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为什么来问我？”对方沉思一下，说：“你难道不希望这样吗？咱们是Robin和Will，可以做最好的盟友、拍档啊？”
“有我在，逐渐把新仪安拿下来，有朝一日成为龙头老大，在港岛，你今后做什么生意，难道不容易？”
“苦心从那边偷渡过来，凭你的本领，难道没有想发展的野心？”
连晓敏斜睨他一眼，扬了扬嘴角，起身站起来，缓缓走到阳台玻璃拉门那里。
她没有往前迈步，只是倚门而立，注视着远处碧蓝的海面。
忽而，转回头，认真地看着靠坐在床头的人。
“不，我不觉得你应该选这条路。”
陆冠杰听了，诧异地看过去。
此时的她，头发还没有束起来，随意地散开着，微微的海风从阳台外面吹进来，拂乱她脸颊上的发丝。
少一分英气，多一分柔美。
但那双眼睛，却分外锐利，像是如手术刀一般能够精准地剖开一个人的内心，完全将对方看透……
忽然一阵无语，心脏怦怦地加速跳动，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加入新仪安，只是为了报仇，昨晚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现在，难道不是脱胎换骨、已经成为一个崭新的人了吗？”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就该从今日起，洒脱去活啊……混黑帮？你缺钱吗？我估计，肯定不会……”
“从最近我那资本家朋友出事后，一系列的安排来看，我就涨了见识，富豪、有钱人真的是狡兔三窟呢！”
“先不说你自己在伦敦的财富，就说你们家，难道真被大佬荣洗劫一空？没有什么后手了？”
她往床头柜上瞥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说：“反正，钱你肯定不会缺的，至少你还有那只碗嘛，它比任何“饭碗”，都能更轻松直接养你一辈子。”
“况且我见过那种真正为了赚钱，为了不被欺辱，不顾一切挣扎向前，早晚一定要出头的狠角色……”她想起了苏美黎。
“但你不是，你眼里没有那种东西……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是做大佬的事业成就感？”
她说到这，笑了一下，“我觉得，恐怕你现在恨死这一行了吧！……”
“……想起你大哥对你的信任和期望，再想到他是被什么人害死的，你，绝不会去混港岛的帮派！”
这是她的判断。
“我虽然不够了解你，但我会想，你大哥肯定是个出色、有阅历的人。”
“他如此了解你内心深处的一切，还这般以你为骄傲，那你肯定是一个很棒的人！”
“所以啊，你就尽情的活，就好了啊？你是个天才，喜欢做什么事情，不用我帮你出主意吧？你就去自由地做……不就行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194章
午后聊天
“至于我？你想错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生意是要做的，但……”
“那只是……怎么说呢，随手的一个小兴趣？嗯差不多，就是丰富下自己的人生过程吧。”
她拂开脸颊边的头发，看了一眼阳台外的风景，又回过脸。
“……我挺随性的，特别喜欢‘意外’，希望度过充满未知、惊险、刺激的人生，尝试更多的可能……”
“你看，我从来没给人做过手术，现在这不是……你也活的挺好的嘛……嘿嘿……”
拿他当试手了，一不小心也说出来，眼睛赶紧看向别处，怎么有点心虚，不敢对视……
耳边却传来陆冠杰幽幽的声音——
“阿敏，你真是个非凡的人。”
他没有说她是个非凡的、或是有魅力的女孩子，只说对方是“非凡的人”。
从陆冠杰的角度，这份赞叹无关性别。
他们的交谈，令两个人都十分愉悦，跟对的人聊天，即使窗外阴云密布，内心也会觉得如沐春风。
何况，这是间宽敞舒适的海景房。
夏日的午后，阵阵海风从远处吹散过来，是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过了半个多小时，连晓敏走过去，看看输液差不多了，给他拔了针。
在手背上认真地贴好止血贴纸，手指紧紧按住，没撒手，需要按五分钟。
忽然又跟她距离如此近，陆冠杰有瞬间的恍惚。
自己的手，还在那只白皙而手指纤细的小手里捏着，不由得心脏再一次“怦怦”加速跳动。
刹那间闯进心房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连晓敏可没想那么多，一边认真捏着止血胶贴，一边随意说着话。
“Will哥，我倒是可以推荐给你一个人，按说你可能会认识，也在水哥负责的夜总会上班。”
“嗯？谁……”
内心正流淌着一丝缱绻旖旎的人，猛然回过神来。
“她叫做苏美黎，是卖洋酒的。”
陆冠杰还低头看着手背，前额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了眼睛。
