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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宋喻低声咒骂:“一群傻逼。”

    笔停下,后面的故事,已经是从008口中听到的了,《温柔控制》原本剧情。

    宋喻语气变得十分复杂:“赵梓宇在囚禁你之后就后悔了,解决了秦和孙两个人,又舍不得放你离开,就在岛上隔着一扇门,每天跟你聊天。他还暗中帮你解决了谢家事,最后谢家不知道是谁,走投无路找上岛来,想要开枪杀了你。赵梓宇为你挡了一枪,生死一线,那一瞬间——你感动了。”

    最后四个字宋喻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你感动了。感动个锤子!

    “后面你们都回去了。那个时候我已经病逝,葬在a城的一个墓园内。赵梓宇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你一个人到我墓前,对于青梅竹马的死,有所感触。”

    “《温柔控制》的结局,你从我的墓前离开,去了赵梓宇所在的医院,守在他病床前……嗯,估计他很快就会睁开眼来达成一个happy

    ending

    的结局吧。”

    收笔。

    纸上是一条徒手画的并不笔直得线,每一个节点却分的很清楚,旁边写着各个人的名字。

    宋喻分段是按时间比例来的,所以在这条线上,有他名字的范围,窄的可怜。

    把这个故事回忆完,宋喻的脑袋有点空。脚踩在毯子上,还是觉得有有些冷。

    忽然感觉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下来,他愣愣偏头,是谢绥。

    椅子很大,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一起。少年穿着衬衫,领带也解开,整个人都是闲散慵懒的,神情没变,似乎刚刚听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谢绥问:“《温柔控制》的故事说完了?”

    宋喻和他温热的身躯贴得很近,来自卡壳半秒后,点头:“恩。不过我还没说我的梦呢。”

    谢绥耐心地点头。

    宋喻从抽屉里翻出支蓝色的笔,转过身,继续在那张白纸和黑色时间线上补充。

    “我有段,时间天天梦到你。”

    “第一次梦到,应该在这个范围。你回谢家不久之后,宴会上,我和我姐姐聊天,看到你,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敢去认。”

    “第二次梦到,就是国外重逢,在医院,好像我们是因为我碰瓷遇到的,你那个时候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宋喻笑了下,给出评论:“谢少还挺不近人情的。”

    “第三次,”笔回到了最开始的端点,“我梦到的是小时候,庄园里第一次见,你跟在我屁股后喊我哥哥,我带你去爬墙偷水果。”

    “然后第四次……”宋喻有点无从下手了,不知道是哪个时间段,是在谢绥被困岛上前还是被困岛上时?

    “你还记得上学期我被困在礼堂吗,下暴雨。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是被秦陌困在一个黑暗的房间,这王八蛋给我打了一管酒精。我出去打电话给你,但是电话还没打完我人就晕了,晕了之后听到我妈妈在哭,还有我姐姐哭着质问你,你说对不起。”

    说完了。宋喻不知道怎么参加008和系统这两个玩意,但想告诉谢绥的事都说清楚了,像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下。

    他长长舒口气,浑身舒坦,扭过头,唇角微微扬起,眼睛清亮带笑,“所以啊,其实我骗了你,我来景城找你之前,根本就没有小时候的回忆。”

    “我纯粹就是觉得你高中过的太惨了,想来帮帮你。”

    谢绥听到“一管酒精”的时候,整个人血液都冰冷了几分。心脏剧烈的抽痛,当初鬼屋里排山倒海恐惧和害怕重演,渗入骨髓、席卷大脑。他闭了下眼,觉得自己手都在抖。

    宋喻一直说他上辈子惨,吃尽人间苦。可现在,或许才是他离苦痛最真实也最接近的时候。

    宋喻说完,想到赵梓宇的话,浅色的瞳孔掠过一丝迷茫说:“我以前一直跟你说,居心叵测的接近都是不怀好意,可是好像,我的目的一开始也并不单纯。上辈子我们到死都是朋友,这辈子,我算是作弊了吗?因为先知道剧情,所以去找到还小的你。对你好,然后让你爱上我。”

    这算是作弊吗。其实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就困扰着他,像是拿着攻略指南去攻略谢绥一样。

    谢绥睁开眼,眼眸冰冷如初只是微微泛红:“不是。”

    宋喻本来还有很多话,看到他红色的眼,忽然就闭嘴了。

    谢绥微笑,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插进少年柔软的头发,俯身一个吻就落了下去。

    唇齿撕咬,似乎是在发泄不安。

    椅子的把手禁锢了宋喻的身体,让他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个有点失控地吻。

    宋喻一愣,能感受到谢绥手的颤抖。

    他有点懵。

    他的男朋友是被《温柔控制》这本傻逼书吓到了吗。

    “你……”

    谢绥结束这个吻,却没有起身,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声音冷静又温柔:“我们上一辈子,一定也是相爱的。你来景城,我喜欢你,是一见钟情。”

    宋喻愣住。

    紧接着,就听着谢绥沉默片刻后,几乎是诱哄地说:“喻喻一直都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

    宋喻身体僵直。

    谢灵姝的话闪电一般穿过脑海。

    ——“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一个人是怎么在一个暑假后变化就那么大的呢,因为遇到了你?”

