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使劲儿吸了吸小鼻子，两只眼睛都睁圆了，一下子精神了，睡意全无，蹭蹭两下从炕那头爬过来：“香香，小福要吃肉肉，姐姐，盛肉肉！”连晓敏看着这小馋猫用小手手拽着她的衣襟，那副着急的小样，可真逗人，赶紧让他坐好了等着。
小福一脸期待地盯着桌上的菜盆，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乖乖挨着炕桌听话坐好。
连秋萍在旁边给他也盛了一小碗鸡汤，专拣顺当的、小块的鸡肉又夹了一些：“来，小福到姑这来，姑姑喂小福啊，让你姐自己吃。”
连晓敏也要给玉芳盛一碗，玉芳坚持着自己来，然后给她自己碗装少点儿。哎，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看大家碗里都有了，连晓敏终于拿起勺子，喝了第一口汤，哇，太鲜灵儿了，唇齿间浸润着浓郁的鸡汤味，让她的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她又吃了一口鸡肉，也不错，在美食面前也抵挡不了啦，赶紧一口口吃了起来。
谁能招架得住小鸡炖蘑菇的诱惑啊？天王盖地虎么。
尤其是这个蘑菇，真是灵魂啊，尝着真不错，这是玉芳以前在山上采了，晒干特意留的。
家家户户的妇女孩子经常上山弄些山货，榛子蘑菇、山核桃啥的，能去收购站换点钱。还有那胆大的就跑小黑市去换钱票，能更实惠，收购站肯定还是低些，不过好在安全。
一只野鸡也没多少，收拾了之后，净重不到二斤，玉芳连鸡杂都清洗干净炖里头了，贼香。
连晓敏就爱吃鸡肝啥的，挑着吃了两块。
小福那边喝鸡汤都喝上头了，姑姑拿勺子紧着喂，都有点赶不上趟儿似的，瞧那小模样，眯着眼睛，小嘴还陶醉的发出滋儿喽～滋儿喽的动静，这把大家稀罕的。
小福不一会吃饱了，满足的自己去玩了，连秋萍也自己又吃了一些。
玉芳还给热了两块不大的饼子，连晓敏只掰了半块，剩下的让她和姑姑吃了。三个人围坐在炕桌周围，一边品着鸡汤，一边轻声唠嗑。
此时外头天还没亮呢，所以屋里一直点着煤油灯，这种昏黄的光线中，满溢着热气腾腾的人情味，让连晓敏心里热乎乎的，所谓亲人孩子热炕头嘛，哈哈，而外面苦哈哈冻着在工地修道的姑父李向海，不知道咋样。
连秋萍估摸着时间，闺女差不多该醒了。她下了炕，过去那屋，给小凤儿穿好衣服，也领了过来，喂着她又吃了些。
小凤儿乖巧的坐在那儿，也美滋滋地吃着娘喂给她的肉肉，小手扶着桌角，一口一口又喝了不少汤。
“昨天太晚，我怕她尿炕，就给她吃些肉，没喝几口汤，瞅把她给香的。”连秋萍说。
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就收拾了碗筷，一小盆吃的干干净净。
外面的天也渐渐亮了，院子里灶房的味儿早都散没了。
而屋子都是门口盖着厚帘子，门一关上，不往外面透味儿。
至于屋里，慢慢消化吧，很快也没啥了。
快晌午的时候，小丫要喂奶了，小福也和小凤玩累了，于是连晓敏带着弟妹回家去了。
刚过晌午的时候，她才刚把两个小娃哄着了睡午觉，只听院门被拍响了。
连晓敏起身去到外面，拉开门栓，开门一看，如她所料是张文勇！
刚从姑家回来，其他的也没谁会来。
只见门外悄然等候的人，胳膊肘支在门框上，脸上稍显疲态。
不过身上看着很清爽，颀长的身体穿了身蓝色的棉袄棉裤，瞅着挺飒落，上下连一块补丁都没有。
脖领那儿的扣子也没系严实，露出一截浅灰色的毛衣。
“三勇哥！你回来了？”连晓敏扬脸瞅着他说。
