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孙学丰把地窖打扫干净，又把粮食转移到地窖一多半，锁好了，他又回了主屋。还剩一部分粮食就搁在屋里。他拿起一个自己带过来的背篓，只装了5斤高粱米，5斤玉米面，这些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今天不着急出货，他另有任务。
把背篓盖好，绑在自行车后座，他推着车出了院门。
孙学丰骑着车赶往公社边上的岔路口，很快到了地方，将自行车停到旁边的树林子里，之后，他就在这里蹲点儿，一直注意着通往程家庄方向的小路。
等了不短的时间，孙学丰觉得冷了就在树林里活动一下四肢，但是尽量让自己隐藏好，不会被轻易发现。
一直等到了上午快十一点，这时候，从这条小路过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人脑袋大脖子粗，腚大腰圆，小短腿蹬的车子还是个二六的，打远处来，简直是一颗矮冬瓜在小路上往前移动的既视感。
孙学丰心想，这人肯定就是程志了。
他看着矮冬瓜顺着道往公社骑去，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仍然躲在树林子里一棵大树后继续观察。
他需再要看一下，如果程志后边没有别的人尾随，自己就要赶紧追上去继续盯着程志的行踪。
不一会儿，程志身后果然有尾巴出现！
抬眼看去，一个身高得有一米八往上的小伙子，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二八大杠也过来了。
孙学丰赶紧把自己身子藏好，仔细瞧看确认。
这人穿着一身蓝色的棉袄棉裤，一块补丁也没有，往近了再细看模样，小麦色的瘦脸堂儿，眼睛狭长而有神，高鼻梁，薄嘴唇，瞅着挺精神。
应该就是张文勇没错！
第78章
国营饭店的陈小圆
孙学丰暗想，得亏自己也骑车了。
小玉说以防万一跟不上，让他骑自行车跟踪。
对方没车，自己就推着走，对方要有自行车，自己也好能骑车跟。
今天的行动，段玉党人的主席，昨天半夜还给起个名儿，叫“螳螂捕蝉，家巧儿在后”！
而副主席自己，就是那个家巧儿。
本来计划要多盯梢几天程志，等着张文勇随时出现在这个矮冬瓜周围，自己再借机跟张搭上话去，进行下一步。
没想到，看来那两个人心里都挺着急啊，今天就给赶上了！运气不错。
大冬天的，各村屯都没啥人在这时候往公社总去。
家家户户吃不饱饭，眼瞅断粮了，谁还上外面浪费那个热量，都尽可能的在屋里猫冬，或者上山找点野菜吃。
程志却是往公社跑的更勤了，今天干脆骑了家里的自行车。
昨天来回跑，都用脚走的，可把他这身肉给累坏了，晚上那老晚才到家，这回骑车，还好点。
他昨天认识了鸽委会一个叫胡大国的，套了不少话，心里琢磨，还得继续把对方忽悠好啊。
大姐说，就怕自己家也被牵连呐，万一知道她是特务王超越的相好，可咋办？
程宝茹催着他赶快再去探听探听，再套套话，有没有自己家的事儿。
他这不是，中午赶着还得去请人家再吃一顿，好好喝两瓶么。
程志不知道的是，昨天他请胡大国在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就被服务员陈小圆给注意着了。
陈小圆是张文兴的媳妇，张文勇的二嫂。
她爹陈凤山是国营饭店一把手，因此，她在这上班，那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不论后厨还是前厅，谁人不谦让二分？
不过陈小圆是个玲珑剔透的主儿，性格也不霸道，跟谁都处的来。
反正清闲那肯定是清闲的，别的服务员，谁不巴结着点，都紧抢着替她多干点。
她昨天下午快四点时，有点饿了，自己掏钱买碗面吃。
厨师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面条，于是就在墙角的空桌消停地吃着。