他微微抬头，眯着眼睛，与其清澈的杏眼对视，脑子里有点走神，顺口问：“女孩子？你的朋友吗？”
“只是一面之缘的朋友……昨天晚上，其实我是临时起意、误打误撞才……后面遇到你的。”
“我本来去了荣发大饭店那个地下赌场，想捞一点油水……我刚到香江嘛，想买铜锣湾一栋大厦，钱不凑手。”
“然后呢，还没下手，就碰上了那个陆长水在饭店二楼的房间，想要对苏美黎……”
忽然不知道怎么措辞，粤语不太行，直接对他眨了两下眼睛。
“……你懂的，就是那样，然后我差点掉下窗台，还被她拉住拖上去，就算是，我们俩一起把陆长水给做掉了吧……”
陆冠杰一脸戏谑，玩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张小脸。
“你竟然还能失手跌下二楼？你昨天背着我，不是跳下去那么潇洒？”
“啊呀，马失前蹄嘛，而且苏美黎也不知道我的身手啊，就把我手腕捉住了……”
“总之，我觉得她是个人才，够狠，敢打，还挺讲义气。”
“你不知道哦，如果不是陆长水有枪，我敢断定，他一定不是苏美黎的对手……”
陆冠杰嘴角噙笑地看着她：“根据你的描述，我知道应该是那个叫Lily的……你想让我帮她一把，至少有块地盘，上位做个大哥？”
“聪明！”一时忘乎所以，兄弟之间的习气流露出来，空着的手轻拍了一把对方的肩头。
虽然拍的只是右肩，下手也轻，不过他还是闷哼一声。
“啊呀，不好意思，嘿嘿！我手劲有点大……”
忍着牵扯到来自左肩伤口的痛，看着她有点心惊胆战、担心自己的模样，竟然嘴角的笑容继续扩散开来……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行，你托我的事情，肯定没问题，我以后看着办，会给她机会。”
陆冠杰认真地说下去。
“……刚才你说的那些，我都放在心上，除了我大哥，没想到，才一天的时间，我竟然遇到一个，把我彻底看穿的人……”
“如果早点遇到你就更好了……至于新仪安的事，我自己肯定不会去用一生时间，当个黑帮大佬。”
“不过，有少数害群之马，作恶没底线，我想花点时间做个‘清道夫’。”
“然后，也需要策划一个合理脱身、退出江湖的方式……”
连晓敏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你跟我想到一处了！”
“昨天你说的那个宋世邦，实话跟你讲，我打算在临走前除掉他。”
“他在元朗海滩截杀大陆偷渡客的事，知道了就不能放过他！”
陆冠杰皱了一下眉，直接捕捉到重点：“你要走？去哪里？”
“我，我要回大陆啊，我是辽省、建业县下面，三道沟村的村民。”
连晓敏看着他，嘴里不停讲着。
“我没有父母，只有一双弟妹了，他们都还是一两岁的小宝宝，我还有一个姑姑，都在那边……”
又给他简单讲了一遍救下裴家人的经历和缘故。
陆冠杰全明白了，问她：“辽省？就是东北的辽省吗？我外祖父的祖籍就是那里，而且，他当年是张大帅的左膀右臂……”
“二八年，老张出事后，没过两年，外祖父就带着家里剩下的二姨太以及小女儿，也就是我妈，1930年到了香江，隐姓埋名……”
连晓敏听了，十分感兴趣，一个张大帅，“东北王”的传奇人生，为这片黑土地，增添了多少的故事。
他的左膀右臂，应该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吧。
见她很想知道自己的事，莫名有一种愉悦，午后阳光正好，陆冠杰也不顾忌，一直讲了下去。
他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
讲了很多，连晓敏也听了他家的全部故事。
原来，陆冠杰的外祖父陈显民，是辽省奉天人，当年是个文武全才。
尤其善于金融理财，从二十多岁起就跟着老张做事，逐渐得到信任，崭露头角。
到四十几岁时，已经是对方的左膀右臂，重要幕僚之一。
第195章
倾盖如故
陈显民有两房太太，大太太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战死，一个生病去世，大太太也悲伤过度，过世了。
二姨太王颖兰，是一个港岛商人之女，曾随父亲短居过奉天。
嫁给陈显民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陈瑾思，就是陆冠杰的母亲了。
1930年，50岁的陈显民，带着二姨太和11岁的女儿，携大量钱财辗转到了香江定居。
陈瑾思从小任性，15岁的时候，不顾父亲阻拦，执意要嫁给她的同学——比她大一岁的陆卓霖，16岁就生下儿子陆聪。
这个时代都这样早婚的，不过陈显民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婿。
其实陆家背景也不差，除了这个公子，全家都在英国。
陆老爷娶的英国太太，还是个贵族小姐，但没有子嗣，又娶了香江的太太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
