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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5.

    在车速达到六十码时,沈砚舟终于支撑不住,滚落在雨水中。

    暴雨中的沈宅灯火通明,沈砚舟浑身湿透地撞开大门,正听见二楼传来何妍尖锐的笑声。

    终于把那个贱人赶走了!她正对着手机炫耀,多亏我爸妈当年有远见,提前料理了她父母......

    沈砚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一把掐住何妍的手腕:你刚才说什么

    何妍脸色煞白:砚、砚舟......你怎么......

    再说一遍!他手上青筋暴起,什么叫‘料理了她父母

    何妍疼得眼泪直掉:那都是我爸和沈伯父的事,与我无关啊!我是真心爱你的!

    沈砚舟松开手,踉跄后退。

    他突然想起苏瑾言临走时那双血红的眼睛,想起她说的这债我会讨回来。

    他发疯似的冲进苏瑾言的卧室,衣柜门大敞着,只剩几件旧衣孤零零挂着。

    梳妆台上,一支用了一半的口红旁,静静躺着一枚创可贴——是当年他给她贴伤口时剩下的。

    小少爷,老佣人站在门口抹泪,大少奶奶这些年......太苦了。

    沈砚舟机械地转头:什么意思

    何小姐每次来,不是烫伤大少奶奶,就是故意弄坏她最爱的玫瑰,您还记得大少奶奶手背那块疤吗老佣人哽咽,是何小姐泼的热油......

    沈砚舟突然想起那天在厨房,苏瑾言手背红肿一片,他却忙着给何妍冰敷咖啡烫伤。

    他冲回主卧,何妍正在收拾行李。

    你对她做了什么沈砚舟声音嘶哑。

    何妍猛地摔碎花瓶:我做这些还不是因为你总看她!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每次她出现,你的眼睛就跟粘在她身上一样!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凭什么爱她不爱我!

    我爱她沈砚舟像是被雷击中,我明明......恨她......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何妍来家里之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故意在众人面前冷落她,却又在深夜去她房里;他纵容何妍欺负她,却又偷偷给她买烫伤膏......

    天蒙蒙亮时,沈砚舟还坐在苏瑾言床边,手里攥着那枚创可贴。

    阳光照进来,沈砚舟猛地站起身——

    必须找到她,哪怕跪着求她原谅。

    6.

    沈砚舟跪在我门前已经一整天了。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点点佝偻下去。

    苏总说,管家走出来,面无表情,沈少爷跪错人了,她父母的坟在城西。

    沈砚舟的肩膀猛地一颤,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管家摇摇头,转身要走。

    沈砚舟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声音沙哑: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

    ......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沓何氏集团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有一张写满废话的纸。

    我嗤笑一声,直接将那张纸扔进壁炉,看着火舌瞬间将它吞噬。

    我将那些证据复印了三份,一份寄给了税务局,一份寄给了证监会,最后一份留作备份。

    这些年来,我在沈氏集团培养的嫡系团队早已整装待发——财务总监、市场总监、技术骨干......他们都在等我一声令下。

    苏总,都准备好了。林姐递给我一份名单,上面是愿意跟我离开的二十七名核心员工,沈氏集团百分之四十的业务都在我们手上。

    我点点头,当即就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写字楼租下了三层。

    一个月后,明言资本正式挂牌成立。

    开业当天,我签下的第一份合同就是收购沈氏集团15%的散股。

    何氏集团已经被查封。助理递来最新的财经新闻,屏幕上何父被带走的画面让我心头涌起一阵快意。

    可这份快意转而就被刺痛所取代——

    就算何家破产了,我的父母也回不来了。

    三天后,法院公告显示何家资产将被公开拍卖。

    我特意让助理拿到了拍卖目录,果然在最后看到了那套翡翠首饰——何家的传家宝。

    拍卖会当天,我特意选了个显眼的位置。

    会场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毕竟何家倒台是本年度最大的财经新闻。

    角落里,戴着墨镜的何妍脸色惨白地攥着号牌,身边只跟着一个老管家。

    当那套翡翠首饰被端上来时,全场哗然。

    何妍猛地站起身:五十万!她的声音尖得刺耳。

    我慢条斯理地举起号牌:一百万。

    何妍的墨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睛:一百五十万!

    三百万。我面不改色地加价。

    何妍想冲过来打我,却被我的保镖拦住,

    苏瑾言!你这个贱人!你用我家的钱买我家的传家宝

    我冷笑一声:何小姐,这些钱可都是我合法所得。倒是你......

    我晃了晃号牌,还加价吗

    何妍咬着牙举牌:三百零一万!

    我懒得再和她废话,直接示意助手比手势:

    点天灯!

    会场一片哗然。

    伪君子!何妍看向旁边,沈砚舟!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

    沈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会场,正试图拉走何妍。

    你一个觊觎寡嫂的变态装什么好人何妍歇斯底里地尖叫,

    那天晚上你对她做了什么,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7.