    压在心里很久的疑惑无声喧叫,在他脑袋边快要爆炸。

    从第二次见到开始就再也不遮掩本性的少年——风度翩翩,微笑的,温柔的,冷漠的,说话散漫不正经,处事从容滴水不漏。

    他在停车站,轻声跟他说:“梦里都是假的,你睁开眼,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宋喻喉咙干涸,如梦初醒,唇张了张,声音都不像自己的:“谢绥,你那一天叫我不要再做梦,是不是因为……”

    谢绥坐好,眼眸漆黑如深潭,静静看着他。

    因为什么?

    宋喻已经说不出话了。

    谢绥笑了下,垂眸似乎是安抚又似乎是叹息,说:“因为我都知道。”

    轰。像是一道惊雷在脑内炸开,把他所有的理智和思维都粉碎,只剩空白。

    谢绥揉着宋喻的头发,继续说。。

    “你梦到的,你说的,有关前世的,我都知道。”

    “我从你的墓地离开,没有回到医院。”

    他的声音冷静,轻描淡写说着疯狂的内容。

    “甚至让赵梓宇住院昏迷不醒的一枪,就是我开的。我又怎么会爱上他。”

    “黑雨天,我从你的墓地离开,没有去医院,我在公路上出车祸死了。”

    “而故事才刚刚开始,我回到了十五岁……”

    他温柔耐心注视,着宋喻震的神情。

    少年瞳孔瞪大,视线涣散,整个人因为震惊而苍白了脸。

    谢绥给他缓冲时间,慢慢的,柔声的:“我回到十五岁,过来遇见你,重新爱上你。”

    宋喻大脑一片空白。明明一下子什么蛛丝马迹都清晰,什么疑惑都解开。

    可他还是四肢僵硬,浑身冰冷,话都说不出口。

    谢绥知道自己现在的注视只会给宋喻更大压力,所以没有在看他。

    他从宋喻手中接过笔,视线重新落到白纸上那条时间线上,唇角勾起,讽刺冰冷,像是雪中的刀,锋芒刺骨。

    “《温柔控制》的故事,我不知道是谁的臆想,但现在,我可以给你还原我的真实。”

    他继续拿着宋喻那一只蓝色的笔,在他们重逢的地方开始,重新分割出了一条线。

    “我重生回来后,关于你的记忆全部被格式化,只剩下一个简单青梅竹马的概念。”

    “但是没关系,有的我已经记了起来,有的我也可以自己猜测。”

    他握笔的姿势很稳,也很优雅,落笔写出的字却是森冷又锋利的。

    “我们在国外重逢,但我不可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可能是我在骗你或者逗你,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追你。”

    宋喻已经说不出话了。

    谢绥:“就像六岁的时候,你坐在果园铁门上告诉我的,当局者迷。原来我很喜欢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妹妹’,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宋喻:“……”

    谢绥画的线就像是用尺子画出一样笔直。

    语气平静叙述真实。

    “我本来不确定追没追上,但是现在,我想我上辈子我们就是爱人。追上了,我如愿以偿。”

    “相爱应该在国内,在我离开谢家那段时间。而且我不是被赵梓宇他们陷害的,当时我离开,只是一个给谢老爷子和谢灵姝设的局。”

    “你出事也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谢绥沉默看着那个地方,很久,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真没用。”

    他把线往后延长,淡淡说。

    “我上岛从来都不是被强迫的。”

    “或许一开始,我就是奔着赵梓宇去的,为了杀他。”

    第99章

    日记

    纸上是黑的、蓝的两条线,穿插着上一辈子的因果爱恨,纠缠真真假假的过往。

    宋喻低头愣愣看着,神色震惊又迷茫。

    他被吓到了。

    谢绥说:“《温柔控制》到底是谁写的,你又是在哪里看的,能告诉我吗,喻喻?”

    宋喻光着脚踩在毯子上,感受到一股寒意蔓延全身,脑袋乱乱的。

    他抿唇抓了下头发,心一狠,还是决定坦白:“最开始我以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是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这本书,睡一觉,就穿了进来。”

    “有一个自称是系统的东西,它跟我说了很多,大意是让我走剧情,但是我没听,我选择去景城找你,然后它很生气消失了。回来又让我不要喜欢你,可是我还是喜欢上了你,它就又气的离开了。”

    谢绥点了下头,目光温柔。

    宋喻的情绪慢慢稳定,沉默了会儿,关于008口中的报复和后悔他不打算跟谢绥说,只是认真又冷静的:“谢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昏迷或着沉睡,你别怕,那个时候我应该和系统以及它口中的主神见面了。我一定会弄死他们,然后醒过来找你的。”

    谢绥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很低:“嗯。”

    宋喻抬头认真在灯光下用视线描摹他的容颜。眉毛,鼻梁,嘴唇,熟悉又亲昵。心中的寒意被暖流驱走,他又笑了起来:“终于啊,说开了。”

    谢绥也笑了下,垂眸吻在他眼角。

    “说开了。”

    宋喻觉得自己有点猜不懂谢绥的心思了。

    但所有的根源和危机都在他身上,身为他的男朋友,谢绥应该也是不好受的吧。

    宋喻安抚地说:“别慌,从我醒过来开始,那个系统说的话我没有一句是照着做的,它现在也没能拿我怎么样。”

    “太厉害了喻喻。”

    谢绥笑说,眼眸却是冰冷一片。

    宋喻心中有些酸涩,就知道说出008和主神只是徒添烦恼,两个意识形态的东西要怎么解决,可他现在能给谢绥的安全感也就是这样子的。

    他转移话题:“你重生回来,一开始看我是不是很傻。”

    “什么?”