刚吃上，门口进来俩人，陈小圆当时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程志！
程志和胡大国进来后，直接坐到离她不远的一张桌子，开始点菜吃饭喝酒，酒还是程志拎进来的。
陈小圆记得，这不是谢旭伟他未来小舅子嘛，就是那个订婚对象程宝茹唯一的弟弟。
主要是对方这么磕碜的一个人，太让人过目难忘了。
那不只是矮胖的原因，陈小圆她爹那小老头，也不瘦呢，可是一身正气，还有领导派头。
再看这人，一脸猥琐油腻的感觉，就这么点小岁数的小伙子，还整这样婶儿的，是个女的都能看了他皱眉。
谢旭伟定亲都这么长时间了，程宝茹和她弟弟之前是来过三道沟的，陈小圆早就远远的见着过，但对方不认识自己。
最近三姑总往自己家跑，和公爹还有老爷子商量家里的事可咋办，陈小圆都是清楚的，现在碰上程志，她就留了心。
只见那二人很快就喝上头了，虽然说话声不大，有时还压的很低，但她依然能听到一些。
这顿酒，他们从四点钟吃到天黑下来。
陈小圆因为住在村里，本来可以按倒班，四点半就先下班，但是她没走，继续听了一会儿。
她一阵心惊，特务、王超越？这咋还整上特务了呢。
虽然那个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是喝多了，但作为善会察言观色的服务员来说，陈小圆到最后能看出来，程志却没喝多，还在套对方话！
那样子都是装的！
后来她看听的也没啥了，那人都喝趴下了，程志给架着送走了，于是自己才回家。
外面天已经黑透，还是回的娘家，让她弟给送回三道沟去的。
到家后，因为张文兴跟他大哥都去修道队了，也不在家，她直接就去和公爹、婆婆将这事给说了。
张胜利一听，连忙让刘巧芝去张文勇屋里，把这几天都住在家的三儿子给叫过来了，又让老二媳妇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陈小圆赶紧又仔细的讲一遍。
张文勇认真的听完二嫂的话，没立刻吱声。
沉思一会儿，才说，这事先不用找三姑他们提，不能声张，听了特务再给吓到。
他明天会跟着程志，把事情摸清楚。
屋里三个人都点头。
陈小圆松了口气，喝了口婆婆给倒的水，刘巧芝问她吃了饭没有，留了碴子粥。
她身体往椅子背一靠，感觉话说完自己就轻松了点，说娘我吃过了，别忙活了。
刘巧芝就没出去，也坐她旁边喝着水，瞧着对面那爷俩。
陈小圆同样打量着坐在炕沿上继续商量事的公爹和三叔子，此时张文勇还在小声嘱咐他爹一些话，张胜利听着，连连点头。
她心里说话，别看三勇岁数不大，虚岁才十八，在家那可真是“二当家”啊，外号一点没错。
这并不是说，张文勇爱管家里的事，啥啥都操心要说了算——恰恰相反，他平时都乐意躲出去图清净，经常不着家。
这个人就不爱整那些亲戚里道、啰嗦麻烦事。
婆婆说，三勇总住他二姨那高家屯去，不管他。
他打小就在那屯子交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小兄弟，就乐意跟几个小子凑一块练武，多少天不带回来的。
那边还有他二姨刘巧英呢，没大事。
其实，张文勇这“二当家”的意思是，但凡家中有啥事，他要么不吱声不参与。
可关键时候，他爹如果拉出他来商量主意，那三儿就准是说一不二，最后往往都按他的意思定！
更绝的是，公爹张胜利这人，作为大队长，那在外面也是有影响力和威望的人物吧。
尤其他打小儿就能豁出命保卫村子，参加地方抗日组织，还当侦查小兵儿杀过鬼子。
就凭这些经历，远近村屯的那些别的生产队长，谁不服他，不敬着他几分？
可是呢，这么个人搁到家里，就只听他家老三的！
遇到大事，商量主意，张文勇说啥是啥，简直比他爹这当家人还赶劲，不是二当家么。
反正，从陈小圆认识张文兴，嫁进张家来，再到现在，家里的氛围一直都是这样婶儿的。
老大和老二都是对这三弟偏爱的不得了，就觉得谁家小子也比不上他们家这个勇子。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大嫂那么泼辣个人儿，就听大哥的……
自己好像也潜移默化地，就这样过日子啦，反正她是个不爱耍心眼的人，啥心思也不操。