    拍卖会场内,何妍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在回荡。

    我看腻了他们狗咬狗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收起竞拍牌,对助理使了个眼色:走吧。

    刚走到停车场,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砚舟一把拽住我的袖子:阿言!你听我说——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他踉跄后退。

    我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沈总请自重。

    我真的不知道你父母的事。他声音嘶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如果我早知道......

    重要吗我冷笑打断,这些年你纵容何妍羞辱我,难道也需要别人告诉你

    他像是被击中要害,脸色瞬间惨白。

    沉默许久,才哑声道:我会给你个交代。

    回到公司时,雨下得更大了。

    秘书快步迎上来:苏总,沈少爷去了警局自首。

    我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头也不抬:然后

    警方说......之前已经收到更完整的证据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天前,我已经将父亲那封染血的举报信和这些天暗中收集的证据,匿名寄给了相关部门。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沈氏集团的股价正在断崖式下跌。

    新闻里滚动播放着沈母被警方带走的画面。

    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沈砚舟三个字格外刺眼。

    我暂停会议,盯着闪烁的屏幕看了三秒,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苏瑾言。他终于开口,你连让我亲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吗

    8.

    我面无表情地按下挂断键,看着挂断后又被打进来的手机在办公桌边缘震动,屏幕上倒映出玻璃门外那个踉跄的身影。

    我盯着那道模糊的倒影,指尖还停留在挂断键上。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沈砚舟冲了进来,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西装外套不知所踪。

    你至少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头都没抬,直接按下内线电话:保安。

    他冲到我的办公桌前,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给我一分钟!

    会议室里知晓我们叔嫂关系的高管们齐刷刷低下头。

    我冷眼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三十秒。

    他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拍在桌上:检察院漏了这份材料。

    我慢慢拆开档案袋,里面是沈氏集团与何家资金往来的原始凭证,日期都在我父母车祸前一周。

    财务部的老张临走前交给我的,他喉结滚动,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

    我猛地站起身,档案袋擦过他的下巴:现在才来装好人晚了!

    不,他惨笑,是赎罪。

    保安终于赶来将他拖走时,他的领带夹掉在了地上。

    那是我十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缩写。

    我看着保安将它踩在脚下,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午,我正在批阅收购沈氏集团的最终方案,助理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念。我没有抬头。

    沈夫人被确诊创伤性失语送进精神病院了,根据精神病院报告,她只会反复咬破手指不停地写血书。

    他递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暗红色的对不起,有些字迹被水渍晕开,像是混着眼泪写的。

    我盯着那些干涸的血字,这些扭曲的字迹在我眼前晃动,渐渐变成父亲最后那封举报信上的血迹。

    我抓起那张纸,将它折成纸飞机。

    小时候父亲总说,不开心的事要像纸飞机一样扔掉。

    我走到落地窗前,纸飞机从28楼的窗口滑出,很快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夜幕降临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何妍的信息:

    【我有你父母的遗物,凌晨一点跨江大桥见。】

    附图中,父亲那块从不离身的手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极了多年前那个雨夜。

    那天父母出门前,还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很快就回来。

    那块表在父亲手腕上闪着温柔的光。

    我重新低头,一个一个字的回复何妍:

    【好啊,不见不散。】

    9.

    凌晨,我的车灯在暴雨中劈开一道惨白的光路。

    雨刷器疯狂摆动,却怎么也刷不尽倾盆而下的雨水。

    后视镜里,熟悉的黑色奔驰始终和我保持着百米距离,像一道甩不掉的阴影。

    我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还没停稳,我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但我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终于来了何妍的声音从桥墩阴影处传来。

    她慢悠悠地走出来,指尖晃着父亲的手表。

    知道吗当年车祸现场,我爸是第一个到的。

    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他说你父亲临死前还在叫你的名字呢。

    好感人啊。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声。

    那块表在路灯下泛着冷光,表盘上的裂痕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还给我。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何妍的笑容扩大了,她故意把手举到桥栏杆外:

    想要求我啊。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急刹车的声响。

    沈砚舟从车里冲了出来,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衬衫。

    何妍的表情瞬间扭曲:好一对寡嫂和小叔子,真让人恶心!

    她突然松手,手表从几十米高的桥上坠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扑向栏杆。

    指尖只来得及碰到冰冷的空气,耳边是手表撞击桥墩的碎裂声。

    不——!我听见自己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我的膝盖重重砸在水泥地上,我发疯般地摸索着地上的碎片。

    何妍的高跟鞋突然踩上我的手背,钻心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

    凭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凭什么你能继承沈家凭什么他眼里永远只有你

    寒光一闪,她突然从包里抽出匕首,今天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你死!

