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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想见奶奶...小满终于小声说。

    她不记得你了。我撒谎道,脑损伤造成的选择性失忆,医生说这是自我保护。

    挂断电话,我走回治疗室。奶奶正艰难地用左手抓握橡皮球,物理治疗师数着数:...七、八、九——很好,林奶奶!

    奶奶咧开歪斜的嘴笑了,口水滴在病号服上。我蹲下来抱住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和老人特有的气息。

    小...安...她含糊地叫着我的名字,左手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陪护床上刷手机。本地新闻推送了一条消息:《网红诈骗案主犯林小满明日刑满释放》。评论区依旧热闹:

    【这种人就该牢底坐穿】

    【心疼她奶奶和姐姐】

    【听说老人瘫痪了,造孽啊】

    我关掉手机,在黑暗中听着奶奶不均匀的呼吸声。监护仪的绿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第二天清晨,护工来帮奶奶擦洗时,我回家拿换洗衣物。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小满坐在客厅沙发上,脸上的妆哭花了。

    你怎么进来的我站在门口没动。

    备用钥匙还在老地方。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绕过她走进卧室,开始收拾奶奶的衣物。小满跟过来,突然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我去看奶奶好不好我打工赚钱给她治病...

    你偷走的不只是钱。我掰开她的手,是时间——奶奶本可以健康活着的十年时间。

    小满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慢慢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在里面攒的,三千二百块...

    我没接。她就把信封放在床头柜上,上面还摆着那张被撕碎又粘好的全家福。

    滚出去。我说。

    小满走后,我发现她偷偷在奶奶枕头下塞了个护身符——小时候每次奶奶生病,她都会折这种丑丑的纸符。

    康复中心的花园里,奶奶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我蹲下来,把护身符放在她的左手里。

    小...满...奶奶突然说。

    我震惊地抬头,看到她歪斜的嘴角抽动着,浑浊的右眼流下一行泪。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三个月后的冬至那天,护工打电话说有个女孩在康复中心门口跪了一整天。我赶过去时,雪已经落了薄薄一层。小满穿着单薄的外套,跪在台阶上,头发和睫毛都结着冰晶。

    奶奶...我错了...她机械地重复着,面前的水泥地上用雪摆着几个歪扭的字:对不起。

    我推着奶奶来到门口。奶奶的左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奶...奶...小满跪着爬过来,额头磕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奶奶的左手抬起来,我以为她要摸小满的头。可那只枯瘦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指向了大门方向。

    走...奶奶含混但清晰地说出了第二个词。

    小满瘫坐在雪地里,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我推着奶奶转身离开,轮椅在雪地上留下两道笔直的痕迹,像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

    回到病房,奶奶的左手机械地摆弄着那个护身符,直到把它撕成碎片。纸屑像雪花一样落在她再也不能站起的腿上。

    窗外,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小满仍然跪在那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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