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发10级地震，地震下的人间温情故事，真的是太感人了！1.
地震惊魂
老婆，结婚纪念日快乐！周大福把一束蔫了吧唧的玫瑰花递到林小芳面前，花瓣上还沾着菜市场的泥点子。
林小芳正在厨房剁排骨，菜刀咣当一声砍进菜板里：周大福！你又去老刘那儿买打折花上个月情人节那束到现在还在阳台晾着呢！
这不是...周大福挠挠头，话还没说完，整个房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橱柜里的碗碟哗啦啦摔在地上，电视机砰地一声从墙上砸下来，那束可怜的玫瑰花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花瓣撒了一地。
地震了！周大福一把拽住林小芳就往餐桌底下钻。他们刚缩进去，头顶的水晶吊灯就咔嚓一声砸在刚才站的地方，玻璃碎片像下雨一样四处飞溅。
整栋楼发出可怕的嘎吱声，像是巨人在嚼脆骨。周大福能听见楼上邻居家的鱼缸哗地破裂，水流顺着天花板缝隙滴答滴答漏下来，混合着灰尘糊了他一脸。
大福...大福...林小芳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了。周大福闻到一股焦糊味，抬头看见电线冒着火花，墙皮簌簌往下掉。
轰——一声巨响，整面外墙塌了。阳光突然照进来，周大福眯着眼看见对面那栋二十多层的大楼像积木一样慢慢倾斜，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哗啦啦碎成千万片。楼下汽车的警报声响成一片，中间夹杂着人们撕心裂肺的尖叫。
震动稍微停了几秒，周大福拉着林小芳就往门外冲。楼道里全是灰尘，呛得人直咳嗽。三楼的老王只穿着条红裤衩，怀里抱着他家泰迪，狗吓得直哆嗦，尿了老王一身。
快跑！周大福吼了一嗓子，楼梯已经裂开大口子，钢筋像怪兽的獠牙支棱着。他们刚跳到一楼空地，身后整栋楼轰隆一声塌了半边，扬起的灰尘像沙尘暴一样扑过来。
小区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李奶奶抱着她养了八年的芦花鸡，鸡毛掉了一地；隔壁单元的小夫妻光着脚，女的还顶着满脸泡沫，显然是在洗澡时跑出来的。周大福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咱家存折还在床头柜里呢！
要钱不要命啊！林小芳气得拧他耳朵，突然脸色一变，等等，我灶上还炖着排骨汤...
正说着，地面又开始剧烈摇晃。这次比刚才还厉害，周大福直接跪地上了。他看见马路像波浪一样起伏，地下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像是地底有头巨兽在翻身。不远处的地面咔嚓裂开一道大口子，一辆公交车半个轮子都陷进去了，乘客们尖叫着往外爬。
救命啊——一声细弱的呼救从废墟里传出来。周大福循声望去，看见501室阳台的位置压着几块水泥板，一个小女孩的手从缝隙里伸出来，拼命摇晃。
是乐乐！周大福认出了五楼那家的闺女。他二话不说就往废墟上爬，林小芳在后面喊：你不要命了！还有余震呢！
水泥板烫得吓人，周大福的手刚摸上去就起了泡。他眯着眼从缝隙看进去，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乐乐被卡在沙发和墙体之间，小脸惨白，头发上全是灰。
叔叔...我害怕...乐乐的声音带着哭腔。周大福看见她旁边躺着个人影，一动不动，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乐乐妈妈。
别怕，叔叔这就救你出来！周大福使劲掀水泥板，纹丝不动。他四下张望，看见根钢筋，捡起来当撬棍用。汗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但他不敢停手。
轰——又是一阵余震，周大福差点从废墟上滚下去。他听见身后林小芳带着哭腔喊他名字，但顾不上回头。水泥板终于松动了一点，他赶紧伸手去够乐乐。
抓住叔叔的手！周大福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了，灰尘迷得他睁不开眼。乐乐的小手冰凉冰凉的，刚抓住，突然咔嚓一声，整块水泥板往下沉了沉。
周大福心里一紧，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乐乐往外拽。小女孩刚被拉出来，身后轰的一声，那块水泥板彻底塌了。乐乐在他怀里直发抖，周大福摸到她后背衣服都湿透了——是血。
妈妈...妈妈还在里面...乐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大福看了眼已经完全塌陷的废墟，嗓子眼发紧。他抱起乐乐往回跑，路过自家那栋楼时，看见他家阳台上的那排多肉植物居然还完好无损，在阳光下绿得刺眼。
空地上已经聚集了更多人。有人用床单搭了简易帐篷，几个小孩挤在一起哭。周大福把乐乐交给邻居大妈，转身又要往废墟跑。
你干什么去！林小芳死死拽住他。
还有人困在里面！周大福指了指远处那栋摇摇欲坠的公寓楼。林小芳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廉价对戒，他一直嫌戴着干活不方便。
戴着它。林小芳眼圈通红，你要是敢出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周大福咧嘴一笑，把戒指套在手指上：放心吧，阎王爷嫌我话多，不收我。
越靠近那栋公寓楼，惨状越触目惊心。一辆电动车被落石砸得稀巴烂，电池漏液发出刺鼻的酸味。路边有只皮鞋，里面还穿着半截袜子——周大福强迫自己不去想鞋主人的下落。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从一辆被压扁的轿车里传来。周大福趴车窗上一看，是个孕妇，肚子已经很大了，被方向盘卡着动弹不得。车子前盖冒着烟，随时可能起火。
坚持住！周大福试着拉车门，纹丝不动。他捡了块砖头砸玻璃，砸了十几下才裂开个缝。孕妇脸色发青，嘴唇直哆嗦：孩子...救孩子...