张文勇见这回终于有人了，松口气，点头进了院子。
他早上已经跑过两趟，都没在家。
连晓敏反手把门栓又插好，往里走着，说：“我弟妹睡午觉呢，咱还上这屋坐。”领着他进了西屋。
西屋没烧炕，贼冷，连晓敏赶紧去抱柴火烧炕。
张文勇瞅了瞅她可怜的柴火垛，乐了，接过手来替她烧火。
这活交给他，于是趁机过去东屋一趟。
不一会儿，拿出四个大苹果，到外屋洗了一下，还是像上次一样放到了西屋炕桌。
西屋的炕小，很快就烧热了，张文勇添够了柴，进屋坐到炕沿。
“今天早上我就来过一趟，看你家没人，上你姑家去了吧。”
张文勇直接抓起一个苹果咔咔咬起来。
连晓敏瞅他吃的贼香，却从来不问，这苹果哪来的。
她心想，三勇哥真是个妙人，总知道给她留余地，从不多话。
跟这样的人相处，没有任何压力，他就像一汪潭水，让人瞧着自然觉出一股深幽。
“是啊，昨天趁夜里别人家都睡了，玉芳就把小野鸡炖蘑菇做出来了，今早天没亮，我不得再趁着邻居都还没起来，赶快去吃嘛。”
连晓敏拿起一个特别大的苹果，手腕一抖，咔嚓掰成两半儿，自己只吃得下一半，这样不浪费。
张文勇瞅着他纤细白皙的小手腕，幽幽地说：“王新田的牛劲，到你这一比，都成小羊羔子了。”
连晓敏被他给逗乐了，自己咬一半苹果，另外半拉递给他，张文勇也接过来几口就给嚼了。
看着他跟整吃播似的，连晓敏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端详着他，问：“你啥时候回来的，事情顺利吗？瞅你都挂黑眼圈了。”
第70章
分钱了，一些故事
张文勇把半拉苹果吃完，用手背抹一下嘴角。
“我今早从虎子家回来的，到三道沟以后，直接先来找你了，见没有人，我就回去睡了一上午。”
连晓敏点点头，瞅着他将苹果核往桌上一放，继续说：“去县城还算顺利，那边价格比公社高点。”
“我问了我二叔最近的行情，自从进入十二月份开始，物资更紧俏了，黑市啥啥都价高了不老少，猪肉都涨到三块五一斤了。”
“……咱那五车猎物，一共三千斤出头，但这只是毛重，按两块八收的。不过，马鹿的鹿茸也值些钱，添上了一些。”
他停顿一下，脱了鞋盘腿坐炕上了，这炕头太热了，他得动换一下。
连晓敏把苹果先叼在嘴里，也脱了鞋盘腿坐他对面。
俩人隔着个小桌子，头对头继续唠。
张文勇瞅了瞅桌上立正站着的那俩红彤彤的苹果，移开目光又继续说：“另外，那只老虎，我做主把虎皮留下了……”
“先放在虎子家呢，王新田他俩都会硝制，跟王爷学的手艺，到时候整好了拿给你，我觉着你肯定愿意留个纪念。”
连晓敏那半拉苹果还没吃完呢，还跟那奋斗呢。
只有这种时候，才是展现她唯一有点子磨磨唧唧的一面。
哈哈，她吃东西不行！
尤其大苹果！咋整整不动啊。
再猛的银，也有弱点不是。
当她听说虎皮要留给她，腮帮子的动作停下来，杏眼含笑，心里一股子暖流划过。
立刻小肩膀往前探，靠在桌边，抻着小脖子说：“真地啊，那行吧，到时候给我家铺上，就铺这西屋，欢迎你们四个随时来瞻仰怀念。”
张文勇看她那小尖下巴都快怼苹果上了，说：“你再给我掰一半儿……你咋那么磨叽呢，害没吃完呐？”
连晓敏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咔嚓轻松掰开，都给他搁桌上，“你先吃吧，我慢。”
张文勇边吃边继续说：“虎骨也是好东西，留了一些，卖了一些，到时咱们做点虎骨酒，虎肉全都卖了。”
“最后总共卖了九千块钱，关于分配的事，你上回跟我讲的话，我都给他们仨又讲了一遍了……”
“最后说就听晓敏的吧，平分，五个人，一人分到一千八百块，他们同意了，说，记着你这份情。”
