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辈子活到那个地步,重生回十五岁,谢绥并不觉得有人能到他身边来算计他。惯会察言观色,韬光养晦,他一眼能看清很多人,于是猜忌怀疑防备,都显得多余。只是,对着宋喻,当然不能说这些。
谢绥想起了自己在宋喻眼里的人设,愣了下后。
睫毛微颤,皮肤在月光下更显得苍白,神情有几分无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抱歉,第一次,有人对我那么好,还不是特别习惯。”
宋喻本来还在气头上的,想起他还有伤,就憋回去了。
又听着这话,愣了下。
回忆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绥面临的难堪处境,以及当初从他手里接过药时,谢绥眼里的难以置信和惶恐。
……对善意的惶恐。
这些天来,相处越发自然。
搞得他都快忽略谢绥这个年纪藏在骨子里的自卑和脆弱了。
宋喻低头,看着谢绥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他用劲很大,抓的他有些疼。
校服挽起,露出手臂上,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
谢绥轻声说:“对不起,别生气,以后我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
放低嗓音后,像撒娇,在他耳边麻麻的。
宋喻:“……”
好了。
没气了。
但宋喻还是觉得需要申明一下:“最后做一次解释。”
“你是我在景城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我觉得我们特别有缘,而且我特别心疼你,想对你好,就是那么简单。你就当我是个传播爱与正义的大善人吧,昨天不提到了彼得潘?”
“……哦,你眼中的少儿启蒙读物。你可以把我当做彼得潘那种,正义的,善良的,目的就是让你快乐的,明白了吗?”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解释,
但谢绥笑了起来。
声音混着夜风,低沉温柔。
“好,记住了。”
我的彼得潘。
宋喻觉得他认错态度良好,还想逼逼,结果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看来电人,欧依莲。
果断拒听。
但是欧依莲似乎是发了狠劲,一直打过来。
宋喻猜都能猜到是什么事。
肯定关于王辞。
他也不拒绝了,接通。
“有事吗?”
电话那边是欧依莲饱含愤怒的语气:“谢绥是不是在你旁边?”
宋喻:“你猜。”
欧依莲心情十分烦躁,说话已经可以说是阴寒了:“我打他家里电话,他奶奶说没回去,打他电话又关机,只有你了,你能不能找到他,找到他,让他现在立刻来我办公室!晚一点,他下周一也不用来上课了。”
宋喻气笑了,什么时候也轮得到欧依莲来给他命令?不过她死到临头还不知,马上就要走了,宋喻决定给她上最后一课。
他对着手机,笑:“在的,马上来,买一送一,我也来。”
他收了手机,对谢绥说:“走,我去给你报仇。”
*
办公室外。
欧依莲挂了电话,脸上重新堆聚起了恐惧和惊慌,在外面缓了好久后,才踩着高跟鞋重新走进去。
办公室内坐着一个女人。
妆容精致,一身长裙,手里拿着个包,坐在椅子上,脸色冷若冰霜。
王辞的妈妈。
欧依莲露出讨好的笑:“王夫人,我已经打电话叫那个学生过来了,到时候,你想问什么都直接问他吧。”
王辞妈妈怒:“我儿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如果不是司机在门口没等到他,进来找,他是不是就要被锁在那小破房子一晚上!”
“问什么?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小小年纪那么恶毒!我看他就该去牢里待几年!”
面对王辞妈妈的怒火,欧依莲只能舔着脸笑,她不敢得罪王家,附和着:“是是是,您说的对。”
教导主任在旁边臭着脸,很不满,他是知道谢绥的,年纪第一好学生,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那地方,一看就有蹊跷。
但差点把人锁了的是他,而且王家在景城确实是一个普通教师招惹不起,他闷头不说话。
王辞妈妈这几天心情就一直不顺,手指甲快把包戳烂,暴怒:“他家里人只有一个奶奶?没爹娘的东西果然也没教养,你把他奶奶也喊过来,让她看看自己教出个什么货色。”
宋喻走到门口就听到这话。
推门而入。
“你不如先看看你儿子是什么货色。”
少年的声音冰冷,带着嘲弄。
看到是宋喻。
欧依莲脸色就臭了起来,不过心里恶毒的念头也生起,宋喻碰上王家,估计刺也被拔得干干净净。社会总要教他做人。
王辞妈妈豁然起身,死死顶着宋喻:“就是你?!”