周大福胳膊被玻璃划得鲜血直流，但终于把车门撬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孕妇往外拖，突然听见噼啪一声响——车头窜出火苗！
快！周大福使出洪荒之力，终于把孕妇拽了出来。他们刚滚到安全距离，车子轰地燃起大火，热浪烤得人脸发烫。
孕妇紧紧抓着他的手：我叫张美丽...预产期就在下周...她突然表情扭曲，啊！我...我好像要生了...
周大福头皮都炸了：别啊大姐！我连鸡都没接生过！他四处张望，看见路中间有个倒塌的报刊亭，赶紧把张美丽扶过去。
报刊亭的塑料顶棚歪斜着，勉强能挡太阳。周大福把几本杂志垫在张美丽头下，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果然没信号。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但被此起彼伏的呼救声淹没了。
深呼吸！别使劲！周大福回忆着电视剧里的场景，把自己T恤撕成条当毛巾用。张美丽疼得直哼哼，突然抓住他手腕：你...你结婚了吗
结了啊，今天还是我结婚纪念日呢。周大福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苦中作乐地想，这纪念日可真够难忘的。
张美丽突然笑了：那你...啊！...那你老婆肯定...很幸福...
周大福正想说什么，地面突然又剧烈震动起来。报刊亭的铁架嘎吱作响，他下意识扑在张美丽身上。一阵天旋地转后，周大福发现自己被埋在了废墟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一缕阳光从缝隙透进来。
周...周大哥张美丽的声音在发抖。周大福摸到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见他们被卡在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里，头顶是摇摇欲坠的铁架。
没事，就当玩密室逃脱了。周大福强作镇定，但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汽油混合的怪味，呛得人直咳嗽。
张美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我真的要生了...
周大福眼前一黑——他宁可再去撬十辆报废车，也不想面对这个局面。但黑暗中，他摸到手指上那个廉价的金属圈，突然想起林小芳凶巴巴的表情：你要是敢出事...
听着，我媳妇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话多。周大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现在我给你讲讲我和我老婆是怎么认识的，你专心生孩子，怎么样
黑暗中，张美丽虚弱地笑了。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2.
废墟下的生死对话
废墟下的生死对话
我跟你说，我追我媳妇那会儿可不容易。周大福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张美丽，第一次约会，我请她吃麻辣烫，结果辣得她眼泪鼻涕一起流。
张美丽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突然又一阵宫缩袭来，她死死抓住周大福的手腕：啊——你们男人...就知道说风凉话！
周大福疼得龇牙咧嘴，但没敢抽手。手机屏幕的微光下，他看见张美丽额头上全是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远处时不时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隆声，每响一次，头顶的铁架就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你老公呢周大福转移话题，顺手把几本《时尚芭莎》垫在张美丽腰下面。
出差了...在深圳...张美丽喘着粗气，本来明天就回来的...她突然瞪大眼睛，我的包！产检资料都在包里！
周大福瞥了眼已经变成铁饼的汽车，咽了口唾沫：那什么...现在流行极简育儿，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一阵剧烈的余震突然袭来，周大福下意识护住张美丽的肚子。碎石噼里啪啦砸在铁架上，有块混凝土擦着他耳朵飞过去，火辣辣地疼。等震动停止，他发现唯一的缝隙变得更小了。
氧气...周大福心里一沉。他摸到手机，信号格依然是个红叉。电量还剩17%，他赶紧关掉所有后台程序。
周大哥...张美丽声音虚弱，要是我...挺不过去...
打住！周大福打断她，我媳妇说过，生孩子就像便秘，使对劲儿就出来了。说完才意识到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张美丽却噗嗤笑了，随即又疼得直抽气：你...你真是个活宝...
周大福突然闻到一股异味，低头一看，报刊亭倒塌时压碎的香水样品瓶正在缓慢渗漏，混合着地下管道破裂漏出的污水，形成一滩诡异的彩色液体。
嚯，香奈儿五号拌地沟油，这味儿够冲的。他脱下外套垫在张美丽身下，突然摸到裤兜里有个硬物——是早上准备给林小芳惊喜的结婚纪念日蛋糕蜡烛。
黑暗中，张美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我感觉孩子要出来了...
周大福手一抖，蜡烛掉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点燃那根印着结婚十周年的粉色蜡烛。摇曳的烛光中，他看到张美丽身下的血已经浸透了几本杂志。
听着，我小时候在老家见过母猪下崽...周大福话没说完就被张美丽瞪得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他擦了把汗，我是说，咱们按电视里演的来，我数一二三，你就使劲。
生命的诞生
蜡烛烧到第三公分时，张美丽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周大福手忙脚乱地接着，突然摸到个滑溜溜的小东西。
头！头出来了！他声音都变调了，再加把劲！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但周大福已经顾不上听了。当那个沾满血污的小生命完全滑入他手中时，他差点忘了呼吸。婴儿像只小猫似的发出微弱的啼哭，在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个闺女！周大福用牙咬断脐带，脱下背心把婴儿裹起来。烛光下，新生儿皱巴巴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红晕。
张美丽虚弱地伸出手：给我看看...
