下竟有颗与墨渊相似的朱砂痣。

    苏清鸢望着婴儿纯净的眼睛,又看向远处操练兵马的墨渊,终于露出浅笑。权谋的棋局没有终章,但她已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是执棋者,也是守棋人。

    而属于镇国公府嫡女的传奇,才刚刚开始在凤印的光辉中,缓缓铺陈开去。

    重生不是为了重复仇恨,而是为了让蒙尘的正义,在破碎的往昔里,开出崭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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