宋喻翻出手机里那条王辞的短信,停直接举起来,送到王辞妈妈眼前,“识字吗?这号码是你儿子的吧,你看看他什么货色。”
哪怕不细看,短信里“妓女”“摧毁”“地狱”几个词汇,都能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只是王辞妈妈瞥一眼上面的号码,确定是她儿子,也没什么想法,怒容不减,一巴掌想把手机打掉:“我儿子是什么样轮得到你来教我!”
她视线冰冷至极:“你以为你年纪小就没事吗?我会联系我的律师,这件事没完,我们法庭上见!”
宋喻眼疾手快收回手机,面无表情:“哦,法律手段?再好不过。”
欧依莲心中痛快得不行,她怕王辞妈妈迁怒,巴不得有人来承受怒火,宋喻撞枪口上最好。
法庭上见。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拿什么跟王家法庭上见,光是请律师的费用,怕都难以负担。
她愉快地勾起唇角,上前:“王夫人,他不是谢绥,他是谢绥的同桌。”
王辞妈妈已经被宋喻气的不行,视线看过去,也是上流社会贵妇人的那种冰冷厌恶,冷嘲热讽:“果然一路货色。”
谢绥这个时候上前一步,翻出了手机里从蒋休那备份的视频,淡淡说:“老师,你为什么不先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欧依莲一愣:“什么?”
王辞妈妈冷笑一声。
办公室内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到了他这里。
手机视频放出来。
是王辞的声音。
油腻又恶心。
“我就知道拍那张照片你会过来。我这几天懒得上学,在家无聊,把你的身世调查了一下。”
“听说你妈妈是出去卖的?那怪不得你也长得那么勾人……”
“你要知道,你奶奶年纪大了,随随便便出点意外,可能人就没了……”
“想要你的同桌和奶奶安全也行,你让我玩一个月。”
“……”
死一样的沉默。
话里的意思太明显,露骨又恶意满满,这下子王辞妈妈神色都装不下去了,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欧依莲也是,当初王辞找她要换位置的时候,她大概猜出来一部分,暧昧不清,现在算是挑明了。
谢绥关掉,淡淡道:“他拿我奶奶威胁我,要我去那里,后面又带一群人,试图侮辱我,我自卫反击,逃出来。你打电话給宋喻时,我们在医务室。事情就那么简单。”
办公室内尴尬得寂静。
欧依莲张了张嘴,组织语言,“这……王辞同学也就是口头上开开玩笑。同学间的玩笑,你这当真了,还反应过激……”
王辞妈妈比她淡定多了,以她的身份,怎么会把两个没权没势的高中生放在眼里,皮笑肉不笑,视线还是那种嘲弄鄙夷的,似乎看透一切的:“我儿子什么女人没看过,会看上你?那么恶毒,原来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他喊你去你就去?我怎么觉得是你自己送上门,上赶着巴结,结果我儿子看不上,恼羞成怒的吧。”
她慢悠悠地笑了,红唇嘲讽。
“毕竟啊,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看就是你——”
“啪。”
清脆的一声,响彻在办公室内。
一巴掌扇的潇洒又果断。
把本来想附和的欧依莲都吓住了。
“你——!!”
王辞妈妈难以置信抬头,捂住被打红的脸,表情破裂,怒目而视。
宋喻站着,唇角笑意森寒,垂眼里面满是戾气,问她:“一个巴掌,拍的响吗?”
一个巴掌,拍的响吗?
这句话落在欧依莲耳中,也是嗡嗡作响。
王辞妈妈气疯了:“把他家长也给我喊过来!看看他们的儿子是怎么把他一家拖垮的!这景城,他们别想呆了!”
宋喻冷笑一声,自己先拨号,“不用你喊,我自己喊。”
打的是孟光的电话。
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一道女声。
声音轻快又温柔。
“喂,喻喻?要回来了吗?”
宋喻愣了,“舅、舅妈?”