周大福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放在她怀里，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他抬头看见铁架又下沉了几公分，蜡烛被震得掉在地上，火苗噗地熄灭了。
有人吗一个模糊的喊声从外面传来。
周大福一个激灵，抓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拼命摇晃：这里！有孕妇刚生完孩子！
碎石被扒开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强光突然照进来。周大福眯着眼，看见消防头盔的反光。
老天！消防员倒吸一口冷气，坚持住，我们这就救你们出来！
救援工作进行得很快。当周大福被拉出废墟时，刺眼的阳光让他流下眼泪。他怀里抱着婴儿，身后担架上躺着张美丽。四周的景象让他惊呆了——整座城市像被巨人踩过的积木，远处还有几处浓烟滚滚升起。
周大福！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转头看见林小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活像只花猫。
老婆！周大福刚举起手，突然意识到自己满身血污，怀里还抱着个新生儿，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可疑，呃，这我可以解释...
林小芳却一把抱住他，哭得像个孩子：你个混蛋！我以为你死了！
周大福鼻子一酸，突然感觉手指生疼——原来那枚廉价戒指在救援过程中被挤变形了，死死卡在肿胀的手指上。
轻点轻点！他龇牙咧嘴，戒指取不下来了！
活该！林小芳又哭又笑，让你长记性！她看向婴儿，表情瞬间柔和下来，这孩子...
叫...叫周念吧。张美丽在担架上虚弱地说，纪念周大哥的救命之恩。
周大福挠挠头：这多不好意思...要不叫周黑鸭我媳妇最爱吃这个...
林小芳狠狠拧了他一把，周围几个消防员都笑出了声。这笑声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显得格外珍贵。
临时避难所
夕阳西下时，周大福跟着人群来到了体育场临时避难所。跑道草坪上搭满了帐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泡面和汗臭混合的复杂气味。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寻人启事，时不时有人哭喊着跑向刚送来的伤者。
方便面，火腿肠，矿泉水——志愿者推着小车分发物资。周大福领到三包干脆面，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大福！老王抱着泰迪狗冲他招手，这边！
帐篷区一角，501室的乐乐正坐在垫子上，腿上缠着绷带。看见周大福，她哇地哭出来：周叔叔！妈妈...妈妈没了...
周大福蹲下来抱住小女孩，感觉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他瞥见乐乐手腕上还戴着个塑料手表，表盘已经裂了，但指针还固执地走着。
乐乐乖...他笨拙地拍着孩子的背，以后周叔叔家就是你家。
林小芳默默递过来一瓶AD钙奶——不知道她从哪搞来的——插上吸管塞到乐乐手里。小女孩抽抽搭搭地喝着，总算平静了些。
夜幕降临后，体育场亮起了应急灯。周大福躺在硬纸板上，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啜泣声和梦呓。林小芳靠在他肩上，突然小声说：咱家阳台那几盆多肉居然没事。
真的周大福来了精神，那盆熊童子呢
活着呢，就是被震歪了。林小芳顿了顿，大福...我们以后怎么办
周大福望着帐篷顶，想起白天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情景。他摸了摸卡在手指上的戒指，突然笑了：能怎么办重建呗。明天我去看看咱楼里还有啥能抢救的——我那双新买的篮球鞋还在鞋柜里呢！
林小芳掐了他一把，但没使劲。远处，一轮明月升起来了，静静地照着这座受伤的城市。
3.
废墟上的新芽
《废墟上的新芽》
天刚蒙蒙亮，周大福就被帐篷外的广播声吵醒了。
各位受灾群众请注意，今日将在东区发放赈灾物资...
林小芳还蜷缩在硬纸板上睡得正香，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周大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发现乐乐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他钻出帐篷，看见小女孩正蹲在体育场跑道边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乐乐，干啥呢周大福揉着酸疼的后腰走过去。
乐乐慌忙用脚抹了抹地面：没、没什么。但她脚边还是露出半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妈妈。
周大福蹲下来，闻到空气中飘着消毒水和晨露混合的气味。远处的临时医疗帐篷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想妈妈了
乐乐低着头，塑料凉鞋尖踢着石子：周叔叔...我能回家拿点东西吗就一个铁盒子，在...在我床头柜下面。
周大福看着小女孩攥得发白的指节，想起昨天消防员说501室那片废墟已经搜救完毕。他摸了摸口袋里变形的戒指：走，叔叔带你回去看看。
他们搭上一辆运送物资的顺风卡车。车厢里堆满矿泉水，周大福偷摸往乐乐口袋里塞了两瓶，小声说：藏好了，当私房钱。
乐乐终于露出地震后第一个笑容，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卡车驶过满目疮痍的街道。路边的梧桐树东倒西歪，树根裸露在外，像被掀了裙子的姑娘。一家便利店完全坍塌，货架上的商品散落一地，几个小孩在捡没破的饮料瓶。
到了。司机踩下刹车，你们小心点，这片区还有余震风险。
废墟寻宝
站在小区门口，周大福差点没认出来。那棵总被老王家的泰迪尿的大槐树连根拔起，倒下来时压垮了保安亭。乐乐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手直发抖。
怕就别看了。周大福想捂她眼睛。
乐乐却摇摇头：我要记住妈妈最后在的地方。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废墟。周大福家的3号楼奇迹般地没完全倒塌，只是像比萨斜塔一样歪着，外墙裂开狰狞的大口子。
哎哟我去！周大福突然指着五楼阳台，我家的多肉还活着！
阳光照在那排小小的植物上，熊童子肥厚的叶片泛着健康的绿光，旁边那盆虹之玉甚至冒出了新芽。在这片灰蒙蒙的废墟中，那抹绿色扎眼得像是PS上去的。
周叔叔你看！乐乐突然拽他袖子，我家...我家那个位置...