    刀尖刺破雨幕的瞬间,一道黑影从侧面猛冲过来。

    沈砚舟一把扣住何妍的手腕,却在扭打间被她突然转向的刀锋直刺心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我看见沈砚舟毫不犹豫地转身,用后背挡住了那记致命的突刺。

    噗嗤一声,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沈砚舟的身体猛地一颤,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衬衫,在雨水中晕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何妍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突然转身就跑,高跟鞋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沈砚舟靠着栏杆慢慢滑坐在地上,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却冲不散他固执望着我的眼神。

    他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我徒劳地撕开裙装的下摆按在他的伤口上,却怎么也止不住汩汩流出的献血。

    别白费力气了,听我说。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年,你被父亲领进沈家......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动......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依然能看清他惨白的脸色。

    后来......父亲说要收养你......他的手指在雨水中划出几道淡红的痕迹,我高兴得整晚睡不着......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看见大哥......牵起你的手......

    别说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砚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涌出。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却在半空中突然僵住。

    这些年,我总在想......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如果那天,我勇敢一点......

    苏瑾言,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化作一声叹息,他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雨水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静止不动。

    我跪在暴雨中,看着父亲手表的残骸和沈砚舟的血混在一起,突然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我明白,一切都太迟了。

    无论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10.

    三个月后,我走进沈母所在的精神病院,走廊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消毒水混着排泄物的气味中,我看见沈母蜷在墙角,十指鲜血淋漓。

    沈砚舟死了。我的声音在铁栅栏外响起。

    她突然暴起,枯瘦的手穿过栏杆抓向我:是你害的!是你——

    两个护士冲来按住她,挣扎间她稀疏的白发散开,露出青筋暴突的额头。

    就在我以为她要扑上来撕咬时,她突然诡异地笑了:阿川来接我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撞向墙壁,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走廊里。

    我转身离开,背后传来护士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推开医院大门时,刺目的阳光让我眯起眼。

    助理举着手机跑来:沈夫人她......

    备车去老宅。我径直走向停车场,阳光把积水照得晃眼,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沈氏祖宅的拍卖会现场冷清得可笑。

    我坐在最后一排,看拍卖师第三次调低起拍价。

    当锤子终于落下时,唯一的买家——个戴金链子的暴发户兴奋地鼓掌,震落了西装上的头皮屑。

    我顺手将拍卖所得的支票递给等候多时的孤儿院院长,她粗糙的手紧紧握住我的:

    感谢苏总!我替孩子们谢谢您!

    用沈家的钱救孤儿,我望向窗外荒芜的玫瑰园,他们家最擅长干这个了。

    下一站是城西墓园。

    雨水顺着白色大理石碑面蜿蜒而下,将沈砚舟三个镀金大字洗得发亮。

    我站在墓前,没打伞,任凭冰凉的雨水浸透黑色丧服,布料黏在皮肤上像一层蜕不去的皮。

    助理犹豫着靠近,伞檐在距离我肩膀三寸处停住:

    苏总,何妍昨晚在拘留所用床单自杀了。

    知道了。我伸手抹去墓碑照片上的水珠。

    指腹触到冰凉的石雕面颊,我却恍惚觉得还有温度,就像那晚他最后看我的眼神,烫得人心口发疼。

    墓园的海棠被暴雨打落一地残红。

    我弯腰拾起一片完整的花瓣,十八岁的记忆突然涌来:

    沈砚舟偷摘了最大的一朵别在我耳边,被沈母发现后罚跪祠堂整夜。

    第二天我偷偷送饭去,看见他膝盖渗血还在笑:

    为了我的阿言,罚跪也值得。

    雨停了,我攥紧花瓣起身,湿透的裙摆扫过墓碑前那束白菊,沾了几星泥点。

    父母的合葬墓前,我摆开三个粗瓷酒杯。

    第一杯缓缓倾倒在青石板上:爸,妈,你们的仇我报了。

    酒液渗入泥土的速度比想象中快,仿佛地下有什么在饥渴地吞咽。

    第二杯我自己喝了,劣质白酒辣得喉咙发疼,却压不住翻涌的酸涩。

    沈家也没了。

    第三杯倒向地面,我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酒液蜿蜒成一道细流,朝着不远处草坪上新开的小花淌去。

    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海棠花瓣扑到我膝头,其中一片格外完整,粉得像是被人精心挑选过。

    我捏起它对着阳光,恍惚看见少年的沈砚舟站在海棠树下,指尖拈着刚摘的花。

    苏总,您三点半还有会。助理在不远处轻声提醒。

    我松开手,花瓣打着旋落回地上。

    我起身时看了眼并排的两座墓碑——父母的黑色花岗岩庄重肃穆,他的白色大理石簇新发亮。

    三杯残酒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像三滴凝固的眼泪。

    走向墓园大门时,阳光突然变得很暖。

    背后有风吹过,满园海棠沙沙作响,像是谁的叹息。

    我没有再回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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