孟妈妈那边先笑起来,似乎是在洗水果,“是我,你外婆今天打算亲自下厨,孟光被我扣下手机,赶过去帮忙超市选菜了。怎么了吗?是要我派人去接你吗?”
宋喻:“没,没什么。”
算了……对付眼前这个女人,或许他舅妈更在行。
他垂眸。
“舅妈,你能来一趟一中吗?”
第37章
叫家长
孟妈妈停了下,又笑问:“景城一中吗?”
宋喻点头,看了眼欧依莲和王辞妈妈,语气很平静:“恩,我遇上了点麻烦,老师要叫家长。”
“叫家长?”
孟妈妈明显有些疑惑。
电话那边传来水果放入拼盘的声音,这时佣人过来说了什么,孟妈妈回了几句后。
重新拿起电话,这次语气认真几分:“好,喻喻等等,我马上开车过来。”
王辞妈妈站在旁边,眼神一直就是冰冷森寒的,刚才被宋喻扇的一巴掌,简直就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不过她自持身份,做不出泼妇回击的举动。
把宋喻的家长喊来,结果是她乐意见到的,大人之间的事用大人的方式解决。
宋喻会后悔的——后悔一生。这个年纪的小孩,非得见识一下社会的残酷才懂得跪下求饶。
王辞妈妈气定神闲地坐下,冷皮笑肉不笑:“喊的是舅妈?没有亲妈?果然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色,没教养的人就是在一起混,我儿子遇上你们两个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霉。”
欧依莲只觉得这些天被宋喻膈应得呕在心中的气一下子通畅。宋喻因为病情被校长重点看护,她又是班主任,什么手段都不好做。一直在宋喻那里忍气吞声,现在宋喻招惹上王家,简直大快人心。
她假仁假义地皱着眉,劝说:“宋喻,先不管王辞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多年就没人教过你不能打人吗?快,跟王夫人道歉。”
宋喻不爽的时候,每句话都够呛,瞥她一眼:“我打的是人?”
欧依莲被怼得脸色通红:“你还骂人!”
有王家在后面兜着,她也有底气了,索性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反正现在她骂的越凶,王辞妈妈就越开心。
她愤怒指着他鼻子:“你真觉得自己很厉害?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打架骂人那么厉害,你还来上什么学,等下你家长来了,就让她带你滚。”
“老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那么多年,什么学生没见过,你这种人,也就在学校逞威风,出了社会你看谁看得起你。”
“给你好言相劝你非听,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种人,就是贱的。”
每个字都落地有声,响在办公室内。
一直闷声不说话的教导主任都听不下去了,往前:“欧老师,你这话对学生说,是不是过分了点。”
欧依莲骂得正来劲,天生优越感:“田老师你不懂,他这种人没救了。就该骂狠点,让他长点记性。”
宋喻听了这番话,神情没变,把她的话当放屁。精致冷白的脸上,瞳孔浅透冰凉,抬头看欧依莲:“这些话你是不是对很多学生说过。”
欧依莲:“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喻嗤笑,语气嘲弄:“真是教育界的毒瘤,你那么爱趋炎附势,当什么老师啊,去给王家当看门狗啊。”
欧依莲恼羞成怒,气得脸发白。
宋喻已经不想听她说话了,冷静道:“被引到那间教室的是谢绥,被口头□□的是谢绥,甚至被迫反击的也是他。就王辞那些话,要是当时我也在场,他现在不是躺在医院,而是躺在墓地。”
“不去想着还学生公道,在这里帮忙颠倒黑白扭曲事实,甚至拉我下水。”
“欧依莲,你配?几年那个被你逼的差点抑郁自杀的女生你还记得吗,不知悔改,那你就去牢里反省反省吧。”
他眸光冷而利,通透似乎穿过她的灵魂。
欧依莲人僵冷在原地,死死盯着宋喻,眼睛瞪大,牙齿在颤抖。
是惊恐、是心虚、是难以置信——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
王辞妈妈终于忍不下去了,“你什么意思?还想杀了我儿子?!”
墓地!
听到这种词,她一下子站起来,手里握着装开水的塑料纸杯,狠狠往前一浇,对着宋喻的脸。
骨子里的丑陋恶劣暴露无疑,咬牙切齿:“隐藏的杀人犯——贱东西!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