周大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一沉。501室所在的单元已经完全塌陷，几根钢筋像折断的骨头支棱着。他蹲下来平视乐乐：那个铁盒子很重要吗
里面有我所有的奖状，还有...还有妈妈写给我的小纸条。乐乐声音越来越小，她说等我十八岁才能打开最底下那层...
周大福抬头看了看自家危楼，又看了看乐乐期待的眼神，一咬牙：走，先去叔叔家看看能不能找到绳子。
他们绕到楼后，发现消防通道居然还完好。周大福试着踩了踩，铁架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但没塌。他让乐乐在下面等着，自己抓着摇摇欲坠的扶手往上爬。
爬到三楼时，一阵余震突然袭来。周大福死死抱住铁栏杆，感觉整栋楼都在呻吟。楼下传来乐乐的尖叫，一块水泥板轰地砸在他刚才经过的位置。
没事！他朝下面喊，声音虚得自己都不信，叔叔属猫的，有九条命！
终于爬到五楼，周大福从自家阳台翻进去。客厅里一片狼藉，电视机砸在地上，结婚照的玻璃框碎了，照片上年轻的林小芳正对他冷笑。他赶紧把照片塞进裤兜：老婆我错了，这就带你回家。
阳台上的多肉植物比下面看着还精神，周大福小心地把它们装进一个塑料袋。突然，他听见微弱的喵呜声——那只总来偷吃他家腊肠的橘猫，居然卡在变形的防盗窗里！
馋猫，饿瘦了吧周大福掰开铁条。橘猫一得自由就蹿上他肩膀，爪子勾进他肉里。
带着猫和多肉，周大福摸到乐乐家位置。501室现在是个露天场所了，主卧的床悬在断裂的楼板边缘，乐乐的儿童房只剩下一面墙。周大福系上从家找来的晾衣绳，另一头拴在承重柱上，小心翼翼地往下溜。
断裂的钢筋刮破了他的T恤，后背火辣辣地疼。当他降落到儿童房残骸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鼻子一酸——乐乐妈妈的身体呈保护姿态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搂着个粉色铁盒。
周大福轻轻掰开她已经僵硬的手指，取出那个沾血的铁盒。上面贴着的卡通贴纸已经褪色，但乐乐的宝贝几个字还清晰可见。
对不起啊大姐，周大福对着遗体鞠了一躬，我会照顾好乐乐的。
回程比上去还惊险。有段绳子磨破了，周大福差点摔下去，幸亏那只橘猫突然跳到他头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当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地面时，乐乐直接扑了上来。
拿到了！周大福举起铁盒，故意忽略自己发抖的腿。
乐乐接过盒子，小脸贴在冰凉的铁皮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周大福正想安慰她，突然听见微弱的滴滴声。
什么声音
乐乐抹了把脸：是妈妈给我买的生日手表...她说永远不准摘下来。
周大福这才注意到小女孩手腕上的塑料表正在报时。表盘裂了，但电子音依然清脆：现在是上午十点整，乐乐该练钢琴了。
乐乐突然放声大哭：我...我总嫌它吵...现在...现在...
周大福把小女孩搂进怀里，闻到铁盒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乐乐头发上的尘土味。远处，救援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百家粥
回到体育场时已近黄昏。临时厨房飘出阵阵米香，周大福肚子咕噜直叫。他老远就看见林小芳站在帐篷区门口，叉着腰像尊门神。
周大福！你又作什么死去了林小芳一把揪住他耳朵，后背怎么全是血
轻点轻点！周大福龇牙咧嘴地献宝似的举起塑料袋，看，咱家的多肉，还有这只肥猫...
林小芳正要发作，乐乐怯生生地递上那个铁盒子：阿姨，是...是我想回家拿妈妈的...
林小芳的表情瞬间软化。她蹲下来拍拍乐乐的头，突然看见小女孩手腕上的表：咦，这表...
是定位手表。周大福压低声音，她妈妈买的，能录音。
林小芳眼睛一亮，拉着乐乐进了帐篷。周大福正要跟上，突然被人拽住——是老王，怀里还抱着那只泰迪。
老周！老王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半瓶老白干，从废墟里刨出来的，今晚整两口
周大福正要答应，广播突然响了：紧急通知，今晚有大雨，请做好防雨准备...