连晓敏可算吃完了，把果核往桌上一扔：“咳，三勇哥咱不说那个！”
张文勇把手里的半拉苹果吃干净，解开棉袄扣子，从内兜里掏出一个深蓝的大手帕。
直接放在桌上，一展开，里面是厚厚一摞大团结。
“一千八哈，给你收起来。”
连晓敏美滋滋的连着手绢都揣自己怀里了，咧嘴笑着说：“圆满成功！”
俩人又继续唠了半天，连晓敏问他，支书徐凤民家大黄狗下的崽，还有没有了？小福对谢旭伟的小狗稀罕的要命。
张文勇答应给她去抱一只回来，必须有，他给徐老爷子拿点地瓜就行了。
现在都缺口粮，都不乐意养狗。
连晓敏满意地乐了，又说道：“你给我抱来一只，你老弟小狗子能乐意？不得找你哭啊。”
“我娘不会让他养的，他就跟我三姑家去玩玩就行了，旭伟哥性子好，还带才，带着他玩……”
“……不过说起来，三姑家现在挺闹心的，我今天还让小狗子最近别总往人家那儿跑了。”
连晓敏眼睛一亮，忽然想起谢旭伟头上戴的那个色儿的帽子……
她伸手把桌上最后一个大苹果拿起来，按对方喜欢的“咔嚓”掰为两半，都给他搁桌上摆好。
然后默默歪着小脑袋，等面前的人继续往下唠。
可是张文勇却没有下文了！
连晓敏：……咋的，还是不是春秀亲哥了，咋一点不带像的呢？你倒是唠啊，就，没了？
她瞅着张文勇继续吃苹果，这回速度倒是慢下来了，也有点细品的意思……
算了，我也不是啥八卦的人儿，不是气氛烘托到这了吗。
就在连晓敏在心里已经放下了的时候，张文勇噗呲笑了，一条胳膊肘支在桌上。
拨了拨头发，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又继续说了：“瞅把你给好奇的，小丫头片子懂个啥？哎呀给你说吧，就是旭伟哥那个对象出了问题……”
连晓敏听他简单的讲了一下来龙去脉，明白了。
原来程宝茹有个弟弟叫程志，今年也不小了，差不多十七八。
那小子长得一副矮冬瓜样子，不是个东西。
小点时候看不出来，越大越完蛋，竟然撺掇他大姐，不如找个公社上班吃商品粮的人，能拿更多彩礼，还不用再下地务农。
其实，他想给自己捞些好处罢了。
可是不论究竟怎么想的，程宝茹也没松口真说退亲。
就在一个多月前，谢家又到程家庄上门去商量办喜事的日子。
结果对方又找借口拖着，到现在也没给准的回话，究竟是愿意成亲，还是要退亲？
谢家如今也没个准主意了。
都传程宝茹变心了，但没有人家把柄，没真凭实据，也没亲眼看见过人家大姑娘，有啥过分的举动。
单凭那程志在程家瞎咋呼……谢家这么本分的人家，怎么忍心干出男方直接退亲的事？
毕竟订婚都二年了，两家也处的还算不错。
一旦被男方退亲，在这年月对一个姑娘的名声影响可太大了。
谢家也存了两拨不同意见，谢香兰回娘家大哥这，跟她爹张长栓还有张胜利商量，觉得应该退亲。
但是谢双喜跟程宝如她爹程庆来有些交情，以前受过人家一点帮助，觉得再等等看吧，不能退亲。
要不人家大闺女名声坏了，两家就做仇了。
谢旭伟也是左右为难，大小伙子啥都干不下去了……就这么点事儿。
连晓敏本来津津有味的听着，当成农户人家的家长里短随便唠嗑，毕竟不关自己的事。
而且那程宝茹虽然被她弟鼓动，看来也是没真找啥下家，估计还是有回旋余地。
正当她一点不走心的随便听着，忽然感觉张文勇的语调变了变，关于谢旭伟和他的往事，讲出一番意外的话来……
第71章
虎子豆包来，柴火垛冒尖儿啦
张文勇的语调变得有些低缓，侧着脸没有看向连晓敏，平静地开口：“本来我是从来不管亲戚里道儿这些的，也不愿参与……我可能有点独，偏爱肃静的生活。”
“在虎子家住着，也是因为无人打扰，每天练练武，偶尔打打猎，在山林里逍遥自在，比啥都痛快，跟表哥谢旭伟也说不上对脾气……”