她跟大嫂学，也不整景，不瞎挑刺，只要跟张文勇这叔子处顺当了，好像一切就不会有啥岔头儿。
家里从上到下，都是性子极敞亮的人。
可招笑儿了，有一回五弟小兵子不知道搁哪戏文里学来一句词儿，叫“镇宅之宝”，说他三哥就是。
第79章
孙学丰和张文勇
第二天，张文勇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决定从今天起去盯着程志，再摸一摸他的行踪。
他要弄清楚，程家究竟为啥要打听那个叫王超越的特务，跟他家有什么关系。
张胜利从村委会把自行车都推来了，给三儿子用，说：“要不，你整张票，咱家也买一辆？”
一旁吃着早饭的陈小圆忙走过来，低声说：“爹，我的车先给三勇骑几天得了，家里这事是大事啊。”
张文勇摇头说：“二嫂，你还骑你的车吧，天亮的晚，还黑的早，你不能凭两只脚走道儿上下班。”
转脸儿又跟他爹说：“先凑合着吧，我得赶紧去了，回头我再给你办。”说着就推着车子出了门。
天还没亮呢，他骑上自行车，一手捏着手电筒搭在车把上，往前路照着亮，大长腿使劲儿蹬着，直接往陈家庄赶。
天亮的时候，他早已经守在庄子口的树林里。就这样一直等着，他估摸这么严重的事，程志不会在家待得住，肯定是要出门的。
冷了的时候，张文勇就打两下拳，伸胳膊抬腿活动活动，还能冒点汗。
直到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终于，离着挺远就一眼瞅见那小子过来了。
只见程志还推了一辆自行车，正往庄子口走。
张文勇连忙闪身躲好，等对方扭着臃肿的身体费劲巴力地跨腿骑上车，往公社方向去了，才回身从一棵大树后推出自己的车子，隔上一段不远不近距离，在后面跟随。
他不知道的是，连晓敏也料想了，这几天张文勇指定会去盯着程志的，于是派了孙学丰从县城边上的岔路口守株待兔。
只要盯准了程志那个矮冬瓜，张文勇早晚肯定也会出现。
就这样，一个跟着一个，最前面的程志，呼哧带喘地骑车先去了鸽委会一趟。
他让门卫把胡大国叫了出来，然后跟对方又约好中午一起在国营饭店吃饭。
那连比带划的，远处的张文勇一看就估摸了出来说话内容。
胡大国心里明白，只当这个程家庄会计的儿子，想多讨好自己，请吃几顿饭，走自己的关系给他弄进去委会上班，那样就能跟着也多捞点好处呗！
于是也痛快地点头答应了，说中午下班，他就过去饭店。
老谋深算的胡大国心里琢磨，自己也是看在程志的那个爹还有点能耐的份上，有便宜就占呗，吃喝还有人花钱。
反正本来也想多带几个精明点的自己人。自打许达旺出事后，他这个副主任转成正的，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手下有自己的人，捞钱更方便不是。
几句话就约定好了之后，胡大国立刻回去了，程志也骑上车离开鸽委会，往其他地方去了。
张文勇继续跟上，不一会儿到了地方一看，原来这是要去棉纺厂后面的黑市。
只见程志熟门熟路地找人买了两瓶白酒，抬起他那肥呼呼的手腕子，看了眼时间。
似乎是现下又不太着急了，于是转一小圈，又买了四瓶水果罐头。
东西有点多，又都是玻璃瓶子的，他给小心地装进一个结实的大布兜子里，然后挂在车把上，慢悠悠地推着车走，离开黑市，奔不远处国营饭店的方向去了。
仔细注意着对方一举一动的张文勇，此时正想推车也继续跟上去。
忽然，从旁边过来一个人，三两步走到张文勇面前，一抬手，把一个背篓的盖子掀开条缝递过来，并低声说：“你要粮食吗？我有高粱和苞米。”
张文勇愣了一下，他刚才一直集中注意力观察程志的行踪，没留意这个人从哪冒出来的，只当是到黑市出货的。
侧脸看向程志离去的方向，只见那个笨拙的矮冬瓜刚走出去七八十米，一点也没察觉后面有人监视。
一瞬间，张文勇心里琢磨，程志指定还是去国营饭店，倒是不差这一段路的跟踪。
于是，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卖货的人身上。