夜幕降临后，体育场搭起了大帐篷。周大福贡献出自家的多肉摆在中间当镇帐之宝，老王贡献出老白干，李奶奶不知从哪搞来口锅，煮了一锅百家粥——米是赈灾物资，火腿肠是周大福藏的私货，野菜是几个小孩在体育场边上挖的。
我跟你们说，老王抿了口酒，脸涨得跟他的红裤衩一个色，当年唐山地震那会儿，我爹被埋了七天，靠喝自己的尿活下来的！
呸呸呸！李奶奶往他碗里多夹了块火腿，吃饭呢说这个！
周大福趁机把林小芳碗里的火腿偷到自己碗里，被她一筷子敲在手背上。乐乐小口喝着粥，时不时摸一下放在腿上的铁盒。
突然，一滴水砸在周大福鼻尖上。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打在帐篷顶上像一万面小鼓同时敲响。人们赶紧把被褥往中间挪，不知谁起了个头，大家开始唱团结就是力量，跑调跑得南腔北调。
乐乐突然凑到周大福耳边：周叔叔，我能看看盒子吗
周大福帮她打开铁盒。最上面是乐乐的出生证明和疫苗接种卡，下面整齐地码着奖状：幼儿园乖宝宝，一年级跳绳比赛第一名...最底下有个信封，上面写着乐乐十八岁启。
妈妈的字...乐乐轻轻摸着信封，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一小片。
帐篷角落里，那只橘猫正在舔周大福带来的多肉。他赶紧抢救下来，发现熊童子被啃掉了一片叶子。
馋猫！周大福弹了下猫鼻子，橘猫不满地喵了一声，引来一片笑声。
夜深了，雨声渐小。周大福躺在一堆胳膊腿中间，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鼾声。林小芳突然掐他一下：大福，乐乐妈妈的手表...是不是能录音
周大福一个激灵坐起来，差点踩到老王肚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们轻手轻脚地来到乐乐睡觉的角落。小女孩蜷缩在睡袋里，怀里还抱着铁盒，脸上挂着泪痕。周大福小心地取下手表，借着手机光研究起来。
这有个录音键...他按下播放键，手表突然发出温柔的女声：乐乐，妈妈爱你。要记得喝牛奶，练琴别偷懒...
林小芳捂住嘴，肩膀直抖。周大福赶紧关掉录音，但乐乐已经睁开了眼睛。
是...是妈妈吗她声音发抖。
周大福把手表递给她：按这个键就能听到妈妈说话。
乐乐颤抖着按下按键，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孩把脸贴在手表上，像只找到家的小动物。帐篷外，雨停了，一弯新月悄悄探出头来。
新芽
第二天清晨，周大福被一阵骚动吵醒。他钻出帐篷，看见一群人围在体育场中央。
怎么了他挤进去，顿时愣住了。
每个帐篷门口都摆着一个小酸奶盒，里面种着一片多肉叶子——正是他家被猫啃掉的那片熊童子。乐乐蹲在中间，正小心翼翼地给最后几个酸奶盒装土。
乐乐说这叫生命传递。李奶奶抹着眼睛，这孩子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
周大福蹲下来看那些酸奶盒。有人用马克笔在盒子上写了加油，有人画了笑脸，还有人郑重其事地署上了自家门牌号。
周叔叔，乐乐仰起小脸，鼻尖上沾着泥点，妈妈说植物是最坚强的生命...
周大福突然觉得嗓子眼发紧。他摸摸乐乐的头，转身跑回帐篷，从包里翻出那个沾血的铁盒，轻轻取出最底下那封信。
给，他把信递给乐乐，妈妈一定希望你早点看到。
乐乐颤抖着拆开信封。信纸上，妈妈熟悉的字迹写着：亲爱的乐乐，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妈妈想告诉你，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金钱也不是权力，而是爱...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那排稚嫩的多肉新芽上。远处，重建工地的打桩声一声接着一声，像这座城市重新跳动的心脏。
4.
暴风雨前
3排12号，这是你们家的钥匙。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把拴着塑料牌的小钥匙，板房使用注意事项都贴在门后了，用电注意安全。
周大福接过钥匙，感觉轻得有些不真实。地震过去两周后，他们终于要从体育场搬到临时板房区了。身后，林小芳牵着乐乐，拎着救济分发的蓝色行李袋，上面印着抗震救灾四个白字。
就这么点大林小芳站在12平米的板房门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单薄的铁皮墙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门口的水泥地还没干透，留着工人的脚印。
周大福把多肉植物放在唯一的小窗台上：不错啦，老王他们一家四口才分到15平米。那只橘猫从他背包里探出头，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板房里弥漫着塑胶和油漆的混合气味。三张折叠床几乎占满全部空间，墙角堆着他们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家当——一个缺了耳朵的电饭煲、几件没被砸烂的衣服，还有周大福死活要带上的结婚照。
先收拾吧。周大福抹了把汗，T恤后背已经湿透了。他刚把乐乐的铁盒子放在床头，广播突然响了：请各户派代表到中心广场领取生活物资...
广场上排着长队，几个小孩在临时篮球架下追逐打闹。周大福领到两床棉被、一个热水壶和三个不锈钢饭盒，转身时撞上了老王。
老周！老王神秘地压低声音，听说要组建临时居委会，你被提名了。
周大福差点摔了饭盒：我居委会开什么玩笑！
你可是救人英雄。老王指了指广场上的公告栏，那里贴着周大福在废墟里抱婴儿的照片，不知道哪个记者拍的，把他拍得特别伟岸，连市长都表扬你了。
回板房的路上，周大福听见两个妇女在议论：就是他，冒死救了个孕妇...听说他老婆凶得很...可惜了，长得挺周正...