“……只是，我十二岁那年，跟外村一个小子比摔跤，把对方赢了，后来对方找了十多个人，趁我落单，在田边僻静地方把我给堵着想要报复，腿都打断了。”
“是旭伟哥碰上了，拎着锄头把对方一个人脑袋都打出血了，帮了我，那年他也才十五。你别看他一副憨厚的样子，就知道下地使劲干活，见真章儿的时候，也挺老猛的……”
张文勇说到这挪了挪腿，活动一下，继续说：“……所以这个情我张文勇是领了的，也想碰着事帮他一把。”
“单收拾程志一顿，我认为也不能解决问题，主要也还在程宝茹身上，不知道究竟有啥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刚回来，我再仔细琢磨一下……”
连晓敏听到张文勇的腿被人打断过，后面的话已经不太细听的进去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炕桌角，猛的一使力，桌角的木头顷刻间被捏碎了一大块。
张文勇腿上活动的姿势瞬间停滞了，眼睛紧盯着桌角，呆愣了几秒，转而扬起嘴角笑了。
“三勇哥，想把你腿打断的，除了你爹，谁也不行，那小子叫啥？是哪个屯子的……”
连晓敏眼神凌厉起来，抿着小嘴唇看向对面的人，见他那狭长的眉眼带上一股痞笑，气定神闲地说：“我腿好了以后，立马就去给他们挨个套麻袋，全都收拾了一遍，放心吧。”
连晓敏轻吐出一口气，突然，下意识的低头一瞅，嚯，我家的桌子啊，刚买不几天……冲动了。
她心中默默已有了计较，程家庄，今晚可以走一趟。
正在这时，外面的院门又被拍响了，张文勇一片腿先下了炕，说：“应该是虎子和豆包两个人给你打了柴火，得多打两趟，你这院子里的柴火垛子也太穷酸了。”
连晓敏咧嘴一笑，跟着他一同出去，开了门，果然是那二人，用一辆地排车拉着满满一车柴火。
她连忙将院门大开，让他们进来，豆包说：“你家可真好认，三勇哥说了，山脚下这一户，看院墙墙头，冬天不见柴火垛子的就是。”
连晓敏挠挠头，嘿嘿乐了两声，他们把柴火挨着院墙根儿摞好，连晓敏让着他们进屋，虎子说：“甭进去了，咱哥几个再去打两车柴火得咧。”
于是，张文勇也从她家拿了把柴刀，跟着一起出了门，带着地排车往山上去了。
连晓敏带上院门，就没再插门栓了。
回到东屋赶紧瞅瞅，张文勇来了有一个钟头，两个小娃估计也快醒了。
小福刚醒，正爬起来去够炕上的小玩具，小丫还在睡着。
因为都要烧炕，灶上也顺便烧着热水，她兑好一盆水带小福洗了洗手，然后拿出一个小碗，装着小块的甜梨，让他自己吃。
“小福，一会几个哥哥帮咱家打柴火回来，你要会叫人知道吗？有礼貌的宝宝就会叫人。”
“一会儿，有胜利大伯家的三勇哥，还给你烤地瓜吃来哒，还有虎子哥，豆包哥。”
小娃子点点头，跟着练习学说话，还仰着小脸说：“小福长大也能打柴火，给姐姐烧柴，热热的。”
连晓敏心想，那得等多少年啊，你个奶娃子。
嘴上说，“那你得多吃饭饭，多睡觉觉，就能快点长大了，帮姐干活哈！”
“嗯！”小福嗷呜一口，咬住一小块梨肉吃着。
这时候，小丫也醒了，吭唧着。
过去一看，应该是尿了，又拿出一个专用的盆，再兑好了温度合适的水，给宝宝洗了洗，换个新的尿不湿。
这回小丫舒服了，将小宝宝放到炕上靠着被服垛子坐着，连晓敏收拾好东西，等一下再喂她也吃点苹果泥。
下午她就带着小丫继续练爬，一直在旁边虚虚地看着，让她在大炕上多锻炼锻炼。
连晓敏一边带着娃，一边在心中也筹谋今晚的事情。
她要去程家探一探，很多别人难于探听的事情，对她来说却轻而易举。
下午，那三个人又打了两车柴火回来。
这下子她可老富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