只见这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灰布棉袄棉裤，衣服有点旧了，但没有补丁。
身量不高，差自己半头，梳着一个寸头也没戴帽子，挺干净利落的。
往脸上一看，皮色略黑，但长得很周正，眼神特别亮。
再看身子骨挺硬朗，凭经验猜测，很可能是个练家子。
张文勇随便看了下背篓里的粮食，眼神不由得再次瞟向那边的程志，毕竟他今天主要任务还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稍微犹豫的时候，面前的卖货人忽然也随着他的目光，把脸转向了程志的方向。
此时矮冬瓜磨叽着慢慢推车，还没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寸头小伙子也朝那边看过去，停顿了一下之后，刹那间竟然眯起眼睛，嘴唇紧抿，脸上流露出一种狠厉的神情。
张文勇的观察力很强，立刻捕捉到这一瞬间的细节，内心猛的生出一种直觉，这人似乎是认识程志！
他不觉放下了继续跟着矮冬瓜的打算，一会儿那二人自然会到时间出现在国营饭店，现在。
他可以从饭店后门进去，再想办法继续探听。
此刻，心里带着疑问的张文勇，突然对眼前的寸头小伙儿更感兴趣，于是等对方缓缓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自己时，他干脆说：“粮食我要，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呗。”
寸头小伙儿点点头，让他等一下，回身把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推过来，带着背篓，跟着张文勇进了不远处一条没人的胡同里。
张文勇走在前面，心想，今天突然遇上的这个人，身上自带一股危险的气息，自己的棉袄下面，腰上可是别着长匕首，他心里说话儿：就算你是练家子，今天到我这也算你倒霉，有什么幺蛾子，咱就过一过手呗。
走到胡同最里面，二人都将自行车停下，把脚撑子给支好了。
孙学丰先开口：“我这一共十斤粮食，高粱米、苞米粒各五斤。”
张文勇看了一下，说：“我都要了，什么价格？”
“都是六毛钱一斤，最近都涨价了，粮食可难遇。”
见对方点头同意，孙学丰就拎出来粮袋子，把背篓留在车后座。
张文勇掏出钱，数好了六块，递给他，一手拿粮袋子的时候，忽然另一手攥住了对方的腕子，说：“你是不是认识程志？”
第80章
终于解决了，黄雀计划完成
孙学丰反应很快，突然间一较力，反手使劲一甩，立刻挣脱了对方的束缚，随即胳膊肘一转，撞向其腹部。
张文勇往旁边一闪身，躲过了他这一下子，粮食袋子已抓在手里。
扬起嘴角一笑，说：“嚯，力气不小，有两下子。”
孙学丰冷眼看着他，说：“你跟程志是什么关系？我瞧见你在后面盯梢他了。”
张文勇面上表情没变，神情自然地说：“你刚才看他的眼神，挺不一样，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表哥，跟程志他姐订婚了，我们以后也算连靠的上的亲戚，我只是碰巧在黑市看见他，瞅瞅他在干什么坏事了，这小子可不咋地。”
孙学丰听了，面露一丝惊讶，转而冷笑一声，说：“和他姐定亲？程宝茹？哈，可真有意思，那种货色你家表哥还敢去娶，恐怕以后要替别人养孩了吧！”
张文勇听到这，心里一惊，脸上带着怒意地继续试探问：“你是哪棵菜，说的什么话！人家好好的姑娘，凭你这样瞎白话吗。程志那小子的确不是个东西，但是你平白无故何必给人家姑娘泼脏水。”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实则心里已经开始信了一半，只是还要引着对方说下去，看还能知道些什么。
孙学丰微黑的脸堂此刻因愤怒涨得通红，谨慎的瞅了一下四周无人，尽量压低着声音带着怒意说道：“我是跟程志有仇，具体的事，你无需知道，但若是说到了那个程宝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