周大福加快脚步，耳根发烫。板房区纵横交错的小路像迷宫，他绕了半天才找到自家那排。远远就看见林小芳站在门口，正跟隔壁李奶奶比划着什么。
领到啥了林小芳接过他怀里的东西，突然压低声音，李奶奶说今晚有红烧肉罐头！
周大福正想说话，乐乐突然从板房里冲出来，小脸煞白：周叔叔！手表...手表没电了！
小女孩急得直跺脚，手腕上的塑料表屏幕一片漆黑。周大福蹲下来检查：没事，充充电就好。他翻出救援包里的充电宝，接上表的USB口，看，有反应了。
乐乐死死盯着慢慢亮起的屏幕，直到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乐乐，要记得吃维生素...她才长舒一口气，把脸贴在手表上。
晚饭是救济餐——米饭、红烧肉罐头和脱水蔬菜汤。周大福狼吞虎咽地吃着，突然咬到块硬物，吐出来一看是颗牙齿。
我操！他差点掀了饭盒。
林小芳凑过来看了看：猪牙，正常的。她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吃吧，补充蛋白质。
乐乐小口喝着汤，突然问：周叔叔，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了吗
周大福和林小芳对视一眼。板房外，夕阳把铁皮墙照得通红，远处起重机的声音此起彼伏。
暂时住这儿。周大福揉揉乐乐的头，等新房子建好...
我想回家。乐乐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盒子。
饭后，周大福被叫去开居委会筹备会。临时会议室是间大板房，墙上贴着同心协力
重建家园的标语。十几个人围着一张折叠桌，大多是些大爷大妈。
小周来了！街道办主任热情地招呼，咱们正在讨论公共区域利用问题。
讨论持续到晚上九点。周大福提议在板房区中央空地上建个小花园，老王立刻表示他可以从自家废墟里扒点砖头出来，李奶奶则贡献出珍藏的菜种。
种什么好呢主任认真记录。
周大福想起乐乐早上种的多肉：种希望。
散会时，街道办主任拉住他：小周，听说你们在照顾501室的孩子有考虑过正式领养吗
周大福一愣。这个问题他其实想过，但每次刚要开口，林小芳就会岔开话题。他含混地应了声，匆匆告辞。
回板房的路上，月光把铁皮屋顶照得发亮。周大福路过公共浴室，听见里面传来林小芳的声音：乐乐，头发要冲干净...
阿姨...我能叫你妈妈吗乐乐的声音很轻，但周大福听得一清二楚。
水声停了。半晌，林小芳才回答：...叫阿姨就行。
周大福胸口发闷，转身走到公共区域的长椅上坐下。夜风带着工地上的尘土味，远处隐约传来婴儿啼哭。他从兜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领养申请表，看了又看。
深夜惊梦
半夜，周大福被啜泣声惊醒。借着月光，他看见乐乐蜷缩在床上，抱着手表发抖。
做噩梦了他轻声问。
乐乐摇头，又点头，眼泪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周大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吵醒另一张床上的林小芳。他蹲在乐乐床边，闻到小女孩身上淡淡的香皂味混着汗味。
想妈妈了
乐乐把脸埋进枕头里：我...我听见妈妈最后的声音了...
周大福这才注意到手表正在循环播放一段录音，背景是可怕的轰鸣和尖叫：乐乐！快躲桌子底下！乐乐——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坍塌声，录音戛然而止。
周大福喉咙发紧。他小心地拿过手表，调出其他录音——都是些日常叮嘱，只有这一条是地震当天的。他轻轻抱住乐乐，感觉小女孩瘦小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得像片树叶。
周叔叔...为什么只有妈妈不在了...乐乐的声音闷在他胸口。
周大福不知如何回答。板房外，一只野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他想起那只橘猫，突然有了主意：走，叔叔带你看个东西。
他们轻手轻脚地来到板房后的纸箱边。橘猫果然在里面，身边还挤着四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哇！乐乐瞬间忘了哭泣，它们什么时候...
昨天半夜。周大福得意地说，我守了大半夜呢。其实他是被猫叫吵醒的，发现时小猫已经出生了。
乐乐小心翼翼地抚摸小猫，橘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但没阻止。最小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特别活泼，直往乐乐手指上扑。
它们没有爸爸...乐乐突然说。
周大福挠挠头：这个嘛...猫爸爸可能在其他地方...
就像我爸爸一样乐乐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妈妈说他去天堂了，但我知道他是不要我们了。
周大福胸口像被重击一拳。他正想说什么，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小芳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
大半夜的，你们...她的目光落在小猫身上，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哎呀，生啦
乐乐献宝似的举起那只小花猫：阿姨你看！像不像穿了西装
林小芳蹲下来，罕见地露出笑容。周大福趁机观察她的侧脸——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格外明显，但比平时绷着脸时年轻多了。
该回去睡了。林小芳拍拍乐乐，明天还要去临时学校报到。
回到板房，周大福辗转难眠。林小芳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他悄悄从床垫下摸出领养申请表，借着月光又看了一遍。
暴风雨前
第二天清晨，周大福被广播声吵醒：请临时居委会成员立即到办公室开会...
气象部门发布暴雨预警，板房区可能面临积水问题。会议开到一半，街道办主任突然接到电话，脸色大变：什么滑坡风险
原来板房区背靠的山体在地震中松动，连续暴雨可能导致泥石流。工作人员立刻开始制定应急预案，周大福被分到疏散组。
情况不妙啊。老王递给他一根烟，我儿子在气象局，说这雨小不了。
周大福摆摆手拒绝香烟，突然想起什么：老王，帮我个忙。他掏出领养申请表，帮我打听打听这个流程...