    “……我觉得应该是。”

    想到这,宋喻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谢绥说:“不是,都说了是一见钟情,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宋喻被安抚了,视线又落在了旁边那个日记本上。

    “那是许姨写的吗。”

    “嗯,”谢绥将日记翻开,轻声说:“要看吗?”

    借着台灯微黄的光,上面文字带他走进了一个女人为爱至死的一生。

    谢绥缓缓说:“我出生,她就和许家断绝了联系,住在山中的别墅里,专注于画画。家里只有一个保姆,父亲可能几个星期来一次。小时候我和她就没有什么话说,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打扰不了。”

    “她死后,我一直都很恨她。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漂亮又愚蠢的女人,没人同情她,觉得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谢绥顿了顿,平静说:“在我眼中,以前也是的。”

    宋喻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她死前给我的是冷漠,死后给我的是折磨,她赋予了我生命,却没有问我,想不想要到这个世界承受这些。”

    “她将自己的人生结束在我生日那天,”停了下,谢绥淡淡道:“生死悲欢在同一天。”

    他将日记翻到了中间的几页:“这本日记一直在景城家中柜子里,但是我一直没翻阅,上辈子还是谢思年亲手送到我面前要我看看。”

    “当我开始了解她,发觉恨也没意义了。”

    “她只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而已。”

    “她从小娇生惯养,只有别人赠予她万千宠爱,她根本不会去爱人。和许家断绝关系,谢思年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让她崩溃的是家人,养她宠她十几年的父母开始像拍卖一样将她推向a城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她的婚姻成了一桩交易。她难过又崩溃,选择先和家人冷战一下。”

    宋喻看着日记上许乔的小字。在山中别墅的那段时间,每个字都能看出她的在乎和惶恐,初次当母亲的小心翼翼。

    “今天阿绥又被老师夸赞了,他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想要给他做些什么,可是我好像什么都不会”“阿绥画了画给我,我应该夸他应该摸着头鼓励他,可是我都干了些什么呢”“我的阿绥真棒,但我连让他正常上学都做不到”“谢思年来了,我们吵了一架,阿绥被吓到了吧,白天哭得太狼狈了我不敢见他,保姆说他睡着了,我才敢偷偷去看”

    谢绥没有再说话。

    宋喻拿着日记本,却慢慢地翻了下去。许乔到后面很少提谢思年,记录的都是谢绥一点一滴的成长,她的性格清高又孤僻,对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相处,只能学着慢慢的笨拙的回应。日记有一页褶皱很多,应该是被泪水打湿无数次,在她知道真相时,整个人崩溃地说不出话。为什么,三个字不断重复。

    被秦秋芸陷害,躲到景城那段时间,日记空了很多天。

    等她重新拿起笔,已经是到景城的第三天了。谢绥记忆里,因为爱情把自己逼疯关在房里的母亲,其实时而冷静时而疯狂的,冷静的时候,她想着自己的未来和谢绥的未来,她想着自己还可以画画,可以扶养她的孩子健健康康成长。她其实推开过无数次门,在深夜谢绥睡觉的时候,凝视着她的孩子,一看就是一夜,无声落泪。

    谢绥想起了一件景城的往事:“你知道祝志行一家为什么那么恨我吗?”

    宋喻愣了愣:“什么?”

    “她其实试着出去工作过,但是第一天晚上就被祝志行的爸爸尾随上了楼。他在门口逼迫她,我在房内冲出来,把那人推下楼,让他断了条腿。”

    宋喻喉咙干涸。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乔被保护的太好了,她像是一朵脆弱又名贵的花卉,不堪一折,外面任何一点风雨都可以轻易摧毁。许家这样养她,就是希望她以后在华丽的笼子里温顺美丽地活着当一只金丝雀。她对人间的险恶根本束手无措,美丽是原罪。

    她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每天活在妇人的恶毒语言里。

    后面她的死,宋喻也从后面的日记里慢慢寻到蛛丝马迹。

    “对不起,从你一出生开始我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没有给你灿烂的童年,没有尽到任何有关‘母亲’这个词的义务,连怎么跟你交流都还要一点一点学,你一岁之前我甚至没有抱过你。”

    “你出生在我最差劲的时候,于是我最狼狈、最糟糕的一面也都留给了你。”

    写这一行话时,她似乎真的太难过了,字迹颤抖,难过到笔都握不住,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纸上没有泪痕,却比之前任何崩溃还要叫人绝望。

    “她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谢思年的身份了,自己无法面对,也觉得,她的存在注定会拖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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