陆老爷因为生意，经常往来于英国和香江，两地生活，也是个商场上，口碑不太好的人。
陈显民自命清高，对亲家公不待见，也不怎么往来。
十几年相处，他就知道女儿、女婿这对夫妻，都是一路人，做事情鼠目寸光，生性凉薄，肯定都指望不上。
可是“歹竹出好笋”，他倒是喜欢这个外孙子陆聪。
这孩子性格果敢，独立，特别像自己，还心地善良，聪颖过人，又很孝顺，经常会看望外祖父，外祖母。
1950年，陆卓霖带着妻子和15岁的陆聪，5岁的陆冠杰，去了英国定居。
陆聪只要到了假期，必定回香江陪伴外祖父，外祖母。
几年后，王颖兰过世了，陈显民没多久，也过世了，还是18岁的大外孙，回香江照顾的最后一段时光，然后操持的一切身后事。
连晓敏听陆冠杰讲着外公的故事，忘了时间，手上本来要摁住5分钟，都快摁半个小时了……
反应过来，嘿嘿一笑，松了手。
“那你爸妈就真的不管你外公啊，去世的时候都不回来？”
陆冠杰活动活动手，抿着嘴唇，点点头：“是啊，还不是气他，财产都散给了外婆那边的亲戚，也不给自己女儿女婿用……”
连晓敏扬起嘴角，看着他：“那，真是这样吗？”
陆冠杰往后拨了一把头发，看着女孩没有一丝贪念、只是充满好奇的一双晶亮眼眸，微微一笑。
“你觉得呢？”伸出终于重获自由的右手，够到了床头柜上的香烟和打火机。
连晓敏立刻殷勤地拿过烟灰缸，放到他身前，一脸期待地听他继续讲。
陆冠杰看她这副可爱的模样，真想揉一把那蓬松浓密的头发，不过克制了自己。
点上烟，吸了一口，缓缓说道：“肯定都留给我大哥咯！”
“然后你大哥都留给了你！我猜的对不对？”
啧啧，想到有巨额财产能继承的感觉，肯定羡慕啊，自己面前的是个财神爷呢。
陆冠杰听到这，故意皱起了眉头，装腔作势的说：“怎么，真在我手上的话，你要对我严刑逼供，劫富济贫吗？”
连晓敏摊开手，一脸无辜。
“当然不是啦，只不过呢，我是个平凡人，没有身处富豪之家那种幸运，想象一下咯，也挺爽的……要劫肯定是找恶人去，放心啊。”
“我只是喜欢听你讲故事，还没有人让我觉得这么充满好奇呢。”
陆冠杰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不妨告诉你，大哥的确是留给我了，藏在港岛一处隐秘的房产那边，但我一直没有去拿。”
“其实我也不缺钱，那是祖父留给他的，就应该全给他，毕竟我那时还小，不懂事，没尽过孝道。”
“但是大哥说，他觉得父母虽然再不好，也是父母，而且总归以后会把陆家财产都留给他，给我我也一分钱不会要的。”
“所以他决定，外祖父的那一份，全给我，唉，现在恐怕我不想要也不行了……”
想到惨死的大哥，还有家人，陆冠杰一阵唏嘘，虽然已经过去两年时间，但心中的伤痛仍难以抚平。
连晓敏这次用最轻的力度，拍了拍他的肩，无言地安慰着对方。
陆冠杰侧脸看了看她，想起什么，说道：“不过呢，我本来就打算跟你说……”
“其实，大佬荣杀人越货，运走的那些财产，我心里已经有了数，还没有全散出去，因为他不敢！”
“当年案子的动静那么大，这才过去两年，被查出来，他得不了好结果，所以大部分东西都还在！”
“我本来想等养好伤，去想办法拿回来，都送给你算了，毕竟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可是得知你马上要离开港岛，这样的话，干脆你自己去拿吧，我相信凭你的功夫，绝不在我之下，能做到的！”
连晓敏有点傻眼了，她深深被对方果决的话语感动到了。
视金钱如身外之物，对大哥，和她这个才认识一天、却互相拯救的过命之交，都是有情有义，还那么绝顶聪明……
能交这样的朋友，真是辛苦背回他，照顾几天，也值得了。
“喂，我才和你相识不到24小时，你要把那么多身家，都给我？”
陆冠杰叹口气，戏谑地说：“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被你这个小贼‘偷走’了。”
“我拿走的都还给你了啊，那两对花瓶，就摆在三楼书房哈，随君拿取～”
陆冠杰无奈地摇摇头：“那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可以都给你，我也很感谢，你能把大哥的这只古董瓷碗留给我。”
“咱们从相遇，到此刻为止，虽然只有十几个小时，可是却仿佛是已经认识多少年的好友，彼此了解对方的内心，不是么？”
连晓敏笑了：“《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里有一则成语典故——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些人虽然相交已久，一直久到头发都白了，却如同初识一般。有些人刚刚相遇，哪怕只是车子停在路上，偶然一见，立刻相谈甚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一见如故。”
“……人和人之间，感情的厚薄是不以时间长短来衡量的。”