回到家，林小芳正在板房门口晾衣服。救济分发的T恤在阳光下白得刺眼，乐乐蹲在边上给多肉植物浇水。
要下大雨了。周大福把会议内容告诉林小芳，压低声音，可能得撤离。
林小芳手里的衣架咣当掉在地上：又来我们才刚安顿好！
以防万一。周大福弯腰捡起衣架，突然发现乐乐不见了，乐乐呢
去给李奶奶送多肉了。林小芳继续晾衣服，突然瞥见他口袋里露出的纸角，那是什么
周大福暗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林小芳抽出领养申请表，脸色瞬间阴沉：你什么时候拿的这个
就...上次开会...周大福挠头，我想着先了解一下...
了解什么林小芳声音拔高了，你以为养孩子跟养猫一样简单
乐乐正好回来，听见最后一句，愣在门口。林小芳迅速把表格塞回周大福口袋，勉强挤出笑容：乐乐，去帮阿姨买包盐好吗她掏出几张零钱。
乐乐点点头，默默接过钱走了。周大福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胸口发闷。
林小芳，他难得叫妻子全名，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林小芳冷笑，我是现实！我们连固定住所都没有，拿什么养孩子她突然压低声音，而且...你知道的...
周大福当然知道。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林小芳流产后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他伸手想抱她，却被推开。
我去准备应急包。林小芳转身进了板房，用力关上门。
周大福站在原地，听见远处第一声雷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风吹得板房区的招牌嘎吱作响。他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申请表，突然发现背面有乐乐的笔迹——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周爸爸和林妈妈。
雨点开始砸下来时，周大福才意识到乐乐去了太久。他冲进越来越急的雨幕，挨个小卖部寻找。当第四个店主也说没见到小女孩时，他浑身湿透地跑回板房区，心脏狂跳。
林小芳！乐乐回来了吗
林小芳正在收拾应急包，闻言猛地抬头：没有！她不是去买...
两人脸色同时变了。周大福抓起雨衣就要往外冲，广播突然响起：紧急通知，山体出现滑坡征兆，请全体居民立即向体育场方向疏散...
暴雨如注，周大福站在雨中，感觉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乐乐不见了，而最危险的地方，正是她一直想回去的——家的方向。
5.
多肉之家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在周大福脸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区方向跑，解放鞋里灌满了泥水，每跑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山那边的天空黑得吓人，偶尔闪过一道紫色的闪电，照亮远处摇摇欲坠的废墟。
乐乐！乐乐！周大福的喊声被暴雨吞没。板房区到老小区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此刻像永远跑不到头。一辆救护车鸣着笛从他身边驶过，溅起的泥浆糊了他一身。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周大福的心沉了下去——老小区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两个穿雨衣的工作人员正在劝离最后几个想回家拿东西的老人。
不能进去！山体随时可能滑坡！
周大福猫着腰从警戒线下面钻过去，听到身后传来咒骂声。雨水冲刷下的废墟比记忆里更加狰狞，断裂的钢筋像野兽的獠牙，501室的位置已经完全被泥水淹没。
乐乐！周大福踩着摇晃的楼板爬上废墟，手掌被锋利的混凝土割破也浑然不觉。雨水冲淡了血迹，在灰色的废墟上画出诡异的粉红色痕迹。
突然，一抹亮色闯入视线——一把印着小花的雨伞卡在501室阳台位置的钢筋之间。周大福认得这把伞，是上周救济物资里乐乐特意挑的。
乐乐！你在哪周大福发疯似的翻动周围的碎石，指甲劈了也顾不上疼。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不远处那棵倒塌的老槐树——树干中空的部位露出一点粉色衣角。
周大福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看到乐乐蜷缩在树洞里，浑身湿透但安然无恙。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铁盒子，身边摆着几盆从板房区带出来的多肉植物。
周叔叔...乐乐抬起苍白的脸，我、我想把妈妈的盒子埋在这里...这是我们以前埋时间胶囊的地方...
周大福鼻子一酸，伸手去抱她：傻孩子，这么危险...
话音未落，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从山那边传来，紧接着是树木断裂的咔嚓声。周大福回头一看，魂都飞了——浑浊的泥流正从山坡上倾泻而下，所过之处吞噬一切。
抱紧我！他一把将乐乐搂在怀里，扑向树洞最深处。泥浆轰地冲过他们头顶，树洞瞬间暗如黑夜。周大福感觉后背被重击，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椎流下，但他死死护住乐乐，像当初她妈妈护住那个铁盒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周大福动了动发麻的手臂，怀里的乐乐轻轻咳嗽了两声。
周叔叔...你流血了...乐乐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大福试着抬头，树洞口被泥浆封住了一大半，只剩下一道缝隙透进微光。他摸出手机——果然没信号，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电量只剩5%。
没事，皮外伤。他强打精神，咱们玩个游戏，看谁能先想出十个以多开头的东西...
多肉植物。乐乐立刻接上。
多啦A梦。
多功能锅...乐乐想了想，阿姨一直想要的那个。
周大福咧嘴笑了，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聪明！继续...
林小芳把应急包摔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该死的周大福，该死的申请表，该死的暴雨...她机械地往包里塞着饼干、矿泉水、手电筒，突然摸到一个硬皮本子。
那是她的秘密日记，从五年前就没再翻开过。林小芳颤抖着手，本子啪地掉在地上，从里面滑出一封信——淡蓝色的信封上写着给我未能见面的孩子。
外面的雨声突然变得很远。林小芳跪在地上，捡起那封从未寄出的信。五年前那个雨夜，她失去了三个月大的胎儿，从此把所有的母爱连同这封信一起封存起来。
阿姨！隔壁李奶奶的孙女在门外喊，居委会说必须马上撤离！
林小芳猛地站起来，把信塞进口袋，抓起应急包冲进雨里。广场上乱成一团，人们抱着孩子、拖着行李往大巴车方向挤。老王抱着他家的泰迪，朝她大喊：老周呢疏散组就差他了！
他去找乐乐了！林小芳声音嘶哑，孩子不见了！
老王脸色大变：刚才消防队说老小区那边已经开始滑坡了！
林小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转身就往小区方向跑，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跑过体育场时，她踩到水坑滑了一跤，口袋里的信飞出来，落在积水里。
淡蓝色的墨水在雨水中渐渐晕开，字迹反而更加清晰：...妈妈虽然不能抱你，但会永远爱你。希望你遇到像爸爸一样勇敢的人...
林小芳跪在水坑里，泣不成声。五年了，她终于读完了这封没来得及给孩子的信。
林阿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小芳抬头，看见张美丽抱着她地震那天生的女儿周念，站在救护车旁朝她挥手。
林小芳踉跄着爬起来，突然有了主意。她冲向救护车，语无伦次地向医生描述乐乐的手表有GPS定位。年轻的医生摇摇头：普通儿童手表没这功能...
有的！张美丽突然插话，501室那家的手表是特殊定制的，她妈妈是单亲家庭，特意加了定位功能！
医生将信将疑地拿出平板电脑，输入一串代码。片刻后，一个红点在地图上闪烁——就在老小区那棵老槐树的位置！
快！林小芳拽着医生就往救护车上爬，他们就在那儿！
树洞里的秘密
树洞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周大福强撑着给乐乐讲他和林小芳的恋爱史，声音越来越弱：...然后她就把洗脚水泼我身上了...
乐乐没有笑。她摸索着打开铁盒子，取出最底下那封信：周叔叔，你能帮我读读吗
周大福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展开已经有些潮湿的信纸：
亲爱的乐乐，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长大了。妈妈可能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信中提到乐乐的生父其实是在她出生前就因公殉职的消防员，而不是抛弃她们。爸爸是英雄，妈妈从不后悔...字迹在这里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还有，周大福继续读道，如果照顾你的是周叔叔和林阿姨，妈妈很放心。周叔叔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地震那天妈妈看见他冒险救人了...
乐乐突然哇地哭出来：妈妈知道...妈妈早就知道...
周大福眼眶发热，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林小芳打来的！他赶紧接通，信号断断续续：我们...树洞...老槐树...
坚持住！救援队马上到！林小芳的声音带着哭腔，周大福你敢出事试试！
电话断了。周大福把乐乐搂得更紧：听见没你林阿姨发飙了，咱们得好好活着...
外面突然传来机械的轰鸣声和人的喊叫声。一道强光射进树洞，接着是电锯切割树干的声音。周大福用最后力气举起手机闪光灯示意。
找到了！在这里！一个消防员的脸出现在洞口。
当周大福抱着乐乐爬出树洞时，第一眼就看到浑身湿透的林小芳。她冲上来一把抱住他们，三个人在雨中哭成一团。
你的背...林小芳摸到周大福背后的血迹，声音都变了。
没事，死不了。周大福咧嘴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那张被雨水泡烂的领养申请表，这个...
林小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同样湿透的信：我也...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乐乐看着他们，突然按下手表的播放键，妈妈的声音混着雨声响起：...要勇敢地爱，就像从没受过伤一样...
多肉之家
三个月后，板房区的空地上立起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多肉花园，下面一行小字由周大福、林小芳、周乐乐家庭捐赠。
花园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容器——破茶壶、旧轮胎、甚至抽水马桶的水箱，里面种着形态各异的多肉植物。那只橘猫带着它的四个崽儿在花园里晒太阳，最小的那只黑白花猫正追着乐乐的鞋带玩。
看镜头！老王举着相机喊道。周大福搂着林小芳和乐乐，背后是多肉花园，咔嚓一声，他们的第一张全家福就此定格。
一年后，新建成的安居小区里，周大福正往阳台上搬一盆新买的熊童子。屋里传来林小芳的唠叨：周大福！让你修抽水马桶，你又去买多肉！
马上马上！他随口应付，突然看见楼下乐乐背着新书包放学回来，身边跟着几个同学。小女孩长高了不少，手腕上依然戴着那块塑料手表。
爸！我作文比赛得奖了！乐乐一进门就喊，声音清亮。
周大福手一抖，花盆差点掉下去——这是乐乐第一次叫他爸。他转头看向厨房，林小芳举着锅铲愣在原地，眼圈慢慢红了。
那只已经长大的花猫跳上窗台，好奇地嗅着新来的多肉植物。远处，重建工地的塔吊依然在运转，但城市的伤痕正在一点点愈合。
阳台上，周大福偷偷按下藏在多肉盆里的录音笔，里面是他昨晚熬夜录的：...乐乐，林小芳，如果你们听到这个，记住我永远爱你们。就算再来十次八级地震也改变不了...
周大福！林小芳的吼声从厨房传来，马桶水溢出来了！
周大福赶紧关掉录音笔，笑嘻嘻地往卫生间跑。灾难过去了，但平凡而珍贵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